下面有几个人在身上摸了几把,站起来,把一些考试的记背资料交到了讲台上。
第一场考试是语文,还算是唐灵拿手的。她很快地就写完了整张卷子,检查两遍后,看看钟还剩四十分钟。
她撑着脑袋不自觉瞅到了她的竞争对手,刺铭的后脑勺。
不得不说,这人就是一副读不进文字的混样。写个作文,腿杵在桌子外面,手撑着膝盖头,另一只手,写一会字就抓几遍头发。
而且从试卷的摆放和动笔的位置来看,作文才开了个头,然而距离考试结束已经不到半个小时了。
刺铭输定了。
唐灵俯在桌子上,闭上困倦的眼睛,埋在臂弯里,得意洋洋地想。
一直到考试快要结束前五分钟。老师宣布可以提前交卷,唐灵才醒转过来,收好东西,交卷走人。
路过刺大佬身边时,盯着他正在飞快写字的手,和专注于试卷的头顶,心里又好笑又心酸。
谁能想到。
这个上课从没不听讲,考试,卷子从来画几笔了事的人会有这么拼死拼活的一面。
由此可见。
对一个春心悸动的少年,爱恋是第一生产力。
——
下午,数学考场。
唐灵站在多媒体教室的门口,捏着记背卡费心地复习。
一道粗壮的男声撞过来,“呦,唐女神。”
唐灵吝啬地瞥了一眼,是她四中的冤种小迷弟,熊大壮。
“记公式呢?”
唐灵:“知道还打扰我,滚蛋。”
他们来的还算早,多媒体教室门外的走廊又是两边密闭的,光线昏暗,路径悠长。身旁也没几个人。
熊大壮看着唐灵安静了会,四处瞄一瞄,忽然悄咪咪地对她说:“唐姐,我跟你说个秘密。这个数学卷子有答案。我一朋友是六中的,他们早考一天,卷子都出来了,答案也有。”
唐灵背着背着,忽地一顿。
因为过于想赢,也过于想考进前一百五让方丽华同意她去做练习生的愿望,催使唐灵脱口而出,“在哪?答案。”
熊大壮:“我打印出来了,缩小版的,有几张小纸条。”
唐灵盯着他,不讲话。
熊大壮很快会意,“只有一份,这事,我就告诉女神你了。”
唐灵:“你给我看看,我就记一下选择题。”
熊大壮犹豫了一下,刚想从裤兜里掏纸条出来。监考老师李老头从楼梯口弯过来,跨过实验楼连接教学楼的那道铁门。
“卧槽—”熊大壮看到监考是老李头,一下怵得不知怎么好。
唐灵反应快,很自然地笑眯眯跟李主任打了个招呼。熊大壮也尬尬地合了两句。
李主任上下看了他们几眼。这都是四中的“尖子生”啊,
“复习好了没啊?”
唐灵微笑:“都复习好了~”
熊大壮:“九十分没问题。”
李主任不相信地淡笑了一笑,夹着试卷袋进了教室。一个考场两个监考老师,下一个还不知什么时候来。
回头看见他俩鬼鬼祟祟地盯看着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我这可是小抄哦,一会考试要用的哦”
熊大壮有点怂了,“姐,要不我一会考试抄完。然后把选择题答案重新抄个条,传给你。”
唐灵:“你这更吓人。你直接拿出来给我记几个不就行了。”
人越来越多。
熊大壮很为难:“真的,反正你就坐我斜前面,我到时候掉个笔,再扔给你不就行了。”
唐灵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可能这份答案确实得来不易,机密性颇高。万一被别的同学知道,传开,麻烦会很大。
而如果选择作弊,只要不被发现,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就算被发现了,发现的也只是一份普通的写着选择题的纸条,而不是一整份的未卜先知的答案。
唐灵吸了口气,“行,你就传选择题给我就行。…”
熊大壮:“好,姐我就跟你一个人讲啊,别跟别人说。”
他说这话时,低着头,和唐灵挨得有点近。刺铭从铁门走进来,正好看见了。
可能是见识过他吃醋发脾气的样,唐灵下意识往旁边闪了点,离熊大壮远了一些。
刺铭手拎着考试专用的文具透明袋,走过来,直接站进两人中间,抵着墙。
熊大壮一脸的惊诧。他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唐灵在群里调侃,最讨厌社会哥刺铭,的那个阶段。
唐灵也读出了他的疑惑,手肘碰着刺铭的手肘,探身长长地额了一声,解释:“这我朋友。”
不是死对头。
熊大壮愣住。
姐,学校里说的不是遥言吗?你不是亲口说,最讨厌社会哥吗?
刺铭眼尾一挑,低眼瞅着这位身形敦实,与唐灵看起来十分熟识的大壮哥,冷言:“刚刚讲够了就走远点。”
熊大壮:“…”
你他妈。
他本来想发脾气,奇怪的是,他被刺铭这样怼,唐灵也一点儿没表示,一脸平静。
冲突起的时候,好朋友都会选边站。唐灵可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的沉默就代表她显然没有选熊大壮这边。
熊大壮脸皮抽动,别开脸,语气憋屈地看着唐灵道:“那我先走了,我们一会那个什么。”
他说完,就进了考场。
片刻。
那最后一句似亲密似默契的话的后劲越发上头。
刺铭用手肘撞了下唐灵的腰,挑眉不悦地问:“什么那个什么?”还有小秘密。
唐灵抿唇。
她当然不能说,但被刺铭这样提问到,心里愧疚得很。
如果只是和他的赌约,她绝对犯不着这么拼命。可这里面还有和方丽华的约定,事关她能不能去公司当练习生。
所以,万无一失的机会出现了,她就会抓住它,无论如何。
“没有什么。”她语气也萎靡不少。
刺铭:“没有,他说了成心气我?”
唐灵:“真没有。”
她说话跟平常有点不一样。刺铭低下身子看着她,问:“你考试考傻了?”
唐灵看着他的脸,撇嘴,“我看你才考傻了。上午考语文,你赶作文的时候,笔都快起火了吧。”
刺铭薄唇轻掀:“你考试盯着我看了?”
唐灵:“我交卷路过看见的。”
刺铭:“哦。”
唐灵:“这么努力干嘛使。”
刺铭顿了下,唐灵这个问题他回答过不下一次了。
“你是不是想听老子说骚话才一遍一遍问的。”他说。
唐灵眯起眼。
她分明是想劝他摆烂,别这么努力,回头输了又请几天假回家打拳发泄,跟个小孩子一样。
结果被他这样曲解。
唐灵果断地说:“行,不问了。”
刺铭俯低脸,带着笑,“我偏说。因为想吻死你。”
唐灵推开他:“我先进去了,老色批。”
她径直走进了多媒体教室。里面坐了一半人,唐灵刚坐下,刺铭也慢一步走进来。
身后一周都有女生在小声议论,无非就是夸他帅,高,这些话。
十分钟后,卷子都发了下来。监考老师李老头手背在身后,站在讲台桌前,巡视大局。
年轻的蓝裙子女老师则是在下面游走,监督他们答题。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女老师才出去上厕所,留下李主任一人坐在前门边,看管他们。
身后传来几声咳嗽,粗粗低低的。
唐灵摸着头发,回了小半个头,与熊大壮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那一坨小纸条咻的一下低抛过来,却好死不死撞到了她的桌脚,往她斜前方弹出约莫几十公分。
熊大壮懊恼地捂着头。
卧槽,这距离。
不下位子捡不到了啊
唐灵也有点慌,她正想着叫前面那个妹子帮忙捡一下。李主任正好起身,往这边的走道来。
唐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纸团子那么小,李老头那眼睛兴许看不见呢?
正在心中祈祷着。
冷利的中年男声响彻整间多媒体教室。
“——这谁的?谁传的?”
考试的教室都会提前清扫的很干净,地面上有个什么东西也看得很明显。
李主任慢慢地走下讲台,在众人的注视下捡起了这团纸条,揉开,上面是选择题的答案。
他问,“这谁传的?”
熊大壮的嘴唇在轻轻颤动。
李主任补了一句:“教室前面有监控,现在承认我还能宽大处理,到时候监控查出来,直接记过处分。”
他这话一出。
熊大壮一脸土色,慢慢站了起来,“是我传的。”
李主任表情也没露出鄙夷,顿了顿问他:“你传给谁的。”
事实上。
这张纸条能掉在地上,就代表被传纸条的人没有捡到纸条,也代表着就算查监控,只要这个人没有明显的很关注这张纸条的举动,老师就可能根本锁定不出这个人。
但唐灵心里清楚。
她刚刚不仅和熊大壮对视了,还一直瞅着地板上那张纸条的方向。更不提,没进教室前,她还被李主任看到,在和熊大壮窃窃私语。
李老头似乎心里也有数,说着话,不时地就将视线落在唐灵身上。
她死死低着头,呼吸又沉又乱,眼前都有点发晕。
后悔的情绪在一刻才涌上来。如果只靠自己的能力,虽然艰难,却不是没有希望。
就因为她想走捷径,使不合规矩的偏门邪道。失败了,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烈的。
无疑,也是无地自容的。
“快点啊,不要耽误大家考试,主动站出来,可以从轻处分,要是被我查到。”
唐灵手捏紧,刚想站起来,一个人先了她一步。
斜前方的凳子撞到桌子脚闷闷响了两声,他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地模样,用他惯会的混蛋语气说:“纸条传我的。”
可是,唐灵知道。他在意的。他好在意这场考试。
在意到午休都在背他最讨厌的古诗文言文。
在意到,一提起赌注,他会满意的坏笑,在她面前毫不避讳的肖想,说有颜色的撩人话。
即使如此。他还是站了起来,装作毫不在乎这场考试般地替她顶罪。
李主任有点讶异,“传给你的?”
唐灵一紧拳头,也站起来,“老师…”
刺铭不由分说打断她:“是传给我的。”
李主任很有点怀疑,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唐灵,“你站起来干什么?”
唐灵:“我…”
“我刚刚借了她一支笔,我现在还她。”
刺铭又一次打断她的话,他的声音听着又冷又颓。不知道里面是对她的失望,还是掺着什么别的情绪。
他转过身,往唐灵的桌子走。教室里面静得怕人,唐灵看着他,微微地在摇头。
仿佛在说:你不用这样。我作弊了就该我认。
刺铭把笔放在她桌上,黑黢黢的眼睛沉得很深,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音量,对她说
“——别闹了。”
——
后半场考试,刺铭和熊大壮都被叫了出去。再没有回来。
数学考试成绩取消是必然,会不会记过,处分,还得看学校的安排。
唐灵盯着卷子,笔虽然在动,但身体里每一根神经却都在想着:刺铭…刺铭…刺铭…
他怎么样了?
考试一结束,她就奔回教室,然而里面空荡荡的。人都去食堂吃饭了。
唐灵又独自去蓝球场,食堂,小卖部,都找了一圈。后来还是在天台上找到了他。
他坐在石头围栏上看着对面操场的方向抽烟。
搁平时,唐灵必然要说他一句,你装什么忧郁沧桑,非主流。
现在,她却难以开口,说一句话。
唐灵走到他身边,拽了下他的衣角。
刺铭偏回头,叼着烟,看了她一眼,又将头转回去。
唐灵:“这个考试对我很重要,我和我妈说好了…”
刺铭疲懒地丢下两字:“知道。”
唐灵:“所以我作弊了。你不应该管我的。”
刺铭滞了一小下,忽然,用倒了八辈子大霉的语气没好气地说,
“谁让我他妈喜欢你。”
唐灵:“…”
刺铭看着她沉默的脸,突然把烟丢了,从围栏上跳下来,侧身走过她身边,“不用你还人情。老子处分一大堆,不差这一个。”
他迈开步子,身后一阵拉力拽着他后背的衣衫。刺铭站定两秒钟,舌头抵着后槽牙,不爽地回过身,盯着她。
唐灵没说话:“…”
她心里亏欠太多,一码叠着一码。现在不说清,她今晚都睡不着觉。
刺铭早看破了她的心思,“怎么?被感动了,自愿让老子亲一口。”
他说这话,仿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笔,需要保持收支平衡的账目。
只有他是为爱付出,而唐灵是在把他的爱计算后,兑成人情来还。
就连他想要的亲吻,都是打赌赢了才有的东西。
唐灵看着他隐有痛色的眼睛,在这一刻松开了手。
霎那间,无数与他的回忆和心动的瞬间在脑海中炸开五彩缤纷的烟火。
不是。是刺铭搞错了一个东西,她还他的人情,不是冰冷功利的。那里面,有唐灵高傲别扭,和口是心非的爱。
刺铭看她松了手,扯嘴角冷笑,“不是就别…”
唐灵说:“我…”
刺铭:“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给你个东西,不是那种还人情。”
她的手摸进校服兜里,在心头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刺铭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色糖纸的棒棒糖。失望的表情还是在脸上挂着一动没动。
他正想说,一根棒棒糖就巴拉巴拉…
只见唐灵动手拆开了糖纸,捏着糖棍,举在唇前,兀自含进了自己嘴里。
刺铭看着她,一口气差点又冲到天灵盖,合着是逗他玩是吧,连根棒棒糖都没。
她低着头,听见他的嗤笑,慢慢拔出糖,抬起眼。
红色的糖渍湿润淡粉色的唇瓣。她将舔过的红苹果味的棒棒糖递到他面前。
刺铭轻轻皱起眉。
什么意思?
唐灵轻吐:“人情。”
终于,她想和他说明,她的人情是这种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