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苏宛本还没弄明白情况,但垂眸一瞥放在自己脖子前的刀,思绪立马就清醒了几分。
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捂嘴胁迫了,将心安定了几分后,小心翼翼讨笑道:“这位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就在旁边的雅阁吃饭,一不小心走错了,你就将我放了罢。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
大概是这番话真有作用,苏宛感觉到这人使出的力道明显轻了不少,连握着刀的手都放下了。
“苏宛?”
苏宛闻言面上一怔,向后看去,竟是一脸诧异的程洲。
二人目光一接,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陪我娘来这酒楼吃饭,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还,”苏宛瞥了眼还昏迷在地上的人,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还一个人在这房间。”
程洲缄默了半晌,轻声道:“苏宛,你……是否信任于我?”
苏宛不明白程洲在此刻为何要问这种问题,但这些时日下来,她已将程洲当作她深交的好友,便眼神真诚的回道:“自然是信的。”
“既有你这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现下在做极为重要的事,但也有些危险,时间紧迫,我日后再与你解释,不知你可否帮我在门口把风,若有人来了,就立即示意我。”
程洲脸上的神色格外恳切,与他平日里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大不相同,连苏宛都是第一次见他这副表情。
她又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知身份的人,谨慎地问道:“不会出人命吧?”
程洲哑然,笑着摇摇头。
“那好,我去门口守着,如果来人了就抬手,你动作快些。”说罢,苏宛便走到门前,轻轻拉出一条缝隙,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外看。
听到程洲已走去那晕倒之人的身前,苏宛还是没忍住,偶尔回头往屋里瞟上几眼。
只见程洲正蹲在那人跟前,两手都在那人身上摸索着,还将每一个兜都翻了开来,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出所料,他翻找出了一张写着字的纸,展开看了一会后,便重新叠好放了回去。
见他似是要起身,苏宛急忙将头转了回来。
“可以了,你走罢,等会我将他抬出去就好。”程洲走来拍了拍苏宛的肩,向她说道。
苏宛在倒地上的壮汉和程洲身上来回端量了几眼,那壮汉的一个胳膊都能抵程洲两个胳膊那般粗了,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一个人抬得动他么?”
程洲面色一黑:“自然可以,方才不就是我抬上来的。”
“可是我就是方才听见不小一声声响,才发现你在这的,你大概也不想被别人发现罢。”苏宛叹了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道,“算了,帮人帮到底,你要抬去哪,我同你一起。”
听了苏宛的提议,程洲思忖了一会。他既不想让苏宛与他一起涉险,也确实担心自己一人容易被发现,过了一会,还是颔首答应了。
二人一人抬着肩膀和胳膊,一人抬着脚,就这么一路将这名壮汉运到了顶楼与下一层楼相接的楼梯处,伪装成这人在上楼时不慎晕倒的场面。
“就放这罢,再往前就是我今日来这用膳的地方了,那里有很多人。”
程洲与苏宛将手一撂,正准备告别,岂料向苑东从身后走了过来。
他四处张望了几下后才看见站在楼梯口的程洲,抬手一挥,喊道:“程洲,你怎的离席这么久,是不是寻不着回来的路了。”
方喊完话,他蓦地发觉程洲身边似乎还有个人,便好奇地走上前来,这才发现竟是苏宛,疑惑道:“苏姑娘,你怎么在此处?”
“我是来陪我娘用膳的,刚出雅阁便遇见了程公子,就与他寒暄了一会。”苏宛边说着边不着声色地移了移脚,而后察觉到实在是遮不住身后倒着的人,便说道,“我们二人刚聊完,正欲散去,谁知在这碰见了个晕倒在地的大哥,才准备叫小二来帮忙呢,你就来了。”
向苑东听说有人晕倒了,便没什么闲工夫再去管这二人为何会在这了,顿时快步走上前去查看那人的状况。
他蹲下低头一看,这人面色红润,气息平稳,身上貌似也没什么外伤,他也看不出是何原因在此晕倒的。
只是,这人的服饰外貌,怎的看起来有些眼熟?
注意到了向苑东仔细观察这人的目光,程洲开口道:“这位大哥,似乎是巡抚大人的贴身侍从。”
“对对对!我说怎么看起来如此熟悉,还是你眼力过人。”向苑东在程洲的提醒下认出了人后,急忙唤小二帮忙去了。
苏宛见应该不会再生什么事端了,向程洲说道:“我还有事,先下楼去了。”
程洲点点头:“今日多谢你了,日后你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宛见程洲一脸严肃,便不想让他老端着这副正经的神色,打趣道:“那你帮我多吃些饭,下次如果换我要抬人,我可不想动手了,你一个人帮我抬了。”
“好。”程洲向苏宛笑了起来,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眉梢,眸中的潭水似乎泛起了涟漪,化为清泉。
待向苑东带着小二回来了,苏宛早已离去。
这酒楼的小二大约是遇见过不少这种危急的情形,很是上道的先捏紧了这侍从的鼻子,想让他窒息而醒。见此方法不见效后,他又往其人中上猛地一掐,侍从这才惊醒过来。
“咳咳……”这侍从缓缓坐了起来,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似的,疑惑又警觉地看着四周。
向苑东关切地问道:“你怎的在这晕倒了,身子可有何处不舒服?”
侍从回想了一会,摇头道:“我没有任何不适之处,但也不知我如何就晕过去了,我不过是出来替主子给二位公子也在的那宴席取酒的。”
这倒是蹊跷,向苑东正思索着,小二在一旁笑道:“这几日来我们酒楼晕了不少客人呢,都是因为天气炎热,体力一时难以支撑,或是过于劳累,才晕了过去,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原是如此。”听小二说的有理,向苑东便不再纠结于缘由,将侍从搀了起来,三人便回了宴席上。
方回到宴席中,侍从便将前前后后所发生了何事一一禀报给了钱巡抚,只见钱巡抚脸上的笑容未变,看了眼侍从有些发皱的领口,眼中深意更盛,看向向苑东与程洲道:“多谢二位公子对吾仆的救命之恩了,不过,本官还有一问,可是二位公子同时发现的他?”
“回巡抚,不是同时发现的。”向苑东答道,“最先发现这侍从的是程洲和一位姑娘,那姑娘是我们二人的朋友,今日也凑巧来这就食。”
“哦?姑娘?程公子,那姑娘可也是你们书院的学生? ”钱巡抚双眼微眯,状似十分好奇地问道。
程洲一拱手,有礼有节地说道:“回巡抚,那姑娘并非方舟书院的学生,也并非是她第一个发现的,而是在下。”
钱巡抚觉得这几个孩子颇有意思,勾唇一笑:“既如此,程公子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我这侍从身体强壮,也会些拳脚功夫,从未有过什么病痛,怎的就晕倒了呢。”
程洲垂首,显出一副好似在努力回想的神情,不一会,又苦恼地说道:“在下未发现有什么蹊跷之处,不过听小二说最近暑热,身体不耐从而发晕昏倒的人数不少,约莫是因为此。”
听了程洲所言,钱巡抚就这么缄默着凝视了他几秒,见其仍面色未改,毫无惧意,随后大笑道:“有理有理,看来我这侍从身子还是不够矫健啊,暑热都抵不过去,还如何能好好当事。既事情已明晰,二位公子就请入座罢。”
他陡然变了脸,侧首严厉地向侍从道:“自己下去领三十大板。”
侍从立马屈身道:“是。”
待侍从退下了,钱巡抚笑着对向伯言道:“向大人,让你见笑了,是我没有管教好家仆。还望没有扫了各位的兴致,我们继续用膳罢。”
钱巡抚举起杯,向座上的众人微笑示意,随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这厢苏宛去了一楼点菜打荷,正坐在离柜台不远的雅座上等候,无聊地自酌着清茶。
一小二经过她身旁,快跑到柜台处,说道:“顶楼用膳的钱巡抚点了一壶茱萸酒,且拿壶来,我给大人上过去。”
苏宛听见小二这话,差些被口中的茶呛着。
钱巡抚?这名字怎么甚是耳熟。
苏宛苦想了许久,才终于零零星星记起来些。
在原书中正有一位钱巡抚,是男主父亲最为得力的助手之一,在朝中也帮扶过男主不少次,不过这人物好景不长,反派登上高位后没多久,就将他拉下官位了。
难道方才程洲口中的巡抚大人,就是这钱巡抚,而被他弄晕的侍从,就是这钱巡抚的仆人?可是这等书中的重要人物,怎么会出现在乌庄?
苏宛脑中登时一团乱,只觉原来乌庄也并非她以为的那般岁月静好,远离风波。
想至此,她不禁有些心慌,赶忙将打荷好的菜提上,将今日这餐饭的钱留在桌上后,带着崔氏离了酒家。
第21章
自打从玉京酒家回去后,苏宛每日都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揣测着程洲和那钱巡抚有些什么关系。
心里有了这结后,她看程洲的眼神都不免多了几分欲言又止,可又见程洲面色十分坦然,与平日里没什么异样,苏宛也不好问出口来。
还好那钱巡抚第二日就离了乌庄,左右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苏宛逐渐放下心来。
七月上旬,暑气慢慢减退,一道御旨从京城下达到了乌庄。
上回向府家宴中的诸位大人在宴席结束后,便一同探讨了上谏皇上呈请江南美食大会的折子,写成之后,由前些日回京的向伯言带至京中,递给了皇上。
皇上一将折子批阅完,当即满意非常,认为此美食大会既能喜迎佳节,又能博民生一乐,以展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盛况,实为妙哉。
因此,他即刻拟好了旨意,送到了向伯言手中,令他全程跟进这江南美食大会之事,管理乌庄所属之县的郑知县辅之,其余官员全力配合。
于是这向伯言还没离开乌庄几日,便又喜滋滋地携夫人女儿回了乌庄,只留向大公子一人在京城当值。
向伯言拿着御旨,同郑知县等好几位大人日夜彻谈了许久,才将这江南美食大会相关事宜初步定了下来,即刻开工的话,在这短短一月应当恰好能够完成。
这首届江南美食大会,就设在中秋佳节当日,采用了乌庄一处历年来用作举行典礼的空地,暂定规模为四十九个摊位上下,以横七竖七的方状排布,便于百姓们步行游览,享受美食。
确认了诸些基础事宜后,这第一件事,即是招募厨子了。
不难猜想,来此美食大会的游客众多,对厨子来说,自然是一次不可错过的成名机会,因此报名的人数定是不少,比试厨艺这种劳神费力之事便不适合来筛选人数。
况且,美食大会中厨子们尽是以小摊的形式推出吃食,也不需做些精致大菜,是以大人们决定,前来应召的厨子仅需带些自己做的小盘菜肴来便可,他们评定的标准其一是厨艺,其二便是适不适合于这江南美食大会。
此番美食大会中,最为有趣的事便是百姓们投选菜品口味最佳的小摊了。
一位大人想出了个点子,在百姓们入场时,一人分发两签,在吃完所有摊位走至出口时,可给自己心宜的厨子投上一签,最终得签最多着胜出,而位列前三的厨子将有朝廷给出的丰厚奖赏。
官兵将这号召江南厨子的告示张贴出来后,不过多久,便有不少人拎着食盒前去一试,莫说是些食肆里当事的厨子、小厮,就连日日在家中做饭的妇人都去应召了,不过短短招了五日,给官府递食盒的人就达到了两百余人。
几位大人分工尝菜,尝了两日六餐,才勉强将菜给尝完了,定下了这四十九人。
最令他们印象深刻的,便是苏宛做的樱桃肉,形状小巧,鲜红明亮,用签子扎起一块吃进口中,入口咸甜,肉质酥烂,色香味皆在所有菜品之上。
大人们吃得酣畅,他们不知,这菜是苏宛给书院做的午膳,并未特意做别的菜式,这会书院的学生们也正吃得一本满足。
二日后,官府就将入选的厨子名单公示了出来,苏宛瞧了眼,自己意料之中地入选了。
除了她以外,她还看见了当初进书院时一同比试的小丽小林等人,更为意外的是,玉京酒家的胡大竟也来参加了,苏宛一直以为他是只专攻京城菜系的厨子。
看来这江南美食大会,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名单公示之后,离美食大会不过二十几日的时间,而各位参加的厨子需要提前一周将食单上报,所以虽说日子不少,但真正忙起来,却是不怎么够用。
还好苏宛素日在书院事务也不算多,每日的菜样也都是由她定夺,她便将自己想在美食大会上烧的菜先在书院试验一番,收集些学生们的建议,再决定这样菜去留与否。
此般一样样试下去后,苏宛才终是敲定了做些什么菜肴,将食单按时交给了官府。
八月十四日夜,听闻官府已将明日夜里美食大会的场地布饰好后,小丽特意来邀了苏宛,一同去那地方探探路,毕竟美食大会还是她们第一次参加,提前去看看心里好有些把握。
二人相伴去了会场,大抵是因为第二日美食大会就要举行了,乌庄还从未有过此等举国同庆的盛会,邻里乡亲们都格外兴奋,会场里来了不少人,摩肩接踵的。
苏宛牵紧了小丽,一步步缓慢地向前行进着,却还是一个不慎被人撞得分散开来。
过了半晌,苏宛才走到一个较为宽松的地方,踮着脚四处寻找小丽的身影,目光所及之处却皆是人头攒动,看不明晰。
直至人群中似是发生了什么争乱,其余人都绕开那块走,苏宛才得以看见正掩面哭泣的小丽,连忙赶了过去。
只见马光正倒在小丽对面,背后蹲着几个搀扶他的小厮,他嘴里还叫喊着:“撞人赔钱,天经地义!”
苏宛看了马光几眼,见他有鼻子有眼的,也没什么擦伤流血的地方,肯定是在这碰瓷呢,便递了块干净帕子给小丽,安抚道:“这是怎么了?你先别哭,先告诉我发生何事了。”
小丽接过帕子,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抽泣道:“我方才与你走散后,便到处走走停停想要寻你,不料又被旁人一撞,不小心将从我身旁经过的这位公子也撞了一下。那撞的力度不重,谁知,这公子径直就倒在了地上,还说什么腿都摔折了,硬要我赔钱。”
“姑娘这话就不对,我倒地上可是你撞的,不是我自个倒的,我现在腿折了自然得是你赔钱了对不对?”
马光话一说完,身后的小厮们立马此起彼伏地应和起来。
苏宛冷笑一声,与这等无赖之人说道理根本是说不清的,她上前几步,冷笑道:“既马公子说自个腿折了,不如让我察看一番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