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舒檀还能走得动,秦谒松开了手,两人沿着操场内圈缓缓地走,急促呼吸缓缓平静。
体委破罐子破摔,得知舒檀竟然拿了个第三,穿着女装跳起女团舞,还哇啦哇啦地喊:“檀姐牛逼,绝杀三甲,扬我班威!”
他自己社死,还要拉上个垫背的。
这样重复了好几遍,舒檀一战成名,自此全校皆知,三班有个檀姐,扛把子的人物,文能数学竞赛,武能力压体育生。
更恐怖的是还有个爱好,喜欢看肌肉男跳舞!
饶是舒檀见过不少大场面,这一次后,也有好几天不太想露面。
她不知道,岑白安听说这事后,偷偷去了几次健身房。
因为竞赛班任务紧,实在抽不出空,还没练出腹肌,就被家长押回家了。
。
运动会结束,短暂的休闲时光逝去,又要投入紧张的学习中。
天气一天天变热,课上昏昏欲睡,课后趴了一片,放眼望去,整个班都是乌黑乌黑后脑勺。
崔东霖走进教室,捏着教鞭敲了敲黑板:“都清醒清醒,上课了。”
同学们陆续抬头,揉着眼睛,睡眼迷蒙。
崔东霖看得胸口发堵,拿眼一睃,正好瞥见秦谒前头的空位,一腔怒火顿时有了宣泄口,铁青着脸问:“舒檀呢?又去竞赛班了?”
这阵子备赛,舒檀缺课缺得厉害。
秦谒举手解释:“她们现在要冲刺全国……”
“我问你吗?”崔东霖冷笑,“倒挺积极的,这么爱帮助女同学啊?学生学生,不光要学习,更要学做人。”
秦谒神色冷下去:“老师什么意思?”
同学们也窃窃私语。
“这和做人有什么关系?”
“崔老师不知道舒檀情况吗?”
“哪来的邪火,不会是因为他老婆跟他闹离婚吧?”
隐约听到一鳞半爪,崔东霖脸色更加难看,捏着教鞭指秦谒:“我说的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你们班主任照顾你们心情,不管你们,要我说,瓜田李下,风气败坏,就应该请家长,通报处分。”
他说着目光一凝,想到什么,冷笑道:“一个女孩子搞数学竞赛,不要哪天搞到医院里去了。”
什么去医院,同学们都还一头雾水,心说崔东霖干嘛诅咒舒檀生病。
艾辰第一个反应过来,低低地草了声。
杨梓骁扭头:“什么意思?”
顾蔓婷和程莉满脸茫然看着他。
艾辰又不能说,只能在心里骂,这老师真他妈龌龊。
崔东霖眼中尽是恶意,张口又要说什么。
秦谒对上艾辰担忧的目光,骤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能让他说下去,秦谒起身打断:“崔老师,舒檀去参加竞赛班的事,赵老师和孙老师都知道,没什么好怀疑的。”
崔东霖一顿,捏着教鞭来回捋了捋,心气儿到底不顺:“我没说她没去……嗯,她数学是不错,肯定能拿名次吗?别竹篮打水一场空,英语有多重要,还需要我强调吗?”
他面向全班,不再看秦谒:“同学们,我对事不对人啊,咱们班的英语一直比较落后,我觉得跟学习风气有很大关系,个别同学仗着理科好,轻视英语,起了一个很坏的带头作用。”
他低头拿起课本,握在手心卷了卷:“尤其是女生,一定要重视英语,有时候改变命运呢,还就得靠它了,以后上大学遇到外国人,也有优势是不是?”
他自觉这笑话说得不错,哈哈笑了两声,底下却鸦雀无声,同学们沉默地看着他,女生们更是隐忍着怒火。
学生不给面子,他一阵恼怒:“怎么,不相信我说的?等你们到社会上就知道了,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个别同学现在一门心思搞数学,以后嫁了人,也就买菜的时候算得比别人快,有什么用呢?当然,人家长得漂亮,一切都是未知数,说不定哪天就飞上枝头……”
可一可二不可三,秦谒几步走上讲台,抓住崔东霖前襟。
这个浮肿的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映出少年面无表情的英俊面孔,以及转眼间放大的青筋暴起的拳头。
老师不懂尊重怎么写,那就怪不得学生来教。
舒檀正在做随堂测验,突然笔尖打滑,“解”字上留下一道刀切般的痕迹。
她抬头往三班方向看了眼,按了按心跳加快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第28章
折桂
“这是建校以来第一例学生打老师事件,性质极其恶劣,严惩,必须严惩。”
校领导,年级主任,老赵,鼻青脸肿的崔东霖,挤在校长办公室,讨论对秦谒的处置。
秦谒被罚站在办公室门口,男孩子半靠着墙,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姿态懒散,长腿舒展,仿佛不是要面临处分,甚至休学的惩戒,而是在等候见义勇为的奖彰。
秦叔培和阮茯苓正在赶来的路上,问秦谒到底怎么回事。
秦谒指尖摁着屏幕,语气轻松地答:[把老师揍了。]
秦叔培&阮茯苓:[!]
秦谒:[因为他污蔑我乱搞。]
秦叔培&阮茯苓:[?]
两人诧异对视一眼,怎么说,小孩早恋被发现了?
他怎么还理直气壮的!
舒檀刚做完随堂测验,从竞赛班回教室,就被同学们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秦谒打了英语老师,现在三堂会审,说不定要记过。
舒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边听边放下书包,往校长办公室走。
路上问簇拥着她的同学们:“崔东霖哪句话惹火他的?”
艾辰凑她耳边,悄悄说:“崔老师暗示你作风有问题,不在教室说不定是去医院做那方面检查。”
舒檀脚步一顿。
艾辰肯定地点头。
舒檀沉默着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眼角泛红,几行清泪缓缓落下。
艾辰吓了一跳,他以为檀姐不会在意这种事……不,檀姐再怎么强悍,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这种侮辱:“不是,他没能说出口,你别担心啊……”
其他同学:“檀姐你怎么哭了?艾辰你说啥了?”
“檀姐没事,我们都陪着你啊,谁有面巾纸吗?”
同学们惊慌失措,顾蔓婷抽出纸巾要给她擦眼泪,舒檀轻轻推开她,泪流满面走进校长办公室。
门口罚站的秦谒直接被无视了:“……”
他纳闷抬头,撩起眼睑,迟疑地转身,往门里看。
舒檀哭了?
不应当。
他收起手机,眉头微蹙,刚要说什么,和舒檀眼神对上。
那个眼神似乎是让他别说话的意思。
嗯,她应该没事。
他乖巧地闭上了嘴。
舒檀是竞赛班的种子选手,几个校领导都认识她,知道这个女孩子还是比较沉稳的,陡然见到她哭着走进来,也是齐齐吓了一跳。
在所有人悚然的注视下,舒檀眼眶通红对着崔东霖鞠躬:“崔老师觉得我有问题,直接骂我好了,秦谒为我分辨,您又不会相信,一着急想捂您嘴,不小心弄伤了您,归根到底是为了我的名声,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已经想好了,以后不结婚了,终身研究数学……”
崔东霖目瞪口呆,他明明记得这个女孩子性格内向,不爱生事,今天怎么敢在这么多领导面前说话?
话里话外还茶气冲天,说是跟他道歉,实则是在提醒领导们,是他先师德有亏,学生才会怒而动手。甚至连动手都被她扭曲成“捂嘴”,“不小心”。
他张开口,刚要分辨,老赵面沉如水:“舒檀,崔老师怀疑你有什么问题?我这个当班主任的,怎么不知道。”
崔东霖面皮一抽:“我只是提醒女生们要自爱,赵老师,你们班同学自尊心太强了吧,我就那么一说,秦谒就上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恼羞成怒,说起来这又关他什么事,是不是和哪个不自爱的女生有关系,被我误打误撞猜中了……”
“别说秦谒,我都想打你。”老赵面色完全冷下去,刚刚大家注意力完全被他嚷嚷的“秦谒打老师”吸引过去,竟然没顾得上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没想到当着这么多领导面他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崔东霖脸涨得通红。
老赵就差指着他鼻子骂:“我们班女生怎么了?舒檀,蝉联年级第一,去年刚拿了数竞省一。顾蔓婷,今年的江苏省作文大赛三等奖。裴思琪,学校交响乐团骨干,马上就要代表学校出征。还有程莉,梁晓菲……哪个不是咱们一中的优秀学生?哪个会和不自爱扯上关系?”
一个个名字报出来,崔东霖脸色越来越难看,校领导们倒是纷纷点头,这些名字都有印象,原来都是三班的,老赵工作开展得不错。
门口响起闲闲散散的啪,啪声,是秦谒慢悠悠鼓起掌,有他带头,其他同学也纷纷鼓掌,七嘴八舌地说“我们班女生就是牛逼”。
崔东霖直接气个仰倒。
等掌声歇了,文文弱弱的女孩子泣不成声,话却说得清清楚楚,给出最后一记痛击:“实在不行,崔老师打我吧,我知道崔老师不是故意的,秦谒也不是故意的,一切因我而起,就在我这里结束吧。”
崔东霖无言,他怎么可能打学生,教师资格证不想要了吗?
舒檀便低头痛哭:“要是真的因为我,害得秦谒受惩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还比什么赛,跟他一起退学算了。”
几个领导不淡定了,马上要国赛了,他们还指望舒檀拿个国一回来,怎么能在这时候影响孩子心态呢?
他们交换个眼神,年级主任连忙道:“舒檀,你先别急,具体怎么处理,我们还要调监控,崔老师,你先去医务室看看吧,我看……伤得也不是很重,秦谒还是有分寸的嘛。”
这话俨然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崔东霖愕然,扫视一圈,在领导们蹙眉的注视下,涨红着脸,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讷讷地出门,找校医去了。
秦叔培和阮茯苓赶到学校,还在门卫办入校申请,就看着秦谒和舒檀被学生们簇拥着过来了。
两人先是以为秦谒就这么被退学了,险些心脏骤停,仔细一看,学生们表情古怪,但又透着轻松,倒不像是坏事。
“回家休息?”带着两个孩子坐进车里,秦叔培边发动汽车,边皱眉问,“休息多久?”
有期限还是无期限的?
阮茯苓更是直接说:“捐栋楼能不能解决问题?”
秦谒摇头,脸上表情残留着震撼:“没事,是班主任怕我们情绪不好,让我们回家调整一下。”
刚刚在校长办公室,舒檀哭得情真意切,所有人都以为她这回是真的受委屈了。
他纸巾都捏在了手里,硬忍着没冲进去给她擦眼泪。
谁知校长一同意放人,还没出办公室,舒檀那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挂在脸颊上呢,表情已经瞬间从楚楚可怜恢复成一贯的冷漠淡然。
校长都挠了挠头,同学们更是目瞪口呆,老赵怕领导们反悔,赶紧把他们赶了出来。
这一路他打量舒檀,发现她是真的不伤心,那些饱满的情绪全是演出来的。
这演技,要不是她学习好,真应该去中戏好好深造深造。
第29章
折桂
从没想过舒檀有当演员的天赋,秦谒突然意识到,只要她想,完全可以靠这个技能在继父家过得如鱼得水。
但她没有。
女孩子单薄的身躯里,长着一副宁折不弯的傲骨。
这样骄傲的女孩子,是不应该向崔东霖那种人折腰的。
回过神,秦谒低声说了声“抱歉”。
舒檀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我不该冲动,留下了把柄,应该找机会背后报仇。”秦谒低垂着眼睫,俊秀的面庞覆上重重阴影,仿佛已经在计划暗杀崔东霖的一百种方法。
这画风实在和他懒散随意的气质不搭,莫名有股中二的气息。
人不轻狂枉少年啊。
舒檀眉梢几不可见地跳了跳:“根本没必要。”
她过度的冷静,仿佛被恶意揣测的不是她:“被怀疑私生活不检点,这种事对我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她用了两个“根本”,表明态度。
如果是一般中二期血气方刚的男孩子,听到喜欢的女生不仅不为自己的维护感动,字里行间还都透露出不赞同,也许会恼羞成怒,大声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幼稚”。
但秦谒甚至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我知道你不在乎。”
“但我在乎。”
他神色平淡地说。
怎么说也是认证过的最好的朋友,他还不至于那么不了解舒檀,女孩子不受虚名所累,灵魂高贵而自由。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想揍崔东霖不是为了舒檀,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不会自我感动,是因为他如此清醒地明白,他的怒火源自“他在乎”。
舒檀怔怔地看着秦谒,她从不知道这三个字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她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平静,好像在某一刻找到了归属。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移开目光,舒檀看着秦谒眼眸里的她,秦谒看着舒檀干净的面庞。
眼角残留的哭痕很碍眼。
果然,还是很不爽。
就算是演的,崔东霖也不配。
注意到秦谒眼里划过的危险神色,舒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孩子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他懒懒地抻了抻长腿,撩眼闲闲地说:“这事儿没完——你不用管,接下来都交给我。”
舒檀应该阻止的,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理智真的会抵不过感情,这世上有人在乎你,光是知道这一点就再也没有遗憾。
他说交给他,又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呢?
最后她只对秦谒说了声:“谢谢。”
哭过的嗓音还带着点鼻音,真是……秦谒终于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看我的吧。”
。
秦谒不只是放狠话。
他在家“调整”了两天,窝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废寝忘食,澡也不洗,下巴上都冒出几根青茬。
到了饭点,面无表情下楼,扒一碗饭,回房间继续。
秦叔培和阮茯苓对视耸肩,他们了解儿子,知道这小子吃了亏,绝对在憋大招。
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勾当,他们从来不管。
他们以为这小子有数。
谁知道某人真的在法律的钢丝弦上骑独轮车。
周一,早读课。
崔东霖刚到教室,端着保温杯,冷峻的目光逡巡教室,有意无意往舒檀身上刺。
咚咚的皮鞋帮子敲击地面,用一种凿穿地板的力道接近了他。
“崔东霖!”尖锐的女声穿透朗朗读书声,直指为人师表的中年男人,“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不是说只是普通的同学聚会吗?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这姑娘都能做你女儿了,你还要不要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