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道:“药坊建好了吗?”
“长安这边的药坊已经建好了,人手和药材都由俞家药铺提供,老奴派了个管事,和俞家那边的管事,一起负责药坊的事宜。”
说话间,侍女端着瓜果上来。
枇杷色泽鲜艳,沈青黎瞧见了,拿起来闻了一下,有一股清香:“都说,五月枇杷正满林,这个时节,怎会有枇杷?”
萧伯笑道:“闵州和云州,春末时,枇杷就熟了,这是商队快马加鞭让人送回来的,恭贺王爷和王妃凯旋。”
沈青黎剥了一个,金黄色的果肉,尝起来酸酸甜甜的,还多汁,忍不住又尝了一个。
萧宴玄见她喜欢,让侍女拿了个碟子进来,将枇杷剥了皮,去了核后,放进碟子里,推到沈青黎面前。
萧伯在一旁看着,高兴得笑眯了眼。
王爷这么清冷,不近女色的人,如今,也懂得体贴人了。
说到闵州,沈青黎不由问道:“商队可有寻得苞米?”
萧伯笑着颔首,神情之中隐隐有些兴奋:“商队带回来了十几车,他们问过当地的百姓,这苞米啊,确实高产,老奴找了最厉害的老农,各个庄子都种上了。”
他看过那苞米棒子,瞧着甚是喜人,苞米粒子尝起来粉粉糯糯,还有股清甜。
到时候,不止玄甲军,全大晋的百姓,都不怕饿肚子。
听到苞米已经种下了,沈青黎也放心了。
萧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继续禀报:“年初那会儿,竹纸就已经造好了,但王爷和王妃都不在,那个节骨眼上,老奴也怕招了谁的眼,给王府惹祸,便压着没有开业,五日后,是个黄道吉日,王妃若没有别的安排,老奴就吩咐下去,准备开业的事宜。”
眼下,只有自家铺子,还有长安镖局在用竹纸。
竹纸纸质细嫩柔软,色泽洁白如玉,书写易干,墨迹不褪,是绝佳的书法用纸。
萧伯给城中颇有名望的书法大家都送了一些,用过之后,大家都赞不绝口。
到时开业了,有这些文人墨客宣传,一定名扬长安城。
萧家的产业都是萧伯在打理,沈青黎没有异议,就定在了五日后开业。
月上中天,天色不早了。
说完正事,沈青黎也有些累了,就打算回翠微院。
萧伯不动声色地看了萧宴玄一眼。
萧伯特意支开阿黎,看来,要说的事情和他有关,且还十分棘手。
萧宴玄一双黑眸比外面的夜色还幽沉。
当他看向沈青黎时,眸底寒色褪去,笑意柔和:“阿黎先回去,我还要去一趟乘风院。”
沈青黎不疑有他,就先走了。
萧宴玄端起案上已经冷掉的茶水,淡淡地喝着:“何事?”
萧伯神色沉沉,带了几分凉意:“暗卫传来消息,晋元帝打算在庆功宴上,要为您赐婚。”
萧宴玄漫不经心的声音里,裹挟着沁骨的寒意:“哪家的?”
“永安侯府的嫡次女,说是侧妃,但会以平妻的身份嫁进来。”
永安侯府虽是勋贵之家,但已经没落了,如今只剩个空壳子。
府中庶子庶女一大堆,明里暗里,各种腌臜手段层出不穷。
永安侯挂着闲职,成天钻营着攀门好的姻亲,这么大的馅饼砸下来,定会心甘情愿成为晋元帝手里的一把刀。
一国之君,尽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后宅手段,萧伯气得不行。
王爷和王妃蜜里调油,他绝不允许有人把王府搅得乌烟瘴气。
平妻?
连王妃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想和王妃争高下,她也配!
萧伯气愤道:“王爷,不能让晋元帝得逞。”
“他想故技重施,但若棋子废了......”萧宴玄勾着唇笑了,带着残酷的冷戾,喊了一声,“溟一,”
“王爷,”溟一从外间进来,拱手等着萧宴玄吩咐。
萧宴玄低眸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幽冷深邃的眸底,布满了阴鸷:“有些人,我不想让他们活过这个春日。”
溟一恭声道:“是。”
外间忽地起了风,萧宴玄手中的茶盏蓦地碎成齑粉,被风吹散在浓黑的夜色里。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每一个字,都沉着幽森寒气:“本王倒要看看,日后,还有谁敢打我萧家的主意!”
溟一刚才在外面都听到了,心中亦是愤恨,领命后,连夜召集暗卫行事。
这个王府,他只认王妃一个女主子,其他什么阿猫阿狗,休想进府碍王妃的眼。
萧宴玄回了一趟乘风院,把自己的衣物、书籍,全都搬到翠微院。
看着自己的衣衫和沈青黎的放在一起,玄黑和绯红,无比的般配,又无比的亲昵,是其他任何色彩都插不进来。
萧宴玄薄唇轻扬,进了内室。
沈青黎已经睡下了,如云的墨发散在枕头上,衬得她的小脸莹白如玉,在灯影下,莹然生辉。
她气息轻软,脸颊泛红,睡得娇憨而不自知。
萧宴玄在榻边坐下来,抬手抚上她的脸,温柔地摩挲着:“阿黎,我是你的。”
掌心的薄茧,有细密的痒意,沈青黎似被扰到了好梦,奶猫般地哼唧了两声,小脸无意识地蹭了蹭,继续酣然安然。
萧宴玄无声地笑了一下,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晋元帝想借着宫宴,为萧宴玄指婚,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萧家上下担心沈青黎心里不高兴,都有意瞒着,想着等彻底解决了,再告诉她。
但沈青黎还是知道了。
第235章 胜券在握
春日风景好,柳色如碧玉,杏花似烟霞,一丛丛,一簇簇,映在湖中,春意烂漫。
沈青黎这几月不停奔波,着实也是累坏了,在府中休养了两日,才去沈家。
萧宴玄重掌兵权,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沈崇这个丞相,还要位高权重。
园中的桃花开得正好,灼灼一片,艳丽如锦。
沈崇让人在亭子里摆了茶具,他亲自烹茶。
世家大族,一盏一茶,都极具精致奢华。
素雅莹白的茶盏,盛着一朵妍丽的桃花,茶香幽淡,饮一口,齿颊留香。
沈青黎抿着茶,欣赏着满园春光:“父亲今日真是好雅兴。”
沈崇也端着茶盏品了一口,笑容深沉:“萧宴玄此番大捷,于沈家,是好事,还是祸事?”
“自然是好事,”沈青黎悠悠说道,“利剑出鞘,锋芒太甚,陛下需要一把剑鞘,父亲既有从龙之功,萧沈两家又有血海深仇,父亲是陛下最合意的人选。”
她举起茶盏,弯唇笑道:“恭喜父亲。”
朝堂局势确实如沈青黎所言。
前些时日,晋元帝对沈家一派的官员多有打压,但这两日,又重新提拔重用。
沈崇赞赏地看她一眼,将手中的茶水饮尽。
沈青黎往他茶盏里添了茶,缓声说道:“暄王清查凉州官场后,官职空出来了大半,父亲可安插了人?”
沈崇点头,却没有明说那些是他的人。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城府深不可测,对她仍有防备。
不过,沈青黎也不甚在意。
以沈崇的手段,凉州知府和凉州同知多半是他的人。
权柄太甚,难免不可一世,更想再进一步。
沈崇想在凉州养兵,只有知府和同知合力,才能瞒过朝廷和底下的人。
可惜,凉州的土匪,在玄甲军回朝的路上,全被萧宴玄剿灭了,沈崇没了兵源,想必,心中正憋闷。
他不高兴,沈青黎就舒坦了。
“父亲可知户部之中有龙影卫的细作?”
沈崇脸色微变,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这不可能!”
“户部近来可有官员相继病逝,或是意外而亡?”
沈崇想到了什么,眼底倏地蒙上了一层阴霾,沉声说道:“二月底,户部有几个官员出城踏青,突然惊了马,坠马身亡了。”
沈青黎道:“我和暄王查窦章时,发现他将官粮全卖给了北燕,可户部每年派去巡查的人,却为他遮掩,若不是父亲授意,那只能是龙影卫。”
沈崇神情冷沉:“你既早知道,为何不飞鸽传书回来?”
“事关重大,飞鸽传书终究不t保险,若是被他人截获,事情泄露出去,沈家恐被牵连,到时,户部尚书换了人,户部就不是我们沈家的户部了。”
沈青黎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沈崇好,为了沈家好,可事实是,她要亲眼看一看沈崇脸上这精彩的表情。
沈崇闻言后,脸色缓和了些许:“陛下对龙影卫忌惮颇深,所有和龙影卫扯上关系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小心谨慎一些是应该。”
“父亲该好好查一查户部了,户部是我们沈家的根基,绝不能葬送在龙影卫的手上。”
“为父自有安排。”
沈青黎要借沈崇的手,除去龙影卫,目的达到了,她颔了颔首,放下手中的茶盏:“女儿今日回府便是为了此事,父亲心中既然有数,女儿就先回去了。”
“陛下有意为萧宴玄和永安侯的嫡次女指婚,你知道吗?”沈崇忽然说道。
沈青黎一怔。
沈崇看着她的神色,又道:“虽说是侧妃,却是以平妻之礼,她背后有陛下撑腰,若让她先生下长子,这正妃之位,你未必还能坐得稳。”
沈青黎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她只有嫁进来,才能图谋以后。”
沈崇道:“抗旨是死罪,为一个女人,赔上萧家满门,岂不是遂了陛下的愿?你觉得,萧宴玄有那么蠢吗?”
沈青黎理了理衣袖,脸上笑意依旧,却不达眼底:“容贵妃为我和萧宴玄指婚时,萧宴玄是个废人,只能顺势而为,可现在,他手握重兵,他不想娶,别说只是个落魄侯府的嫡女,就是皇室公主,亦进不了萧家的门。”
“你怎知他不想娶?古往今来,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那永安侯的嫡女,容色明丽,才情俱佳,若不是永安侯太不成器,只怕求亲的人,都要踏破侯府的门槛了。”
“就凭她是晋元帝的棋子,萧宴玄就不会让她进萧家的门,我也不会让晋元帝来打我的脸。”
沈崇深深地审视着她:“你想做什么?这事如此隐秘,却透了口风出来,未必不是陛下授意的,他正等着抓你的把柄,你做的越多,对你就越不利。”
沈青黎眸底流转出明亮的笑容,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我什么都不做,就能反击回去,父亲信吗?”
沈崇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那为父就拭目以待。”
“女儿绝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沈青黎起身,朝他福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这两日,萧宴玄都在军营,不在府中。
回到宴王府,沈青黎去找萧伯。
“接风宴那日,萧伯特意留下王爷,可是为了晋元帝赐婚一事?”
萧伯问:“王妃都知道了?”
沈青黎点头。
萧伯道:“王妃不用担心,事情王爷都安排下去了,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进不了萧家的门,我们王府只有您一位主母。”
沈青黎好奇,多问了一句,萧伯便告诉她萧宴玄的安排。
沈青黎听闻后,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神情有些复杂:“王爷此举,锋芒太露了,若被言官弹劾,再被有心人推波助澜,传些不利于他的流言,会人心尽失,甚至,累及萧家声誉。”
“却一劳永逸,杀鸡儆猴。”
“伤敌一千,自毁八百,萧伯也赞同吗?”
萧伯笑了:“王妃是关心则乱了,王爷久经沙场,算无遗策,既然那么做了,就不怕言官弹劾,言官也不敢弹劾。”
沈青黎略一思忖,便想通了关窍所在。
杀鸡儆猴,自然也包括哪些言官,还有背地里暗戳戳想要搅弄风云的人。
她说起另一件事:“沈青鸾和姜洄,这两人如今在做什么?”
第224章 吃醋
沈青鸾和姜洄走得那么近,除了传出一些风月之事,便没有其他消息,这太反常。
萧伯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沈青黎这么一问,他才终于想起来。
“老奴真是老了,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元月那会儿,沈二小姐就已经研究出一种弩弓,据说很厉害,本来想在上元节进献,好求得恩典,转为正妃,后来,听说玄甲军大捷,不知为何,沉寂下来了。”
府中诸事繁杂,这事又过去太久,也难怪萧伯忘了。
萧伯猜不透沈青鸾的心思,沈青黎却是一清二楚。
她这个二妹妹,心思狭隘,又短视愚蠢。
沈青黎勾着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是想在庆功宴上一鸣惊人。”
庆功宴是为了庆贺玄甲军凯旋,沈青鸾此举,既为了抢走萧家和玄甲军的风头,也为了将她踩在脚下,向她炫耀。
萧伯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脸色有些难看:“沈二小姐的心思也太歹毒了,真是歹竹出不了好笋,如此愚蠢,就是转为正妃,她也坐不稳。”
世家大族,不论暗地里如何斗得你死我活,但在外,无不是同心同力,维持表面功夫,以免让人看了笑话,丢了家族的名声和颜面。
沈青鸾却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庆功宴上,落萧家和沈青黎的脸面,不正是告诉朝臣,她和沈青黎不合吗?
她在玄甲军最得势的时候,踩萧家一脚,那些原本还举棋不定,或者态度暧昧不明的朝臣,怕是要彻底放弃景昭了。
毕竟,和玄甲军结怨,等于得罪了半数以上的武将,景昭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沈青鸾被贬为侧妃那日,她跟她说了那么多,看来,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沈青黎唇角凝着冷寒的弧度,笑意缓缓绽开,很平静,也很冷:“我会让她得偿所愿的。”
沈青鸾必须得是昭王妃,如此,她和景昭大婚,晋元帝才有可能现身,为两人主持大婚。
那一场大戏,晋元帝必须在,他不在,就不精彩了。
人只有在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从最高处摔下来,才最痛不欲生。
沈青黎问道:“暗卫可探到弓弩的威力?”
萧伯摇头:“军机重地,暗卫不敢靠得太近,只知威力非凡,但具体如何,还不可而知。”
沈青黎若有所思,回到翠微院,让玄一给周尘传信,约他明日在蓬莱阁一叙。
......
这几日,傍晚时分,总是下雨。
春雨绵密,淅淅沥沥,廊下的灯笼映着夜雨,洒了一地朦胧的光晕。
锦一关了窗,挡住春夜的寒气,却挡不住细雨落下时的簌簌响声。
沈青黎被扰得没有睡意,靠在软枕上,翻着手中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