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说:“这都没什么,也是应该的。许多寒门学子家中都有妻子。糟糠之妻不可弃,一起接来京城就是,我文心书院的夫子难道还养不活一家老小吗?”
文心书院里虽然都是文人,可不是穷酸文人,那是京城的文豪泰斗,一点儿不缺钱,就算是新人,薪酬也是相当客观的。不要大手大脚,养活一家老小不是问题。
可是,濮坚白的信上说,母亲身体不好,新婚妻子也身体不好,妻子的父母,也就是邻居老两口也没有别的孩子。他们年纪大了,也不愿意离开故土。
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留在家乡,伺候母亲,不来京城了。
周夫子说:“我们虽然都觉得很可惜,可是也要尊重别人的选择。濮坚白不来京城里,萧项禹自然也没办法再待下去,于是也就离京返乡了,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周夫子说完,众人总算是明白了这两个人和文心书院的关系。
有,但不多。
濮坚白一共在书院待了三天,萧项禹待了两个月。
他从外乡来,初入京城的繁荣眼花缭乱,两个月的时间,还没来得及适应,没和同窗打成一片,然后就走了。所以对他的印象也都不深。
方明宴说:“夫子,您想想,萧项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萧项禹啊。”周夫子想来想去:“沉默,寡言,孤僻……其他都一般,也没有展现什么天赋,若是他去考,应该是考不上状元的。”
在夫子眼里考上状元的才是有才学,其他都不行。
当然周夫子是有资本说这个话的,大家都心服口服。
不过周夫子对萧项禹的回忆,也就仅限于此了,再多的也没有了。
没有和他熟悉的老师,也没有和他熟悉的学生,再想进一步了解,就无处下手了。
本来大家也就打算走了,不过姜云心说:“好久没回来了,我想四处转转,看看。”
这毕竟是姜云心生活学习了很久的地方,如今想来还有些感慨,下一次再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方明宴是这么想的,以为姜云心故地重游,触景伤情。
其实姜云心是对以前这身体的记忆不太清晰,书院里的每一天,有印象,但是印象不深。她想着,正巧现在没人,四处转一转,看一看。
记一记。
万一哪天能用上呢?
方明宴自然愿意陪着姜云心转一转,书院里环境优美,又是姜云心曾经学习生活的地方,对热恋中的情侣来说,颇有意义。
可是荆风华就没那么自觉了。
“云心要转转吗,我也想转转,一起转转吧。”
自觉,自觉是什么?不存在的,荆风华和纪若萱都觉得,方明宴和姜云心成亲以后,再抢人就不合适了,所以趁着现在方明宴还不太好意思黏太近,横插一杠,让他们看看,做人不能重色轻友。
第351章 猎场,酒
方明宴无话可说,他也没办法真的把荆风华给赶走,只好看着他上蹿下跳。
“唉,云心你记得这里吗,这里原来有个大石头,我还在这摔了一跤,差点把腰摔断了,还是你给我扶回去的。”
“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吃橘子,然后埋了许多橘子籽,想说明年能不能长出橘子来,可惜后来也没长出来。”
荆风华和姜云心一路走,一路回忆天真无邪的学生生活。
方明宴在一旁听着,又羡慕又妒忌,也有些安心。
虽然姜云心过去很不容易,但是她离开姜家,在书院里生活学习的那些年,总是无忧无虑的。
说着,走到了一个院子门口。
荆风华突然道:“云心,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是不是还在这里埋了一坛酒?”
姜云心也想起来了。
“对。”姜云心说:“那天我们晚上偷偷出来喝酒,就在这里,喝了一坛,剩下一坛不敢喝了,怕喝多明天起不来上课,也不想带回去怕被发现,就埋在了这里。”
荆风华想了想:“而且就是在五年前。”
这个时间段太巧了,就在萧项禹在书院的时间。
几人走过去,这院子不大,只有几棵梅花树。
荆风华指着其中的一棵树说:“就在这……唉……这里有人动过。”
不用荆风华喊,姜云心和方明宴都看见了。
梅花树下的土,明显在近期被人翻动过的。
“难道有人把我们埋的酒给挖走了?”荆风华脸色凝重,从怀里摸出匕首,蹲下来开始挖土。
两个少年因为好玩儿,埋也埋不了多深,而且只是五年前,不是五十年前,记忆还非常清晰,绝对不会弄错。
可是荆风华挖啊挖,却没有从里面挖出任何东西。
半晌,荆风华道:“我们埋的酒不见了,被人挖走了,是萧项禹?”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现在看来,相当肯定了。
如果是多年前就被挖走的,那不好说是谁。可是这泥土显然是刚被动过,没有那么巧的事情,除了萧项禹,真的想不到任何人。
方明宴皱起了眉:“这个萧项禹,到底想干什么?”
给姜云心送礼,挖她和荆风华埋的酒。
这种举动无比表达了一个意思。
他对姜云心有意,但是是好意,还是恶意,这不好说。
站在方明宴的立场,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行。想伤害我的未婚妻当然不行,你想追求我的未婚妻那更不行。
都要打死。
姜云心却不说话,她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站在圆形拱门的中间,看着院子里。
方明宴和荆风华都不说话吵她,看她在想什么。
姜云心皱眉站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昨天晚上梦里看见的,就是这个地方。”
院子里,花树下,站着一个文心书院的学生,一切如笼罩在云里雾里看不清楚。
那院子,就是这样的院子。
荆风华脱口而出:“难道你在这里见过萧项禹?”
方明宴都不敢说话。
姜云心思索良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完全不记得了。可是小时候到现在的事情,虽然有些模糊,但我都记得。我没有失忆过,如果曾经有这个人,说过话,我没有道理完全没印象啊。”
两个人都被问住了。
荆风华说:“这容易,走,我们会去找作业。”
姜云心不解,但还是跟着荆风华回去了刚才放作业的库房。
文心书院是京城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师资力量雄厚,可是学习的压力也很重。
除了固定的几个假期之外,每天都有功课,和后世的孩子一样,那也是天不亮起来早读,天黑了还在做功课的。
做的功课都要交,夫子要批改,然后根据你写的如何,决定是夸你还是骂你。
大家都得过表扬也挨过骂,习惯了。
荆风华说:“你要说别的时候,你是不是失忆过,我不知道。但是在书院里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可以回忆起来的。是不是失忆了,或者记忆缺了一段,能算出来。”
虽然这个现代没有相机,也不会天天发朋友圈。
可是有作业啊,作业上清楚明白的写着日期。荆风华和姜云心也几乎每日都见面,虽然方明宴有一点点酸,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姜云心和荆风华,那真是同窗好友,一点儿水分都不掺的。
当下,几人一起将姜云心的作业全部给拿了出来。
开始的作业大家是一样的,后面姜云心开始学习仵作知识,作业就和荆风华不一样了。
而且不用时间长,只要萧项禹在的那两个月就行。
很快就锁定了准确的时间,两个月的作业都被翻了出来。
“来,看看。”荆风华说:“你一天一天的看,有印象吗?”
有印象,就证明自己没有失忆。
姜云心果然一个一个的看了过去。
一边看,一边点头。
虽然这不是她写的,但是和她写的一样,她能够回忆的起,写哪个作业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学会没学会,学会多少。
两个月的作业,哗啦一下就看完了。
“我没有失忆。”姜云心严肃说:“萧项禹在的这两个月,每一件事情我都记得。”
当然每一件事情夸张了,如果说少一天,能够想起来。但是如果某一天少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那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忙碌了一天,众人从文心书院无功而返。
荆风华直接回家去了,方明宴跟着姜云心回了家。
姜云心有点心神不宁。
方明宴想来想去:“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我陪着你。”
送礼,做梦,挖酒。
谁知道这个人下一步会做什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很麻烦。
当夜,方明宴果然留在了许家。
姜云心进房休息,方明宴也跟了进去,而且一直到天黑,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不去休息吗?”姜云心躺在床上,天真无邪的问方明宴:“我要休息了。”
“休息,你休息。”方明宴坐在桌边,一点儿要站起来的样子也没有。
“那你坐在这里我怎么休息?”
方明宴起身了,但是没有往外走,反而走到了床边。
第352章 猎场,引蛇出洞
方明宴说:“你睡得着吗?”
姜云心在床上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侧过身去,又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
“唉。”
姜云心不得不转向方明宴:“本来可能睡得着,你这么张大脸怼在这里,就睡不着了。”
“睡不着出去转转。”方明宴说:“走,穿衣服起来。”
过完年,虽然还没多暖和,但已经是初春,也没有那么刺骨的冷了。
姜云心虽然懒洋洋,但既然睡不着,出去转转也行。
对以前的她来说,这个时间睡觉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在这个年代这么久,也慢慢习惯了。
没办法,实在是娱乐项目太少了,晚上除了看书,就是跟小丫头们打打牌,聊聊天,实在是太无聊了。慢慢地,也就越睡越早。
别说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早睡早起,皮肤越来越好了。
方明宴从床边拿来衣服,姜云心也就起了身,穿好衣服,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初春的夜还是冷,姜云心穿得很多,一层又一层的,裹得毛茸茸得像是一个团子。连脸都看不太清楚,整个人都缩在衣服里。
两个人过二人世界,当然是不想多带一个人。当下方明晏便只让车夫跟着,和姜云心两人出了门。
也没有跑太远,毕竟最近事情那么多,跑太远也不现实,方明晏只是看姜云心心情不好又睡不着,带她出去散散心,透透气罢了。
马车不着急,溜溜达达的出了门,看样子是往湖边去的。
湖边冷,但是马车里不冷。湖边可以看星星看月亮,还有个小亭子。
那亭子白天热闹,晚上没人,正适合小情侣二人独处,谈情说爱。
姜云心本来不困的,在马车上晃一晃反而有点困了。于是将脑袋枕在方明晏的腿上,闭着眼睛打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说了几句,姜云心睡着了。
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也没睡好。昨晚上虽然没有半夜惊醒,可也睡得不踏实。
马车终于到了湖边停下,果然是湖边安静的很,一个人都没有。
湖心的亭子上倒是有人影,好像在布置什么。
马车停下,车夫说:“少爷,到了。”
方明宴应一声,探头出来看看。
“亭子布置好了么?”
“好像还没有。”车夫说:“要不我去看看。”
方明宴先是应了一声,就在车夫跳下去的时候,他又说:“等一下,我亲自过去看看。”
看来这亭子里正在布置的东西,方明晏是知道的,是他安排的,想要给姜云心一个惊喜。
车夫犹豫了一下:“那,要把姜小姐喊醒吗?”
方明晏想了想:“不用,让她睡一会儿,这儿也没其他人。”
车夫当然是听话,方明晏说不用就不用,下了马车在一旁候着。
很快方明晏也从马车里下来。
天冷,他也裹着厚厚的披风,戴着风帽,昏暗的夜色中完全看不见脸。只看见裹成了熊一样,仔仔细细地把马车的窗帘放好,门关好,生怕有一点风钻进去。
车夫拍马屁。
“少爷可真细心,对姜小姐真好。”
方明晏摆了摆手,没说话,脚步匆忙的走上了曲折小桥,往亭子上去了。
马车安安静静地停在湖边。
一个人都没有。
路边,就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花树,冬天也不落叶,还是郁郁葱葱的。
就在方明晏进入亭子,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花树后面突然钻出来一个人。
他脚步轻快的上了马车,然后驾着马车往前走去。
马车里姜云心睡着了,没醒。亭子里的人也没有发现。
等亭子里的人发现马车不见得时候,一切都晚了。
马车就这么行驶出去好一段路,转了一个弯,进了一个巷子,又进了一个院子。
这巷子里有无数个院子,想要找到这辆马车,现在可是不容易了。
马车进了院子,院子门连忙关上,一个中年人过来压低声音道:“少爷,姜小姐接来了?”
“接来了。”
驾车的人跳下来:“准备好了吗,立刻离开。”
“好了。”
中年人说着,走向院子角落,那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换马车,这是打算要把姜云心带走啊。
每个府的马车都不一样,有些会把名字挂在上面,不挂的,天天看见,也能认识。
可要是换了车,就算在路上碰见,可都不认识。
中年人去驾驶马车,年轻人将车门打开,想要把睡着的姜云心给带下来,在他看来,只要把方明晏他们支开,一个不会武功的姜云心就完全不值得焦虑了。
谁知道马车一开,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就是萧项禹?”
马车里,传来了方明晏的声音。
年轻人愣住了。
院子里没有灯,只有淡淡月光。
马车里本来是暗的,现在亮了起来,姜云心点亮了一个灯笼拿在手里。
灯笼的光照亮了三个人。
姜云心,方明晏和萧项禹。
方明晏没见过萧项禹,姜云心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见过还是没见过,反正没印象。但是他们都见到了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