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行都行,姜云心对这些都不在意,只要别把她赶回家,旁的都好说。
可是想什么,什么到。
姜云心刚才在停尸房只是随意洗了手,正要再好好洗一洗手上的血,也换一身衣服别吓着一起住的小丫头呢,外面有人找。
“姜云心,有人找你。”
“谁啊。”姜云心有点奇怪。
她在这个年代认识的人不多,学院里的好友最近也都是紧张时候,哪有时间来看她。
“是你娘。”
姜云心脚步一顿。
“我娘?”
“对。她说自己是姜夫人。”
姜云心皱紧了眉,她其实没见过这位姜夫人,但是在这身体原来的记忆里,有一段非常糟糕的回忆。
今年年初的时候,姜夫人来找过她,板着脸,通知她,女儿家,你这个年纪该嫁人了,也是你爹纵着你,让你来上什么学。我和你爹说了,再有半年你就结业了,我给你选了门亲事。
然后姜夫人就说了,提亲的马家二公子,马修能。
马修能,京城里有名五毒俱全的一个公子,家中多方说亲不成,马修能的脾气为人没改,倒是放话出来,聘礼水涨船高。
姜夫人自然就动心了,反正不是自己女儿,能换钱,当然好。
至于姜云心嫁到马家是死是活,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这成了压垮姜云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又听见姜夫人来找,姜云心慢慢的擦了擦手,心里有了主意。
我一个和尸体打了十几年交道的人,我能由着你颐指气使,我今天不吓得你做噩梦,就对不起这身体主人对我的重生之恩。
想着姜云心将刚才已经换下来,血迹斑斑的衣服又穿了上去,然后在上面穿了一件干净一点的。
手上也还没来得及洗干净,正好,不用洗了。
姜云心冷笑一声。
“麻烦请她进来吧,就说我现在不方便出去。”
很快,姜夫人就被请进来了。
姜夫人进来便掩着嘴,人没到就开始埋怨。
“也不知道你图什么,有家里那么宽敞的房子不住,有小姐不做,缩在个下人住的小房子里,做小厮……”
姜夫人话没说完,被姜云心一下子拉住了手。
“娘,你可来了。”姜云心一把抓住了姜夫人的手臂。
一手的血,就蹭在了姜夫人价值不菲的衣服上。
姜夫人被姜云心这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就要甩开她:“你干什么?”
但是姜云心岂是她能甩掉的。
虽然没练过武,但仵作要拿刀,手要稳要准要有力气,姜云心要是抓死了,两个姜夫人也甩不开。
“娘。”姜云心感情充沛,一边死死抓住姜夫人,一边道:“你要救我啊,我害怕,我好害怕。”
姜夫人被抓住脱不开身,只好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姜云心道:“我刚才解剖了一具尸体,结果……我看见那人的魂魄了。”
姜夫人一时都理解不了。
“你看,你看,都是血。”姜云心扯开自己的衣服领子,声情并茂的说:“我看见他从尸体里站起来了,一边扯开肚子上的刀口,一边说,我认识你,我认识你娘……”
姜夫人拼命甩手,她闻到了血腥味,也沾到姜云心手上的血。
“娘,我带你去看看,你帮我说说情。”说着姜云心就拽着姜夫人往外走。
姜夫人吓得魂飞魄散。
“我又不认识他,你带我去干什么?”姜夫人这下顾不上什么贵妇人的仪态了,一边挣扎一边叫丫鬟的名字,就差喊出救命了,差一点要哭出来。
“没事儿的,他说我要是嫁人了,就住到我院子里去呢。”姜云心一手推开丫鬟,一手把姜夫人往外拽。
姜夫人终于哭了出来。
“不要你嫁人,不要你嫁人。”姜夫人闭着眼睛喊道:“我这就去回了马家的提亲……”
早这么不就行了,找不自在。
姜云心冷笑一声放开手。
“娘。”姜云心淡淡道:“我如今也是手上沾血的人,不吉利,日后,你还是少来找我,也少为我操心为好。不然的话,我怕你命贵身子薄,扛不住啊。”
说完,姜云心放了手。
姜夫人像是青天白日有鬼追一样,扶着丫头,踉踉跄跄地走了。
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姜云心走出院子目送姜夫人离去,却看见方明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他的两个亲信,龙桥和薛东扬。
三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奇怪,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方大人。”姜云心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服,给方明宴行礼。
方明宴点点头:“你母亲来给你说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是正常,你也不必如此排斥。”
万万没想到方明宴还是一个关心下属个人感情生活的上司。
但是姜云心坚定地道:“大人,我娘已经过世,来的是我爹的续弦,给我介绍的夫家,您可能也听过,是马家的公子马修能。”
但凡方明宴能说出马修能不错的话来,姜云心觉得这个地方也不能待。
听见马修能的名字,方明宴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
他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这婚事推了就推了吧,你年纪还小,也不必着急出嫁。”
下到京城平民百姓,上到方明宴,是个人都知道马修能不能嫁,姜夫人当然也知道,只是不在乎罢了,要是有人敢给她亲生女儿说这门婚事,肯定要跳起来和对方拼命。
姜云心松了一口气。
方明宴还是挺正常的。
只是一个小小插曲,方明宴没有过多计较。
他问:“会骑马吗?”
“会。”
“好,你准备一下,随我去义庄。”
第4章 故地重游
姜云心一愣:“啊?现在?”
义庄她知道,是这个年代的公共停尸房。
城里是没有义庄的,义庄一般都在郊外偏远的地方,人迹罕至,免得吓人。
若是有无主的尸体,或者有案件未破,都会暂时放置在义庄。
当然也不是无休止的放下去,尸体是会发臭发烂的,还会传播疫病。锦明王朝的规矩,天热安放三日,天冷安放七日,若是无人认领,或者悬案未破,就必须立刻下葬。
当然如果有因为疫病死亡或者疑似的,必须烈火焚烧之后再深埋,免得疫情传播。
一般大灾之后有大疫,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死人尸体来不及处理,高温下滋生细菌,成了瘟疫,恶性循环。
义庄有朝廷拨款,统一购买一具薄棺,草草下葬。
虽然不会多体面,但总是入土为安,不会化作孤魂野鬼。
方明宴见姜云心没有一口答应,便问:“害怕?”
“不,不是。”姜云心当然不怕,只是奇怪:“我跟着去吗?那廉师傅呢?”
她只是个实习生,方明宴亲自去义庄该是有案子要办吧,点名叫她,受宠若惊。
方明宴正色道:“廉天路渎职,收受贿赂,扰乱案情,已经入狱。”
这消息,姜云心还挺开心。
就看他给自己扣黑锅的扣得那么爽快,就不是好人。
方明宴又道:“刚才义庄来报案,最近义庄尸体常有部分丢失,你随我前去查看。正好,我也考察考察你,若是合格,你就可以留在刑狱司,虽然你是女子,但在我手下做事,一向论功行赏,该你的,一点也不会少。”
因为翻弄尸体在大部分人看来是个十分可怕血腥的活儿,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仵作是上不得台面的,不但没有官职,而且是贱籍。
后来,仵作的作用被慢慢重视,这活儿虽然接触尸体,可为的是正义,不可缺少,也该值得尊重。在这里,虽然仵作依然没有官职在身,但是待遇不差,地位也上升了许多。
当然大部分人家,还是不愿意娶一个做仵作的媳妇,没别的,害怕。
姜云心不在乎,她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在这个年代嫁人。
方明宴给了姜云心一炷香的时间收拾自己,但姜云心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把身上带血的衣服换下来,洗手,想一想,带上一块能遮脸的手帕,和自己用惯了的手套和工具。
手套是自制的,还有一些工具也是自制的,学院里的老师见了都说好。
天纵奇才,四个字,可不是她自吹自擂,是学院里她的老师夸的。
她受之不愧。
两辈子的经验,能不奇才吗?
大佬装萌新,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故意显摆,而是低调含蓄。
龙桥已经为姜云心准备了一匹马,她又花了一点时间熟悉了一下马。学院里每一个学生都有骑射课,但只限于在学院里骑马学习转一转,少有出门跑长途的。
“小姜,我看你不常骑马,你上去,我带你先这里转一圈,熟悉熟悉吧。”
龙桥十分热心,其实姜云心在刑狱司这几日,觉得这里和外面相传完全不同。
老百姓心中的刑狱司,人间地狱,凶残狠辣,无论谁进来,有罪没罪都要脱一层皮才能出去。
其实里面的人都挺好的,除了廉天路,其他丫头小厮,都挺客气。龙桥这几个方明宴身边的亲信,虽然平时绷着脸挺威严,但是听小丫头说,不欺负人的,有什么事情也愿意帮忙。
都是好人。
姜云心也不想出,走在半路被马摔下来这样丢人又危险的事情,欣然上马。
走了两圈,找了找过去的感觉,感觉可以通过路考的时候,方明宴出来了。
“大人,小姜说可以了。”龙桥牵着缰绳让马停下来。
姜云心有些意外,听起来,这是方明宴的吩咐。
上司如此体贴,大概是因为仵作确实难找,老仵作入狱,自己要是半路摔残了,那就真的没有人干活儿了。
姜云心十分庆幸自己有一技之长。
从京城出发,到城郊七里山山下的义庄,已经天色擦黑,方明宴这次是查看为主,除了姜云心,还带了四五个手下。
马蹄声阵阵,不多时,最前面的龙桥慢慢放缓速度。
“大人。”龙桥马鞭点一点:“前面那间屋子,就是义庄。”
众人缓缓停下。
义庄是有人看守的,但是他们没有见到人。
众人翻身下马。
晚上起了风,风还有越刮越大的趋势。
这是一间略显破旧的大屋,大屋年久失修有些破旧,被风吹得咣当作响,遮住了山顶上呼喊尖叫的声音。
大门口,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
匾额上,写了两个大字:义庄。
灯笼是纸做的,很轻,在风中狂舞几下之后便滚落地上,便熄灭了。
龙桥也不在意,就着微弱的月光,推开了木门。
木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叫人牙酸的~吱呀~的声音来。
这是一个没有隔断,完全敞开的大屋,两边靠墙放着两排棺材,也不知里面有人没人。
中间四排,是简易的床板,有些上面停放着尸体,尸体上盖着草席。有些是空着的。
龙桥喊道:“周老头,周老头。”
看来方明宴他们,和义庄的看守是认识的,不过也是,刑狱司那么多案子,难免要常跑义庄。
但是没有人回答。
龙桥转头道:“大人,周老头不在。今夜风那么大,不知又跑到哪里躲着喝酒去了。”
方明宴点头,也没有不悦:“先进去看看。”
看守义庄的老头,无妻无子一个人守着一堆尸体,这天气喝点酒,也是情有可原。太清醒的,都已经被吓死了。
龙桥先举着火把走了进去,方明宴跟在后面,往前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姜云心。
“你……真的不怕?”
姜云心连连摇头。
比真金还要真,如果钱多事儿少的话,她甚至想要来竞争一下管理员的活儿。
方明宴还是有一点狐疑,不过既然姜云心这么说了,他也不坚持,转身走了进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姜云心走在了大家中间。
又找了找,看守义庄的老周头也没找到,方明宴也不等,吩咐道:“检查尸体。”
义庄的四面墙上都挂着油灯,一一点燃,虽然不能明亮如白昼,但是也可以视物了。
众人放下手里的火把。
姜云心不太懂,于是问:“大人,一具一具地检查吗?”
方明宴道:“对。”
然后哗啦一声,姜云心就掀开了面前一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第5章 半夜找什么
众人:“……”
你这动作也太快了。
姜云心掀开白布,见大家都看她,心里有点不踏实,莫非我做错了什么?
“我……们,是不是还要弄点什么仪式?”
比如说拜一拜,烧个香啥的?
那,我再给盖回去?
虽然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但是应该入乡随俗的。
“没有。”方明宴终于道:“没事儿,你继续,大家做事。”
难怪这姑娘能连哭带喊,又是鬼又是神地把自己的继母吓走,果然不是凡人。
姜云心放心了,她眼前白布下的这具尸体,是一个老年男性,正常,完好。
下一具,白布下是一具中年男性尸体,迎面一张大脸,脸上没有鼻子。
“大人,这具尸体没有鼻子。”姜云心连忙报告。
众人都走了过来。
没有鼻子的尸体,准确地说,是没有鼻尖。原本是鼻子的地方,是两个黑洞。
义庄里的尸体,这本来已经很可怕了,尸体的脸上没有鼻子,就更可怕了。
龙桥不由地道:“这人什么毛病,割死人的鼻子,割回去干什么,下酒么?”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瞪了他一眼。
不怕是一回事,可怕是另一回事。
本来就很诡异可怕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么变态的话了好么?
方明宴看了一回,皱眉道:“小姜,你能否看出来他的鼻子,是生前被割,还是死后被割?”
姜云心细细地看了一回。
“大人。”姜云心道:“尸体的鼻子,是死后被割的。死后较久形成损伤,尤其是尸僵形成以后损伤,创口哆开很小,创缘没有收缩现象。和死前的伤口,是完全不同的。”
眼下这具,死亡时间超过两天,是死得透的不能再透的那种。
众人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从活人身上割,但随后又觉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