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司女仵作——月漠【完结】
时间:2024-05-11 17:22:42

  方明宴很快就进来了。
  “有什么发现。”
  姜云心已经将尸体的上身衣服都解开了,露出死者的胸膛来。
  她叹了口气:“大人你看。”
  方明宴一看,也愣住了。
  甚至都不用姜云心多说。
  姜云心已经将尸体脖子上的线拆开了,这一圈线果然是用来固定头颅的,拆线之后,头颅也掉了下来,就这么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十分诡异。
  一边是一个脑袋,一边是无头的尸体。
  脑袋,就是不知名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但是尸体……他的皮肤却苍白松垮,布满皱纹。
  “这头颅和身体,是两个人。”姜云心道:“身体符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的特征,头颅只有三十多岁。这是有人砍下了温鸿羲的头,然后将另一个人的头颅缝合在了温鸿羲的尸体上。”
  方明宴缓缓地点头。
  是这个样子,但,这是为何?这事情也太诡异了。
  方明宴缓缓道:“你继续验尸,我去问问温家的人,温鸿羲身上是否有什么特征,让他们确认尸体身份。”
  本来没有什么好确认的,应该就是温鸿羲无疑。但现在这种情况,没有脑袋,谁又能保证呢?
  既然能多一个只有脑袋的人,那么也不是没有可能,多一个只有身体的人。
  至于温鸿羲去了哪里,谁知道呢?
  一切皆有可能。
  方明宴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带着一脸苍白的温嘉荣,不但苍白,还有点哆嗦,薛东扬也跟在后面。
  温嘉荣在看见地上的尸体和头颅的时候,腿一软,差一点就摔倒,幸亏薛东扬就在身后,一把抓住了他。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温嘉荣又想看,又害怕,视线躲躲闪闪,声音哆哆嗦嗦。
  “这个问题,难道不是我问你吗?”方明宴道:“你说你父亲的左边肩膀上,有一块胎记,对吧?”
  温嘉荣哆嗦着点头。
  方明宴示意姜云心,姜云心将没有头颅的尸体左肩抬起来一点,果然,看见一块胎记。
  “有胎记。”姜云心说。
  温嘉荣终于缓过来了,嗷一声大哭出来,扑向了尸体。
  “爹,爹,为什么会这样,谁那么狠心,让你死了尸骨不全。”温嘉荣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看着怪别扭的。
  方明宴多少有点人性,让他哭了几嗓子之后,这才说:“别哭了,赶紧想想,你爹都得罪了什么人?在你爹死后,谁能够靠近他的尸体,并且,有可能将尸体带走?”
  这是方明宴和姜云心商量过得出来的结论。
  之前他们认为尸体被换了。
  温鸿羲的尸体被人偷走,换成了现在的中年男人。
  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要知道,只换头颅,那可比整个换尸体要难得多得多。
  中年男人是怎么死的,这单从头颅上看不出来。但是温鸿羲是病死的,他的尸体是完整的。
  想要给一具完整的尸体换头,那就需要先将这具尸体的头砍掉,然后,再将另外一个头颅给缝上。
  缝合都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是砍,那可不是简单轻松的事情,而且一定会有血,就算是尸体也会有,只是不像活人那样喷溅罢了。
  尸体在灵堂三天三夜,白天不定时有人上门,不可能做如此大的动作。
  只有晚上。
  晚上灵堂也一定会有至少三人,这种大动作,不可能有人可以偷偷摸摸完成,不叫旁人看见。
  “把你家三天夜里守灵堂的人都叫来。”方明宴说:“一组一组的,每一天晚上的分开。”
  哪一天晚上出的问题,那三个人,必然都有问题。
  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里应外合,而且,是在温家相当有地位,能说得上话的人,才能做到。
第154章 无头案,神婆之女
  温鸿羲的灵堂搭了三天,守了三天的夜。第一天晚上是长子温嘉荣带着两个小厮,加上管家。
  第二天晚上,是温鸿羲的二儿子温衡,和他的生母,三姨娘林氏。
  第三天晚上,是温鸿羲的三儿子温礼,和他的生母,二姨娘周氏。
  这基本是按一房一房来排序的,而且只有生了儿子的姨娘,才配晚上给温鸿羲守灵。
  白天也是如此,有名分的跪在灵堂里哭一哭,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之类,就连在灵堂里哭的资格都没有。
  阶级森严,无可奈何。
  当然她们哭得真心实意也不是因为温鸿羲死了,而是因为温鸿羲一死,她们在府里的生活就会大受影响。
  几个有名分的姨娘,又有儿女,温嘉荣可能还会养着,顶多缩减一些生活开支。
  那些无名无份无儿女的,可就悲惨了。
  温嘉荣看着顺眼的,可以分配到别处继续伺候别的主子。温嘉荣看着不顺眼的,直接发卖了也无人能说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年代的女子嫁了人之后,头等大事就是要赶紧生下一儿半女。母凭子贵,不管是谁生的儿子,都是自家血脉,会被留下来。而生了儿子的母亲,地位也就不同。即便抬不上身份,通常也不会被赶走,有一个地方可以容身养老。
  温家虽然殷实,但也不算什么大户。
  温嘉荣的两个弟弟,方明宴都见过问过,倒是没有特别的破绽。但是问起梅香一事,两人都支支吾吾。
  问得急了,温衡说了一句:“大人不是我不想说。可自古以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父亲做的事情,大哥都不开口。我们又能说什么?”
  温鸿羲虽然风流胡闹,但是在长子继承这件事上没有一丝动摇。温嘉荣的弟弟妹妹可以吃好喝好,但确实没有什么地位,更没有说话的资格。
  荆风华已经照着头颅的样子,把中年人画了出来。方明宴让人将画像送去梅香家里。问问梅香父母,左右邻居是否认识。
  虽然现在不能证实两件事情有所关联,但只要是近期发生的不寻常的事情,很可能都是有牵扯的。
  三组守夜的人,互相作证,都说当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很快,这些人的详细资料都放在了方明宴的桌上。
  管家是在温家待了大半辈子的管家,丫鬟小厮基本是卖身在温家的。也有家生子,就是爹娘本就是温家的下人,主子赏赐成了婚,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温家的下人。
  众人都围在一起看,荆风华说:“这温鸿羲,眼光还挺杂啊。”
  怎么说呢?
  资料上明白地写着,温鸿羲的二姨娘周氏,是一个孤女。父亲早亡,从小跟着母亲讨生活。而她的母亲,是个远近有名的神婆。
  神婆是做什么的,简单说就是跳大神。
  普通老百姓请不起名医,若有小病痛就自己扛过去。若是生了什么大病,抗不过去了,就请神婆。在床边跳一个谁也看不懂的舞,驱魔驱邪。
  没用就认命,万一有用呢。
  神婆收费便宜,有多少给多少,实在是没钱,给点米面肉,能吃两顿也行。
  周氏从小就跟着母亲耳濡目染,后来她碰见温鸿羲,被温鸿羲一眼看中,给了她母亲十两银子,就把她带回了家。
  这个现代,女子嫁娶,就是这么身不由己。根本没有你说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余地。
  即便是姜云心,也算是个三品官员家的大小姐,退一个婚都几乎被扒了一层皮,何况周氏只是一个神婆的孩子。
  周氏那时候不过十六,青涩懵懂,自然不会喜欢足以当她父亲的温鸿羲。府里也没人看得起一个神婆的女儿,那在他们眼里,都是不入流的行当,所以对她也不好。
  这种情况一直到周氏生下儿子,这才好转一点。
  这些消息,都是薛东扬打探来的,薛东扬说:“我觉得这个周氏,很有嫌疑,她儿子温礼,也有作案的时间。”
  “动机呢?”
  周氏开始的日子不好过,但现在儿子长大成人,她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日子过得很安稳。虽然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可是吃穿不愁。
  她如今年纪也不小,温鸿羲不论三十还是六十,都只喜欢二八年华的女子,因此久不进她的院子,也没有什么矛盾。
  她能有什么动机?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动机。”薛东扬说:“但是,这个案子不是温鸿羲被害那么简单,这个案子的重点是换头。给尸体换头,一听就很诡异,定是什么邪术。周氏跟着跳大神的母亲长大,肯定懂这些。”
  说得也不无道理。
  温鸿羲的身体常年请了大夫问诊治疗,府里人都知道,是年老体衰的疾病,不是谋杀。
  所以现在这案子,查的不是命案。而是盗尸辱尸。
  方明宴说:“去一趟温家,查一下周氏嫁进温家之后,是否还有神神叨叨,厌胜之术。”
  “厌胜”意即“厌而胜之”,系用法术诅咒或祈祷以达到压制人、物或魔怪的目的。
  这在锦明皇朝是明令禁止的,属于歪门邪道,一旦发现,要抓起来进大牢的。
  周氏万万没想到,刑狱司第一个搜查的是她的院子。
  这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温家的案子查了,而是为了不让民间的厌胜之术流传开来,要将任何的可行性,扼杀在摇篮中。
  周氏的房间里倒是没查出什么,但是一个小丫头举报,说有一天半夜,曾经看见周氏在花园里埋过什么东西。
  一瞬间周氏脸上血色全退。
  在小丫鬟的指引下,刑狱司的人挖出来一个香囊。
  这个年代的女子,都会些针线女红,条件越好的,女红越好。
  周氏会女红,但是很一般。小时候跟着母亲讨生活,缝缝补补必不可少,但是没有时间研究那么精细的。进了温家以后,有丫鬟了,也没人要她做手工,只是闲得无聊的时候,一年半载慢吞吞地绣一块帕子,绣一个荷包。
  土里挖出来的这个荷包,正是周氏绣的。
  每个人刺绣的手法习惯都不一样,针脚走线都有不同。外行大概看不出来,可是内行一看,便一目了然。
  荷包打开,里面是一个黄纸剪出来的小人,小人上写着生辰八字。
  正是温鸿羲的生辰八字。
第155章 无头案,香囊杀人
  众人哗然。
  温嘉荣怒不可遏,荷包拍在周氏面前,怒道:“周氏,我爹到底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如此咒他。”
  周氏的儿子温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娘,你糊涂啊。”
  周氏一辈子在温家谨小慎微,从未对谁大声说话,谁也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憎恶温鸿羲。
  事到如今,周氏也没有什么好抵赖的,她突然就往前走了几步,跪在方明宴面前。
  “大人,我要报案。”
  众人愕然,不是你害人吗,你报什么官。
  周氏给方明宴磕了个头,说:“我娘禹惠然,是被温鸿羲害死的。”
  这又是哪一出。
  温府的人都莫名其妙。
  周氏的母亲禹惠然,死了很多年了。
  周氏嫁进温家的时候十六,现在儿子都已经二十五了。她的母亲禹惠然,在她嫁进温家的第三年,就已经去世。
  是病死的,温家的老人都还有印象。温鸿羲当时还宠进门没几年的周氏,不但给请了大夫,周氏死后,念着她就这一个女儿,还出钱出力将人安葬,算是尽心尽力了。
  当下温嘉荣怒道:“你胡说什么,府里谁不知道你娘是病死的,与我爹何干?”
  虽然当时温嘉荣还小,但是内宅八卦听得可多了。周氏的来历身世,身为大少爷的温嘉荣,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些都是他娘未过世的时候教导的。
  想要掌控全家,不仅仅要知道前厅也要知道后堂。特别是有儿子的姨娘,都是可能的竞争对手。
  如果周氏不是上不得台面的神婆之女,万一是清白人家,或者家中也有些能量,温嘉荣的地位就未必那么稳当。
  周氏缓缓道:“我以前也认为我娘是病死的,也感激温鸿羲为娘下葬,所以心甘情愿地为温鸿羲生儿育女,可是后来,我有一次去给祭拜我娘,遇见了当年的大夫。”
  那个大夫,是温鸿羲请的。
  周氏说:“他也是去祭拜我娘的,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跪在那里。但是我就奇怪,一个大夫,手下治不好的人多了去了,为何要去祭拜我娘?就算他没治好我娘,又有什么可以愧疚的?”
  周氏说得条条理理,竟然不像是胡编乱造的,众人都听得认真。
  姜云心拿着那个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神游天外。
  周氏继续道:“我心里疑惑,就躲在暗处,听那大夫会说什么。”
  方明宴道:“他说了什么?”
  周氏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有用的,只是翻来覆去地说,我对不住你,你不要恨我,我也是没办法。”
  温嘉荣忍不住道:“那你如何能证明,她是我爹害的?”
  一旦受害者变成害人者,周氏的行为就变成了复仇。
  复仇动私刑,还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厌胜之术。这当然不合法。但是整个事件就变成了,虽然法不容情,但是情有可原。
  一个孤女,手无缚鸡之力,为母亲报仇,你让她手握一把杀猪刀杀人满门,这也不现实。
  官府审理此案,结果就会大为不同。周氏要受刑罚,虽然温鸿羲已经去世,但是温家也一样会被罚,比如赔钱什么的。
  周氏说:“但是我就想冲上去,仔细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紧跟着就有其他来祭拜,我只好忍着。等回府之后,我好容易再找到机会出门,去找大夫,却发现他全家都已经搬离京城,说是回乡去了。”
  简直就是死无对证。
  在这个年代,无权无势,想找一个搬家的人,谈何容易。
  有人忍不住道:“既然怀疑你娘是被害死,为何不报官?”
  “无凭无证,如何报官?”周氏说得心酸又真实:“报官又该如何说,说了,官府会信吗?他们可能凭我的一句话,去找离开京城的大夫吗?我自己都弄不清前因后果,如何对别人说。”
  只是一点怀疑。
  但是这一点怀疑,一旦起了,就再也按捺不住。
  “所以我只有忍,慢慢地打探。”周氏说:“终于,有一天晚上,温鸿羲喝多了,跟我说了真心话。那时候,礼儿已经出生,他对我应该是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了。”
  温嘉荣皱眉道:“所以我爹,到底为何要害你娘?”
  “因为我娘找他要钱。”周氏苦笑一声:“温鸿羲喝得醉眼朦胧对我说,你比你娘好,你娘太贪心,她若不是贪得无厌,又怎么会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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