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叹息道:“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嫁进温家之后,我娘为什么穿金戴银,燕窝鱼翅,不是因为温鸿羲对我多喜欢,而是我娘威胁温鸿羲,找他要钱,越要越多。”
“开始温鸿羲觉得无所谓,给就给了,给了几次之后,我娘的胃口越来越大,他忍无可忍,因此将娘杀了,还买通了大夫,伪造成我娘病死的假象。”
万万没想到,温鸿羲的死,还牵扯出这样一桩陈年旧案。
温嘉荣开始觉得这简直是胡扯,但听着听着,觉得像是真的。
毕竟这么详实炸裂的经过,也不是随便可以编出来的。
方明宴道:“温鸿羲就算偶尔喝多说漏嘴,也不可能跟你说得如此细致。你又是如何得知。”
“我猜的。”周氏说:“后来,我回了一趟我家的老房子,房子里有我娘留下一个放各种杂物的箱子。我从箱子里,找到了我娘做法的一些旧物,其中有一件上面,有我和温鸿羲的名字。”
众人听周氏解释了一下,明白了。
这神婆是真神,胡扯也是真胡扯。
她有一种神奇的法术,在温鸿羲和自己的女儿洞房之后,就可以用周氏来害温鸿羲,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女儿的生辰八字,当母亲的,自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温嘉荣这几日大约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了,问话的时候还挺淡定。
“既然我爹知道此事,为何还要容你在府中?那不是将仇人的女儿,留在身边吗?”
周氏咬了咬牙:“因为当时,是他先玷污了我,以此逼我委身。他对不起我。怕我若是离开,会将这丑事抖露出去。”
而母女二人先后出现意外,就有些明显了,温鸿羲就算是胆大,也不敢一次杀两人。
而且那时候,周氏已经有了孩子,平日里表现出的性格,又和她娘完全不同,温和柔软。
温鸿羲一犹豫,日子就过去了,周氏在府里循规蹈矩,没有给他半点威胁的感觉,他慢慢也就放松了警惕。
而周氏,也确实胆小,优柔寡断,虽然恨温鸿羲,也恨自己母亲,儿子又小,她也一犹豫,就是这么多年。
周氏垂眸道:“我不护短,我娘确实是一个坑蒙拐骗之人,她勒索不成被杀,自有责任。这么多年,温鸿羲虽然一个又一个地纳妾,对我和礼儿也还算过得去,这事情,我本已经慢慢放下了。”
直到梅香自杀。
周氏道:“温鸿羲看上了梅香,梅香不愿意,可还是被他强迫玷污。第二天一早,梅香投井自尽。我看着从井里捞上来的梅香的尸体,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以为早已经忘记的事情,又上心头。
第155章 无头案,棺材大师
周氏说:“我这几年身体不大好,大夫说,大约没多少日子了。那天晚上,我梦见了梅香,看见她在温鸿羲身下挣扎,第二天一早,我就做了决定。”
周氏从小跟着神婆母亲讨生活,神婆会的那些,她有什么不会的呢。
于是绞了一个纸人,写了温鸿羲的生辰八字,放进香囊里,埋在了花园中。
温鸿羲的身体莫名的差了下来,终于一病不起。
说完这些,周氏轻轻呼出一口气。
“大人,我都说完了。”周氏道:“这香囊和纸人,我承认是我所为。至于他的头颅为何不见了,我确实不知。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再害人,要他头颅何用?”
周氏仿佛放下所有,说完之后整个人不见惧怕,反而轻松起来。
倒是温嘉荣的表情很纠结。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诅咒杀人,这里面有许多纠缠。
周氏是有问题,但温鸿羲也有问题,这事情若摊开在阳光下,只怕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周氏是破罐子破摔了,她只有温礼一个孩子,还是温家的人。
温家不一样。
温家是做生意的,有那么多人,要脸要名声。
用温家的名声来换周氏的命,温家换不起。
方明宴沉吟片刻,也觉得这事情温家未必愿意深究,但周氏行厌胜之术一定要带走审查,于是便想让人将周氏带走。
果然温嘉荣见了,简直比她亲儿子还要着急,甚至给她说情。
这事情,两边都有错,能不能官府高抬贵手,让他们家自己处理吧。
“自己处理?”方明宴看一眼温嘉荣:“你要对周氏动私刑吗?”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温嘉荣连忙道:“只是此事,此事时隔多年,周姨娘的母亲已经过世,我父亲也已经过世,恩怨情仇,都是周姨娘听说,也没个证据,怕是会有误会。而这一个香囊,一个纸人……我父亲确实是病逝,可若说是因此而病,哪有这么神奇。”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和大家的想法一样。
就算周氏有要温鸿羲命的心,但她做的这个事情,在地上埋一个香囊和纸人,真的就能要人命吗?
只怕是心理作用,多过现实作用吧。
“此事我自有安排。”
说完,方明宴就让人将周氏压走了。
周氏一副视死如归模样走了,温嘉荣郁闷不已,仿佛被抓的是他一样。本来这几天就没睡好,今天晚上跟睡不着觉了。
这一出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姜云心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直到周氏被压走,这才过来跟方明宴说话。
“大人,我有一个想法。”姜云心还拿着从地上挖出来的香囊:“我想把这府里,所有会女红的人绣的香囊,都看一下。”
“恩?”方明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姜云心低声说了一句,方明宴点头。
方明宴立刻吩咐,让府里所有会刺绣的人,无论是姨娘还是丫鬟,婆子还是小姐,就算是个男人,只要会刺绣的,每人拿一件自己的绣品交过来。
温嘉荣不解。
从地里挖出来的香囊不是已经找到主人了吗?这又是在干什么?
不过方明宴没有跟他解释。
温嘉荣不敢多问,连忙吩咐下去。
他心里现在七上八下的,已经有一点后悔了。
为什么要把父亲埋在那个地方呢,早知道会惹出那么多事端,就换个地方埋了。
只要换一个刑狱司没有路过的地方,就不会被发现,父亲不会被从地下挖出来,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人都已经死了,生前的那些事情越挖越深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让温家深陷泥潭。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如果。
很快,方明宴的命令就传到了温家的每一个角落。
丫鬟婆子也就罢了,未出阁小姐的女红,可不是轻易能拿给外面的男人看的。
好在有姜云心,姜云心男女通杀,百无禁忌。
她坐在房间里,一个一个地看。
为了更直观,也没有让她们直接把香囊都拿来,那哗啦啦的一大片,看着可能会眼晕。
姜云心让温家的女眷按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分好。
比如二姨娘的院子,三娘的院子,大小姐的院子,二少爷院子里女眷,厨房里厨娘和丫鬟。
管家在外面呈上来温家的花名册,所有人都记录在册。
来一个勾画一个,不允许一个漏查。
姜云心这一个下午眼睛都要瞎了,看完了温家所有女眷绣的香囊帕子。
最后,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没有。”
方明宴有些失望。
姜云心没有找人,她在找绣工。
每个人刺绣的手法,就像是写字的笔迹,说话的声音一样,乍一看差不多,仔细看,都不相同。
姜云心牢牢地记着将脑袋缝合在身体上的那一圈缝合的痕迹,那一圈缝合得非常牢固,每一针的距离都一样,针脚细密,一定是一个女红绣工非常好的人。
这个人,一定有大量的女红绣品存在。
只是这个绣品不会轻易见人。
温家不差钱,小姐夫人的绣品是不会卖到外面的,都是内部自己人使用,若能找到相同绣工的人,就是线索。
但有一说一,缝脑袋和缝绸布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姜云心看着一个个娇滴滴的小姐姨娘,觉得如果是她们中的一个,也怪可怕扭曲的。
哪怕是个丫鬟,那是个多彪悍的丫鬟啊。
查了一圈,一无所获。
眼见着天也黑了,今天也不知算有收获,还是没收获。
倒是他们收工回到刑狱司的时候,有客人上门。
是方明宴派人去请的,结果出门去了,这不,人一回来,听说方明宴来请,就忙过来了。
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者,身后跟着一个小厮。
老者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见方明宴进来,站起身。
老者拱手道:“方大人。”
“游掌柜。”方明宴很客气,走了过去。
老者说:“我前几日出门去了,今日方才回京,听说,方大人找我?”
“对。”方明宴说:“碰着一桩案子,有一件事情,想请游掌柜帮忙看看。”
姜云心顿时想起来了。
他们一直觉得温鸿羲的棺材有问题,因为地下发出声音,绝对是需要一个解释的。这个解释不可能是温鸿羲的冤魂作祟,问题一定就在棺材里。
但是那个棺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差一块木板一块木板的拆开了,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问温嘉荣,说这棺木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城里一家普通的棺材铺里订的,方明宴叫人去查了一下,也没查出什么异样。
“这位是游掌柜。”方明宴介绍说:“游家世代在京城开白事铺子,祖传的手艺,做的棺木是京城一绝。若说棺材里的门道,再没有比游掌柜更懂行的了。”
游翰学谦虚道:“不敢,不敢。方大人过奖。”
姜云心看着两人寒暄,十分无语。
虽然每个人都会死,死的人都要棺材,但是棺木这种京城一绝,就很难评。毕竟这是一种很私人的东西,不太会当做一个特色来宣传。
第157章 无头案,接木无痕
方明宴和游翰学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方明宴带着游翰学便往停放棺材的停尸房去。
温鸿羲的身体和不知道谁的头颅都放在了一边,棺材空荡荡的,在另一边。
打开门,方明宴说:“游掌柜你看看,就是这具棺木。昨天夜里我路过城外坟场,听见里面有人敲击木板的声音。于是我命人开坟,打开之后,尸体已经死去多日,棺材也无任何异样。所以我实在不知这声音是从何处发出。”
游翰学认真地听着方明宴说话,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将袖子挽起来,走上前去。
他先看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木板连接的地方,又看了几处细节,恩了一声。
这恩了一声,是什么意思?
游翰学说:“这个棺木,不简单啊。”
竟然不简单,方明宴忙道:“如何不简单?”
温家也就是个普通的经商人家,能有多不简单。
游翰学说:“要是我没看错,这棺木出自鄂家。”
方明宴没听过:“鄂家,是何方神圣。”
虽然他们都没听过,但是游翰学一眼就能看出来,还说不简单,可见这个鄂家是有来历的。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顶尖人物,白事一行自然也有。游翰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能被他说出不简单的,必然不简单。只是不在其中,所以不知罢了。
游翰学道:“早些年,锦明皇朝,干我们这行的,有一南一北两大家族,南边,是我们游家。北边,就是鄂家。”
虽然荆风华号称自己博学多才,姜云心也自认为博古通今,方明宴也认为自己见多识广,但是三个人加在一起,也没听过棺材铺的两大世家。
大家特别认真,洗耳恭听。
游翰学说:“我们游家,以京城为中心,世代都在京城,甚少外出。鄂家正好相反,到处跑哪儿都不停,跟个猴子似的满山窜。”
万万没料到游翰学竟然这么形容鄂家,众人心道,估计以前是闹过别扭的。
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如此看来,这个鄂家的人,也是男的。
游翰学道:“我认识的鄂家当家人,叫做鄂良工,比我稍微年轻几岁。早些年他来京城,还在我那住过一段时间,十分投缘。”
投缘,还叫人猴子?
众人真的无力吐槽。
游翰学接着道:“鄂良工的本事,就在做棺材上。你们看这个棺材。”
游翰学指了棺木的底:“你们仔细看,有没有发现,这个棺材的底下的板子,是一块整的板子?”
众人随着游翰学的指点看过去,一起点头。
但是检查的时候,他们就奇怪过。
棺材的底部是一块完整的板子,没有拼接的痕迹。他们一直很奇怪,哪里来这么宽的一块完整的木板,这得是一棵多粗的树啊。
也正因为底下是完整的,四边也没有机关,所以他们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可能藏在棺材里,在坟墓中进出。
“其实它不是完整的。”游翰学说。
大家都不相信,这不可能啊。
即便是之前已经巧夺天工的白玉球,在从镂空大球里取出来之后,凑在眼前仔细地看,也能看出非常浅的结合痕迹。
游翰学点头:“鄂家的绝技之一,就是接木无痕。”
游翰学现场演示,只见他让人将棺材架起来,自己钻进了底下,也不知在里面怎么弄了一下,啪嗒一声响。
原本完整一块的板子,果然变成了两半。
游翰学拿着一块板子转出来,将板子递给方明宴看。
没有任何破损,毛躁的痕迹,边缘非常平滑。剩下的一半,边缘也一样的平滑。
很是神了啊。
众人都凑过来看了一下,姜云心忍不住道:“游掌柜,那你能再安上去给我们看看吗?”
“那可安不上。”游翰学两手一摊,抱歉道:“这接木无痕是鄂家的绝技,我可不会。”
游翰学竟然是个管拆不管装的,那他怎么能毫不犹豫地把人棺材给拆了呢?不怕别人让他赔吗?
但是方明宴一下子就明白了,立刻道:“龙桥,你带人再去一趟墓地,把土挖深一些,看看是否有动土的痕迹。”
龙桥立刻去了。
但是坟堆挖开之后,他们检查了棺材,没有在棺材里发现任何异常。
将棺材抬上来后,也检查了地面,也没有发现什么。
但那时候是半夜,视线太差。棺材是密封的,所以没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