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韧等顾银星差不多出了口气,这才咳嗽一声,“差不多了,这位女同志,这要是打出血来,那可麻烦。”
他这句话提醒了顾银星。
顾银星收回手,对陈室文踹了一脚,这才掠掠头发,正眼打量这位英雄。
待看到严韧的模样时,顾银星内心里闪过一丝后悔。
这解放军同志寸头大高个,宽肩长腿,剑眉星目,可比电影明星好看多了。
但很快她收回那点儿后悔,能出这口气比什么都强。
“谢谢你,解放军同志。”
顾银星道谢道。
“不客气,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置,送公安局还是?”严韧没自作主张,从刚才的情形看,这两人分明是认识的,男女之间的问题素来复杂,自己擅作主张,反而容易让别人为难。
“银星,你,你不能报警。”
陈室文哀求地睁着红肿的眼睛看向顾银星。
顾银星看了看他,撇了撇嘴:“那你下次还敢不敢?”
她心里有数,这事不能闹大,一个是陈室文不过是想亲她未遂,到了警察局也定不了什么罪,一个则是这事传出去,嫉恨她的仇人不少,不定把话传得多难听。
“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陈室文连忙说道。
顾银星看向严韧,有些不好意思,严韧了然,松开手,“那这事就这么了了。”
他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得去医院,你……”
他的眼神落在顾银星身上蓝色护士服,顾银星连忙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傍晚时分。
顾银星骑着永久牌自行车进了大杂院。
她把车子停在门口时,瞥见东厢房那边还有小女孩探出头又很快缩回去。
顾银星撇撇嘴,掀开帘子进屋,然后喝了口水,对早就下班回来的何春莲道:“妈,隔壁屋那孙女怎么回事,才几岁啊就学得探头探脑的?”
那小女孩叫宋朝花,黄喜荣孙女。
顾银星以前对这孩子没什么印象,反倒是对她弟弟宋大宝印象深刻,原因无他,黄喜荣得了大宝这个孙子,那是恨不得孙子尿尿尿的高都宣扬的全大杂院都知道。
“那孩子也可怜,我刚出去瞧见她在外面洗尿布。”梁颖从屋里出来,当了妈的女人不免心软,“才四岁大就干活,他们家也太狠了些。”
“可怜是可怜,”何春莲道:“可我瞧着那孩子,就觉得心里不舒坦,感觉不对劲。”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觉得不对劲,宋朝花也觉得不对劲。
宋朝花是年初的时候重生的。
她上辈子过得苦,父母重男轻女又没什么本事,姑姑嫁了个家暴男陈室文,被坑的三天两头回家哭闹,等宋朝花年纪大了,家里早早就把她嫁给个老光棍拿彩礼。
她回娘家的那一天,瞅见当初的邻居老顾家搬出大杂院,住进四合院,那比她小几岁的顾优思穿着百货商店最时髦的连衣裙,小皮鞋,满脸笑容地跑出院子。
宋朝花心里彻底不平衡了。
她不知道自己家为什么要这么苦,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女孩,顾优思能过锦衣玉食,爹妈疼爱的好日子。
于是,她重生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姑姑去勾引陈室文,反而让陈室文去跟顾银星相亲。
一切原本进行的很顺利,可到临门一脚,却好像出了变故。
宋朝花咬咬嘴唇。
从她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她就隐隐有种预感,她家跟顾家是绑定了,顾家日子过得好,他们家日子就过得不好,只有顾家日子过得不好,他们家日子才能过得好!
第4章 被偷听的第四天
顾金水八点多才回来,家里头还亮着灯。
他把帽子一摘,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家里留的面,梁颖抱着顾优思出来,何春莲母女也出来了。
何春莲问道:“慢着点儿吃,瞧你这模样,在外面没吃点儿垫肚子?”
“吃了,早消化没了。”
顾金水吸溜完一碗面,这才放下筷子。
他看向众人,道:“今儿个去打听陈室文的情况,那小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那些知青不肯说。”
“人家肯定不说,陈室文给他们设了套,让他们偷了他带的白面包子,他们哪里敢说。”
顾优思心里嘀咕道。
果然有用!
顾金水跟梁颖一对上眼。
梁颖道:“那可怎么办?拿不给彩礼的事退亲,只怕人要笑话。”
“哥,那混账我可不嫁,他今天还跑去医院骚扰我!”
顾银星握着拳头,一口贝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敢?!他没怎么着你吧?”顾金水脸色黑了下来,握紧拳头问道。
顾银星道:“没,他倒是想耍流氓,被解放军同志给抓住,我把他打了一顿!”
说起这事,顾银星还觉得解气呢。
何春莲跟顾金水等人虚惊一场,看顾银星没吓到还一脸乐滋滋的模样,也是无奈。
“金水,这事到底得赶紧想个主意,实在不行退就退了,”何春莲道:“就说我不喜欢陈家那小子就行。”
“这事去找陈室文舅舅打听啊,他舅舅借了一笔钱,他舅妈一点儿不知道!”
顾优思真是越听越急,嘴里阿巴阿巴几下,奈何实在没有语言天赋,说不出话来。
梁颖等人却是眼睛一亮。
顾金水不动声色:“妈,别急,明天我去问问他家亲戚,看看他们家到底什么情况,那些知情倒是透了句话,说这人不能嫁,我就银星一个妹子,她的婚事我肯定要打听清楚。”
“那你多留意。”
何春莲这才放心。
顾金水从兜里掏了一沓毛票出来,“今儿个挣的钱,妈你留着当家用。”
那一沓毛票可不在少数,至少二三十了。
顾银星的注意力立刻被钱吸引了,“哥,这卖破烂真这么能挣?”
顾金水嗤笑一声:“那得看谁了,就你这脑子别动这主意了,老实当你的护士去吧。”
他拿了两块钱把顾银星给打发了。
回屋里后,顾金水从口袋里掏出一罐雪花膏递给梁颖:“你等会儿上夜班涂点儿这个,人家说涂这个脸上冻得不难受。”
梁颖白了他一眼,见闺女盯着瞧,笑着转开雪花膏给闺女脸上点了几下,“你别给我乱花钱,有钱在外面多吃点儿好的,别回回吃了一肚子风回家。”
“我就知道我老婆心疼我。”
顾金水搂着梁颖的腰,手就不规不矩地往上摸。
他见顾优思在旁边看着,咳嗽一声把孩子抱起送去何春莲屋子里。
次日。
梁颖上夜班上到中午才回来,她一回来就瞧见婆婆在家带孩子,问道:“妈,怎么今儿个您这么早回来?”
何春莲道:“学校那边的事了了,我算是可以正式放寒假了,发了两罐罐头,四瓶子汽水。”
她手指一扬,指着东屋里的柜子。
他们家做饭是在外面,但是东西却是收在何春莲屋子里的,这大杂院人来人往,就怕被人顺手摸了东西去。
梁颖看了一眼,笑道:“哟,这是什么想的,大冬天的发这汽水?”
“可不是,我们学校效益不行,领导又没本事,”说起这事,何春莲还抱怨呢:“别的学校发什么粮票工业票还有肉罐头,就我们学校抠门,发这点儿东西。”
“有总比没有的好。”
梁颖道:“不知今年我们纺织厂发什么年礼,要我说发点儿肉最实际了。”
顾优思听得这里,耳朵动了动,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她正想着呢,就听得外面有人喊道:“何婶,何婶。”
何春莲听出是豆子的声音,赶紧打起帘子,外面可不就是豆子,豆子骑着辆破旧的单车,见到何春莲出来,忙道:“婶,赶紧跟我走,出事了!”
何春莲心里咯噔一下,跟梁颖对视一眼,估摸着就是陈室文那件事了。
她忙把孩子递给梁颖:“你在家看着,我去去就来。”
“嗯,妈你小心点。”梁颖叮嘱道。
梁颖目送豆子带着何春莲走,隔壁林莲花出来问道:“梁颖,出什么事了,你妈干什么去了?”
林莲花脸上带着那种温柔似水,和和气气的笑容,但一双眼神闪烁,梁颖淡淡道:“我怎么知道?”
“……”林莲花吃了瘪,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却没走,而是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我听说咱们厂里打算给厂先进发电视机票呢,徐雯这回可捡大便宜了。”
听得电视机票,隔壁孙大爷就搭话了:“真假,这电视机票可值老鼻子钱了。”
“可不是嘛。”
林莲花边说边看向梁颖:“我听人说黑市里电视机票一张值个二三百了。”
孙大爷咋舌不已:“二三百,建设媳妇这回可是发大财了。”
“要我说,建设媳妇得跟梁颖表示表示,”林莲花道:“本来厂先进是梁颖的,可谁知道领导说梁颖成分不行,就……”
“莲花,我可没这个意思。”
梁颖打断林莲花的话,“你要是觉得领导不对,去跟领导说吧。”
她实在不耐烦听林莲花说话,将帘子撂下,转身进屋里烤火。
孙大爷看了看撂下的棉帘,又看看林莲花,“那什么,我做饭去了。”
孙大爷钻进屋里拿菜,被孙大娘掐住耳朵,“你跟她们嗦什么劲,他们俩家本就不对付,咱们少掺和。”
“哎呦喂,你这死老婆子,快撒手。”
孙大爷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
而梁颖此时则毫无心思操心这个,心里担心丈夫跟婆婆那边进展的到底怎么样了。
陈家。
顾金水一把推开上来拦架的陈父,一个拳头打在陈室文脸上,打的陈室文眼冒金星。
陈父急得不行,扭头对小舅子说到:“他舅,你就干看着,快上去帮忙。”
他小舅子孙国强要上去,被他媳妇拉住。
他媳妇冷笑着说道:“姐夫,您怎么不上去,我们国强也有年纪了,这老胳膊老腿上去哪里帮得了什么忙,何况今日这事,也是你们自己家里闹出来的。”
陈父脸都快绿了。
他看向孙国强。
孙国强有些心虚,但一想自己刚才在家挨的骂,又觉得自己这回真是无妄之灾,“姐夫,你别看我,我对你们一家已经仁至义尽了,大几百块钱都借给你们家,你们家自己要骗人顾家闺女,人家打上门也是情有可原,我可帮不了什么忙。”
陈父听到这话,险些气的昏厥过去。
周围围观的人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以为老陈家被人欺负了,结果一听这话,感情这里面有猫腻啊。
一个大娘问道:“这怎么回事啊?老陈,要不要报警啊?”
“不,不能报警。”陈父着急了,连忙摇头,“这,这就是小事,咱没必要拿这麻烦警察同志。”
“你说的倒是好听!”
何春莲跟豆子这时候赶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她手叉着腰,“你当然不敢报警了,你家那点儿破事你当然不敢叫人知道。”
“亲家、亲家!”陈父急的满头大汗,想求何春莲别说出来,眼神里充满恳求。
何春莲却是冷哼一声,她瞧见一个带红袖章的大妈朝这边过来,赶紧迎上去,“大姐您来的正好,您给我们评评理。我们家原本跟他们家在说亲,小两口本来都谈的好好的,可谁知道,我们家在外面听见些风言风语,说是陈室文在云南那边有老婆孩子了!”
这会子正赶着下班高峰期,周围邻居都是下班回来要做饭的,因为陈家这边动静围过来看热闹,一听到这话,众人顿时议论开了。
“不能够吧,陈室文不像是这等人。”有大妈怀疑道。
“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总不能是无缘无故打的吧。”一位大爷探头看热闹,嘀咕道:“这要是在插队那边结婚了,回北京装没结,那怪不得人家女方恼了。”
局委会大妈听得众人议论,眉头紧皱。
她看顾金水打陈室文,也觉得不像样,忙道:“先别打了,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要是真是陈家对不住你们,我给你们做主。”
“金水,还不停!”
何春莲忙冲顾金水使了个眼神。
顾金水会意,撒开手,陈室文捂着脸,手指着顾金水:“刘主任,您得给我主持公道!”
“刘主任,”何春莲转过头看向刘主任,“我们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也是疼女儿的,打小我这女儿就命苦,三四岁就没了爹,我一个寡妇带大这一对儿女,就盼着他们找个好对象,不求什么条件好,只求对孩子好就够了,可偏偏碰上这事……”
何春莲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往眼睛一抹,眼泪就掉了下来。
豆子在一旁是看得目瞪口呆。
何婶这本事真不愧是戏班子出身,说变脸就变脸。
他正发呆,就见帕子下面何春莲冲他疯狂使眼色,那眼睛险些没抽过去。
豆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配合道:“何婶,您别哭,这刘主任在这里,肯定会给您一家一个公道!”
三两句话,原本该被讨伐的顾金水母子瞬间成了苦主了。
刘主任那也是个明眼人。
但她没揭破,而是道:“在外面吵吵闹闹的说不来事,进屋子里头,何婶,您也别委屈了,要是您说的事是真的,今儿个我就给你们做主了。”
第5章 被偷听的第五天
七八点了。
外面北风呼呼刮着,鹅毛大雪给天地点上了一层霜雪。
梁颖在屋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顾金水等人回来,顾银星在那里抱着孩子,道:“嫂子,要是您不放心,我出去看看。”
“别,外头这么黑,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
梁颖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请孙大爷帮忙出去瞧瞧。
正想着,就听得外面车铃铛声。
她忙站起身,迎出去,果然是顾金水一行人。
顾金水一行人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把梁颖给看愣了。
“赶紧进屋,在外面冻着干嘛?”
顾金水推了她肩膀一把,把人推进屋子里,何春莲等人也进来了。
“妈,事情咋样?”
顾银星心跳如擂鼓,虽然知道亲妈亲哥做事靠谱,可到底关乎自己一辈子,少不得心里紧张。
“成了。”何春莲把围巾解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沓东西来:“那边刘主任给咱们做主,陈家赔偿咱们十块钱,还有这一沓票,都给你了。”
顾银星看到钱跟票,眼睛都亮了。
顾优思心里纳闷,这陈家不像是善茬啊,取消婚事怎么可能倒贴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