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愫“哦哦”两声。
蔡逯。
时隔八年,她再次想起他。
是当年的任务对象,是被她反复折磨的……
一条可怜小狗。
她问:“他现在成什么样了?”
本是随口一问,可阁主听了这话,却沉默起来,不再回话。
“说啊,他现在成什么样了。是大腹便便油腻男?还是两鬓花白老大叔?说呀说呀,你怎么不说了?”
灵愫晃着阁主的胳膊,可阁主一直不回她。
这就怪了。
她的好奇心忽地窜升到顶峰。
她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阁主回过神,“什么?”
可就在等她回话时,她却又沉默了。
这下换阁主晃她的胳膊,“说呀,你怎么不说了?”
灵愫:“我最讨厌你,说话总是说一半。”
阁主:……
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只随口搪塞:“急什么?总会见面呗。”
嘿,要从他嘴里问出个有用话,可真是难!
然而,越是不跟她说,她便越是会去想。
八年了,她三十岁了,蔡逯也该三十五岁了。
他到底会是什么样呢。
路上,灵愫提前给小谢递了信,告诉他,她要回来了。
她也给自己写了两句激励话。
第一句是:稳住,能赢。
她能抓住最后一个仇人,彻底从仇恨中解脱。
第二句是:去享受,而非发泄。
现在的她,多了一点点“良心”。
过去与情人相处,她总是在发泄情绪。现在她的情绪更稳定,更收放自如,她想去享受人生。
所以,也去享受与未来的情人调情吧。
*
压着七月末的尾巴,他们回到了盛京,选在一个不显眼的小渡口下船。
那小渡口,恰好落在北郊。
脚一落地,眼睛一抬。
原来这就叫“岁月如梭”、“时过境迁”。
八年前,北郊是个大荒地。
荒凉到想买个蔬果,都得“腾腾”跑八百里远。要是想喝口水,洗个身,就得推着堆满水桶的小破车,跑到山里打水。偏那路也崎岖,装十桶水,回到原地,颠簸得只剩两桶。
过去北郊风沙弥漫,要是想看看自己变黄变黑是什么模样,往这里站个半天,就能知道答案。
可现在,这里的街道比能撑船的宰相肚还宽,宽到就算数十匹马并行,也能轻松穿过。路平得像一条笔直的线,干净又整洁。
临街店铺比天上的星星都多,卖肉卖菜卖香饮子糖水的,各种食物香气飘在上空。瓦子里百戏不断,表演杂耍喷火吞剑的数不胜数,欢呼声连连。
街上人头攒动,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衣裳蹁跹,一时笑声骂声都听得模糊又混乱。
灵愫与阁主站在长街一角。
她说:“我们好像外地来的乡巴佬。”
他说:“你说得对。”
北郊竟然变得这么繁华!这么热闹!这么有趣好玩!
俩人继续朝前走,走到了八年前她开的那家美食铺前。
当然,美食铺早就没了。原先那里是座高楼,现在,那个位置是一座气派的园林。
好心的阿婆说:“这是易老板出钱建的,谁都能进去游玩。”
灵愫挑眉:“易老板?这人是谁?没听过。”
阿婆笑她没见识,“易老板就是易灵愫呀。哎,你这外地人不知道,易老板是个大好人,帮了好多穷人家。她在盛京,尤其是在北郊,那可是家喻户晓的活菩萨!只是易老板行事神秘,这么多年来,谁都没见过她。”
???
灵愫不可置信。
恰好园林口的大爷朝她说:“姑娘,你进园不进园?进园得登记名字!诶,你叫什么名啊?我先帮你记上。”
灵愫下意识地回了句:“我叫易灵愫!”
那阿婆拍了拍她,“姑娘,你居然跟易老板同名同姓,运气真好!”
???
这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易老板易灵愫?
她看向阁主,阁主也是一脸懵。
可还不等俩人细想,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呼。
回过头看,竟是一位很久没见面的旧友。
是被灵愫称作“流水的情人,铁打的小谢”的谢平。
一看见她,谢平作为读书人的本能一下就被激发出来。
他泪流满面,甩出一个流利的滑跪。
“嚓”一声,跪到灵愫面前,抱着她的腿。
他身后那帮小弟不明所以,但都跟了过来。
谢平哭得哇哇乱叫,此刻唯有背书,才能表达他的复杂心情。
“臣,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此话一出,身后的小弟才懂了面前这位姑娘的背景。
灵愫赶紧捂住谢平的嘴,“好了好了,下一句就别说了。”
她调侃:“小谢,你该做身材管理了。你要是再这么圆润,我就要改口叫你老谢了。”
谢平泣不成声,“好,好,都听你的。”
她可真有眼光。
她家小谢,从前那个穷到喝西北风的谢举人,如今成了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谢大老板。
灵愫给他抹了把泪,“好久不见。”
只有在她面前,谢平才能卸下防备,只做“谢平”。
他把阁主挤到一边,还是从前那么狗腿。
“姐,晚上的饭局我都给你约好了。他们都会来。”
他说:“姐,你还是那么年轻貌美。你还染了个红头发啊?头发也卷了卷?”
灵愫笑道:“噢,姑且算是染发烫发吧。”
想问谢平的有很多,但她先开口问了最关心的一件事。
“那个活菩萨易老板,是怎么回事?”
谢平:“这事么,说来话长。”
灵愫:“那就长话短说。”
谢平吸了口气,“是我和蔡衙内,噢不,和蔡老板,借着你的名义行事。是我们,想念你的一种方式。”
灵愫:“蔡老板是指蔡逯吗?”
谢平说是,“这事又说来话长。”
灵愫白他一眼,“那就再长话短说。”
谢平就说,前几年蔡相退而致仕,蔡家就不再入朝,改做生意。蔡衙内,自然也就成了蔡老板。
灵愫对蔡家的事很好奇,然而还不等她继续问下去,又一帮熟人来迎接她了。
打头的是个年轻姑娘。谢平说,还记得么,那是阿来。
阿来……
灵愫当然记得。
从前她拼命挣钱,却都把钱花在了供养的那群女孩身上。
那群女孩,全都是被爹娘抛弃的小乞丐。
阿来是那群女孩里年龄最大,最懂事的那个,也是待她最热情的那个。
八年了,算起来,阿来今年约莫十六七岁。
灵愫抱了抱阿来,“都长这么大了!”
只是,小时候还活泼热情的阿来,长大后却成了个冰块脸。
阿来面无表情,很是冷酷。
“你还知道回来……”
枕风楼楼主蓦地窜到灵愫面前,“别看阿来这么冷静,其实这姑娘心里高兴得很。”
灵愫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楼主迫不及待地扯来一个男人,“我收心了!这是我的最后一个。”
那男人也是自来熟,笑道:“如今盛京的赌场有个新赌题。盛京两大渣女,一是我家这位,二是易老板。我家这位从良收了心,大家都在猜,易老板何时能收心呢?”
一时熟人都起了哄,想从灵愫嘴里套出个答案。
灵愫却把话绕了过去,“多少年过去了,你们盛京人呐,居然还在吃我的八卦!”
说说笑笑间,天色慢慢暗了。
大家伙都走到了酒楼里。
谢平很有自信:“姐,这次饭局保准让你满意!”
大雅间里摆着张大圆桌,圆桌上面有个大托盘,能旋转菜肴。
落了座,灵愫坐在最显眼的中央位,阁主坐在她左手边,谢平坐在她右手边。
人来了大半,都还没来齐。
灵愫问谢平:“人都没来齐呢,你就坐我身边了?万一来了个比你更重头的人呢?”
谢平不在意:“等来了人,我再起开。”
来的人一定会比他更重要,他注定要让位。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多黏她一会儿。
片刻后,有人推门进来。
灵愫抬起眼,正巧与那人对视。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褚大夫,好久不见呀。”
褚尧很像个孤独寂寞冷的鳏夫,气质比八年前更清冷,更寡。
寡到她都想冒昧问问:
“褚大夫,你是不是已经把性./欲进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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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狗要在下章出场了哈哈哈哈~感谢在2024-04-07 00:04:09~2024-04-08 00:0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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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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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是真的质疑褚尧这方面的能力。
只是他看着寡感太足,太禁欲了。
仿佛过去数年,他都从未自我纾解过。粮仓攒粮,攒着攒着,仿佛全都消解了。
如今他还戴着单片金丝眼镜,鼻梁高挺,眉眼冷峻,气质忧郁沉静,让眼光挑剔的她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对视的那一瞬,她脑里闪过很多画面。
恢复记忆就这点好,能让她刺破对方的伪装,窥探到他们最隐秘的心思。
谁能想到这么寡的褚大夫,会在曾经浪.叫着,喊他自己为霪.狗呢。
她的笑是在慢刀割肉,仅仅是对视一眼,过去的那些爱恨情仇就又重新笼罩在褚尧心头。
仅仅是对视一眼,他就想起那一段淫.靡荒诞的恋情。
坏女人。
他的指节微乎其微地抖了抖,扶住门框,“走错了,是去隔壁。”
说着,抬脚就要走。
谢平起身阻拦,“褚大夫,宴请帖你收了,礼单上也记着你的名字,怎么会走错呢?再说,隔壁吃的是丧事席。”
谢平的话,赤裸裸地戳穿了褚尧的谎言。
谁会穿这么高雅去吃丧事席?
那个一听灵愫要来,催着办饭局的不是他?
那个火急火燎上礼,想走关系让谢平给安排个好位置的,不是他?
谢平示意褚尧往里走,意思是:她身边的位都给你让了出来,你就别装了!
褚尧却还是摆谱,尽管大家在起哄,但他仍旧表现得像“这是你求我来的”那副模样,不情不愿地坐到灵愫身旁。
气氛很热闹,在一片哄闹中,跟谁说些悄悄话恰正合适。
褚尧甫一落座,灵愫就想跟他握手。
他直接无视。
还装。
灵愫干脆把手落在他的大腿,“褚大夫,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就不想我?还是,成了老男人,话就变少了?”
褚尧拿出手帕,嫌脏似的,把她的手移开。
“是啊,我成了老男人。”
褚尧凉薄地看她。
他这双多年平静得掀不起半点波澜的眼里,因她的出现,蓦地翻起惊涛骇浪,深意翻腾。
“而你,依旧风流多情,依旧年轻貌美,依旧从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他的话也像他的气质,寡里寡气的,夹着一股别有深意的刻薄感。
“看到我守活寡,过得没你好,满意了?”
说完,他就收回视线,敛下眸,不欲再与她对话。
头顶的六角琉璃灯光洒在周围,他明明沐浴在光辉下,可却还像陷在阴影里。
灵愫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
八年了,她早已放下许多爱与恨,固执以为,远方的故人也与她一样。
久别重逢,她以为,她与众多老情人的关系,当是那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好朋友。不说做至交,但最起码聊天时,氛围会很轻松。
可褚尧,还是老样子。
她细细打量他。
瘦了些,但显示出了他的优越骨相,皮肤紧致得挑不出一丝赘肉。
听谢平说,褚尧的医馆越开越大,分馆很多,他自己也成了个老板。
怎么,赚了这么多钱,褚大夫就没吃点好吃的?
她的目光把褚尧盯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她又把手拍到他大腿肉上。
“啪!”
她拍的力度很微妙,手掌落的位置,也很精妙。
这力度,介于轻轻拍打与重重掌掴之间。
直白点说,这是主与奴之间特有的一种小情趣。
这位置,掌根擦着小腹的边,指尖擦着大腿根的边。
直白点说,手指头要是再灵活动一动,就能当场帮他纾解。
“老男人怎么了?老男人好啊,身体柔韧度高,接受能力强,就算被弄得失控,也会黏糊地喊主人绕过。”灵愫笑盈盈的,“对吧,褚大夫?”
褚尧略过她的暗示,“手不安分,可以自己剁掉。”
他又拿出手帕,想把她的手甩开。
灵愫的五指却不动如山,施加了些力道,让他根本挑不起她的手腕。
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她把手伸到桌底下,肆意揉捏他的腿肉。
褚尧瞪她一眼。
“手放我身上,要加钱。”
多狡猾的一个男人啊。
明知这位易老板最不缺钱,却偏偏拿此做要挟。
灵愫笑弯了眼,“多少钱,我都肯为你花。”
她不仅变得更美,更有气质,也更屑了,说情话的能力更上无数层楼,搞起暧昧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从前她还会装一装,可怜巴巴地求着:“摸不到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她根本不屑于装。摆明了就是要跟你玩,就是要渣你。
不服?那她有的是手段让你服。
褚尧又能做什么。
估计他的所有反抗,在她眼里都是猫抓般地欲拒还迎。
他瞥过头,呷着茶,不再跟她说话。
灵愫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