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后依旧是沉默不语地往前走着。甘棠僵硬地垂下了手，只是手指还是尴尬地抓着裙摆。滴滴答答的小雨落在伞上发出好听的声音，山间微风凉丝丝的，吹着甘棠久久熟透了的脸却是清爽舒服。
“怎么下来了？”涂以回不愧是王牌经纪人，这么短的功夫也不知是从哪弄来了辆小电驴。此刻原路折返，却是看见一身狼狈的甘棠。
“我——”甘棠没来得及回答，一辆车从后面缓缓开到了他们前面十步外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恬静的侧脸。娇柔妩媚，如三月杏花。
涂以回还在碎碎念着把雨披往她身上盖，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一段路。甘棠被涂以回遮住视线，微微斜歪了脑袋，却只能看见男人撑着伞渐远的背影。
她看见他在车门前停住脚步，不知是车里的女人说了什么有趣的事，眼中盛满了笑意与柔情。
“谁啊？”
“啊？”甘棠晃神，再回神，车已经消失在了山路之中。
“刚刚没留意到他长相，看这保姆车，也是个艺人？”
“没谁。”收回目光，甘棠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快走吧，开机前还能洗个头。”
第6章 小观园那一派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开机前到了剧组。
结果到了才发现，山城这场雨最终捉弄的只有甘棠一人。
山城影视基地基本上只有顶级制作才舍得租，也租得起。甘棠入行四年拍了几十部电视剧，竟是一次来这的机会也没有。而涂以回手上虽有不少顶流艺人，但都是爱豆和歌手，演员还真仅有甘棠一人。
没多久，《悬旗》这位捡漏空降女主在进组第一天就弄了自己一身泥这个新闻便传遍了全组。
“听说她经纪人问半山腰的大爷借了辆电动车，两个人直接从正门记者堆里骑进来的，记者都没认出来。”化妆间里，八卦的气氛倒是比外面略带凉意的秋雨热烈。
“什么来头？”
“小观园那一派的呗。”小观园影视基地多拍摄低成本的网剧或综艺。圈里人私下开玩笑，常以影视基地给艺人加前缀。
比如这个专属化妆间里，坐着的就是这部剧的女二号，以山城影视基地为前缀的知名一线女艺人冉娇娇。
“你们也别小瞧人家，简易什么地位，能接她留下的，会是简单的角？”冉娇娇拨弄了下化妆师刚吹好的刘海，皱着眉下巴向上视线向下左右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不满。
化妆师跟了她五六年，眼力劲十足，急忙拿着定型喷雾上前替她重新捣拾。
“要我说就是因为这角色原先是简易的，正经人才不敢接。先不提这事就不吉利，开机前闹出这样的新闻。就说简易如今的咖位，能和她相提并论的，谁能忍得了天天被和死人比？跟死人比也比不赢啊。也就那些做梦都想红的十八线，上赶着拿钱砸 了。”
“十八线有钱还能是十八线？”有人笑，笑声中有几分轻蔑。
“娇娇姐，越汜到了。”说话间，冉娇娇的助理从门外小跑了进来，进屋后立马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语气有些不满，“这雨可真烦人，湿湿答答黏黏糊糊的，还下个没完没了了。”
话音刚落，屋内立马爆发出一阵笑声。
“笑什么呢？”小助理一脸懵圈地看着屋里的人。
“走吧。”冉娇娇倒是没像他们笑得掉价，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圆润的杏眼下睨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隙，眸光中流露出高傲的神情。
“走，去看落汤鸡。”跟着起身的冉娇娇执行经纪人说着抱住小助理的胳膊，话音刚落就又引得其他人好一阵哄笑。
山城影视基地不大，但胜在精致。据说当年建房子时，请了有名的历史学教授坐镇，百分百还原了大部分明清建筑。
甘棠穿过回廊，没多久便到了前厅。正感慨这建筑设计之精妙时，却是意外听到了一旁的八卦。
“听说bourial的当季主推一款只有十件，今年那件白荷用的中国风，国内很多人争破了脑袋抢呢。”
“那甘棠一个十八线穿得起bourial？不会是盗版吧。”
“切，就凭她？”
“肯定不是，你看她那裙摆全是泥，荷花都被遮住了。”那人说着一顿，“今天这出不会是故意的吧？悬旗女主穿着bourial秋季限定款骑小电车进组。估计今天悬旗开机相关的热搜都是她了。”
“yue了，好心机啊。”
“现在这世道啊，什么东西穿个盗版都能被炒成富家小姐。”
“如今这圈子啊，啧啧啧。”
“说不定是真的呢。”另一个人听了轻笑一声，“听说她那经纪人是个gay，靠卖身给她接戏。那些暴发户投资的网剧专爱挑她——和她经纪人。”
三个人越说越起劲，最后声音都快控制不住了。
“白荷的裙尾没有图案。”
“什么？”
“白荷唯一的图案在后背拉链处，拉链四周细纹辅其为枝径，连接裙尾呈一朵倒立荷花。世人道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为枝径之功。而白荷的设计师Sabrina却是便让这荷花入浊世，遇风雨而不退，是为国人傲骨。这，便是白荷设计的精髓。”甘棠低头看着三人，面色平静，语气平和。
“怎么，你还认识bourial的设计师？还是你经纪人认识？哦～设计师一般都是——”那人被甘棠撞破也不尴尬，反愈加目中无人，说完断了音，嘴形却凑出“断袖”二字。
“Sabrina是女性，也是我的朋友。”甘棠直视她，眼神平静，通身却隐隐有股威慑力。
对方被看的有些心虚，微微后退后避开她的眼神，“呵”了一声，嘴却是十分硬，“你说是你朋友就是你朋友，我还说越汜是我朋友呢。”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纷纷应和，“就是，越汜还是我姐夫呢。”
“嚯，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朋友。”越汜的声音张扬而轻狂，如同他桀骜不羁的性格和侵略性十足的长相，行至那便夺人眼光至哪。
“在座诸位中我越汜的朋友只有甘棠一人，你哪位啊？”
第7章 道歉很难？
越汜和甘棠不是第一次合作，四年前两人刚出道时同为剧中男女配。四年后一个早已部部男主部部爆火，而另一个依旧风里雨里低分网剧里沉浮。
说起来早年那部剧还有cp粉，cp名敢死队。
“越汜哥真幽默。”甘棠看到那个扬言越汜是她姐夫的女生中越汜的目光中露怯地打着哈哈，和几秒前面对自己时那趾高气扬，嘴脸如陨石的模样截然不同，也是心生佩服。心里忍不住感慨女娲造人时应是用变色龙做过什么实验，才有他们这般人前自如切换两幅面孔的杰作存在。
“潘导，你下部戏有没有情景喜剧的打算？这位阿姨那么喜欢笑，可以去做背景板啊。”越汜叉着腰，是一点没有要就此揭过的打算。
“我，我……”
“哟，还是个结巴。阿巴，阿巴……”
“阿汜哥哥，潘导，你们背着我商量什么呢？”眼见那女生就要哭了，一个娇柔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然后便见围观群众自觉地留出一条道来，让那女生进入话题中心。
“娇娇来了，今天这妆容可真不错，定妆照一定好看。”导演自然不想第一天就闹出不好的新闻，立马做和事佬岔开话题。
冉娇娇听了这话自然满脸娇羞欢喜，也是恭维了导演和越汜几句，说完把视线看向甘棠，“这位便是甘棠姐姐吧，我们之前没有见过，我可太期待和你演对手戏了。”
进组前涂以回给她简单介绍过这剧的制作班底，眼前这位女二号，是圈里出了名的小白花。长得漂亮还很善良。和她演过戏的，基本上都在拍摄结束后和她成为了朋友。据说她还特别喜欢给不出名的朋友介绍资源，每次活动，身边都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不少男性和女性朋友。
甘棠见她热情，却是依旧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看着刚才说话那三人，声音轻飘飘的，“你们似乎还没有道歉”。
冉娇娇被人无视，颇有些尴尬，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越汜在旁边跟着起哄。
“都是女生，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她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周围人窸窸窣窣的又议论上了，那三个女生此刻柔柔弱弱低着头，倒是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人就是这样，总是不讲理地偏袒弱势一方，仿佛刚才她们咄咄逼人造谣生事的姿态便不存在了一般。
导演走到甘棠面前想打个圆场，却是被甘棠抢先一步先说了话，“不过是一句道歉，是有多难呢？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情，你们刚刚不是很擅长？”
众人于是又不说话了，纷纷顺着甘棠的目光看向话题的主人公。那三个女生被所有人注视到脸红，终于是在越汜挽着袖子掺和前草草道了歉。
“以后多的是机会，多的是机会。”导演终于是有机会插话了，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越汜，“来阿汜，跟你说说今天的戏。”
冉娇娇听到这也笑盈盈凑了上去，语气略带撒娇，“导演你偏心，今天我可有三场戏。”
人群慢慢散去，这场闹剧便也落下帷幕。
甘棠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冷冷看着散开的众人。她看见其中一个女生混入人群，最后跟在了冉娇娇一众助理的后面。
第8章 这个女人不对劲
“跟导演去打过招呼了吗？”过了一会，涂以回找到她，带着刚到的她的跟组助理熙熙。
“甘棠姐！”熙熙打了个招呼，嘴巴不停，“涂总到小电驴可拉风，一路超过那些堵着的小轿车，漂移过弯道道时候好家伙，差点没把我甩出去。”
甘棠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还嫌没把于凉气死？”
“于凉姐还说自己是嘴皮子高手，我才插嘴几句…自己说不过我就生气耍赖，她插不上话能怪我吗？就这还rap届第一嘴溜子，rap届第一嘴瓢子吧。”熙熙说到这看见微笑着的甘棠，立马上去抱着她的胳膊，“还是甘棠姐好，温柔又文静。”
“让你来做助理的，没让你来贫嘴的。你有这精力帮甘棠多留意剧组里的风声，这剧要黄了我们三个就一起去跳祁海。”
“知道了boss，你快骑着你的小电驴下山吧，待会天黑了就做不了秋名山车神了。”
“小电驴就留给你们了，我问那个老乡买下来了。这点路我走下去，有事给我电话。”涂以回说着拍了拍甘棠，轻声说了句加油便离开了。
他今天本是要去参加时希一哥陈慢的新歌发布会的，但因为于凉那边的工作比计划晚结束，熙熙过不来，这才临时替她送甘棠来了这。鸽了一哥的新歌发布会陪她这个十八线来山里，也难怪秦无涯说他被甘棠下了降头。
“这些剧组长舌妇，要是被我遇上，你看我的拳头——”涂以回离开后熙熙就在剧组四处转了一圈，十分钟后气势汹汹地回来了，在甘棠眼皮子底下挥了挥拳头。
这信息收集能力甘棠是叹服的。
“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罢了，不用理会，过几天就换其他八卦了。”
“真是狗眼看人低。”熙熙呸了一声，仍是有些不忿，“姐，这事就这样了？”
“不然还要怎样？”甘棠哼笑了一声，神情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好呗。”熙熙倒也熟悉她的做事风格，无奈的摊了摊手，啧了一声，“姐，你知道你这样才最气人吗？”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都入不了她的眼。明明只是个十八线，却是端着高高在上泯灭众生的姿 态，别人看着气得牙痒痒，她却一脸的云淡风轻。
甘棠笑了笑却是没接话，她从小到大遇到的绊子何其多。如果每样都要记在心上过个夜，怕是没几晚能睡好。
蝼蚁可以逼疯大象，却咬不死它。
甘棠的话本就不多。熙熙也习惯了，兀自又换了个话题自言自语，“说起来我刚刚看见谢之凉和林露雅了。真没想到他们和越汜关系是真不错，开机第一天还特地过来探班。我之前还以为是炒作呢。”
结果她这句自言自语，却是意外地让甘棠变了脸色。她一贯冷淡的神情突然变得愤怒且鄙夷，眼神像是藏了刀一般锋利，嘴里更是难得爆出一句粗口来，“死渣男。”
“小棠棠，叫的……还真是亲热啊，呵呵…”甘棠话音刚落，越汜就略显尴尬地走了上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甘棠听到声音，转头带着冷笑正想再讥讽他两句，却是在转身后的一瞬立马变了神情。越汜定睛一看，眼前的女人依旧是往日的面无表情，似乎刚才的不屑神情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如果眼睛尖一点，仍能看见她逐渐透明粉红耳朵上的毛细血管。
这个女人不对劲。
第9章 不记得我了
甘棠却是没功夫搭理越汜的满头浆糊，她只是用力拽了拽自己的衣角，视线落在越汜身边那个高挺的身姿上面。
“还没有谢谢你——刚刚的伞。”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柔和，没有颤音。只是她音域本就低沉，配上略显僵硬的神情，在这初秋怎么都让人感觉不到谢意。
“不客气。”谢之凉笑着弯了弯眼，他声音温厚，无论对谁都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一种亲近感。他那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犹如待绽的花苞，蕴藏着生机勃勃。而含笑时更是如春风拂过，百花绽放，让人心情激荡。只是或许是因为他这双眼睛看电线杆子都显得深情，甘棠心里总觉得，此刻站在他对面与他对视，莫名得像是隔了一层纱雾。
甘棠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就堵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来。
倒是越汜见两人冷了场，出口打破了僵局，“我和甘棠可是认识好多年的朋友了。”
他说完还不忘拍了拍拍了拍身边的人，也不知在得意什么，“漂亮吧。”
甘棠死死咬着后槽牙，控制着想要提刀砍人的冲动。
“听越汜提起过很多遍你的名字。你好，谢之凉。”谢之凉依旧是笑着的，不知道是不是甘棠的错觉，这笑意似乎更深了点，带着些许揶揄。
“我跟他不熟。”甘棠几乎是立刻说出了这句话，说完耳朵像是熟透了一般，带着些许气急败坏。
对面的两人听到这话都愣了一愣，尤其是越汜，尴尬到脚趾抠地。
这个女人确实有够恨他的。
“我——”她正想再说些什么补救，谢之凉的手机却是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倒是没接，只是看向越汜，“那我就先——”
“是露雅姐吧，那你们下山小心。走，我送送你。”
两人说着自是和甘棠礼貌地道了别，接着便往户外道路上走。
甘棠没说什么，只是学着客气的套路也往来了几句。接着就跟在他们后面也走了出去，把熙熙搞得一头雾水，也稀里糊涂跟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