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后她说了,他也放她走了,但她模样扎人,闷闷不乐,像他欠她什么一般。
如今她却当着他的面,愿意为了林牧久下跪。
这叫他怎么接受?
强大的怒气下,陆展安呼吸愈发粗重,憋在胸腔里的情绪让他摇摇欲坠,这回轮到他站不稳了。
间隙,他想起此时身边一个莫炎,一个阿林,都跟了他将近二十年。
他一贯潇洒傲气,何曾这样狼狈?
丢脸已经丢到姥姥家了,他没再想多少面子的事儿。
“长宁,别再逼我了,好吗?”
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慕长宁感觉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无力又痛苦。
两人乱麻般的纠葛中,步步紧逼的明明一直都是他。
不管她如何讨好,如何求饶,他都不肯给她些喘息的机会。
现如今终于把她逼上了绝路,还要来一招恶人先告状?
断断续续的呼吸间,慕长宁抬起头。
这里说是树林,其实没有几棵树,前两年开发土地,周遭都建房子了,连带着波及到了这片。
更何况现在秋天一到,这身边就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落叶都堆攒在脚下,眼前只剩下孤独的景象。
风一吹,更显萧瑟。
慕长宁笑得悲凉。
林牧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换取她的自由,她也一样。
但如今,他们二人都已经一身斑驳了,也还都被困在牢笼里。
她是真的疯了。
陆展安说她逼他,就算她承认好了,但她孤注一掷没换来什么好结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断了,剩下的只有心如死灰。
大衣被慕长宁扔在了地上,她脱了高跟鞋,赤脚踩在了大衣上面。
海风又一股脑地往这儿吹。
这里离高桥太近了,她跑过去,再翻越,或者是被风刮下去,都一样简单。
“陆展安,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能不能放过林牧久?”
慕长宁的脚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踩到了一片落叶。
“咯吱”一声,陆展安听了蹙起眉。
“你要干嘛?”他问。
浪花带过来的海风吹乱了慕长宁的头发和裙子,让她看上去像一块被扯烂的布。
脆弱,岌岌可危。
栏杆上的风比吹到旁侧的每一股都更盛,陆展安的双目被刮得发疼,一时间分不清飘摇着的是她,还是裙摆。
“长宁,你下来。”他说。
冰凉的栏杆染上了他手心的汗,很冷。
“我恨你。”慕长宁说。
海水凉得刺骨,让她在坠入的那一刻连动都动不了,胳膊和大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抽筋了。
海浪很汹,猛地拍在了她的头上,让她发晕。
口鼻中呛进来的水也是冰凉的,慕长宁很快就意识不清了。
昏迷前,她耳边依稀有着重物拍打海浪的声音,她记得刚才
自己从高处落下来,也是如此。
她好像听见了不只一声。
……
陆展安想不明白慕长宁是在宣泄什么。
如果说她想要的是威胁他,那为什么跳下去时会那般决绝,就好像是对没有了任何留恋。
他仅仅想要的就是和她结婚,一辈子,仅此而已。
她却这样不情愿,宁可当着他的面走极端。
陆展安真的恨不得就让她这样死在海里,被海水吞没,被彻骨的冰冷堵到窒息,做一只孤魂野鬼。
但他没有,他也跳下去了。
慕长宁从抢救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医生说她并无大碍,只是受寒比较严重。
陆展安拿过被子给她盖好,严严实实地掖住了被角。
他贴上她发凉的脸。“长宁,宁可死都不会和我结婚,是吗?”
他跃入大海里寻她的踪迹时,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抱住她的那一刻才找回了冷静。
他想的是,他不会让她死,他也不会陪着她死。
她说他身边是炼狱,那他当个桎梏她的恶魔,不去在乎背什么骂名。
慕长宁打着哆嗦,在病床上,让他放过林牧久。
“长宁,别再提他了好吗?”他看着她道。“我真的很想让他死。”
陆展安偏头,滚烫的双唇覆在她的耳边。
“别再逼我了,长宁。”
他还是那句。
“我很心疼你的,只想好好疼你,不想对你发脾气。”他说。“所以你要乖,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第182章 百年好合
慕长宁也看他,边哭边笑。
她的嗓子发了炎,声带跟被火燎了似的,每说一句话都钻心的疼。
但她还在笑着,语气也不失嘲讽。“……你总会玩够的,像你这样的浪子,哪个女人能被你留在心里一辈子?”
“那就等我够了的那一天,再来成全你们两个百年好合。”陆展安低头对她说。
慕长宁哭湿了枕头,身子一颤一颤地,几乎喘不上来气。
陆展安用手掌盖上她红肿的双目,遮住了那道似乎是想要他命的凶光。
叹息间,他贴着自己的手背轻轻地亲她,一下一下地,直到她哭着用光了所有力气,昏睡过去。
阿林也是住了两天才出院的。
她在海里泡得时间太长,直接得了肺炎,又发了好几天的烧。
“你说你不会游泳跳下来干什么?”陆展安问。
阿林退烧后的脸白得吓人,就算带着口罩都能被一眼看出来。
“少爷,你没事吧?”
陆展安摇头,招手叫来莫炎,让他帮她办好出院手续。
“你照顾她吧,我送长宁回家。”
慕长宁还是回到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家”,如她所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吸她精气,折她筋骨。
只要有陆展安在,那地方就有这个本事。
大床的被褥被慕长宁的翻身搅得凌乱,堆放在了一边,陆展安说空调开的低,让她还是盖上点。
慕长宁被绑得很难受,只能别扭地歪过头,才能狠狠地瞪着他。
“长宁,你想喝粥还是
吃饭?”
陆展安从门口接过了佣人送上来的饭菜,放到了床头。
他拿起碗,小心地吹了吹。“还是先喝点粥吧,你这两天在医院也没吃什么,我怕你不消化。”
慕长宁的手臂被绳子磨得发痒,她任由发丝从湿润的眼角划过,挡住她的视线,也不肯让陆展安碰。
“滚。”她说。
“吃点东西好吗?”陆展安举着碗。“你的身体还没好呢,要多吃东西才能恢复得快。”
慕长宁对他这一副善人的模样直作呕,怎么可能有提得起来胃口?
陆展安这人疯起来,是野火燎原,猖狂又残忍。
她斗不过,所以沦到这般田地。
但慕长宁要做困兽,就只能是炼狱中的一条攀附在火柱上的蛇,尖牙外露,从不老实,让他碰都碰不得。
“吃点吧。”
陆展安拿起勺子放在慕长宁干裂的嘴边,触到了她紧抿着的唇。
瓷器碰撞,“当啷”一声,清脆悦耳。
“你是想让我用嘴喂你吗?”
慕长宁抬眼。“你尽管来好了,我不会吃的。”
其实事情走到这步,陆展安也难得唏嘘。
他曾经说过,他不喜欢赛车场上比赛时的冲动,不喜欢为了赢不顾一切地去丢失理智。
但现在,他也和这些没有区别了。
这都是拜慕长宁所赐。
这女人的本事太大,总能让他自己丢脸,完事还找不回来。
陆展安的大手箍在她的脸颊两侧,挖了一勺粥从她开启的唇间送了进去,然后向上扳她
的下巴,粥很快就滑进了嗓子。
呛到的慕长宁咳嗽了两声,挪动着身子趴到了旁边,开始呕吐。
她挺狠的,不几下就连同胃液都吐出来了,再抬起头来时眼睛都充血了。
陆展安气得全身发抖。“你疯了是不是?”
慕长宁本就虚弱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现在连眼神都空洞得吓人,像一具躯壳。
“你放我走。”她气若游丝。
陆展安用纸巾帮她擦脸。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你。”他说。
“你放了林牧久。”
“……”
即使慕长宁此时眼前发虚,也能看出他凝重不语的样子。
真是可笑,她大概是还没找回神志,居然会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慕长宁依旧在哭。
长发凌乱不堪地遮挡在慕长宁的眼前,她无力地仰头靠在床的边沿,残败不堪,好似一块被摔破的玉器。
裂痕丛生,但晶莹剔透。
陆展安透过她的发丝中间看,其中有她泛出的泪光。
他不想上她,只想给她擦眼泪。
……
第183章 有完没完
陆展安晚饭没吃,一直坐在客厅里抽烟,后来困了就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头昏脑胀,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陆翰阳还以为儿子又出去鬼混了,特意把他叫去了办公室一顿批,连把带着上次没把慕长宁带回家的事,也算在陆展安头上了。
说起这个,陆翰阳还有件事。“我招人算了一下,你三十之后结婚是最好的,所以你们的婚礼明年年后办,到时候你妈那边的人也有假期,正好过来。”
“好。”陆展安说。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傅安若正好也来给陆翰阳送补品。
陆展安这才想起来前两天收到了她要来北市的消息。
晚上,傅安若约陆展安吃饭,他去是去了,但菜都没上齐就要回去,问了两句也不说话。
傅安若是个好奇心挺重的人。
更何况自打二人认识,她就从没见过陆展安如此,跟失了魂似的,所以越想越不对劲。
饭局提早散了后,她开车跟上了他。
一路跟到了家门口,站岗的保安认识她,就开了门。
她小心翼翼地从车窗探出脑袋,听见佣人跟陆展安说“慕小姐还没吃东西”。
傅安若之前接到了陆展安亲自发来的消息,说是要结婚,所以她这次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本以为能见着他喜气洋洋的脸,结果饭桌上一直是一副颓废样,对这事也黑不提白不提了。
她还以为他和慕长宁没戏了。
正奇怪
着,后面有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这大黑天的,傅安若差点跳起来。
看到后面的人,她翻了个白眼。
“你跟踪我?”
言琛笑笑。“安姐,许你跟着展哥,就不行我跟着你?”
傅安若抚了抚胸口。“你跟着我干嘛?”
“我是来拦你的。”言琛望了一眼别墅楼上几扇侧灯火通明的窗户,“啧”了一声。“安姐,这地方来不得,还是走吧。”
“你什么意思?”傅安若皱眉。
陆展安从大门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言琛和傅安若站在两辆车中间抽烟。
他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我草,你们他妈的把我这儿当停车场里,赶紧滚蛋。”
傅安若先抬脚走了过去。
“慕长宁是不是在你这儿?”
陆展安眸色低沉,斜着头向旁侧看去,言琛知道他想找麻烦,聪明地先把自己摘出来了。
“安姐自己猜的。”他摊手道。
傅安若用嫩粉色的美甲弹了弹烟灰。“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陆展安低眼。
他知道傅安若可是天生的正义,什么看不过眼的都要插一手,这要是她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准会抽他大耳刮子。
他轻咳了一声。“快了。”
“宁宁呢?我见见她。”
傅安若说着就要往里走,陆展安一把按握住了她的肩膀。
“她睡了。”
傅安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刚才还听说她没吃饭呢,而且现在这么早?”
陆展安重重地出了口气,看她的眼神也微
微不耐。
“你赶紧回去吧。”
说起来,陆展安没怎么跟傅安若掉过脸子,怒气上头那表情也不是如此。
所以突然来这一下,傅安若一愣。
“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她说的是慕长宁。
陆展安脸色更加不好,冷着眼问。“你有完没完?”
傅安若怒道。“你让我进去。”
身后,言琛开口。“安姐,回去吧,我送你。”
傅安若是被言琛抱上车的,动作不太文雅,在被放进车里之前她差点大头朝下摔下去。
陆展安站在院子里吹了好久的冷风,牙齿都冻得打架了。
指尖燃起的烟雾被风一吹,很快四散开来,在黑夜里变得虚无缥缈,抓都抓不住。
他把烟扔在了地上,嘴角动了下,冷冷的。
陆展安让司机把傅安若的车给开去了她住的酒店,然后携着一身凉风和烟味上了楼。
慕长宁没睡,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样子,跟睡着差不多。
连着几天滴水未进,现在要是能有精气神就怪了。
陆展安踢掉鞋上了床,手放在了她几乎能轻盈一握的腰间,外往里摸,摸到了她骨头。
第184章 你弄死我
“出去。”
这些天,慕长宁对他说得最多的应该就是这句话了。
而陆展安说得最多的话是。“长宁,我要的只是结婚,过一辈子,你答应我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他撑起头,亲吻着她的脸颊。
慕长宁睁开眼睛,还是对他说。“你出去。”
“我喂你吃点东西吧。”陆展安说。
慕长宁抿起皲裂的双唇,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又说了一句让他出去。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陆展安自问真的已经做到极限了。
他不想看着本来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如今一点点地在他面前变得毫无生气,可他又没那个善心放她走,所以只好一遍一遍地哄她,盼着她能想通。
可慕长宁说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儿,这话真对。
如今南墙被她推翻,没能砸死他,但却压在了他的命门上,上不来下不去,滋味很不好受。
陆展安抓着慕长宁被削尖的下巴,她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