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遥和阮甜先后进来,高瑞瑞起身打招呼,又递给李遥一瓶饮料,“遥遥姐,你真打算接手这店啊?”
李遥点点头,含笑问她,“怎么,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工作?”
高瑞瑞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急急解释,“不是,不是。我自然愿意。这不是有些意外嘛!你平城的工作不做了?”
“嗯,设计做久了烦得很,再说,我的颈椎病、腱鞘炎早都抗议了。”
阮甜换了身衣裳出来,刚好听到李遥的解释,一脸百分百理解地表示,“还好我早早就做了逃兵了。”
高瑞瑞听了这话,越发点头不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很郑重地伸手过去跟李遥握了握手,笑嘻嘻回应,“遥遥姐,那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个娘子军的地盘了。
你放心,店里这些活我都能干,有什么重活粗活,刚子也能来帮忙。你不要压力太大,肯定没问题的。”
李遥喜欢她这实诚性子,也知道高瑞瑞说的刚子是她男朋友,比她小两岁,正跟着个木雕老师傅学手艺。煞有介事重重握了握她的手,笑笑保证,“好,那我先谢谢瑞瑞了。你也放心,以后我肯定不亏待你和刚子。”
在店里待了小半天,偶尔有人来买花,高瑞瑞熟练地招呼,李遥跟阮甜坐在角落的卡座处闲聊。
花店所在的这条街,原本叫安西街,因为不远处就是安西河,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二十年前政府翻修了一回,建筑仿的是宋朝的风格,如今也被魏县人称作“小宋城”。
李遥手里把玩着饮料瓶,不时往外看一眼,青石板路上成排的梧桐树高高挺立着,鳞次栉比的店铺叠致有序,建筑淡雅古朴,结构错落参差,连门楹和窗棂的雕饰都花式丰富,各色匾额牌坊更是古香古色。
街道上除了游览的行人,也有当地的小孩儿追逐嬉笑,老人搬着小马扎在树下闲谈,年轻人有停在路边买东西的,也有拎着饭菜往家里赶的……
李遥心想,这样的市井气和烟火味,倒像是清明上河图活过来一般。
正说着话,高瑞瑞走过来,跟阮甜说话,“姐,我先出去买饭了,你跟遥遥姐等我回来再出去吃饭哦。”
“嗯,快去吧。”
不过十分钟,高瑞瑞已经拎着一盒牛肉炒米粉和一碗紫菜蛋花汤回来,在桌上摆好了架势,吃喝起来。
阮甜起身,问李遥,“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李遥记挂着店里的事儿,她还全然是个生手,吃了饭回来还得收拾住的地方,时间紧迫,随口应了一句,“就近找个地方,随便吃点就行。以后有的是时间,再慢慢搜寻好吃的。”
“你这人,就是太认真了,放松些,天塌不下来。”阮甜满不在乎地笑笑,伸了个懒腰,走在李遥前头出了门。
李遥落后两步,见她步履轻盈,全然没个孕妇的样子,也放下心来,赶了两步上前,跟阮甜并排着,正要问她去哪儿,就听她喊了一声“老徐”,似在跟什么人打招呼。
抬头看过去,对面走来个身量高瘦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短头发,面上神情冷肃,看到她俩,停下来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小阮”,表情仍旧没怎么变。
李遥视线往下移,见男人穿了件黑 T 恤,露出的半截胳膊精壮结实,下身是条灰色运动裤,一边肩膀胡乱挎了个双肩包,不知道里头装了些什么。
她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出来的时候,她把防晒衣放在花店里了,这会儿上身只余一件黑 T 恤,下身也恰好是条灰色运动裤,跟面前的男人一模一样。
原本是想着要在花店做体力活才这么穿的,没想到,什么都没做呢,先跟人撞了衫。
阮甜也眼尖地发现了,惊呼一声,“遥遥,你跟老徐穿的情侣装。”
李遥在她小臂内侧掐了一把,让她不要乱说话,余光瞥向对面的男人,见他唇角极其细微地勾了勾,很快又恢复原状。
“哦,对了,”阮甜想起正事,跟两人互相介绍,“老徐,这是我同学李遥,那个,我不是要结婚了嘛,上回跟你说来着,店我打算转给她,房租合同什么的你看要不要重新拟?”
不等人家作答,又握着李遥的手腕,“遥遥,这就是老徐,我房东,他的微信我不是推给你了,你加了没?”
李遥轻轻摇头,对着阮甜口中的老徐笑了笑,伸出右手,“你好,李遥。”
男人见状,也伸手过来,轻轻一触,很快撒手,客气应了一句,“徐云朗。”
“小心,往边上站。”李遥正要问话,见徐云朗主动站到她和阮甜里侧的位置,伸手让她们往路边挪一挪。
李遥急急护着阮甜往边上挪,几个年轻人正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往他们的方向过来。
三个人重新站定,徐云朗才看向李遥,“今年就不必再签合同了,小阮的房租已经交到年底了,明年要是你还愿意租,另外再签就是。”
“也好。”李遥想想觉得合理,她私下把剩下半年的房租给了阮甜就是,不必要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行,谢谢老徐,还有二楼我那房间,也还是照样转给遥遥,行不?”阮甜问徐云朗。
“没问题。”
徐云朗的房子是他爷爷留下来的,一栋三层的 小楼,跟小宋城的许多建筑一样,格局是下店上居,结合了中式传统形式和西式布局,老街上也有几家是前店后居,内里是更为古典的两进两厢或三进三厢纯中式格局。
三楼是他自己的工作室兼居住用,一楼有三间小门面都租出去了,二楼如今也住了两家人,其中一家便是阮甜和她妈妈。
她爸爸走后,留下她妈妈一个人,她不放心,正好也不想在平城待了,索性辞了职,将妈妈从老家接来县城,租了徐云朗家的房子,一面做生意,一面就近照顾妈妈。
另一家是徐云朗家的亲戚,一对小夫妻带着婆婆,在楼下的店面开了间古书坊,新旧书混着卖,什么文学、方志、历史都有,也带些文房四宝,加上男人打小练习书法,也时常自己出些楹联、字画什么的,生意倒也不错。
说完了正事,阮甜问徐云朗,“你吃饭了没?要不要一起,我正好要给遥遥接风。”
徐云朗摇摇头,“不了,我才吃了没多久,正要去健身房呢,下回再说。”
他昨晚赶工雕一把顾客送给新嫁娘朋友的木梳,早上起得晚,吃了个早午餐,这会儿实在还不饿。
阮甜闻言,也不勉强,又对徐云朗嘱咐了一句,“老徐,遥遥在魏县没别的朋友,以后她要是有事,烦劳你帮一把。”
“好,没问题。”徐云朗看一眼李遥,干脆地应了。
第5章 不方便,就不请你进去了
在老街一家水煮鱼店里吃了午饭,李遥跟着阮甜径直上了二楼,她妈妈李玉珍跟着几个老姐妹,去了郊区的白云寺,还未回来。
李遥跟着阮甜走到房间门口,阮甜指指隔壁一个小房间,“那个是厨房,你应该记得,我妈老用呢,什么都不缺,你以后别老吃外卖。”
又跟她说了二楼另外一家的情况,小夫妻男的叫周文,女的叫杨敏,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两口子经营着楼下的淘金古书坊。
周文他妈蔡阿姨跟徐云朗的妈妈是表姊妹,如今跟着儿子儿媳一起生活,很和气,老人家闲不下来,时常自己做些绿豆糕在街上卖。
李遥一一听着,不时应两声,换了拖鞋,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孕期指南》翻看了两页,又原封不动放回去,厚厚一本书,让人觉得沉重得很,忍不住叮咛,“听说越到后面身体反应越大,到了新加坡,照顾好自己。”
阮甜换了拖鞋,窝进沙发里,捋了捋头发,眉心皱了皱,“没事,你放心,有我妈,还有彼得,都会照顾我的。”
李遥心想,结婚、怀孕对阮甜来说都是好事,怎么说着倒伤感起来,敛了敛心绪,想换个话题。
想起她的行李还在楼下花店,里头有赵春华做的牛肉酱和醪糟,装了好几大瓶,怪沉的,她做了腱鞘囊肿手术不久,胳膊使不上力,阮甜又是个孕妇,高瑞瑞一个小姑娘怕是有些费劲。
阮甜一听,“那我让老徐帮忙送上来,”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发微信,徐云朗不知在忙什么,好一会儿都没回应,阮甜又问李遥,“他加你微信了没?”
李遥这才想起聊天记录里躺着的徐云朗的名片,捞起手机,备注了“阮甜同学李遥”,发了好友申请,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反应,“大概还在健身房吧,不着急。”
阮甜打个呵欠,“嗯,那你自己联系他。我得睡会儿,你要不要一起午休?”
李遥摇头,“你自己去吧,我不困。”
阮甜回了卧室,李遥拿起手机刷了会儿正在热播的古装剧,看到女主心如死灰说出一句,“原来年少情深,也可以走到相看两厌”,她怔怔盯着手机屏发呆。
门外忽然有敲门声响起,她胡乱抹了一把眼角,跑去卫生间对镜拍了拍脸,逼退泪意,才急急跑去开门。
徐云朗正把着她的箱子站在门口,看到出来的是李遥,愣了一下,问她,“要不要我帮忙拿进去?”
“哦,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就是爬不了楼。”李遥笑笑解释,伸手接过把手,斟酌片刻,轻声道,“甜甜在午休,不方便,就不请你进去了。”
“嗯。”徐云朗应了一声,看她一眼,很淡地笑了笑,转过身走了。
李遥将行李箱拉进门,蹲在地上整理了一会儿,把吃的拿去厨房放进冰箱,又下楼去店里跟着高瑞瑞干活。
阮甜睡醒没多久,李玉珍就回来了,一见李遥,拉着她的手,一脸爱怜地安慰,“没事儿,遥遥是好孩子,以后肯定有更好的缘分。”
又从包里摸了好一会儿,摸出两个福牌来,看了看把其中一个塞给李遥,“这是保姻缘的,遥遥拿着。”
李遥笑着接了,见上面写着两行字,“和合常临现,姻缘得美满”,心底一热,眼圈便有些红,深呼吸了两回,才对李玉珍道谢,“谢谢阿姨。”
阮甜拿着另一个福牌,高声念道,“天仙蒙垂赐,子孙永昌荣”,念完摇头失笑,“妈,你这也太贪心了,要都像你这样求,佛祖该累坏了。”
“你少给我瞎说,今天的汤喝了没?”李玉珍剜一眼女儿,没好气问道。
阮甜想起李玉珍一大早炖的老鸭萝卜汤, 举手投降,“喝了,喝了”,又问,“晚饭怎么吃?”
“遥遥,你有没有想吃的?”李玉珍先问李遥。
“我都行,不挑食。”
“昨天做的打卤还剩了些,要不煮面条吧?”李玉珍问。
吃了晚饭,李玉珍先去睡了,李遥跟阮甜躺在被窝里说话,阮甜建议她发个朋友圈官宣下自己现在单身可追,要不然就只能等着缘分天降。
李遥心里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愿意发,总觉得朋友圈一发,就像是盖上了“售卖中”印戳的货品一样,怪让人难为情的,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拒绝了。阮甜笑她迂腐,也不勉强,转而说起了别的。
快要睡着前,赵春华打来了电话,问她花店怎么样,能不能做。
李遥自然各种说好,让她放心,末了,挂电话时,赵春华还是忍不住长长叹气,“你说你,好端端的,非要去魏县做什么,你要是不想回平城了,在家附近找个工作也行啊,我跟你爸还能就近照顾你,亲戚朋友给你介绍对象也方便……真不知道你一天天脑子里想什么呢……说好了半年,要是不行你就给我回来……”
好容易挂了电话,李遥长舒一口气,“唉,这沉甸甸的爱。”
阮甜伸手抚了抚她肩头,“我跟我妈也老争执,差了二十多年的两代人,要是什么都能想到一块儿,才怪呢。你加油找个男朋友,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她自然就放心了,不会这样老惦记着你。”
李遥轻笑,“借你吉言”,又拍拍阮甜的肩膀,“睡吧”。
第二天早起,天气照旧好得很,阳光洒在楼下一片古香古色的建筑上,青石板路被清扫得一尘不染,街边不时有人停下来买早餐,李遥站在阳台探头往外看,一派温馨祥和,觉得自己心境也平和了不少。
李玉珍练完太极剑,穿得仙风道骨拎着早点回来,三个人一起吃了,阮甜去花店上班,李遥在路边打了个车直奔车站。
之前只跟公司请了年假,有些离职手续要办,加上离婚后还有一堆东西打了包放在原先的房子里,也该快些拿走,万一有新的女主人入住,自己再去就不方便了。
两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平城,李遥先去公司办离职,出来正好是午饭时分,打电话给王明昭。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王明昭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接,李遥索性先去吃饭,刚点好了餐,王明昭的电话回过来了,语气有些支吾,问她,“你……有事吗?”
李遥心底嗤笑一声,看来身边有人呢。
她原想着,亲自去搬一趟,免得拉下了东西还得再去找,看这情形,也不勉强了,语气冷淡回他,“我放在你房子里的东西,打包好了的,麻烦帮我发个快递,到付的就行。”
王明昭沉默了几息,回了一个字,“好”,李遥挂了电话,很快吃完了东西,叫了车去车站。
路过商场,想起昨天转给阮甜的房租她坚持不收,说是算作给她的离婚礼物。
李遥下了车,去商场直奔阮甜喜欢的一家珠宝门店,选了个黄金龙凤镯作阮甜的结婚礼物。
回到魏县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李遥拎着礼物心情愉悦地上楼,在楼道里遇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头发花白,一双眼极亮,看到她时未语先笑。
李遥虽然性子偏冷,不如阮甜活泼,可一旦笑起来,就让人觉得温温柔柔的,有股子恬淡软款的气质,很受年纪大的人喜欢。
她很客气地跟人家打招呼,才知道眼前的正是那位蔡阿姨,徐云朗家的亲戚。
蔡阿姨已 经听说了阮甜搬走要把花店转手的事儿,听李遥说是阮甜的同学,心里就猜是要接手花店的人,一问果然是,越发笑得和善,用不大灵光的普通话连连说以后就是邻居了,要互相照应、魏县是个好地方,絮絮叨叨。
李玉珍在厨房听到动静,探身出来,笑说已经焖好了米饭,只差一个菜炒好了就能吃饭。
李遥跟蔡阿姨道别,回屋洗了手,把礼物递给阮甜。
阮甜正在看电视,随手接了打开一看,笑得合不拢嘴,半晌,停下来对李遥神秘一笑,“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过两天就来了。”
李遥不置可否,耸耸肩,去厨房端菜。
一晃三天过去,李遥一面跟着高瑞瑞熟悉花店的日常事务,一面接了阮甜给的客户名单,一一打电话去维护,说清楚花店老板虽然换了人,产品和服务质量绝对不变,又特意准备了礼物,找来同城快递,给一些重要的客户送过去。
好容易忙完,又该去花市进货了。
一大早,刚子开了辆小货车,载着李遥和高瑞瑞一起赶往郊区的花市,各样花卉层层叠叠连成一片,李遥头一回见,只觉得当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