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刚到村委会,就听到外头着急忙慌的声音。
“主任!您去看看吧!村口儿围了一堆人,村民和工人在吵架呢!”
村主任刚刚倒好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打断了。一旁的尤里里和苏亿在整理昨天刚刚签完的合同,今儿个就接到了村门口闹事的通知。
尤里里和苏亿看了一眼,不用说也知道怎么回事儿。
村主任摆摆手,带着两人朝着村口儿走去。
路上,村主任一直叹气。
“主任,怎么了?”尤里里适时开口。
“怎么了?你心里能不知道?”村主任语气里带着无奈。
其实尤里里心里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时常的所作所为罢了。
其实山山在村民心里挺重要的,在过去一年里,山山为村子里做了不少好事儿,刚上任的时候,就为贫困户解决了难题,秋天的时候,还想出了网店卖货的招数,这让粮食销售大大增加,还有去年冬天的时候,村子里的小路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山山为了让村民们出行方便,自己与工厂对接,卖了工业盐,化冰,破冰,清理障碍,在村民的心里,他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可谁又能说他做的这些,不是为了弥补心里做错事的愧疚感?
山山心里怎么想的,大家伙儿都不知道,但是大家伙儿心里怎么想山山的,都一清二楚。
所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包括尤里里和苏亿,两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到村口儿的时候,两拨人险些打起来。
有人看到了村主任来了,大喊一声,这才安静下来。
几人从人群中穿过,然后将两拨人分开一些距离。
面前的工人脸上满是抓痕,而村民却毫发无损。
站在前头受伤最重的工人有些委屈。
“主任,我们真没有恶意,我们也是打工的,别为难我们了好不好。”
村主任看向身后自成一派的村民,气不打一处来。
“荒唐!糊涂!我向来跟你们讲,和气生财!现在呢!你们心心念念的后山开发来了,又不让人家过了!算怎么回事儿?”
一旁穿着红色短袖的大婶儿出了声。
“主任,不是我们不让过,就是心里有一口气!PE不能这么弄,去年的张婶儿,今年的山山,你说,这不是克我们村子嘛!”
“胡闹!现在是社会主义时代!哪能这么迷信!”
这下,没人敢再说话了。
村民们都小心翼翼的,盯着村长下一步的举动。
时常接到工人消息的时候,已经快到青山村了。其实他一早就来了,目的就是赔礼道歉,一是向梅婶儿,二是为青山村的村民。
车子停在村子口的时候,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机器轰隆隆的走在村子的小道上,不多不少,刚好能容得下。
时常从车子上下来,走到了村主任身边。
“主任,没出什么事儿吧!”
村主任没有回答时常的话,而是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火,狠狠地吸了一口燃烧着的尼古丁。
自打十年前,村主任被查出有肺结节的时候,他便不抽烟了,这盒烟,还是昨天晚上从抽屉里找出来的,是过年的时候走亲戚准备的。
他也想不通,怎么就好端端会生出真央的事端。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叔......”
“你别叫我叔,受不起。”
村主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狠不下心,原则上,时常做的没错,人情上,时常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无法原谅的那种。
那根被夹在粗糙手指只见的烟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短,猩红的烟灰变成灰白色,然后慢慢的,朝着地上点头又落下,直到最后,到了黄白分界线。
烟被村主任扔到了地上,用脚捻了几下,这才踢到一旁的草丛里。
“你来干嘛?”村主任瞧着时常的脸色,一眼便看出这小子有事儿。
“果然瞒不过您,是这样的,我一是来向梅婶儿赔罪的,二是为了给村民赔罪,搅黄了昨天的竞标。”
村主任叹口气,他不相信时常不知道村民们这么生气是因为什么原因,难道仅仅因为昨天的竞标吗?可他们只在乎后山能不能开发。
“你应该跟你婶子道歉,她待你不薄。”说着,村长拍了拍时常的肩膀,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身后的尤里里和苏亿一直不曾说话,见村主任离开,两人也想随之离开。
尤里里绕过时常身边的时候,故意拉开了距离,可还是被时常拦住了去路。
“里里。”
时常的这句话,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亿见状,找理由离开了。
尤里里挣脱开拉着自己手腕的手掌,转过头,用质问的语气冲着时常发泄。
“干嘛?一年没见还有话说嘛?”
短短一句话,时常便放下心来,他就知道,尤里里不会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他赌她理解自己,尤里里也确实理解自己。
“里里,一年前,是PE发来了调任的命令,这是个保密工作,我只能先走再告诉你消息,关于这一年,我接受了PE在国外的审讯和培训,我想要告诉你,可是PE他到处有监控,我甚至无法踏出PE总部,有人举报我和诚尚串通搞鬼,这才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所以回来后我再也忍不住,我知道你理解我,你也理解山山,你理解任何人,可我有时候不想你这么理智。”
说完这一切,压在心里几乎一年的秘密被时常像吐苦水一般倒了出来,这一刻,是他这一年以来最轻松的时刻。
哪怕尤里里想了无数种的可能,关于时常为什么不跟她联系,关于时常是不是放弃了他们关系,关于很多事情。
可现在亲耳听到时常说这些,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直到现在,尤里里才知道,时常接触的东西是他这一辈都接触不到的。
尤里里往后退了一步,从时常的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看出了震惊。
“时常,我相信,我相信你说的一切,我相信你是为了山山的前途着想,是为了让他不再深陷泥潭,我也相信你做出的任何一个选择,我相信PE在你的带领下会越来越好,可是时常,过去一年了,我变了,你变了,世界在发展,这一秒和上一秒都不一样,更别说一年前和现在,所以,如果你要证明自己,请你用行动说明,就算我相信你,可青山村的村民他们不会。”
说完,尤里里转过身子,捡起地上的锄头走了。
时常望着那个身影,眼角唯一的一滴泪也落到了地上被泥土包裹。
除了时间,没有东西能证明。
右边是梅婶儿家,时常收拾好了情绪,推开了那扇门。
院子里不再似从前一样整洁,院子的一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树,嫩绿的叶子落了满院,厨房的门开着,到处都是干净的,没有水滴的痕迹。
时常熟练的从冰箱里收拾了食材,打火,做了一碗汤面。
他知道,梅婶儿一个人极少吃饭。
推开客厅门的时候,梅婶儿就靠在沙发上休息。
当时常把碗放下的时候,梅婶儿被惊醒了。
意外的,梅婶儿没有骂人,只是平静的坐在沙发上,盯着时常。
“您吃点东西吧!”时常小心翼翼的,可梅婶儿仍然不发出一点声响。
时常又转身,到了一杯温水放到梅婶儿面前。
“我知道,您怨我,我也怨我自己,我怨自己在早就知道山山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没有制止他,我怪我自己没能及时把他拉回来,才导致了现在的场景,过去一年,我想了又想,无数次尝试联系诚尚,可当我得知他们手里握着山山把柄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不能劝说山山,而是要解决掉对面的问题。后来我了解到,山山最初接触他们的时候,是在大二,为了挣钱装修家里的房子,至于后来那些,也不是他自愿的。我很抱歉我昨天没有告诉你们这件事情,是我自作主张,最后还是害了山山。”
时常站直身子,在身上抹了把手,然后走到门口。
“您放心,我托人打点好了,山山在里面很好,如果我能弥补,我会尽全力。记得吃饭,我先走了。”
院子里的脚步声愈来愈远,时常离开时,不忘关上院子的大门。
客厅里,梅婶儿望着那碗面,无声痛哭,她拿起筷子,颤抖着夹了一口饭递到了嘴边,然后再也控制不住,那些压抑在身体里一夜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
第37章 转折
青山村最近的工厂越发忙碌,自从去年时常以PE的名义建了两个厂房后,村子里的工人就忙不过来了,上到六十岁的中年人,还有一些体力跟得上的,也会去工厂帮忙,虽然不是真么重活儿累活儿,可时间久了,小臂连着手指都会针刺一样的疼痛。
李女士就患上了这样的毛病,从手肘到肩膀,又连着大拇指的肌肉,她都觉得酸沉的厉害。
尤里里三番两次要带着李女士去H城里面的大医院检查,可都被李女士找各种理由给拒绝了,不是说今天工厂忙,就是明天哪家的婶儿又请假了,缺不了人。
就这么拖着,直到这天早上,尤里里看见李女士趴在厨房的冰箱门上,唇色惨白骇人。
“妈,你哪儿不舒服?”
李女士摇摇头,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贴在自己的小臂上,发丝有些凌乱,却还不愿意放下手里的锅铲。
“妈,你先喝点水。”
尤里里拉过客厅的凳子,让李女士坐下,然后夺过李女士手里的锅铲。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端来的一杯水,李女士没喝几口,脸色缺越发的惨败了。尤里里看着这样的状况,觉得不是办法。便拿出电话给村主任请了假,然后又给余念念发了消息,麻烦她来家里一趟。
余念念也在青山村呆了一年多的时间,村子里每家每户的情况也都摸得差不多了。去年的时候,那个卫生所打头的张医生足足行医半年才回来,把她折磨的够呛。
这会儿张医生正坐在院子里看书,见余念念背着药箱出去,就知道村子里又有人喊了。
“太阳热着嘞!你不带个帽子伐!”
张医生的口音,余念念也是听了一段时间才接受下来,刚开始,还真的是听不大懂。
余念念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不用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离得不远,去里里家。”
一旁的小木桌子上放着一个圆形的小茶盘,茶盘上放着一个茶壶,一个茶宠,还有三个茶盏,东西不贵,可都是村民们的心意。
见余念念这么说,张医生也就没说什么,端起一旁半温的茶水进了嘴里。
余念念看着张医生喝茶的模样,有些无奈。“张医生,说过很多次啦,第一泡的茶可以不喝,您不觉得太浓了吗?”
“哼!我没你们那么讲究的!在这里一辈子里,有谁看我呢!去吧去吧!一会儿太阳出来了小心晒掉皮啊!”
余念念咧开嘴笑了笑,然后迈着步子朝着尤里里家走去。
自从一年前和尤里里有过交流之后,她便觉得尤里里是个挺好的人,真诚,善良,负责人,再加上 今年考上了村官,更是为她高兴。
但是余念念心里有矛盾,她有点想留在这个地方,不是村民们的说辞,也不是朋友的劝慰,而是她自己发自内心的想要留在这里。
虽然,那些经常打来电话的人说,这里工资不高,条件不如城市里面好。
走到尤里里家的时候,大门敞开着,刚走进去便看到在桌子上趴伏着的李女士。
“里里,阿姨怎么样?”余念念走进屋子里,把药箱放下来。
“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就看见我妈在厨房的冰箱上趴着,面色惨白惨白的,这才打电话把你叫了过来,你刚上班?”
“到了有一会儿了,早上村子最里面的阿公又便秘了,让我给拿过去了两只开塞露。”
说着,余念念拿出了听诊器,而后对李女士进行了身体的检查。
两人把李女士扶躺在沙发上,余念念用手在腹部进行着按压。
“阿姨,这里疼不疼?”
李女士摇摇头。
“这里呢?”余念念把手放在了肚脐于右髂前上棘连线三分之一的地方。
刚刚触碰到,还没来得及用力按压,李女士就发出了一声呻吟。
“疼疼疼,就是这儿。”
“这儿呢?”沿着这条线,余念念把手往上挪动一点。
李女士摇头,神色也缓解了好多。
“阿姨,疼几天了?”
“有半个月了吧,隐隐约约的。”这个问题是尤里里回答的,因为这些日子,李女士总是断断续续的说自己的小腹不舒服,可他们不是专业人员,只觉得自己胀气了或者是这一段时间吃的东西不大好,索性一直忍着。
余念念见状,说话的语气中有些责怪。
“应该早点找医生的,这是慢性阑尾炎,看状况时间挺长,两种方法,一,以绝后患,做手术,把发炎的烂尾割掉,二,打吊针,吃药,但是这是暂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复发,我的建议是,做手术。以现在的医疗水平,这只是个很简单大的微创手术,放心好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H城一家三甲医院的医生,那是我老师,直接去就行,一个小时就做完了。”
原本躺在沙发上疼的睁不开眼的李女士,一听到要做手术,神色立刻慌张起来,肚子似乎也不大疼了。
“不用不用,别做手术,好歹是自己的一块儿肉。”
听到这儿,余念念更感无奈。他们最怕的,就是李女士现在这种情绪的患者,他们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只觉得开刀手术对自己非常不好。
余念念也尝试解释。
“阿姨,阑尾本来就是我们进化过程中一个多余的部分,如果你没有任何问题,那就不用手术,可现在他生病了,而且是反反复复的那种,所以我们就要把他给割掉,这样就不会再影响我们,而且啊,割掉以后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的,只是为了让我们生活的更加美好,您躺下吧,这件事儿啊,我觉的得您闺女替你做主。”
说完,余念念看了眼尤里里。
尤里里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下来。
联系电话是早上打的,医院是上午去的,办好了住院手续,下午就要手术。
看在余念念的面子上,还给开了单人间,当然这对于尤里里来说,经济压力有些大,不过谁让是李女士住呢?拿这么多钱买个安静和服务,她愿意。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四十岁左右模样的男医生走了进来,虽有了白发,可仍是神采奕奕。
“你就是念念的朋友吧。”说的是男医生身后的一个女孩儿,看起来和余念念差不多大的模样。
“我是,你们好,我叫尤里里,真是麻烦你们了。”尤里里说话客气,这一年,她可是学会了不少的为人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