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冷颤,寇儿难掩兴奋之情,快快换下这一身湿衣。现在眼前那一堆旧衣、棉服,对她而言犹如上天给她最好的奖赏,慰藉她这一路逃亡的辛苦。
男装?当她一摊旧衣才发现件件都是男仆衣。哎啊,她怎会奢望在船上有女装呢?真是蠢喏!
嘿!对了,她何不将错就错,女扮男装呢!船上清一色全是男人,难保不会对她这女儿身起歹念。
寇儿危识顿升。最后,毅然决定地换上仆装,解下辫子高高挽起发髻。并用破布包住,这么一来,她全身上下可就瞧不出丁点脂粉味了……嗯,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她安心地滑进棉被里,原本打算一整夜不合眼?保持全面的警觉状态。但谁知她一沾被,便被温暖的气息逐渐软化了她酸疼的肌肉,以及僵硬的身子。好舒服!慢慢地,意识开始离她而去,又浓又密的睫毛,逐渐楼上了她白皙粉嫩的面颊!
“这臭小子,竟敢偷懒!”
一声怒斥,毫不客气地刺痛寇儿的耳膜,接着而来的是一只力道强劲的手指,狠狠地夹住她的耳朵,活生生地将她提起。
“哎哟,痛死我了!”寇儿凄厉拉开嗓子尖叫。她睡眼惶松地瞧见拎着她的是一名大汉。这名恶汉满脸胡碴,那双比牛眼还大的眼睛?正直直地怒视着她。
我的天哪!被发现了,这下子全部的瞌睡虫全被她自己的心跳声击昏了,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起来。
“喂——你要我去哪里——放开我!”她大叫着。那名大汉竟情有独钟她的耳朵,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拖着她穿过走道,爬上舱梯踏上甲板。这时,寇儿才知道什么叫一触“耳”而动全身的道理。
“你这王八、狗娘养的……”她一古脑地将她在酒楼耳濡的种种不堪脏话全搬上来?愈骂是愈难听,甚而比原版的更为出色。
“你生儿子没屁眼——”当寇儿准备换口气再破口大骂时,才恍然惊觉甲板上所有二十多名水手,全瞪大眼睛盯着她看……
令他们吃惊的是,一个男人怎可以如此的漂亮。秋水盈盈的眼眸,足以勾住男人的视线,小巧嫣红的双唇说什么也很难相信,方才那一串恶语是从这唇跑出的。
“哇——阿魁,你去哪找来这小毛头,骂起话来比咱们都还生动哪!”阿布问道。
“这小子竟敢躲在储藏室偷懒,昨天一整夜也不见他来帮忙……”
“他是谁啊?”阿布又问道。
“他?他不就是阿弟嘛,负责打杂,伺候船长的人啊!”阿魁被阿布问得一头雾水。
“那阿弟病了,赶不来了。昨儿个启程前,我已经报告过船长了!”阿布的话让大家心头又掩上了一层疑云。二十多双大眼,硬撑撑地盯着寇儿看,足以在她身上钻出二十多个洞来。
“嘻……我……我是谁不重要嘛!你们知道自己是谁就行了呀!”寇儿硬着头皮嘻笑道,试着软化气氛。
“你到底是谁?”阿魁瞪大厉眼,满脸恶相地逼近她。
原本打算哀声求饶的寇儿,瞥见太阳当空、暖风徐徐时,她立刻毫不节制地扯开嘴角。
太棒了!现在已是中午时刻,看样子也航行大半天了,怎么可能因为她客观一个小毛头的出现,返驶回港口呢!
阿魁一瞧见她那得意样,怒焰便又迅速上升。
“你们瞧瞧这小于,想上船骗吃骗喝!把我们当傻子啦,今几个非拿你去喂鱼不可!”随话而至,他的手立刻扛起寇儿,气愤地走到桅栏边。
“啊——”寇儿死命尖声叫道:“再不放开我!我把你的头割下来当尿壶——”她的话引起众人的笑声,纷纷摇头,一个小毛头怎可以把骂人的话说得那么“动听”?
“只要告诉我们,你是谁?”阿布好心地开口问道。
“我……我是阿弟的朋友,他叫我来顶替他的工作!”寇儿整个人被倒挂着,头面下就是汪洋大海哩!
“就更不该了,既然是来工作的,怎么偷懒睡觉呢!”阿魁又作势威协助地要将她扔进海里,船上每个人都没想去阻止,因为他们了解阿魁是最厌恶他人偷懒的了。而且给这小子一点教训也不过分嘛,谁叫他小小年纪脾气这么毛躁,一开口就有办法把人气得忘了自己的娘是谁了!,当人遇到险境时,会用喊声发泄出心中的恐吓。当然,寇儿绝对也不例外,只是她的尖叫加上咒骂,精采的程度让平日讲粗话为乐的水手们,也不禁想要捂住耳朵,以免滔滔不绝于耳的咒骂声,污染了他们“纯洁”的心灵。
怎么都没人开口替她求情?她一向都是人见人爱的呀,什么时候这么讨人厌?算了,天妒红颜——
“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正当寇儿心叹“天妒红颜”之时,一道严厉骇人的话,如箭矢地穿射而来,令在场所有的人均直起身子。一个男人不疾不徐地踏上甲板。身后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放下他!”这男人对阿魁喝令道。不下一秒,寇儿马上像沙漏换头地被旋转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好狂霸的口吻,从他的音调语气听来。打死她也不会相信,这男人会有温柔的时候。
当寇儿一阵昏眩过后,睁开眼仔细一瞧……天哪,天下怎可能有这么英俊帅挺的男人?老天爷也未免太仁慈了吧!眷顾一个男人也别太周到完美,怎可能把如此的英俊的五官全摆在一块?一点也没顾及到其他男人的自尊就拿这些水手来说吧,虽然讨厌他们,但也不禁用怜悯的眼神来看他们了。
“什么?”该死的,她的舌头怎么突然少了根筋,支支吾吾吐不出话来,而且更丢人的是,她的心跳得好快,几乎“挤”到肺了。哎哟,羞死人了,自己怎么能如此的失态,好歹也要表现一副“不屑”的样子嘛!
“你的名字。刚才你骂起脏话还真溜,怎么?难道你的名字比脏话还难听?”
他带讽的话,惹来全船人的笑声,笑得前俯后仰的。
哼!想仗势欺人,没那么容易。
问我是谁?我就是那个将要打烂你笑脸的人!”
笑声霎时停住,危险氛围扑身而至。原本围在寇儿身边的水手们,纷纷非常有默契地退后好几步,看她的眼神从同情到“哀恸”!
旋踵之间,没有人挡在她和这危险男人中间,她可以轻易感觉到对方那锐利的眼神。他双手环胸,两脚站开,不可一世的伫立风中,那骇人的气焰,足以令她选择“咬舌自尽”,也不愿面对此时的他。
难道他可以开口损人,她就不能反咬一口吗?这规矩谁定的呀!说风度没风度,说度量没度量的。至少她桑寇儿还懂这些咧!
“很好。三分咒人,七分骂人的。你以为这就是逞一时之快的表现吗?”他眯眼问道。
“我承认骂人是我不对!但是。你手下先惹怒我的,他们这群人又好到哪里去!”寇儿双手交握胸前——副不好应付的模样。但天知道,她怕死了,但即使如此,她也绝不在这男人面前低头。仍有什么理由?这还得待她好好想想。反正想尽办法想去讨厌他就是了。
“至于你和你手下之间的关系,大概用‘臭肉引蝇’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寇儿再度语不惊人死不休。天下间,能一语骂尽、得罪全船人的,大概也只有她做得到、说得出了!
寇儿话毕,在场就有水手们惊呼,并一一作势欲往前好好揍打一顿。正处于紧张之际,两道骤然而起的笑声,轻易地阻止了一场暴力的发生。而这个人竟然就是——霍赦霆,另一个人当然就是全然看在眼底的岩叔了。
霍赦霆咧起嘴角,仔仔细细地看着寇儿。那深邃酌眸子,深得令她想去探索其中的神秘。他炯炯有神直射向她的脸庞,几乎令她脸红到脚底。
他疯子不成?!男人看男人怎能用这种眼光?她桑寇儿现在可是堂堂一男子……。糟了,他会不会已经发现她其实是女儿身的事实?寇儿一时慌了,她被拆穿了!
但就在这时,船长接下的这句话,缓和了她胸中的疼痛与不安。但却也让她捶胸顿足。
“感谢老天爷让你是个男人,否则以你这副德行,见人就咬的个性。如果是女人的话?岂不是没脸活在这世上了!”但无可否认的?身为女人的你一定很美!霍赦霆暗下瞧看眼前小子的细致五官,暗忖道。
看他随意在发髻缠上布巾?青色腰带贯系在腰际。一个男人的腰怎么可能那么细?好像只消他两手张合就能围住似的。霍赦霆皱着眉头思忖着。
那双眼睛……。唉,长在男人身上实在太可惜了。
清莹剪水的双眼,足以扣住所有人的视线,檀口樱唇的小嘴令人不禁想一亲芳泽……但这一切都不对劲了,因为它们全是属于一个男人的!一想到这里,霍赦霆仿佛被人从背后狠狠一踹似的,那种震撼是他这辈子从未轻尝过的。
寇儿和霍赦霆两人就这么互瞟了片刻。
稳住……自己可千万别露出破绽。寇儿拚命稳住呼吸,但却控制不了一朵朵红霞掠上她细纤光泽的双颊,甚而连耳朵都发烫得像煮熟了似的。
想当然耳,她必定再次成为众人耳语的对象。纷纷议论一个人脸红竟能红得这么彻底!咦?他又为什么会羞怯,方才的他不是还趾高气昂的?
就在这时。岩叔踏前开口了。他看向寇儿,脸上诡异的笑容,仿佛他正在分享她的秘密似的。
不,是我多心了。这船上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就连她自己也快疯了。寇儿烦躁地低咒着。
“小子,如果想混口饭吃,就别给自己难堪。咱们以后相处的日子可多了,我希望彼此不要弄得乌烟瘴气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岩叔慈祥地问道。
寇儿抬眼瞧这老者。这船上终于有个知书达礼的人。不管如何,这老人到底为她解困,让她及时有个台阶下。反正阶当下直须下,莫待无阶空叹息哪!
“我叫……阿寇……”她为了掩饰自己失常的地方,故而急促地开口扯道。
“船长,这小子他——”阿魁不死心地再次指责。
“我刚才全听见了。待会我会派工作给他,处置他昨天偷懒的过失。”霍赦霆举手截断了阿魁的话。
“可是他一副瘦弱不堪样,饥民破衣的。我看他连走路都会被风吹走。”阿魁又继续发难。他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一个大男人长得如此娘娘腔,令他浑身不适。
寇儿哪能容许他人将她自己贬得低低的。
“胡扯,我看咧,你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在放屁,而我桑……阿寇做过的工作比你放的屁还多!”她不甘示弱地咬牙切疮道。
“喔?举个例。”霍赦霆扬眉地问着。
举例?昵——管他的,编也要编出一个。非要他们对她另眼相看不可。寇儿心底打定主意。这时,一个赫赫有名响遍天下的名字窜上脑海。
“霍赦霆。这名字应该听过吧!”
“嗯,听过又怎样?”他以非常危险、非常缓慢的声音问道。
“又怎样?嘿,听着,我在他身边侍奉了三、四年,鲜少人见过他,我可跟他熟得可以勾肩搭背的了。”
“咳……咳……。”寇儿的话才一歇。岩叔便笑岔了气。从他通红的双颊看来,在他胸中必定憋足了笑气。
哪里出了问题?寇儿被那老人笑得有点心虚,这时她瞧见这位冷面船长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而他瞧自己的眼神中有了一丝骇意。
她的话引来水手们的好奇和兴趣。
“哇!那他长得怎样?”阿布不禁问道。
“什么样子?长得还分辨得出是人啦!眼睛里有眼珠,嘴巴里有牙齿——”
“把他给我丢下海!”正在寇儿威风凛凛、神气十足地挺起胸,准备高谈阔论之时,冷不防的,突然传来船长严厉的声音,而这道命令勒住了她的呼吸。
这差事对阿魁来讲,简直乐意极了。就这样,寇儿又被腾空抓起。
“你——一你跟霍赦霆有仇啊?”早知道就别拿这个名字当挡箭牌?想不到——
“阿魁、去。”从他冷静的间调,好像命令阿魁丢条鱼似的。
“不要——”接续寇儿“不要”的尾音,就是一阵“卟通”坠海声。这一声多么的响亮,多么鼓舞人心哪!
真是茅城撑杆跳,过分,太过分了。
早已把头发蒸干了寇儿,气得头顶冒烟。气愤难平,绞尽脑汁用尽所有的恶语,在心中狠狠的咒骂着那位船长。如果她口中的恶语都能成真的话,他早就毙在一边了。而且她也能当场目睹这“盛况”,因为他现在就在她面前。
“你娘没教你别用这种眼神看人的吗?”寇儿每个字几乎全从牙缝挤出。现在她就在他舱房,互不相让着。
“没有。不过,我娘倒是有教我要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以四两拔千金的话反驳回去。
“这可吓到我了!”她佯装一副惊吓貌,但脸上却毫不客气地怒瞪回去。她不怕得罪他,大不了再被丢一次嘛!
“少跟我耍嘴皮子。如果你不想被半途扔下船的话,就得安分点。还有,别带坏其他船员。”
“什么——怕我带坏他们?”太侮辱人了。寇儿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嚷道。
“说谎?无凭无据!”她飞快反驳。
“用不着证据。你根本没见过霍赦霆!”他当然比谁都清楚,没有人比他还有资格指责她。
“你怎敢断论我没见过他。难道我刚才的描述错了吗?难道他嘴巴里没牙齿?”寇儿的气焰可一点也不比霍赦霆小。
“好,既然这样,你告诉我有关他的一些事!”
真是荒谬。这小子有没有扯谎,他可比谁还清楚,大可不去理会。但虽知如此,他却犹如身陷泥沼,亦步亦趋地身陷其中。
“他……他的武功高强,轻功更是天下第一,医术犹如华佗再世!”寇儿掏尽所有在坊间听到的传闻。这时候她可真后悔挑上“霍赦霆”这个名字。为什么人人都对“他”好奇,就连这凡事冷漠的船长,也对“他”咬着不放。唉,真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就这样,对伺候三、四年,都可以称兄道弟的人,却认识这么少?”他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还不够?难道我连他一口嚼几粒饭也要算清楚?”她斜眼怒视。一瞧见他那笑容,就让她想起方才被丢下海的耻厚。全都是他先惹上她的。她一度认为他是全天下最英俊的男人,但这念头早就因他那句“把她丢下海”给刺破了。
“如果你搬得出来的话!”霍赦霆摇着头,起身欲走出舱房。脸上的神情对寇儿来讲无疑是一大讽刺。好像这局的输赢已经论定,而她就是最大的输家。
“等等!霍赦霆可说是富可敌国。不过,两、三年前,他的妻子意外死亡,外界传闻她是死于她丈夫的手里——”
“够了!”这一怒喊犹如一道雷声劈打下来,听得寇儿差点跳起来。他原本平静带嘲弄的笑容不见了,面色变得铁青。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生气动怒到这种地步,令人望而生畏。
“听着,从今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到‘霍赦霆’这个名字,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他话一毕,立刻转身忿然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