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但是上面在有意干涉许白鱼和外界的联系,当数次失败碰壁的卫绍之想要选择另一种方式,再一次走入她的生活之中,那对父母却也委婉地和他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他们说,如果他们的孩子真心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觉得适合,可以共度余生的话,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她自己带来的,而不是他们认为哪一种更好,由他们带去她的面前。
“我们毕竟有近三十岁的年龄差,阅历,眼界,思维方式……都不一样的,”林秀秀女士语气温柔,体贴,却也不失强硬,“如果说做父母的一定要干涉什么,那么应该就是在她准备结婚的时候,我们会帮忙判断一些……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可能暂时还看不清楚的问题,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的爱,她的选择,她的伴侣,她的人生。
那是许白鱼自己的事情。
……说真的,卫绍之听到这里的时候,不是没考虑过一些强制手段。
无论是她的小工作室也好,她现有的那些成绩也好,他如今拥有的能力想要把这些连着她的骨血全部吞入自己的肚子里,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他到底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了呢,”南棠笑眯眯的问道,“是因为你做不到,还是因为卫总真是个好男人,临到最后,舍不得了?”
卫绍之的办公室位于中央商务区,落地窗将办公室映照地明亮通透,可以轻松俯瞰全景,但是在阳光正好的下午,面对着南棠这双眼睛,卫绍之却总觉得连骨缝里也跟着渗出了莫名的冷意。
他双腿交叠,换了个坐姿。
“都有。”卫绍之坦然回答说,“是做不到,也是因为舍不得。”
这是他心里的恶念,肮脏又自我,做过便是做过,便如他最初登门造访时的百般谋算,之后无路可退时将主意放在她亲生父母身上的孤注一掷……有些东西早晚都会被她知道,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哦,听着真可怜。”
南棠笑起来。
“……那现在有个机会,你要是能去做个英雄救美的英雄,卫总会有兴趣吗?”
卫绍之蹙起眉头,声音倏然变冷:“你想说什么。”
或者问的更直白些:你想对她做什么?
南棠放下手机,仍是漫不经心的笑。
开个玩笑而已。他这样笑着说。
“我哪里会对她做什么……我只是想对另外一个人做点什么。”
“我啊,对小鱼的感情真的很特殊的。”南棠长长叹息一声,看似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好喜欢她,也真的好爱她,我不太执着非要她和我在一起,但我也不喜欢她真的会和谁在一起……”
“很矛盾,对吧?”
卫绍之看着南棠故作苦恼的表情,没有回答哪怕一个字音。
“你们都不相信,我只是想保护她。”南棠喃喃道,“哪怕现在也是,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用了些手段把某个疯狗从她身边拽走了,付出的代价肯定也就是我自己;而在我离开以后,小鱼身边再没有人保护,到时候卫总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无聊的疯子。
卫绍之面无表情地想着。
这话说的,就像是早早预定了许白鱼本就是他的所有物,像是一件被封存珍藏的宝物,在主人离开之前,仍要煞有其事地寻找下一个妥帖的保管对象……如此荒谬的疯话,可南棠的眼神却如此认真又严肃,像是在完成什么必要的流程。
卫绍之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做了个缓慢的深呼吸,才止住了自己把这疯子从顶楼扔下去的冲动。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你出现在这里的消息我会通知给某个特殊部门,”卫绍之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错过了视线,看向了窗外的楼宇。
“诚然,我没有权限能处理你,也不能像你这样肆无忌惮,但是首先我需要和你讲清楚:我对你说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打算和你产生过多的交集,至于公司后续的合作项目我会通知换人,现在你应该离开了,南棠先生。”
啊,真可惜。
南棠漫不经心的想。
不过这种回答,应该也算是预料之中……?
毕竟创造的思路就不一样,其他人好歹也算是为爱而生,所以兜兜转转,最后都还是会回到这个命题上。
只有他,他是唯一清醒的疯子,不被爱的对象,注定需要被遗弃的影子。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爱”呢?
造主的爱意慷慨又大方,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完整又鲜活的存在——可在她负面的情感深处,唯独诞生了自己。
那么,她也是“爱”我的。
……不。
她就是爱我的。
但是这样的感情并不是普世的常识和理性所能正常沟通的对象,所以她爱我,也远离我;她记得我,却也遗忘我。
南棠很愉快的想,没关系,恨比爱长久,我又不需要她像爱常人那样爱我。
他原本还想着,如果能借此机会把那只疯狗从她身边弄走解决掉的话,无论他之后的结局如何,都会在她心上刻上重重地一笔,让她真正理解什么才叫刻骨铭心。
至于接下来卫绍之会同意吗?会去试着靠近她吗?会成功吗?会真的和他在一起,成为黄雀在后的最后赢家吗?
南棠又不在乎。
她能记得自己就行了。
……而且,她不会那么喜欢卫绍之的。
他们之中有太多的瑕疵和矛盾,未来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也没关系,往后余生很长,他们两个在一起,注定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诞生新的裂痕,如此一来,他亲爱的小鱼就会反复回忆自己的存在——自己这个摧毁了一切美好的存在。
南棠要的就是这个。
我才不要你敷衍的爱我,一如神爱众生,爱我,却也不在意我。
我更想要你灵魂破碎后的裂痕,每一个碎片的阴影里都有我。
*
离开办公楼后,南棠漫不经心地回了自己的住处,手机上诸多提示他看也不看,只专注对着镜子一点点卸掉了脸上的东西,剪掉长发,修剪指甲,长裙和披肩之下是男性特有的肌肉线条,先前那秾艳风情的美人在镜子里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张轮廓相似,却又令人无法联想到一处的俊秀面容。
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提前准备了那么多的暗棋,浪费了那么多的筹码和心血,也只是勉强能用一次调虎离山的手段。
言殊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能用这个时代的常理和认知来推断他的行动风格。
已经筑巢的野兽就算被迫离开巢穴,也不会愿意前往太远的地方狩猎,所以这个阶段的言殊不会再有耐心和他做表面功夫,只会想着不计代价地速战速决,从此彻底解决掉后续所有的麻烦。
所以他一定会走的,从小鱼的身边离开。
但是……争取到的时间不会很长,言殊下手的力度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狠辣,而且他的反应速度很快,提前准备的钩子不会很靠谱,这个男人要的只是她的安全,所以在察觉到不对的中途就会迅速折返——
南棠所能拥有的直接接触许白鱼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监控无处不在,如今情况特殊,某些特殊存在对许白鱼的上心程度不会比言殊少;好在经过长久的铺垫,他们也都更习惯于警惕“南棠”,而这个名字之下所拥有的美貌是极具代表性和记忆点的,但反过来思考,就是当“南棠”舍弃了这一特质之后,凭借现有的认知,很难立刻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应当也就是造主留给他唯一的优势——覆面系的特点之一,就是模糊的个人特点,和那份伪装之下的陌生与未知。
换上普通兜帽衫和牛仔长裤的南棠,拎着早早准备好的工具箱,带着一头清爽的短发和口罩,大大方方地走入了早已背过多少次的小区地图。
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就像是个普通的路人,神色如常地走在小区的小路上,这里很安静,而当南棠拎着东西出现在单元楼的配电箱旁边时,也同样没有人在意他的行动。
他仰头看了一眼单元楼的某一户窗户,若无其事地打开了自己的箱子。
***
此时的许白鱼正趴在电脑旁边,准备修完最后一套稿子。
稿子的进度很快,她思路顺,手速也快,加上想着写完这一部分后就可以安心辞职,从此编制在手旱涝保收,安静地房间内一时间只有节奏轻快紧密的键盘声响起,许白鱼看了一眼文档右下角标注的五位数的文稿,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泡杯奶茶,回来继续修完最后这一部分。
啊,我是个天才。
她心口的情绪饱满鼓胀,满满都是幸福的成就感。
马上就要结束工作的女孩高高兴兴地走去厨房,中间摸了摸猫,然后在厨房晃了一圈找了点零食,冲了奶茶哼着歌,正准备回房间继续努力肝活的时候,只见浴室灯闪了两下,忽然就灭了。
许白鱼:“……”
许白鱼:“…………”
……啧。
有停电通知吗?
她面无表情翻了一会业主群,发现好像没有。
女孩沉思片刻,在群里等了一会,给物业和电力公司打电话的回复很快就来了,随即群内又有人回复说,排查问题的电工正在楼下敲门,好像停电的只有他们这栋楼,看着排查进度和速度,估计很快就能恢复了。
许白鱼挑了下眉。
她这又不是政府大楼,这种问题的处理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过?
她琢磨几秒,给言殊打了个电话。
“喂?”对面听着像是还在开车,音质有些外放特有的粗糙模糊,“怎么了?想起来什么要我带点回去吗?”
“那倒没有,”许白鱼慢吞吞地回答说,“和你说一句,家里停电了,但是电工就在楼下,马上就上楼。”
“……你别开门,一切等我回去,”言殊声音一冷,车辆紧急刹车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这是我的失误……总之,小鱼你安静在家待着,外面有人不要出声,也不要回应。”
“我尽力。”
许白鱼一手端着滚热的奶茶杯,一手举着电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
她用的,是电脑自带的,文档软件。
非常的,原始。
……不会自动保存的,那种原始。
她沉默不过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冷静。
“但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进来的时候就是个死的?”
第73章 怎么就不是be呢
“绝无此种可能!”言殊声音一抬, 他慌得不是别的,主要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顶多是觉得嘴上说说,但如果许白鱼因为什么原因执念如此的话……那她是真的很有可能可以把这件事情付诸实践的——在某种意义上, 她还真就可能成功。
她的手机上连着特殊监控,言殊的手机也是被监控的状态, 言殊一脚油门往回赶的时候就听到除了家里的声音之外还有些额外杂音, 想来是调查科那边开始有行动了,但许白鱼自始至终都没反应, 这让他愈发不安起来:“小鱼, 小鱼你不会真的想这么干吧?”
“嗯?我没有,我在试图冷静下来。”许白鱼平静道,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说法也和群里一样, 是上门检查电表的维修工。
……但是许白鱼认得兜帽之下那张脸,即使已经卸下浓妆剪掉头发,但那双眼睛,她还认识。
或者这里可以更适合说是……正因为他掩盖了真容只露出了那双眼睛, 许白鱼对他的熟悉感才彻底回归了她的大脑。
人渣模拟器, 覆面系,跟踪狂, 疯子……南棠。
她不觉得这位会真的只是想要帮她检查电表, 而敲门声在持续片刻也没有得到回应后,对方显然也没有就这样离开的意思。
许白鱼手机还没有放下, 语气仍然很淡定:“但是我感觉这位就是冲我来的……啊, 果然, 言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手上的东西可以撬开房门?”
房屋内安静无声,门锁处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言殊呼吸一滞,已经踩到底的油门和面前呼啸而过的两侧景色勉强勾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然而还没等他想好安抚情绪的话,就听得许白鱼在电话对面用一种无比遗憾的语气接着说道:“啊我刚刚换上的玄关地毯……你说他进来的时候应该不会换拖鞋的对吧。”
言殊:“……”
言殊:“……应该不会,吧……”
他本来茫然一瞬对方的反应,后来想想这是个能在鬼屋里面用骨头溜鬼玩的主儿,忽然就莫名其妙冷静下来了。
“哦,好可惜,这款商家下架了,没有备品还挺可惜的。”许白鱼说,“言哥你不要急,啊我看看……好,刚刚烧好的热水,应该可以用。”
“热水,什么热水!?”言殊警惕道,“小鱼你准备干嘛?”
“我打不过他啊,多么明显,”许白鱼再冷静不过地回答道,“但我看了,他穿的就是普通的帽衫和牛仔裤,刚刚烧开的热水,直接泼过去的话应该是拦不住的吧。”
拦、拦肯定是拦不住的……
言殊忽然有些微妙的牙酸:“……这法子谁教你的?”
“言哥你教的啊。”许白鱼说,“好久之前的了,我记得你和我说的是居家备好热水,这样有谁想要攻击的话直接一壶热水泼上去,死人都熬不住。”
许白鱼比划着玄关的位置,又顺手拿了个折叠的合金椅子,放在了玄关旁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