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陈的农户高昂着头,冷笑了一声。
直到这时。
沈思卿心中也明白,这次事件远要比她想象中更难解决,她沉下脸来:“那你想如何?”
“我要如何?我要你弟弟身败名裂!我要他跟我那个贱蹄子媳妇儿一块浸猪笼!”
陈农户陡然拔高音调,厉声大吼。
沈思卿的神色一冷,抿唇不语。
而身后的宋渊丞在这时却轻咳了一声,神色露出几分不悦来。
听见咳嗽声,陈农户这才收敛脸上的怒火,缓了几分:“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今早宋大人特意过来替你弟弟说情,我自然是要卖宋大人几分薄面的!”
说着话,他高呼一声:“把人带出来!”
从柴房的方向传来声响,沈思卿循声看去,只见另一名农户粗鲁地将绑住手脚的沈容玉从里拖拽了出来,一把推在地上,沈容玉一身书院青衿已经沾满血迹,头上脸上全是伤,可他的眼里依旧透着执拗不甘。
见到沈思卿,他哑声喊了一声:“姐!”
紧接着,那人便又是一脚踹在沈容玉的身上。
沈思卿的眉头当即一皱。
随即就听那陈农户说:“这样,只要你让你弟弟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头,再者,给我三百两黄金,这事就算罢了。”
“姐!我就是死,也绝不可能妥协!”沈容玉声嘶力竭朝她吼了出来,双眼死死瞪着那农户。
沈思卿眸色沉沉,望向了厅中坐着不动的宋渊丞。
“宋大人,你也是这样想的?”
在场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在宋渊丞身上。
那陈姓农户神色闪过些许异常,随即对宋渊丞谄媚笑道:“大人,您可是自己说让我提要求的,你会为我做主的是吗?”
“自然。”宋渊丞微微颔首,目光却是意犹未尽看向了沈思卿。
沈思卿心中陡然往下一沉。
她看了眼身旁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弟弟,满是心疼之意,她低下头扶着沈容玉:“容玉,你如何了?”
“我没事,姐,姐你救救月微吧,她被关在了里间,我怎么叫她都没回应。”
沈容玉哭着求她。
想必他口中的月微,就是这位陈农户的妻子。
果然,听见这话,陈农户的脸色骤然一变,当即呵道:“你这奸夫还敢提她?我告诉你,要报官,你们两个一个也逃不了!她浸猪笼死一百遍都不够死的!”
一句话,让沈容玉的脸色霎时苍白。
沈思卿心也陡然一沉。
她从未见过弟弟有如此认真的一面,心头微动。
忽地,她看向了一旁的宋渊丞,终于还是开了口:“宋大人,我可否跟您单独谈谈?”
第31章
这是沈思卿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单独相处。
宋渊丞神色极为受用。
他挥手遣退了身旁的手下,踏步出来,和沈思卿来到了院子外的竹林。
相对而立。
片刻,沈思卿盯着他那张漠然的面庞,冷冷吐出:“卑鄙。”
宋渊丞的面色僵住,他双眸轻眯:“你说什么?”
“我说你卑鄙无耻!”沈思卿冷声怒斥,眼底一片冰冷,她嗤笑一声,“宋渊丞,你现在变得好陌生,夫妻十年,你竟就真的连一点情分都不留是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毁了我,毁了我沈家,才能让你心里痛快是吗?”
沈思卿的句句质问,让宋渊丞的面色也愈发难看。
他面色黑沉望着她,半晌冷冷嗤笑:“是,你说的没有错!我就是存心想找你的不痛快,我就是想让你向我低头而已。”
“沈思卿,你我都做过了十年夫妻,如今不过是让一切重归正路,有何不可?”
听到这句话。
沈思卿也在此刻陡然明白过来,她含泪看他,唇角带着几分嘲讽:“所以你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让我向你低头,为了让我答应你的求娶?”
宋渊丞唇线紧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心在这刻骤然拔凉。
沈思卿看着他这张无甚表情的脸庞,压下眼底的汹涌,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怒斥一句:“你疯了?”
“宋渊丞,你真是疯了!疯得让我陌生!”
“你生气,你恨我,情有可原,我理解!”
“可宋渊丞,你的理想你的抱负呢?从前你对我再绝情再怎样,都是家事,都只能算你负心之举,在外你为官清廉,是百姓眼里的清正好官!”
“现在,你居然用你的官权来威胁我?宋渊丞,你真的还认识你自己吗?”
沈思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从没想过,如今的宋渊丞竟然会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他做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让她妥协,让她低头。
这是她从未见过宋渊丞,偏激到了让她害怕的地步。
宋渊丞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他神色冷凝,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半晌。
宋渊丞却是冷冷勾起唇角笑了声:“是又如何?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弟弟若是没有做出这些伤风败俗的事来,又怎么会给我来威胁你的机会呢?”
一句话,堵住了沈思卿。
她心口憋闷,抬眼远远看了院子里的弟弟一眼。
“你到底想如何?”她语气软了下来。
宋渊丞双手背在身后,眼底冰冷:“你知道的,你刚刚自己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你想要救你弟,那就用你自己来换。”
“只要你答应,你就还是我宋渊丞的正妻,而如今,思晴已经随她夫君离开了京城,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纳妾,我的后院只你一人,不正好吗?”
宋渊丞语气沉沉,唇角勾起笑意。
可听在沈思卿的耳里,却是恶心至极。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定定望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若是我不愿意呢?”
宋渊丞的脸色陡然一变。
他静静望着她许久,忽地拔高了声音——
“来人!将沈容玉和徐月微这对奸夫淫妇带走!本官要公审此案!”
第32章
公审是要将此事公之于众,满城皆知!
沈思卿红了眼眶,死死攥手看他。
不等她有何反应,身后的陈农户倒是先神色一变,骤然上前来。
“大人,大人!您不是说好,让我自己来私了的吗?这怎么还突然要公审了?”
一公审,他哪里还有要赔金的机会?
就算是判定,也是让沈容玉和徐月微浸笼死。
到时候,陈农户不禁没了钱,还没了媳妇儿,还被落个被戴绿帽的口舌,这不得亏死?
陈农户是越想越急,连忙拉住了宋渊丞,神色变了几变:“大人!我不要什么下跪认错了,我就要他赔我三百金,再立个保证书跟我媳妇儿再也不见面,此事就算了了!”
沈思卿倒是眼中一亮,她只想保住弟弟的命,如今能用金银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她看向浑身是伤的弟弟,眼神微凛,“你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自然当真!”陈农户忙不迭将头点得如捣蒜一般。
然而不等沈思卿点头,宋渊丞却先一步开口:“此案既已由我管,就……”
“大人!官衙难断家务事,既然当事人都不愿意报官了,你似乎也就管不着了吧?”
沈思卿漠然冷笑。
宋渊丞眸色一沉,看向陈农户,后者当即摸着鼻子点头:“对对对,大人,我不报官了!这是我家事!”
宋渊丞脸色阴沉,看了两人一眼,冷嗤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定定望着他们。
而沈思卿则如约给了三百金后,去解弟弟的绳索。
谁料,沈容玉却怎么都不愿意写那保证书:“我绝不会让月微继续跟着他,她会被他打死的!”
沈思卿脸色一沉,低头拉着他的手,轻声劝:“咱们先回家养伤,来日方长。”
沈容玉还想说什么,可在对上沈思卿沉着的眼神后,到底还是安静了下来。
此事暂时算是终了。
宋渊丞驾马而上,目光沉沉望了她一眼,先行离开。
沈思卿面色冷沉。
她心知,经过这遭,她算是和宋渊丞彻底撕破了脸皮,之后,他恐怕还要做让她更预料不到的事。
“姐,月微……”
沈容玉目光紧紧盯着农院内,还想再说什么。
沈思卿眸色一沉,叫人扶着他上了马车,“先回家再说。”
一路颠簸回到沈府。
李氏看见沈容玉这浑身的伤,眼底心疼得很,叫来大夫给他上药。
好在他这浑身的伤看着可怖,却也并未伤及筋骨,只是皮外伤。
沈容玉躺在榻上呜咽。
但他的一颗心却还在那已婚妇身上。
他紧紧盯着沈思卿求道:“姐,姐姐,我求你,我可以不要功名,我不要名声,我只求你能救月微出来可好?她真的不能继续留在陈家,她会被打死的!”
“沈容玉!”李氏先听不下去了,当即哭着呵斥了一声,“你自身都难保了,竟还惦记着那女人,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狐媚汤!”
“娘,我只是喜欢她而已,”沈容玉红了眼眶,“为了她,我可以不要我的命。”
一句话,屋内没了声。
安静半晌,李氏抽泣起来,哭喊着他们沈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而沈思卿静静盯着弟弟那稚嫩的面容,却被他坚定的眼神晃动,竟从弟弟的身上隐约看见了十七岁的宋渊丞神态。
心口微动,过了许久。
沈思卿点了头:“好,我去救。”
第33章
从沈容玉的口中,沈思卿才得知。
原来那徐月微本是落魄的官家小姐,落魄后,在街上以买纸扇为生,陈农户对她一见钟情,就用三两银子从她后娘手里将人‘娶’进了家。
一开始,陈农户待她还算不错,可后来渐渐地,他看不惯她那些才情,也看不惯她说些他听不懂的琴棋书画,于是每次酗酒过后就会殴打她。
沈容玉就是在一次她受殴打时出面救了她。
后来,由于陈家就在书院脚下,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但姐姐,我从未与她有过界之举,我们仅仅只是谈过风月,是知交,并非他们所想的那般龌龊!”
“我与她约好的,等她和离,等她跟陈农户不再是夫妻,再提其他。”
“可那陈农户死活不肯和离,每次她一提和离,他就变本加厉殴打她,我是看不下去,这才想要带她私奔……”
听到此处。
李氏神色当即大变,赫然厉斥:“什么?你还想带她私奔?你还把我和你姐姐,和这沈家放心里吗?”
“娘,您别生气,我不是真的要私奔,”沈容玉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看她,又看向沈思卿,声音小了下来,“原本我是想,带着她回沈家,只要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倒是我们家给她安上一个新身份,城内离郊外那么远,无人会知道。”
“可是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陈农户竟知晓了这事,突然就将我们抓了个正着。”
沈容玉满脸都是懊悔,“我应当再谨慎些的,都怪我做事不妥当,才害月微跟我一起受了苦。”
直到此刻,他满心还在惦记着徐月微的安危。
倒也算是有情有义,就是想法天真了些。
沈思卿长长叹了口气,她望着沈容玉:“你先安心养伤,此事我会去想办法的。”
“姐,可否尽快?”沈容玉目光炙热,他满心担忧,“昨夜我听见了,那陈农户将她打得好生厉害,我怕她真的支撑不住。”
沈思卿点点头,嘱咐他安生休养后,便动身出了府。
她在这京城能去拜托之人,也只有陆家人了。
来到陆府门口。
是陆之远的夫人前来迎她,将她接入府后,陆之远不在,她便将事情跟陆夫人说了下,陆夫人神色也涌上几分担忧,“你想要如何做?”
“我自行去要人即可,只是我想让陆之远借我一些武功高强的护卫,我府中的护卫都是些三脚猫功夫,我心有不安。”
陆之远行的是武职,身边的护卫个个都是功法了得。
这也是沈思卿来寻他的目的所在。
陆夫人当即点头:“此事无需他出面,我应了便是,你将我府上的护卫带去。”
“多谢陆夫人。”
沈思卿眸色一亮,也没有多客气,当即领了人离开。
一行人才出陆府不远。
迎面却见宋渊丞朝她大步而来。
沈思卿眸色一沉,心里直呼晦气,正要绕开。
宋渊丞却忽地伸手拦住了她,眸色清亮——
“思卿,是我!我是来找你,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那神色语气。
分明是另一个宋渊丞。
第34章
沈思卿的眸色骤然一亮,她停下了脚步。
“你回来了?”
宋渊丞眼眸含了几分小心歉疚:“对,我醒来才知,他竟做出了这般无耻之举。”
他是在书房里醒来的。
面前摆着的是一封赤裸裸的示威书。
他之前写下的那封警告书早已被他烧成灰烬。
他曾经在对二十七的宋渊丞警告,让他离沈思卿远点,让他不要再用他的身体和身份做那些不可理喻之事。
可显然,那个宋渊丞根本已经陷入了偏执的疯魔状态。
偌大的纸面上只有两个字:休想!
字如其人。
那字迹他看着,竟觉陌生。
原来他的字迹也变得飘忽不定,带着疯魔气息了。
宋渊丞沉稳了心神,没再给那个宋渊丞写任何消息,他知道,那人已然偏执到听不进任何东西。
他踏出书房后,第一时间就寻来留竹询问这几日的事。
留竹早被他嘱咐过,要时时刻刻记下他的所作所为。
虽然那时他定下过密令,试图来限制那个宋渊丞的行为,可他心底也清楚,这些人大抵是限制不住的。
因此他对留竹的真正命令是,任何时候以自保为重,不必强行顶撞,只需记住他的一切行为,等他恢复时告诉他即可。
留竹见到他的瞬间,眼泪激动得几乎都要夺眶:“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您不知道,这一日您多么σσψ可怕。”
留竹擦着汗将他如何去寻陈农户,又是如何特意放沈容玉的书童去报信,就为了等第二日沈思卿上门的事一一说来。
“您还以此来威胁沈姑娘,让她嫁给您。”
留竹狐疑看了他一眼,“大人,您真的是病了吗?我们去请大夫来看看吧!您这样真的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沈姑娘真的会恨极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