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印白没应声。
两人没再说话,一点点吃着东西,一时间安静极了。
远处升起一轮圆月,风车在呼呼转着,回忆涌上心头。
笛秋呷了一口酒,突然开口了:“郁印白,如果有哪天你想离开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不喜欢不告而别。”
说完,笛秋又猛灌一大口酒,她心底的涩意才稍微淡了些,可见他去找宋归帆寻死的那次在笛秋心底留下多大阴影。
郁印白察觉到小天道现在的不安,刚喝下去的酒突然都不甜了,他敛了敛眸子,吐字清晰:“我不会离开的。”
“嗯。”笛秋点点了头,额前的碎发跟着飘荡起来,嘴角露出小酒窝,很乖,很甜,像是得到糖的小孩子。
郁印白眸子深了又深,里面的情绪浓稠快要化不开了。
两人这顿晚饭吃了好久,到最后笛秋自己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沾到枕头就睡。
在睡着之间还搂着郁印白,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郁印白,我请你果酒了哦。”
郁印白疑惑地看她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他又听她说了句:“只有关系特别好的人,我才会请他喝果酒哦。”
他眸子深了几许,沉声问:“那林一一呢?你请过他吗?”
笛秋眼睛都快闭上了,还记得摇了摇头回答他一句“没有。”
郁印白心底跟灌了蜜一样,蛇尾摇动得飞快。
确认笛秋睡着了,才从她手掌下钻出来,动作快得如离弦的剑,盯着熟睡的笛秋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
就这样折腾到后半夜才睡去。
熟睡之后,郁印白身体发起高热,头疼得快要裂开了,但他就是醒不过来。
迷迷糊糊之中,他看到许多画面,有他舔掉少女脸上的血的,有他见到一块石头的,小女孩扯着他的衣角叫叔叔,有她送他奔雷花的……
郁印白的记忆在复苏了。
原本还神色痛苦的郁印白突然睁开了眸子。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暗夜里,郁印白望向笛秋的那双眸子中满是汹涌的爱意。
他是她养的蛇么?这样,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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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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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笛秋醒过来,就对上郁印白炽热的眼神,大脑空白了一瞬。
意识渐渐回笼, 头有点疼, 她坐起身子来, 无比自然地问了一句:“今天你醒得这么早啊?”
笛秋刚起,声音有点干哑, 不同她往日里的活力满满,带了点慵懒, 不知怎么就拨动了郁印白脑子里的某根弦。
他呼吸顿了一下, 沉声道:“是你起晚了。”
其实也没多晚多久, 郁印白自恢复记忆之后,便没有再睡着,趴在旁边看她睡觉, 不知不觉看了半宿。
“哦哦, 原来是这样吗, 我说今天的阳光怎么这么刺眼呢?”
笛秋很好地接受了郁印白的说法, 看了看神情淡漠的小蛇,坏心眼地一把将他捞过来, 不紧不慢地抚摸着他的背部, 问:“你饿不饿?”
在她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郁印白僵直了背部, 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冷声道:“不饿。”
笛秋看郁印白还是那副板着脸的样子, 玩心大起, 伸出手指在他白色的肚皮挠了挠, 横眉竖眼的, 装得一脸凶恶,逼迫道:“快说,你饿。”
郁印白被她挠痒痒,笑得七扭八扭的,余光中看到罪魁祸首也在那里抿唇偷笑,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幼稚鬼。”
“我饿了。”
他勉为其难地配合了一下这位小天道,语气中满是宠溺。
“那快起床吧,可不能把你饿坏了。”笛秋听到他回答,松开了他,也不玩闹了,坐起身就准备下床。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虎口一片湿润,像是被含在嘴里。
原来是郁印白飞快地在她手上轻轻咬了一下。
她低下头,看到那张小黑蛇一脸餍足,眸中光华流转,宛若资深美食家那般慢条斯理地点评了一句:“口感绵软,入口甘甜,我很喜欢。”
说到最后竟是望着笛秋,那眼神直勾勾的,满是化不开的情意。
笛秋脸色一红。
她居然从一脸蛇身上感受到了色.气。
“走吧。”
她赶紧换好衣服,动作略显慌乱。
郁印白眸底闪过一抹笑意,像某种狡猾的犬科动物。
还是如往常一样,郁印白窝在笛秋颈窝处,鼻尖满是小天道的甜香还有她身上的温度,无比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凭借着失忆争取来的福利。
他很喜欢和小天道待在一起。
想了想自己失忆时的所作所为,虽说有点蠢但好在效果不错。
就比如宣誓主权这事,何必用这么拙劣的谎言,若是他会直接用行动表示,也就单纯的“他”担心惹了小天道厌恶,才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比如现在这样多好。
郁印白在脑海里把自己失忆时的所作所为全都复盘了一遍,哪些好哪些不好他都总结了出来。
他现在也不急得让笛秋知道他恢复记忆了。
原因是小天道从未亲口表达过她对自己的情意,若是贸然告知不会效果最大化,只能等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若是她不同意,他自有别的办法。
仅仅是一个晚上时间,郁印白就连具体到怎么做都已经想好了,织了一张网就等笛秋往上撞,简直可怕。
还在赶路的笛秋感受到脖颈上有道灼热的目光,她垂下头,郁印白正在发呆,正对着自己脖子的方向,眼神算不上灼热。
那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不过,今天的郁印白并不是很热情的样子,往日里他虽然不是特别爱说话,但也不是现在这般冷淡的样子。
终于,在又一次看到他光盯着自己瞧不吃饭的时候,笛秋开口了。
“郁印白,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啊?都不吃东西了?”
郁印白没想到笛秋会这么快就发现他的异常,他转了转眸子,也没急着辩解:“你昨天说的做我的神明,永远不会放弃我是真的吗?”
他这是不确定自己会被坚定地选择着,所以才会这么若即若离吗?这样一来,早上他态度冷淡也能得到理解了。
笛秋恍然大悟,她立马保证道:“当然,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听到她的保证,郁印白似乎放下心来,长叹了一口气,眸中灼灼光华:“小天道,有人说过你很好吗?”
笛秋露出浅笑,嘴角是旋起来的小酒窝,语气略有点小傲娇:“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我自己很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昂起头,像只软糯又骄矜的猫儿,透着几分可爱的劲儿。
郁印白眸光闪烁,很想把面前这个对自己有多可爱毫无概念的人揉入怀中,他无比诚挚地说道:“你很好,你是最好的小天道,是世界第一好。”
郁印白说这话的时候,那双金色眸子中盛满了笛秋身影,撒满了细碎的星光。
谁懂啊,她第一次被郁印白夸的不好意思。
笛秋脸皮在发烫,她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要珍惜我。”
郁印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所以我要多看看你,不能让被别人抢走了。”
说到后面几个字,郁印白的眼神一下子危险了起来,那双眸子阴云密布,某些阴暗的想法又开始冒头了:你不是很喜欢她吗?那就把她关起来吧。
不,这样会伤害她。
不过这次郁印白没费多大劲就把那种念头给压了下去,因为他知道他的神明是爱他的,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这种会伤害对方的念头是不对的。
确信自己被爱的郁印白开始一点点拔掉自己心里的尖刺,努力学会去爱一个人。
笛秋就是觉得今天的郁印白嘴很甜,一点也不气人,并没有深究原因,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差不多吃完了,我们回去吧。”
郁印白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就是晒太阳,这已经是两人每天必须要做的事了。
窝在笛秋的腹部上晒太阳,笛秋身上的体温隔着衣服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她呼吸时肚子也是的一起一伏的,阳光传来阵阵热度,虽然阳光依旧刺眼。
但这一刻是郁印白从未感受到的宁静。
心境开阔,体内的妖气也变得充盈起来,谁能想到晒太阳还能提升修为?
郁印白看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笛秋,心想:她莫不是个天才?
并不是,笛秋就是单纯喜欢晒太阳。
没别的,她喜欢全身暖洋洋的感觉。
郁印白收拢心绪,开始专心修炼,一点也不浪费时间,他心中满是要早点化为人形的急迫感。
笛秋感受到气息波动,看了眼郁印白,收回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的手,在心底默默感叹一句:真努力,看来她可以早点去小世界游历了。
晒完太阳之后,就是郁印白自己的活动时间,笛秋似乎也有事在忙,看不到她人影。
依旧是那片风车海,但这次郁印白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震撼之余,心里酸涩得厉害。
他粗略地看了眼,起码有数十万只风车,每只风车都代表笛秋的一份思念,这份巨大的思念是可以把人压垮的,至少郁印白是这样的,他很懦弱,他承受不住小天道的死去,所以很残忍地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苏醒。
活着的人承受得远比死去的人更多。
而笛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做风车的呢?
他忽然觉得,他醒来之后笛秋最过分的事也就骗骗他,可以说无比仁慈了。
对啊,她是仁慈的神明。
他突然不确定起来,不确定笛秋是否如他那般喜欢自己,而不是出于对他的心软。
在情感方面格外强势的郁印白第一次起了退缩之意。
很奇怪,在面对小天道时他居然会如小孩子一样局促不安,需要反复去验证那个答案。
但他确定他那颗心是为谁而跳动的。
郁印白慢慢穿过那片风车海,在最中央是一个五颜六色的风车,他神色一顿,明显认出来了那是什么。
那是在巨阳城游玩时他送给笛秋的风车。
他没想到她还留着。
风车呼呼地转着,在不停地传达一个信息:她很想他。
郁印白不免心中动容,他有种冲动,想现在就跑去笛秋面前告诉她:他回来了。
但这种冲动被理智给浇灭了,他看了看自己覆着鳞甲的身躯,选择更加努力修炼。
这条蛇原本渡劫失败,筋脉堵塞得厉害,若是想恢复只能用妖力不断撞击,其过程会很痛苦。
之后郁印白花在疏通筋脉的时间上占了大半,每次都是疼得龇牙咧嘴,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每当笛秋入睡之后,郁印白总是会偷偷爬起来,光是看着她他就觉得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痛了。
笛秋也察觉到他在做什么,除了心疼就是每天变着法地多让他吃点东西,她知道的,只要郁印白要修炼一定会遭罪。
但这回,笛秋忍不住了。
起因是,她等了很久都没看到郁印白回来,她焦急地出去寻找,看到是那条小黑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她急坏了。
她等到大半夜,才等到郁印白幽幽转醒,一问才知道他只是痛晕过去。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所有堵塞的筋脉都被打通了,只要筋脉打通了,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化为人形。
激动的他想和笛秋分享这个喜悦,却对上她布满乌云的脸,这是他第一次见笛秋如此生气。
“郁印白,你还要不要命了?!”笛秋的质问劈头盖脸地砸来。
郁印白不敢吱声。
笛秋看他呆愣愣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委屈,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这才几天,你发高烧一次,吐血一次,昏迷不醒又一次。”笛秋伸出三根手指,比给他看,“都说事不过三,你看看,这都三回了。”
“你若这么不想要这条命,还不如一次性死了算了,也好过我看你一次次受伤,总担心你出事了。”
“你必须给我保证,不许再把自己弄受伤了。不然……”笛秋突然卡壳了,想到半天才想到合适的惩罚,“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说到最后,小天道哽咽起来,鼻子一酸,啪嗒啪嗒,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掉下来。
郁印白并不觉得小天道是在无理取闹,相反,他很清楚这种感受。
因为他也曾经失去过,他更清楚这种感受并不好受。
她那掉落的大滴泪珠就这么把郁印白砸得七荤八素的,他下了什么决断,道:“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把自己弄受伤。”
笛秋听到他的保证,眼角还挂着泪都不忘命令他:“你重复一遍。”
“我,郁印白保证,再也不把自己弄受伤。”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好,这可是你说的。”笛秋冷哼一声,一点也不想轻易地放过他,“不行,必须让你长长记性。”
她聪明的小脑瓜开始转了起来,很快就想到了合适的惩罚。
“这样吧,罚你三天你不能和我一起睡,也别想窝在我肩膀上。”
过惯了奢侈的生活谁还能习惯贫穷的日子?小天道现在倒是懂什么是打蛇打七寸了。
这惩罚真的够狠,狠到郁印白开始后悔自己的心急非要在这一天疏通完筋脉。
“不行,太久了,一天。”他沉声道,“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睡得着。”
“那就两天。”
郁印白第一反应是不答应,看她哭过的眼睛还是红红的,还有她紧紧抿着的下唇,他无比艰难地点头了,被笛秋吃得死死的。
他被赶去睡旁边的房间,临走前,看了眼笛秋那红红的眼眶,獠牙隐隐有冒头的趋势,眸色渐深。
郁印白确实没夸张,离开笛秋他睡不着觉。
这里没有熟悉的甜香味,又是冷冰冰的。
郁印白叹了一口气,抱紧了弱小可怜的自己,好想和笛秋一起睡。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期间动过无数次偷摸去找笛秋的念头,都被他摁住了。
横竖睡不着,他索性爬起来修炼。
筋脉一打通,郁印白在修炼上一日千里。他就这么修炼到天亮。
笛秋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郁印白半阖着眸子,看他走路都没什么力气,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郁印白,你没睡好吗?”
郁印白抬眸,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几分幽怨。
笛秋突然明白了。
原来是因为没和她一起睡,所以才这样的。
在看到郁印白差点栽地上时,她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