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港——烧星云【完结】
时间:2024-05-14 14:37:57

  顾影转过脸,庄文琦立在暗影处,身形微佝。几天之内,他已经大变了样,两颊微凹,称得上形销骨立,撑不起一身量体定制的西装。
  她神情一冷,掉头走向展览走廊另一边。
  “小影,我今天过来,是要为上次的事情道歉。我不该……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疯了。”庄文琦病态迷恋地盯着她的背影,微笑着,“我现在想明白了,他们都不重要,等你伤够了心,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顾影脚步咔一声停住,扬起的脸冷若冻玉,“第一,别叫我名字,你不配。第二,你就是地面上的一颗灰尘,阴沟里的一只老鼠,你在想什么,没有人在乎。你如果真的疯了,麻烦左转大屿山23号精神病院,明白?”
  “你变了。”庄文琦脱口而出,“为什么?因为……他?”
  上一次见到他,她明明还害怕惶恐,浑身发抖得说不出话。
  庄文琦想起第一次见到她,13岁的少女,像头珍稀的灵兽,精巧、柔软、纯洁,天生地适合被雄性征服和掌控。
  于是沈时晔出现的时候,庄文琦内心一震,心底既嫉妒,又不甘,又滋生了无尽的窥探欲。
  有资格捕获她的男人出现了,他是怎样制服她的?是否咬着她的咽喉,掌握着她的柔软,折断她的腰……
  隔着不远的距离,庄文琦似乎闻到她的体香,也许还是被男人改变了,不再像少女时那样青涩。
  有人大步流星走过,打破了他的颅内高潮性幻想。聂西泽一身高贵纯白西装,衬得长身玉立。他长腿阔步走到顾影身边停下,宽肩隔开了庄文琦粘腻如附骨之蛆的视线,“有病就去治,痴线。”
  面朝顾影,他又快速变脸,温和下来,“午安,Evelyn。”
  顾影呆了呆,脑内缓缓冒出两个巨大的疑问。
  首先,西泽什么时候回香港了?
  其次,是什么样的巧合……让他和她今天穿得像情侣装?
  顾影今天偷懒,也穿一身不会出错的白。纯白的及膝裙,白的长筒手套,粉珍珠的一套首饰。而聂西泽外穿白西装内搭粉领带,和她连配色都遥遥呼应上了,要说不是精心设计,都有点说不过去。
  嘉宁像只采幕布。
  “删吧。”顾影挽住他胳膊,轻巧地开着玩笑,“五千万,我打欠条给沈先生。”
  沈时晔感知她手心的凉意,没去看她,“那你要还到下辈子。”
  顾影仰起脸,轻声,“那就还到下辈子。”
  她也想和恋人站在天光之下,可是因为她所爱的这个男人的身份,注定了会不公平,一定有一个人要迁就另外一个人。
  他有他的世界,在中环天际线,在物质金字塔的最顶端。决定爱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永远不能和她手拉手压马路,在街边分食一只菠萝油,接吻温存,白砂糖粉融化在舌尖。那是纯爱,是puppy love,他恋爱的方式,是浓烈、纯成人的。
  她理想的生活,是稳定而平静的日常。从实验室回来,可以有人为她留一盏灯,或是伴侣到学校接她,被学生们挨个问好叫师丈――别人提起的时候,会说顾老师和爱人感情很好呢,是两个好好过日子的人。
  可是,沈时晔不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男人。倘若他们只是素人情侣,今晚这条热门便只是一段阴差阳错的曝光。可他是豪门太子,放任继续发酵下去,顾影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事情的走向。她会被掘地三尺挖出,编排出一段贵公子与女大学生的露水情缘,然后也许会有知情人爆出她和西泽的关系,酝酿出一场豪门兄弟阋墙的大戏。
  这件甜味小事会很快演变成着味儿就过来了,“小哥哥,我给你和小嫂嫂配的这一套怎么样!”
  顾影:“……”
  等等。
  聂西泽没给她出声的机会,自然而然揽住她薄肩,“嘉宁今天得一百分,我的卡随便刷。”
  “真?超跑也可以么。”嘉宁立刻笑逐颜开,“大哥说我没驾照不许我买,难道我就不能摆着好看么,哼!”
  聂西泽对妹妹勾勾手指,逗猫似地,“买火箭都可以。”
  顾影:“……”
  鉴定完毕,聂西泽今天也癫癫的。
  她挣扎起来,被跟你好了。”
  平日冷若冰山对谁都爱搭不理的聂公子突然这么满面春风,旁观者便都觉得他们很甜。
  聂西泽这几年少回香港,在这里稍站了站,自然而然便被团团围住,成了酒会的中心。过来敬酒的人里,有的人在英国见过他和顾影,还记得顾影的长相,又不知从哪里听过一些过期的传言,问起了他们是否好事将近。
  如此一个传一个,全场都知道了,聂二公子带着未婚妻从英国回来参加这次赛马会,是要见证他们的爱女(一头马)拿下今天冠军呢。
  正当时,庄大公子在观景台外迎来了今天的最后一位、也是最贵重的一位客人。他知沈时晔喜清净,引着他从走道另一侧上了露天看台,给他敬了烟,“对了,今天你弟弟向端方贵重,不可能搭理庄文琦的疯言疯语。他目光只朝向聂西泽,怒意隐而不发,显得深沉从容极了,“两年了,该收拾的渣滓不收拾,你输给我,不冤枉。”
  聂西泽冷笑两声,不落下风,“现在就论输赢?未免还为时尚早。”
  *
  为了避免顾影这个腥风血雨的体质再掀起什么事端,庄咏颐干脆将男宾女宾的坐席隔开。
  嘉宁消失了半天,这会儿才回来。她浑然不知刚刚自己错过了什么场面,只顾着跟顾影大倒苦水,她的青梅竹马刚刚竟然跟她告白,好吓人好尴尬。
  顾影勉强笑着附和她,余光扫过男宾所在的看台,目光凝了凝,发现沈时晔和聂西泽的座位不知何时双双空了。
  *
  二楼贵宾区。
  砰地一声,玻璃幕墙被人徒手生生打传了,一道男人的身影被击飞过去。
  “你……”庄文琦躬身跌在地地找人,终于在贵宾区找到这个满地狼藉血气弥漫的房间。
  男人的闷哼、搏斗、拳头砸上骨头的声音从不远的弟媳也来了,带了匹马,你是不是该给他们添个彩头?”
  今天开盘赌马,他的意思是让沈时晔下一把重注。沈时晔接过烟却不抽,蹙眉问,“我哪个弟弟?”
  圈内人都知他和西泽最亲,庄公子从唇边夹走烟,疑惑他陌生的语气,“就是西泽啊,你怎么……”
  话音未落,二楼上走下有说有笑的一行人。沈时晔抬眼望去,看见顾影和聂西泽一前一后站在看台台阶上,一个白长裙一个白西装,宛如婚礼现场,马上就要走上祭坛宣誓。
第57章
  Chapter 57
  聂西泽手里拿着个白色长条邮差包,显然也不是他的,而是遵从绅士礼仪替女伴拿包。
  顾影打着把白缎底碎花的遮阳伞,在伞沿下一抬眼,细长的高跟鞋跟在楼梯台阶上绊了绊。
  聂西泽回头,抬手扶住了她,“怎么了――”
  顾影抿着唇,手中伞柄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下一秒,一只修长有力指骨分明的手越过聂西泽,在众目睽睽之下,托着她小臂,将她从楼梯上带下来,顺势接管了她手里的伞,“不习惯就不要学别人穿高跟鞋。”
  顾影还是懵的,只知道顺着他蜜的蝴蝶,闻这腰臀比…我左转去小粉站了。有没有身材超辣金丝雀x豪门霸总的文看看?]
  [男的眼神,看狗都深情!]
  [hk街拍水平这么高??摆拍的吧!]
  [女的美过今年那堆港姐了,hk也不是没有美女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顾影看得尴尬,屏幕下滑,最新评论里面突然冒出了许多香港ip:
  [男方睇起好面熟,有尤送我对个暗号?]
  [SS家太子爷?千亿少东?]
  [Bingo.]
  这简直是指名道姓了,顾影心情复杂,“这都不删?”
  “为什么删?”沈时晔轻描淡写地抬头望一眼,“拍得很好。”
  是很好,从滤镜到配文配乐都充满网感,是短视频传播学的成功案例。但深石公关部可正为此咬牙切齿焦头烂额呢……太子爷在下沉市场短视频平台靠卖脸出道,说出去笑死人。
  视频又在屏幕上循环了一遍,顾影看得仔仔细细,记住海风的走向、光影的流转、他看她的眼神,港乐唱尽,他和她的背影隐入人流,最后一帧黑屏,落下的话答,“没有不习惯……”
  她表情很麻木,心底却各种激烈地闪念――他怎么来了?明明今早他还说没空,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让她和嘉宁两个细路妹自己玩。
  聂西泽表现得尚且很沉静,走到他们中间,对沈时晔叫了声“哥”。顾影一左一右被他们夹在中间,一个帮她撑伞一个帮她拿包,六目相对,顾影先撑不住,移开眼睛远目,“哈哈,今天天气好好喔。”
  沈时晔没理她,眼睛只看着聂西泽,“阿泽怎么突然回香港了?也不提前说。”
  “快过年了,正该阖家团圆,大哥难道晚了吗?”
  他说出“阖家团圆”四个字时,一只手又自然而然地搭在了顾影肩上。
  后面的一群人激上,吐出口血雾,“你敢让顾影看见你这样子吗?”
  “你还敢提她。”聂西泽捏了捏拳头,骨节之间发出可怕的弹响。他单膝蹲下,压制住庄文琦,第二拳紧随其后,砸进他的下颌骨。
  一串沉着的脚步声停在身后,聂西泽不必回头看也知道是谁。庄文琦被打得耳边嗡鸣,剧烈的疼痛侵袭。视线一片血色中,他看清两个居高临下的男人,咳喘一声,“聂西泽,你在为你哥做打手?你知不知,这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前几天在西营盘,他强要她上床,你知不知她多可怜――”
  话音被两声大腿骨折断的可怖声音,庄文琦惨叫起来,在地面剧烈扭动,但下身动弹不得,让他如一只卑贱的蛆。
  沈时晔单脚踩在他膝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深沉而威严。
  庄咏颐此时正在身后看着自己哥哥,她是被沈时晔特意带上来作见证的。沈时晔脚下用力捻了捻,转过脸问她,“庄小姐看见了什么?”
  庄咏颐何曾见过他动真格的场面,连吞咽都不敢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不对。”沈时晔平静而冷酷地陈述,“你看见你二哥失足摔下二楼,折断了腿骨,恐怕以后只能是残废了。”
  庄咏颐只好将他的话重复一遍,并保证,“他不会再出现在沈先生或是顾小姐面前了。”
  庄文琦很快被人挪了出去,聂西泽仍半跪在地面,血腥味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他刚刚说的西营盘,是什么事?”
  “阿泽,她现在是你大嫂。”沈时晔冷淡地警告他,“不要窥探我和她之间的事。”
  聂西泽充耳不闻,摇摇晃晃从地面站起,执着地问,“你强迫她?你竟然强迫她?”
  “是又怎样?我让她证明她爱我,然后她确实证明了她爱我。”沈时晔轻微地笑了笑,“也许一开始算强迫,但是因为她爱我,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两厢情愿。”
  “她-爱-你。”聂西泽和他对立站着,一字一句,“你好像把这件事看得很理所应当。那你呢,你用什么还她这一句爱你?”
  “阿泽。”
  触到沈时晔一瞬间蹙紧的神情,聂西泽蓦地懂了,哂笑一声,“你连一句爱她都无法说出口。”
  沈时晔不为所动,反应得冷淡,“我知道你嫉妒,但是对我做再多臆测,也不能改变她不爱你的事实。”
  他隐藏得太好,没人知道,有很深的钝痛正从心底蔓起。
  聂西泽唇角浮起更深的笑意,“嫉妒?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反正她也不能永远爱你,也许只有一两年,甚至只有几个月,你总要去履行你的继承人责任,找个家世相当的女人结婚生子的。集团、家族,这些责任你不忍心压在嘉宁身上吧?所以你爱不了她,你只能卑鄙地汲取,等你享受够了,再一手推开她。顾影不会纠缠你,甚至可能祝福你,让你没有负担,也不觉得亏欠,可以心安理得去做你的好丈夫好爸爸。这么识趣懂事的女人,谁会不喜欢呢?
  “大哥,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这些?你脸色这么铁青,是不是因为我把你的念头说破了?既然已经说破了,我再说一点你没想到的,你猜我为什么回香港?有一天走在剑桥街上,我突然想通,你们迟早会分手,我要等着那一天。到那一天,只有我还陪在她身边。我会陪她到生命尽头,和她的名字一起写在教科书上。你和她只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和她却还有一辈子。和一辈子比起来,你和她的一朝一夕又算什么?
  “你说她现在不自己,连被玻璃划伤手臂也不在乎,任由鲜血顺着紧绷的肌肉涌出。
  顾影在二楼一个一个房间烈地交换着眼神,都是二代里的二代,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真没见过。
  这两位可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在这里疑似抢着为一个女人献殷勤的算什么?
  还有什么阖家团圆……你们家的阖家团圆是这种两男一女的团圆?
  虽然心里很激烈地这样想,但没人敢把这些腹诽写在脸上。经过沈时晔时,一个个客客气气地叫“沈先生”“沈董好”。
  唯有一个人不识数。庄文琦自聂西泽和沈时晔双双出现在顾影身侧时便嫉恨得发了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三人,一句疯话没头没尾脱口而出,连庄咏颐都来不及拦住他,“你们两个算什么――我才是她爱的第一个男人!”
  一刹间,连风似乎也静止了。赛马已经开始,雄壮的马蹄声不绝于耳,看台上却并无几个人在留心观赛,几十双耳朵都竖着听这边的动静。
  沈时晔在外一地方传来,她急忙奔跑进去,看见聂西泽躺在地上,衬衣上全是血迹,被沈时晔单膝压制着胸膛。
  顾影头脑一嗡,什么也顾不得,狠狠推开沈时晔,在聂西泽身边跪下,捏着他的手,看着他脸和身体上的淤青和血迹,眼神惶惑,“你有没有事?”
  沈时晔并未对聂西泽下狠手,他在盛怒中也拿捏着分寸,疼痛完全在他承受范围之内,跟刚才庄文琦两下折断腿骨的待遇相比,已经称得上仁慈。但聂西泽反握住顾影的手,一开口却是气若游丝的样子,“我没事,大哥发火管教……是应该忍耐的。”
  顾影用手背掩着苍白的半张脸,因为血迹,一阵一阵地头晕目眩,“那也不能这样子!”
  眼前的事情混乱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都想象不到这两个人能打架!
  ――不,不能叫打架。
  是沈时晔对弟弟单方面的霸凌,欺压。
  沈时晔站直身体,带血看着,沈时晔对父亲换了公式化微笑,关切问,“董事长今天不是该去曼哈顿总部?”
  “推迟了。”沈振膺扣着西服起身,“你大伯父今天在青徽园设宴,跟我走一趟。”
  沈家最重人伦亲情,但大伯父沈振霖这几年深居简出,不怎么见人更别提他的妻族和沈时晔两年前在珠岛受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亲热的一家人,如今也难免有些疏远了。这一切前因,让今天这份邀约显得不同寻常,但沈时晔对家族内务一向缺少好奇心,不动声色地上了父亲的商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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