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已读不回,我了解她,她这样做,说明只想和我当朋友。”
“你确定?”Angelia拧着眉头说,“会不会是她没看懂,你这小子,写什么告白诗,当面问啊!”
“试过,但还是迟了些。”祁浪垂眸,“算了,别问了,我不会跟言译抢。”
从小到大,他和白禾就像哥哥和姐姐一样珍爱保护着那个失去一切的少年,让他去明目张胆跟言译抢,不如杀了他。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她。
Angelia心疼地抚了抚祁浪轮廓锐利的脸庞。
她知道,她儿子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心底纯良、有情有义的少年。
“如果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要再耽溺了,看向远方吧。”Angelia认真地说,“这些年,妈妈一直想办法让你避开纷乱,希望你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拥有自己的小确幸、小欢喜。可是我从没有问过你,这是不是你希望的生活…如果觉得不甘心,就把这份不甘心放在未来,你父亲希望你大三这年以交换生的方式回港城,为自己的未来拼一把,他愿意给你机会。”
“回去吗?”
“妈妈知道你的优秀,试试看,用你的本事争一把。”
祁浪回头,望向了人群中拍照的两个人,心如刀绞,疼得脑仁都在抽…
是,是有过许多的不甘,无论成绩还是竞赛,他总要争第一,总要证明自己的优秀可…
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欢闹的每一分每一秒,祁浪都觉得命运待他何等温柔,才让他有这样的小确幸。
当普通人,还是回去拼一把。
祁浪没想好。
“其实我也有在自主创业。”祁浪回答Angelia,“我再考虑一下。”
“祁浪,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要学会长大。”
长大,就是一个人的孤独旷野,唯有坚强勇敢、方能昂首阔步。
……
整个大一和大二,祁浪依旧进行着他的自主创业,和商学院其他几个伙伴们合作的短视频电商持续开始盈利,虽然让他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差不多有七位数。但这点钱对于家境优渥的祁浪来说,甚至不够父母给他的零花钱。
倒不是不够花,他很清楚对于普通大学生来说,百万已经是何等牛逼轰轰的开局了。然而对祁浪而言,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大二暑假,白禾父母的大排档出了事,有手贱心坏的客人吃完火锅,竟然把打火机丢在了滚烫的火锅汤里。
后来一位服务员阿姨过来收拾餐桌的时候,发生了爆|炸,滚烫的火锅底油溅起半米高,把阿姨的手臂给烫伤了,烫伤程度非常严重。
白鑫诚立刻报了警,也找到了人,奈何店里没有装监控,那家伙是个富二代,死不承认,说要么对簿公堂,谁怕谁,反正他是不怕的。
对簿公堂白鑫诚是不怕的,主要是阿姨的手臂烫伤耽误不得的高额医疗费用,以及家人的抚恤金等等。
夫妻俩把全部的积蓄都取了出来,言译也把自己所有的存款拿了出来,用作阿姨后续治疗。
这笔钱本不应该由夫妻俩全责承担,分明有罪魁祸首,只是这富二代在南湘市背景实力雄厚,又坏又嚣张,拒不支付一分钱费用,还要反告夫妻俩诬陷他,他爸更是给他请来了最顶尖的律师团,替他辩护。
更过分的是,连大排档都开不成了。
因为这家人得罪了富二代,房东怕惹事,所以收回了大排档的摊位,不再租赁给他们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积累了那么多的回头客,一切付诸东流,白鑫诚怎么能甘心。
整个夏天,他都往返于律师事务所和相关部门…想要为这件事讨一个说法,甚至找了新闻媒体,想要报道此事,却不想,媒体竟也被富二代收买了,报道写得颠倒黑白,误导人们以为是饭店出了安全事故,结果还要反咬客人一口。
白鑫诚一个夏天仿佛老了十岁,唐昕每天也是焦头烂额,跟白禾一起在医院照顾着受伤的阿姨,言译则兼职打工,拼命挣钱填补家里的亏空,同时帮白鑫诚另外寻找做生意的黄金地段店铺。
一家人同舟共济,努力度过时艰。而祁浪跟他爸跑了趟摩洛哥谈生意,回来才知道这件事,气得人都要无了。
他第二天就一趟飞机回了港城,十分任性地将老爸当着一众高管的面、从公司会议室请出来,跟他谈了两个小时,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祁浪的父亲祁沣裕是个头发半花白、气场十分稳定的五十岁男人。他心里本来有几分火气,但转念想到了这个儿子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对他这般冲动任性过。
仅此一次,他不愿对他动怒,所以耐心地听他说完了这一切。
他说的内容,他并不感兴趣,他只对面前这个少年的情绪感兴趣。
“他们的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祁浪点头,“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是很小的事,我可以帮你摆平。”祁沣裕点了一根雪茄,淡定地说,“但是小七,如果恰好我不是你的父亲,你又该向谁寻求帮助,还是自己上去与人拼个鱼死网破?”
祁浪听着,没有言语。
“该长大了,回来用实力向我证明,拿到应属于你的那一份。”祁沣裕扣了扣烟斗,起身出门,轻按了按少年硬朗宽阔的肩,说了四个字――
“强者生存。”
……
这件事对于祁沣裕而言,都不需要自己动手,派了个手底下的人过来,见了富二代的父亲,三言两语就让他把他儿子亲手送到了派出所,自行承认了丢打火机的犯罪经过。
富二代家里不仅承担了全额的医疗费用,抚恤金和后续治疗费用,还亲自上门,向受害人鞠躬道歉,也向白鑫诚道歉。
同时还请来了媒体,将此事重新报道,还鑫诚大排档一个清白。更解气的事,之前被富二代收买的那家媒体,直接关张大吉了。
暑期末,鑫诚大排档重新在原来的店铺开业了,因为这夫妻俩在阿姨出事后,勇于承担责任,几乎倾家荡产去帮助烫伤的阿姨,这事儿被媒体报道之后,更多的生意上门了,生意越发红火。
这件事,白禾跟言译欠了祁浪天大的人情了算是…但俩人也没的还,还也还不起,祁浪也不稀罕他们的任何物质上的回馈。
所以俩人只能隔三差五请祁浪吃饭,除此之外,没想不到什么办法回馈他。
这么多年的朋友,祁浪也不要他们回报什么。
大表哥的东北饺子馆里,祁浪戳着饺子皮里的玉米粒:“你们来之前去Estro吃过?”
白禾:“嗯。”
“所以你俩吃饭去米其林餐厅,请我,就吃饺子啊?”
大表哥端来料碟:“不爱吃别吃啊!”
祁浪爽朗地说:“开玩笑,哥别生气。”
言译望向白禾,白禾弱弱地小声说:“是忍不住发了条朋友圈,没屏蔽他。”
“你想吃Estro,我可以请你。”言译对祁浪说。
白禾连忙补充:“消费不能超过100!我们现在很穷!”
“并不是特别想吃。”祁浪淡淡说,“米其林有什么好吃,还不如吃火锅。”
“你可别说火锅了!”白禾哆嗦了一下,“我现在看到火锅,脑子里全是火锅油溅出来的样子。”
她害怕地捂了捂颈子的疤痕,“我这辈子都跟火锅绝缘了。”
“那火锅太冤了。”祁浪说,“不过Estro好吃吗?”
“那么贵,当然好吃啊,要不你再请吃我吃一顿?”
“是因为和对的人在一起,所以觉得吃什么都很香。”他低头戳着碗里的饺子,“我又不是对的人。”
言译敏感地问:“你在酸什么?”
“没啊。”祁浪说,“趁夏天还没结束,我们去露营吧。”
白禾叼着饺子,冷冷抬头:“啊?”
“记得我们初中去山里找萤火虫吗?那次差点把你俩带丢了。”祁浪仍旧看着自己的餐盘,极力控制着,让语气不要颤抖,“想和你们再去看一次萤火虫。”
“为什么忽然想露营。”言译问,似察觉到了什么。
祁浪知道瞒不过他,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要走了,回港城。”
此言一出,空气凝滞了几秒,白禾抬眸问他:“是…回去探亲么?什么时候回来,要不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去露营…”
“不是探亲。”祁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想玩笑话,“回去继承家业了,除了毕业典礼会回来,其他时间应该都会待在港城,将来如果说要探亲的话,应该就是回北里或者南湘市探亲了吧,回来看看你俩。”
终究,还是要散了。
言译没说什么,跟大表哥点了两罐啤酒,跟他碰了碰,默不作声地喝着。
言译低头吃着餐盘里的小玉米粒,筷子把饺子皮都戳烂了,一言不发。
“是你爸叫你回去的?”言译帮她问,“是为了你帮过我们的事情,他逼你回去?”
“他没逼我。”祁浪说,“是我自己想走了。”
白禾捏筷子的手背紧得泛起骨肉泛白:“你想走,为什么?”
“我觉得…”
祁浪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回答白禾的话,他甚至没有勇气看她,眸光转向言译,仿佛是在对他说,“没有为什么,我该走了啊,在南湘市住这么多年,是妈妈的意思,她希望我远离纷争,但我还是想回去争取一把。”
“是吗。”言译漆黑的眸子望着他,似乎要看穿他的心,“只是这个原因吗。”
“你俩能不能别像审犯人一样啊!”祁浪受不了这种压力,“算了,不说这个话题,聊聊露营,我已经看好地方了,这次不会把你们带丢了,这个季节萤火虫不好找,我们最好在山里过一夜,所以帐篷也要准备…”
“等会儿聊,我去一下洗手间哦。”白禾打算他,起身离开。
等他走后,言译才说:“你在撒谎。”
祁浪顿了片刻,才说道:“小时候,咱们跟小区别的孩子玩躲猫猫,同一个衣柜,藏下你们就装不下我了。”
三个人,终究太拥挤。
“可是,你最后不也进来了。”言译提醒,“跟我们挤一起。”
“怎么。”他带了点玩笑的意味,“你现在还能同意我挤进来?”
言译不再言语。
“我不想跟你抢。”祁浪说。
“你也抢不过我。”言译不甘示弱地反击,“别他妈说的好像是你在让我,我不需要!”
“既然如此。”祁浪唇角提了提,拉长了调子,“激动什么。”
……
白禾步履踉跄地靠着洗手间外的墙壁,很努力地憋住,站在水台边,捧起水拍在自己脸上。
“不行啊,不行,不能哭...”
她竭力忍着奔涌而出的眼泪,忍得好辛苦,可是眼睛沾了水就被感染了,眼泪根本止不住。
她靠着墙壁哽咽着,捂着嘴,用力咬着手腕…
大表哥从男洗手间走出来,她连忙侧过身去,用手臂挡着眼睛。
“你在干嘛?”
“没…”
出口的话变成了哑声的哭腔,白禾连忙跑进女洗手间,把自己藏起来。
大表哥很识相地没有打扰她,默默退了出去,来到他们的座位边――
“白禾在里面哭得跟杀猪一样,谁搞的?”
言译缄默喝酒。
祁浪立刻起身,去了洗手间。
第58章 群聊
洗手间门外, 祁浪隐约听到了里面竭力压抑的啜泣。
成年人不是小朋友,会很努力地忍着,不要嚎啕大哭, 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哭出声音来。
她不想被任何人听到。
祁浪的头皮麻麻的, 五脏六腑拧得难受。
他扬起手,指背欲叩门, 犹豫几秒,望向桌边的少年:“不来看看你女朋友?”
“又不是我把她弄哭的。”言译修长的指尖拨着啤酒瓶上的冰水滴,没有起身, 没有表情。
祁浪站在门边,轻唤她:“白禾…”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突然…”他的手落在门上,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或者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告诉我。”
“别难过了。”
“又不是一走了之,我会经常回来看的你们的啊。”
虽然这样说,但祁浪知道, 大概率是不会经常回来, 否则离开就没有意义。
正如母亲所说, 望向远方,就是为了视线不要总是停留在他们身上。
他不想日日夜夜扼杀自己的心, 也不想耽溺在这样病态的情绪里。
“白禾, 你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时候, 我把你弄哭很多次, 不想要走了还弄哭你。”
“你告诉我, 行吗, 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忽然,门开了, 一个熟识他的女服务员走出来,对他莞尔一笑:“祁校草,听得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祁浪:……
“要不要跟姐姐谈啊?”她开玩笑说。
“抱歉,我对姐姐兴趣不大。”祁浪挠挠头。
她言笑晏晏地说:“所以只对妹妹有兴趣是吧。”
她身后,白禾走了出来,睨祁浪一眼:“干嘛在女厕所门口叽叽咕咕的,跟个流氓似的。”
祁浪讶然:“你…”
少女情绪如常,表情也平静,眼角和鼻子似有点红,像哭过的模样。
他不太确定。
白禾走到水池边,洗了手,又捧水轻拍拍脸。
祁浪不安地望着她:“庞毅哥说你哭了。”
“刚刚有虫子飞进眼睛里了。”白禾对着镜子扒拉自己的微红、微肿的眼皮,仔细检查着,“好难受,弄了好久,不知道会不会感染啊。”
她出神入化一般的演技,让祁浪有点拿不准了:“真的?”
“骗你干嘛。”
祁浪松了口气,但心底莫名又升起几分失落:“我帮你看看。”
他走过来,食指拇指掰开她的眼睛,替她检查着。
“看到小虫子了吗?“
“没有,只有血丝,怕感染,等会儿去买点眼药水。
“好。”
祁浪仍旧撑着她的眼皮检查,她被他撑着眼皮,只能被迫近距离地欣赏着他的脸。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他了,他长大了,轮廓骨明显成熟了许多,深榛色眸子一如当年,清澈又干净。
以后,就见不到了。
看到小姑娘眼底又渗了眼泪,他细密的眼睫颤了颤,连忙放开她。
“弄酸了。”白禾低头,揉揉眼睛。
祁浪不是蠢货,眼睛带着鼻子一起红,还能是小飞虫的错吗?
白禾轻微地抽气,竭力压下喉咙里上涌的酸涩,背过身,慌乱地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