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七爷毛都还没长齐的时候, 我就翻墙进过他家,你拦我一个试试。”
说完,言译径直朝铁门后的花园走去, 管家连忙用对讲机汇报, 得到许可之后, 便没再阻拦言译,只一路跟随着他, 为他带路:“言先生, 这边请, 七爷和白小姐在沙滩边用餐。”
言译沿着内部的十字路, 走向了私人沙滩。
两边花园被修缮妥当, 五针松清雅挺拔, 移步易景,有风雨连廊直通沙滩。
言译想起以前他的家, 花园里杂草丛生,也不喜欢请园丁管家修缮整理,现在的七爷似乎有了符合他身份的生活品味和情趣,
沙滩边,远远望见支撑了米白色遮阳伞棚,似乎有烤肉party,苏小京和大表哥都过来了,一个穿波西米亚度假长裙子,另一穿菠萝西瓜泳裤。
白禾也穿了条白色贝壳抹胸小长裙,没穿鞋,踩在松软的沙地上,正在跟大表哥学习烤肉。
祁浪与他们则是格格不入的一件黑衬衫,接了两颗扣子,露出脉络分明的脖颈,黑色手杖搁在椅子边,气质稍沉,也没有融入着轻松的沙滩烤肉氛围里。
大表哥将香喷喷的烤肉放进他盘子里,他用筷子挑剔了几下,选出一块外酥里嫩的,搁在身边白禾的餐盘中。
看到言译过来,苏小京扬手跟他打招呼:“言医生,就等你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
“七爷请我们来玩嘞!”苏小京超开心,“一开始,我领导还不准假,结果七爷一个电话打过去,领导都吓趴下了,跟我说认识他怎么不早说,还问我请多久假,一个月够不够,哈哈哈,这是什么超高含金量的好朋友!”
言译冷嗤:“他一向擅长干这事儿。”
大表哥也笑着说:“我是自由身,随时可约。”
言译走到白禾身边,沉声说:“电话关机,我很担心你。”
“他关的。”白禾努努眼,“在充电呢,忘了开。”
“还请我给你当保护伞,我看你现在…也没有很害怕的样子。”
“还好吧,见了他就不怕了。”白禾将烤肉夹到他餐盘里,“医院忙一整天饿了吧,我给你烤了肉,快尝尝,保证这次不会毒死你了。”
言译没有动筷,望向祁浪:“七爷这么有兴致,请朋友过来聚餐?”
“有几年没见了,很想他们。”祁浪没什么表情。
“想我们,还是想某人啊?”苏小京故意搞事情。
祁浪倒是坦然:“想我前女友了。”
“唷~”
大表哥继续搞事情:“是想你前女友,还是想言译前女友啊?”
祁浪不觉得尴尬,顺理成章地接了话――
“都想。”
白禾有点脸红,低声对言译说:“他答应给我做专访了。哎,你别站着,坐下来。”
他站着,她紧张…
言译坐到她右边,她给他挤了酱料,言译对她耳语说:“这几天暂时别吃海鲜和油腻。”
“嗯,我知道,都是给你烤的。”白禾很偏心地将所有的烤肉都倒在他盘子里,虽然有些…焦得没眼看,但都是她亲自烤的。
言译心情舒缓了些。
这时,祁浪的筷子夹起一块五花肉,递到了白禾盘子里:“你只顾着给他烤,自己没吃多少。”
白禾夹起来,蘸了酱放进嘴里。
言译眯眼望着她,她摊摊手,用眼神表示:大佬亲手夹的,不敢不吃啊。
她愿意对他解释,言译倒也不吃醋。
祁浪心里有点不舒服了,面无表情说:“白禾,坐到我身边来。”
白禾只好站起身,然而身边的男人却握住了她的手腕,沉声说:“就这么听他的话?”
白禾小声说:“有求于人,前途事业都在他身上,不听不行啊!”
言译松了手,淡淡道:“手术还想不想做了?”
白禾顿住脚步。
祁浪说:“我可以给你安排北京专家的手术。”
她正要迈步,言译继续说:“想清楚,我这儿是零失误率,全国独一份。”
白禾:……
被架住了。
苏小京低声对大表哥耳语:“靠!又来了,又来了。”
白禾养的这两只老不死的公鹦鹉,斗了多少年了,还在斗!
白禾不伺候了,干脆坐到了大表哥身边,大表哥笑嘻嘻给她夹了一块儿奥尔良鸡中翅。
言译问祁浪:“把她接过来,只是吃个晚饭?”
“当然不是。”祁浪理所当然说,“以后,她住我的庄园,跟我一起生活。”
“哦,这件事她知道吗?”
言译望向了白禾,白禾悄咪咪用碗挡住脸,心虚地转过头去。
看来,是反抗无效了。
“既然如此,我也住下来。”言译倚着靠椅,轻松地说,“缺家庭医生吗?七爷。”
祁浪晃了晃手里的高脚红酒杯,敛着眸子,喃了一个字――
“缺。”
沙滩烧烤派对结束之后,祁浪派车送大表哥跟苏小京俩人回家,苏小京知道他们三个肯定要叙旧,所以没有打扰他们。
白禾担心地说:“小团团还在家里没人照顾呢。”
祁浪只在看她时,漠然的眼神才变得温柔些:“早就让人带过来了,放心,别墅有专人照顾它。”
言译冷嘲:“真周道。”
祁浪望向他:“你不是怕猫,还能住她那儿?”
“我不是怕,只是,不喜欢。”
这句台词,祁浪跟白禾听了快二十年了。
这家伙嘴硬的程度,也是令人咋舌。
晚上,言译来到白禾的房间里,担忧地问:“你真的要住下来?”
“我现在可不能惹他 。”白禾说,“主编都说了,请不来人做专访,我要被炒鱿鱼。”
言译看出了小姑娘闪躲的眼神:“其实,你心里也想留下来。”
白禾故作轻松说:“他让我们住这儿,那就住呗,这么大的宅子,超大花园和私人沙滩,还不用给租金。”
言译漆黑的眸子扣住了她,良久,捧着她的肩说:“他出事,跟你没关系,别把这件事怪在自己身上,别想着赎罪或者补偿他,他不需要。”
白禾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言译…
她迎上他的黑眸,眼底微微泛红:“Angelia死了,你知道吗?”
言译怔怔地摇了摇头。
美国养病期间,祁浪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那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独自呆着,话很少,言译也没有问。
“怎么回事?”
“死了很多人,他的朋友,还有手底下的人,其中有一个我在港城见过,叫穆展延,跟他一样很爱笑,他被人装进麻袋丢入公海的时候,祁浪被绑在船桅上,亲眼看着他挣扎沉没…”
白禾嗓音沙哑,身体轻微地颤抖着,不敢想他那时候的遭遇。
就算罪魁祸首已经被判了死刑,但这弥补不了任何事,失去就是失去了…
“Angelia是病逝的。”白禾忍着喉咙里的哽咽,“那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他生死未卜在越南,连她的尸身都没有见到。”
言译摸到衣服里面那一枚长命富贵的金锁,眼前浮现那个女人温柔慈爱的笑容,轻抚着他的脸,告诉他:“今后,言译也是我的儿子了。”
他一言不发,喉咙被一阵酸意哽住了。
白禾握着他的手背,说:“我们陪着他吧。”
片刻后,言译用力点头:“好。”
只要是“我们”,怎样都好。
……
深夜,白禾出门接水喝,没有开灯。
沙发边有一抹黑色的轮廓,身形孤零寂寞,藏于黑暗中。
“还不睡。”她缓缓走下楼梯,步履很轻。
“等你睡着了,我再睡。”祁浪仍是这句话,一如当初。
白禾说:“我长大了,已经不怕鬼了。”
男人却说:“但我不想结束。”
他的守望,直到死的那一天,才会结束。
白禾走到他身边,担忧地问:“你的腿啊,听说有弹片都打进骨头里了,现在还疼不?”
“我倒希望它疼,也比什么都感觉不到强。”
“能不能看看?”说着,她想掀开他宽松的裤腿。
祁浪扶开了她的手,移开了视线,似有逃避:“没什么好看的。”
见小姑娘表情失落,他解释了一句,“伤口狰狞,怕吓到你。”
白禾想了想,摘下了颈子上的绿丝巾,与他坦诚相待:“好了,我给你看我丑丑的疤痕,你也给我看你的吧。”
这还是第一次,她愿意主动给他看自己的伤疤。
祁浪不再矫情,挽起了裤腿,让她看到他腿上那一条条狰狞丑陋的疤痕,有缝合的痕迹,东一块,西一块,疤痕扭曲着。
听言译说他这条腿都差点废了,可想当初伤得多么血肉狰狞。
白禾一言不发,温柔地抚摸着这一条条疤痕。
祁浪望着她,用眼神,温柔地抚摸她的每一寸肌肤。
在她抬眸的刹那,祁浪移开视线:“去睡觉,白禾。”
命令的语气。
“你先睡,今晚我守你。”
祁浪没有多言,合衣躺在了沙发上,白禾用薄毯给他盖好,坐在他身边,手轻抚他的脸:“七,睡吧。”
祁浪闭上了眼。
过去无数次闭上眼,脑海里充斥着许多声音,尖叫,枪声,好多人就在他面前一个个倒下去,沉入无尽的深海…
从此他失去了睡眠。
他伸手,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我不怪你走,你走了,是我那时唯一的庆幸。”
否则…
祁浪都不敢想。
“我会在你身边。”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好意思来晚了!
第78章 约会
清晨, 闹钟叫醒了白禾。
因为半岛距离她上班的市中心稍有些车程,所以必须比以前更早起床才能不迟到。
洗漱之后走出房间,绕着旋转楼梯走下来, 白禾看到饭厅长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中西式早点品种多样,丝毫不输五星级酒店的早餐供应。
不用想也知道, 这是谁的杰作。
这满满一桌饭菜,看得一旁管家直冒汗。
言先生要是多住些时日,他这管家还不得失业了啊!
更可怕的是, 言先生根本不让佣人收拾他的房间,碰他的衣物, 他有洁癖, 自己洗自己的衣服就罢了, 白小姐也能顺带一起洗了。
家里的佣人都有点慌慌的。
言译穿一件奶白色休闲毛衣,系着围裙,有种夏日午后的慵懒感, 站在岛台边料理着沙拉。
祁浪长腿交叠, 懒散地倚着单人沙发, 瞳眸被落地窗阳光照出某种剔透的深榛色,他正看着ipad上的股票信息。
白禾站在楼梯上看着两个男人同框的场景, 忽然有种白玫瑰与黑蝴蝶的感觉, 虽然风格迥然不同, 但也岁月静好, 分外和谐。
但她来不及欣赏, 害怕打卡迟到, 所以匆忙下楼。
言译在她的盘子里添了一份煎鸡蛋:“不用急,这边去新闻社走高速半小时内到, 不会堵车,慢慢吃。”
“哦,好。”
“迟到了也没事。”祁浪漫不经心说。
“有事!扣工资的。”白禾叼着煎鸡蛋说。
他抬眸,浅浅睨她一眼:“我看谁敢扣你工资。”
“呃…”
不愧是七爷。
“小七,你答应了要来电视台做专访吧?”她再度向他确认。
“专访什么时间?”
白禾连忙说:“您是大忙人,当然迁就您的时间,只要确定回来,我就好回去跟主编回话。”
“稍等。”
祁浪让助理发来了接下来两周的行程计划表,从中选出了比较合适的时间:“下旬有时间,二十四号晚八点。”
档期都排到下旬去了,看来这位爷是真的忙啊。
不过只要能请到他,时间不是问题。
“行!没问题!”
白禾谄媚地给他倒了杯热牛奶,温馨地加好糖,送到他手边,笑眯眯说,“慢用。”
言译冷嘲:“专挑下班时间让人加班,七爷您还真是大忙人。”
祁浪下颌微抬,傲慢地说:“我的确忙,不像言医生,手术预约都排到半年后了,还能慢条斯理烹饪早餐。”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言译说,“家庭,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位。”
这句话,蓦地刺痛了祁浪。
他…已经没有家了,现在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手背紧了紧,青筋隐现。
就连管家都惊了,这位言先生什么来头啊,居然敢这么呛七爷。
要知道,无论港城还是北里市,政商界无论是谁,都要将这位爷捧在高处,谁对他说这样不客气的话,想死了吧!
然而,七爷居然没有发作,只是接过管家递来的早茶,吹拂着热雾,喝了一口。
白禾当然知道这俩人相处模式,互相揭短日常,过去十几年每一天都在上演。
“家庭当然是第一位,我们三个一直都是一家人,所以吵归吵,不要影响感情哈。”她说。
祁浪懒得搭理言译,起身走到长桌尽头的餐位,喃了声:“傻逼才跟他计较。”
“某人已经当过很多次傻逼了。”
白禾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少说两句。
言译低声说:“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让他,也希望你不要偏帮他。”
“我哪有偏帮,我很公平好吗。”白禾无奈地说,“只是…现在有求于人啦。”
祁浪见他俩在一起叽叽歪歪咬耳朵说话,开口道:“白禾,坐到我身边。”
“哦,好。”小姑娘端着餐盘,乖乖地坐了过去。
言译见状,索性端着盘子,也坐到了她另一边,非得和她挨在一起吃饭。
管家看他们这样子,一头雾水。
这三人…什么关系啊?
老年人看不懂。
这时,小团团伸着懒腰,缓慢地下了楼,喵喵叫着,似乎被饭厅的香味吸引了,跳上桌。
言译立刻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防备地看着那只根本不搭理他的猫。
“小团团,不可以上桌哦。”白禾说着要把它抱下来,祁浪唤了声:“儿子,过来。”
猫咪听话地跳到了祁浪的腿上,男人修瘦的手轻抚猫咪的后背,它似乎很喜欢他的抚摸,一个劲儿弓起身子蹭它。
言译皱眉:“要点脸,别乱叫。”
祁浪嘴角浅淡地提了提:“嫉妒啊?那你也来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