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闭上眼,泪水便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一路进入了秦阙握在她脖颈上的虎口里。
秦阙慢慢松了手,她用力地吸入空气,顺了顺气,才说:“妾遵命。”
声音很小,但是秦阙还是听到了,于是松了手,拂袖离去,没有回头。
所以到最后,祝蘅枝还是不知晓秦阙为何动怒。
秦阙前脚才走,后脚时春便进来了,看着她脸上的泪痕,语气中全是忧虑:“娘娘这是怎么了?”
祝蘅枝伸出中指揩了下脸,朝时春弯了弯眼睛,说:“无妨,你替我更衣,然后去回了尚宫局的人,就说不用改了。”
时春才应了。
等换上她远来的衣裳,祝蘅枝看着搭在衣架上那身岱赭色的衫裙,回头朝时春吩咐,“拿下去烧了吧。”
时春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很是疑惑地看着她:“啊?烧了这件吗?这不是娘娘您打算在赏花宴上穿的吗?”
祝蘅枝抿了抿唇:“这个颜色我不喜欢。”
“但是您穿着明明很好看啊,再说这可是上好的浮光锦。”时春犹犹豫豫地收拾衣架上的衣服。
“叫你烧了就烧了,注意避开其他人就是。”她的声音中能明显地分辨出来疲惫感。
时春知道祝蘅枝这样就是心意已决,看着她心情不好,隐隐猜到是和太子殿下有关,但也不敢多问,只好默声将衣裳收拾了,恭敬地退了出去。
她按照祝蘅枝的吩咐打发了守在外面的尚宫局的人,又给了赏钱,才将人送走。
却在带着衣裳去后院的路上碰到了陈听澜。
虽然她有意做了掩盖,但陈听澜的目光还是在上面停留了一阵,开口拦住了时春:“底下这件岱赭色的衣衫,是要怎么处理?”
时春一愣,本来想搪塞过去,但看着陈听澜的脸色,便知道不好糊弄,又想到他毕竟是太子詹事,太子的心腹之臣,既然刻意问了这件,想来是知道些什么,便如实说了。
陈听澜皱了皱,看了下周遭,又往她跟前走了走,低声说:“殿下是否因此动怒了?”
时春知道瞒不住,便说:“是,但太子妃娘娘和奴婢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何。”
陈听澜犹豫了下,还是和时春说:“殿下的亲生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颜色是岱赭色。”
时春一时没反应过来,便道:“可制成这件衣裳的浮光锦,是尚宫局送来的。”
陈听澜一惊,“尚宫局?”
时春看着他的反应,猜出他是知道些什么的,立马接上了他的话:“陈詹事可是知道些内情?我家娘娘现在应该还蒙在鼓里呢。”
陈听澜略略一沉吟,与时春说:“你回去转告太子妃娘娘,尚宫局为何会有意送这种颜色的缎子来,想清楚了去找殿下说清楚,就没事了。”
时春一时没回过神来。
陈听澜要走了还再次叮嘱她:“快快毁掉的好,这件事我不宜插手过多。”
好在后面也没有旁人看到,时春回了殿中,将陈听澜的话一字不落地和祝蘅枝说了。
祝蘅枝再次回忆起挑缎子的那日。
那天送来的浮光锦,除了岱赭色还有丁香色、缃色和月白色,她素来喜欢冷色,本想定月白色,但又想到毕竟是赏花宴,自己作为太子妃穿得冷了反倒显得不近人情,可丁香色和缃色她实在不喜欢。
“可还有别的颜色?”
“今天给娘娘送来的是大燕这几年最时兴的纹样,这浮光锦穿在身上日光一照,便有水光潋滟的感觉,很衬您,若是这几个您不喜欢,不如看看这边这匹岱赭色?”尚宫局来的女官陪着笑脸和她说,一脸的恭敬。
岱赭色的那匹的位置并不起眼,是在丁香色的下头。
祝蘅枝看着颜色在这几匹里面确实还算暖意,又不会过于鲜亮,她轻轻一点,“那就这匹吧。”
尚宫局的女官立刻千恩万谢的应了,又积极地为她量了尺寸。
她当时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但也不知道缘由,也没多想,经由陈听澜这么一点说,她突然明白过来了。
根据她这些天的了解,秦阙目前最大的“政敌”宋淑妃,入宫的时候,秦阙的生母,也就是燕帝曾经的贵妃,并没有去世,她喜欢岱赭色在合宫应该也不是秘密,这件事是秦阙的忌讳她初来燕国不知晓,但宫中人不会不知道,为何会有意引导她选这件颜色的衣裳?
现在宫中位分最高的是宋淑妃,她膝下又有个皇子,燕帝无皇后,六宫的事情实际上是由宋淑妃代为处理的,尚宫局的人不会大意,也不敢故意往秦阙的枪口上撞,于是就将矛头对准了她。
前段时间秦阙夜夜不来她这边在东宫不是秘密,宫中多口舌,想必也是传到了那位宋淑妃的耳中,陈听澜又让她仔细想想,想来就是宋淑妃授意让人将岱赭色的缎子送到她跟前,借机让两人生隙。
因为她与秦阙若是一直琴瑟和鸣,对宋淑妃来讲不是好事。
至于陈听澜让她自己去说,想来也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不好过于为自己说话。
她想到这里,收拾了下妆容,吩咐时春去秦阙的书房。
冬末春初,天黑的早,秦阙的书房已经点上了灯。
她要进去的时候,门前守着的下人有些踌躇不决。
她一抬眼,看见了了窗纱上倒映出的人影,是两个挨的极近的,一个是秦阙,而另一个身段袅娜,必然不会是陈听澜。
第20章 红袖
殿内略微有些昏黄的烛光将屋中人影倒映在铺了新纱的窗户上,影影绰绰,仿佛是给人的周身都镶上了一层模糊的绒边。
正是初春的时候,邀请京中贵眷来东宫的赏春宴的帖子祝蘅枝已经亲自看过,差人送下去的,原本定的时间便是一旬之后,可今日却因为被人算计,使得她和秦阙之间起了纷争。
清宵尚温,风细分过院落中的杏花,撩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其中裹挟着的香气也绕于鼻尖,一路蔓延至肺腑。
这样的春光好,合该是情人耳鬓厮磨,抵死缠绵的好时机,她本不该打搅的。
但她今日必须见到秦阙。
秦阙生性多疑,她与秦阙之间的事情,一旦过了夜,等到了明日,那便是再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了。
更何况,燕国春耕将至,秦阙作为太子,自然有他忙的。
时春本是跟着她一起来的,如今遥遥看见屋内的女娘,也有些犹豫地扯了扯祝蘅枝的衣袖:“娘娘,不若我们还是明日再来吧,这么晚了,打搅殿下,恐怕不妥。”
她知晓时春在担心些什么。
秦阙的脾气东宫众所周知,而且今日他还朝着自己发了好大一通的火,若是自己深夜再去打搅了秦阙的“好事”,只怕会火上浇油。
若是换做往日,祝蘅枝或许会这么以为,甚至不用时春劝,在她看到的第一眼,就会离开了。
但偏偏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有陈听澜的提醒。
她与秦阙的婚事虽然算不上郎情妾意,但为了应付燕帝,面子上的功夫也必须做好。
因此秦阙虽然私下里待她有些刻薄,但她作为太子妃,东宫的中馈大权还是在她手上的,一应内务奴婢账本都是要从她手里过去的,自从她嫁入东宫时,她便知晓,秦阙身边是没有女婢的,甚至因为他太过亲信陈听澜,早些年上京城里还传过当朝太子与太子詹事是断袖的传言,当然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这些她都深谙于心,自然也未曾往秦阙身边拨过侍女,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她看了时春一眼,接过时春手中提着的食盒:“为什么要走?殿下公务繁忙,夙兴夜寐,我作为太子妃,关心殿下不是应该的吗?”
时春只好噤声跟在一边。
但不出意外地被秦阙殿外的内监拦住了。
内监朝着她陪笑:“娘娘这么晚了,怎么来了这处?”
祝蘅枝淡淡地瞥了一眼他,那内监瞧着面生,往日并没有在秦阙身边见过,身上的服饰倒像是内宫里的制式,但她也未曾点破。只是反问:“我是太子妃,殿下的书房,我怎么不能来了?”
内监微微侧身,引导着祝蘅枝看向殿内。
在外面看不清房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倒影不得不叫人浮想联翩。
女娘娇软的身子仿佛依在了男子身上,时不时还传出女子的娇嗔声。
内监拿捏着她是从向来自诩礼仪大国的楚国来的,想必见不得这样的画面,不用他再说什么,也会自己离开。
但他不知道的是,早在祝蘅枝还没有到上京,在邺州的驿馆里,她就敢勾着秦阙的腰带在他耳边吹气低语,现在看到的这些,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她轻轻挑了挑眉:“我是谁?”
内监没想到她神色如常,还反问自己,愣了一下,才回答:“您当然是太子妃娘娘。”
祝蘅枝不去看他,眼睛继续盯着屋内“交缠”着的两个人影,“这东宫上下,除了太子殿下,最尊贵的是谁?”
内监猜到了祝蘅枝这是要给自己立威,但这里毕竟是东宫,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您。”
祝蘅枝不欲理他,已经抬腿踏上了台阶,那内监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衣袖。
祝蘅枝回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像是结了冰一样,“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吾?”
说罢将自己的衣袖扯了回去。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秦阙不会没听到,她才到了门口,便听到了秦阙的声音:“来便来了,闹出这么大动静。”
是他一贯的语气。
祝蘅枝推开门,看到了屋内的光景。
秦阙在案前坐得笔直,看见她进来,抬眼将手中的狼毫搁在手边的笔架上,等着她先开口。
里面的女子看着祝蘅枝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进来了,面上没有半点异色,仿佛根本就不关心自己夫君的书房中为何进来了旁的女子,而自己的夫君竟然能容忍她在一旁红袖添香。
祝蘅枝躬身行礼,“妾身见过殿下,”说着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到秦阙面前的桌案上,“妾身想着殿下处理公务辛劳,特意给殿下炖了汤。”
秦阙淡淡地应了声。
那女娘在一旁立着尴尬。
方才只有她和太子两个人在书房的时候,秦阙就没有正眼瞧过她,如今太子妃进来了,也不问她,也不问秦阙。
她只能牵着秦阙的袖子,软着声音:“太子殿下。”
秦阙没有顺着她的动作,但也没有将胳臂撤开,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祝蘅枝身上。
祝蘅枝这才朝着她的方向看去,弯了弯唇,一副大度的样子:“淑妃娘娘一片好意,我于太子殿下也不能拒绝,姑娘叫什么名儿,我吩咐人给你收拾屋子先歇下吧?”
此言一出,她愣了愣,太子妃是从何得知自己是宋淑妃派来的人?而且宫内盛传太子与太子妃感情不睦,但如今看着并不是这么回事?
太子妃这话又说得令人难以琢磨。
虽说是问了她的名字,让她留在东宫,那她日后在东宫算是个什么身份?说是妾侍通房,可秦阙根本没碰过她,若说是寻常女使,第一不是尚宫局调过来的,第二不是淑妃娘娘明着面赐下来的,又不是太子或者太子妃开口要来的,就算是留在东宫,也没有个正经的身份,毕竟她的银钱现在还是由内宫尚宫局发的,却不在内宫做事。
太子妃这句,是真得让她不会了。
秦阙难得开口和她说了第一句话,却也是向着太子妃的,“回答太子妃。”
婢女只能咬了咬唇,“奴婢唤作轻云。”
祝蘅枝点了点头,朝外面道:“时春,把这位——轻云姑娘领下去吧。”
她的目光求助似地看向秦阙,但秦阙只是沉着脸。
轻云心中一慌。
怎么会?
她是按照淑妃娘娘的吩咐将那致人发.情的香粉洒在袖中的啊?方才屋中又是连窗户也不曾开一扇,太子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公文,她以为是时间没到,但现在为何还不见太子有任何反应。
今日借着淑妃娘娘的名初次来东宫都未曾得逞,日后想见到秦阙就更难了,回了内宫最多不过一顿板子,但留在东宫却又无所成她就真得完了。
立刻欠身朝祝蘅枝道:“不劳太子妃娘娘挂心,奴婢本就是来给殿下送东西,如今东西送到了,自然该离开了。”
祝蘅枝抬了抬下巴,道:“嗯。”
等轻云出了门,祝蘅枝才打开盛了汤的食盒,一边往小瓷碗里咬着汤,一边开口和秦阙道:“本不应来搅扰殿下的,但今日衣裳颜色的事情,实属是你我被人算计了,想来宋淑妃派那个叫做轻云的宫女来东宫,殿下应该已经猜到了。”
秦阙只觉得头晕晕沉沉的,他能听到祝蘅枝的声音,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只是那纤细的手腕牵动袖子上下反动,她本就生得娇媚,烛火更像是平白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来。
这才是真正的红袖添香。
几乎是在祝蘅枝进来的前一秒,他察觉到轻云身上的香粉味道不太正常,为了不露出破绽,他方才几乎没怎么说话。
祝蘅枝看向秦阙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秦阙眸色晦暗得不太正常,她轻声问:“殿下?”
秦阙只看到她微微翕动的朱唇。
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而祝蘅枝方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一边,秦阙力道有些大,连带着盏中的梨子汤也洒了出来些。
等离秦阙近了些,祝蘅枝才发现秦阙的眼尾和耳根都泛着不正常的红,她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是她一进门闻到的那股子有些令人头晕的香所导致的。
应该是轻云为了接近秦阙使得手段,但没想到秦阙“坐怀不乱”,而现在,恐怕要遭罪的是她了。
她脊背上起了一层战栗。
秦阙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祝蘅枝并非未经人事,她到现在也忘不了新婚夜那天,秦阙有多疯狂,那晚她的嗓子几乎都要哭哑了,几近昏厥,秦阙才“舍得”放开她叫水。
她不想在秦阙意识不清楚的时候再来一次了。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她这话没说完,便被秦阙拽入了怀中。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前的柔软贴在了秦阙起伏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并不正常。
她下意识地将手臂抵在秦阙的腰腹部,偏过头:“我去给殿下传太医。”
但下一刻秦阙的大手已经覆在了她的后腰上,声音喑哑:“不许去。”
第21章 旖旎
秦阙手掌宽大,堪堪一只手便可以覆盖住她的整个后背。
被他这么一揽,她整个人的重量全部都压在了秦阙的膝头,这个姿势实在难堪,她挣脱不得,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坐在秦阙的腿上,祝蘅枝本来抵在他腰腹部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秦阙另一只手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