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光大步行街，像“欣亭”这样的商住楼，有很多幢。步行街的基本格局就是商铺加商住楼嘛。
“宋允铭不会是在这幢楼上养了个小三的。”
这句话不是猜测，就是一个判断。这个判断虽然听起来有些别扭，语法和表述都不顺畅，但阮益达的语气很笃定。
他坚信自己的这个判断是对的。
“宋允铭不可能住这种单身公寓的。”
“因为这种单身公寓，只适合单身居住，那是给被人包养的小三住的房子。”
“像宋允铭这样‘变态’的人，是不会养小三的。他的心里，可是只有自己的，没有别人。”
那就只能是“欣亭”和“澜亭”这幢楼下的停车场了。
那个说她在停车场里，差点被一辆黑色越野车撞到的保洁大妈是个农民，没有多少文化，识字不多。只是提供了模糊的描述。具体是哪个停车场，是无论如何说不清楚的。
而阮益达拉着老太太来现场看看，现场“指认”停车场的提议，却是被老太太毫不犹豫，毫无余地地回绝了。哪怕是阮益达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身份，允诺了报酬，老太还是不愿意。
这个提议，似乎伤害到了她的根本，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置于危险境地。这是她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
甚至都让她反悔起自己说出差点被撞这个事情来了。
阮益达也只能作罢。
“宋允铭和人说话时候眼神坚定，习惯直视对方。没有眼神闪烁的迹象。就算是我约他出来，假借吃凉品的机会，试探他案发时间的行踪，他的眼神也没有出现闪烁和回避。”
站在光大步行街的大街上，仰头看着面前的这几幢大楼，阮益达在心里咂摸着，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这项“伟大”的工作了。他要证明，他是可以作为一个刑警参与破案的。
而不只是“狗屎运”好，碰到了来投案自首的田文明。
这种思考方式是许畅习惯使用的，也是阮益达自诩向许畅学得最成功的的地方――细节，细致。
由细节入手，由小及大，细致入微地发现可能被忽略掉的东西。
“这就说明他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或者是足够变态。”
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很好理解。
心理承受能力不强，就不会选择在大白天杀人，不会选择在拆迁工地那种“灯下黑”的地方行凶。也不会面对阮益达各种“巧妙”的设计，还能够应付自如。
足够变态这个判断，还是让阮益达心里一惊。可能是认为自己的结论下得有些早了。
毕竟，变态可不是什么好词汇。
阮益达还知道，这种技巧在心理学上，叫做“自我心理暗示”。
“什么是自我心理暗示？”
在心里，阮益达继续按照许畅的方式推演着宋允铭可能有 的心态，心境。眼睛还是眯着，看向面前的大楼。
“这个问题说起来简单，其实可复杂了。”
简单说，就是在没有恶念，没有杀人的时候，处于“正常”状态下的宋允铭，会不断地自己给自己一种说法，自己告诉自己：我是好人，我是正常人。我不是杀人犯。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时间长了，他自己就会坚定地认为：我就是个好人，是个正常人。杀人犯法的事情和我无关。
所以，不管阮益达护着刘余川如何试探，都不会有效果的。因为他们面对的，就是一个“好人”宋允铭。
到了他“想杀人”的时候，就会变成“非正常”状态下的宋允铭。“非正常”状态下的宋允铭，也会不断地自己给自己一种说法，自己告诉自己：杀人吧，杀人吧，我是坏人，我是恶人。
杀完了人，又自行切换到“正常人”的状态。
“等待着”下一次杀人冲动的到来。
如此往复。久而久之，就分裂成了一个罪犯的“自己”，和一个正常的“自己”。好的时候好，坏的时候坏。
好的宋允铭和坏的宋允铭互不干扰，互相独立。
这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也可以叫做“分裂型人格”。
第五十九章 临渊
田道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接电话的时间是 14:15。左晓清约好的时间是大概一小时以后。
一小时左右，以后。
人都是提前叮嘱好的，招呼一声，就会过去。而且都是花了钱的。不会喊不动。人，当然是田道巍找的帮手，田道巍可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就去了。
好歹也是在道上混过的，是和道上的人有“交集”的，自然是要找几个兄弟的。
时间，没问题。可是地点？左晓清定好的地点竟然是在她的家里。
“你家？”
“当然是我家，难不成你还想把人约出去？”
这句反问，却也是田道巍回答不了的。
在什么地方和孙渝明见面，这是田道巍一直没考虑清楚的。
“你家方便吗？”
田道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迟疑的是要不要把地点定在左晓清家里，还是迟疑着要不要去。
“你想去哪里？外面开个宾馆？还是像你上次一样，找一个水站？”
这个抢白，让田道巍愈发心虚了。
是啊，去家里就是最好的选择。房子里，是个密闭空间，还便于自己隐藏。就算是和对方起了什么冲突，也可以解释是朋友之间的争执什么的。
去外面就不同。
地方大，还大多是开阔的，对方想跑的话不好阻拦。也不利于自己隐藏。而且人多眼杂，万一真起了冲突，想说清楚都难。
至于说宾馆开房什么的，那是田道巍从来没想过的。
又不是特务接头，搞这个干嘛。
“好，就去你家。”
“记得按时到啊！”
“还有，带好你允诺的东西。”
“醒了！”
睁开眼睛的动作不算艰难，但是后脑勺的疼痛还是清楚。也不是那种划伤，刺伤的尖锐疼痛，是一种钝物击打后的沉闷的疼痛感。
眼睛还有些模糊，看得不是很清楚。晃了几下头，慢慢恢复了视力，也终于看清了眼前和自己说话的人――宋允铭。
阮益达心里，再熟悉不过的人了。
只是，形势变了。主动权现在在宋允铭的手里了。
看不见，也不用看就知道，阮益达的手脚都被捆住了，还捆得很结实，不是绳子捆的，大概是那种扎带。带齿的，很结实，越挣扎，只会越紧、越疼。
人是坐在一张椅子上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则是固定在了两条椅子腿的中间。眼睛还能看得到，没有用布袋或者眼罩罩住眼睛。
捆绑的人，并不忌讳自己被看到。
奇怪的是嘴巴也没堵住，只是阮益达暂时没有说话的打算，倒是嘴巴里有种发干发苦的味道。
宋允铭身边倒是也有一张椅子，只是他没有坐着，是弯腰俯身，和阮益达保持了半米左右的距离。眼睛是和阮益达对视着，但因为保持了距离，也没有给阮益达那种逼视的压迫感。
“我赢了。”
宋允铭继续说道，还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声音。
他的右手，握着，是，是握着一柄刀。是一柄细长的弯刀。
形状很特别，单刃，刀身呈一个不大的弧形。刀尖回勾，就像是收起来的鹰爪，或是鸡爪子。刀很薄，闪着白色的光芒，看得出来很锋利，却也足够坚韧。
没有刀柄。
在刀的刀柄位置，留了一个金属桩子，应该是装木质，或者其他材质刀柄用的。从金属桩子的长度看，刀柄短不了。
“我没那么狭隘，不是我抓住你了，还把你捆起来就是赢了。我说的赢了，是刚才自己和自己打赌，说你醒起来，也不会大声叫，不会寄希望于用大声呼救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力。所以我自己说服了自己，不把你的嘴巴堵住。”
阮益达感到自己越来越清醒了，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和眼前这个自己盯了不少时间的男人见面。眼前的局面，至少证明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成功人士宋允铭，就是罪犯。
只是，现在自己落在了他的手里，生死未卜，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得到这个家伙被抓住的那一天了。
“给我杯水喝。渴死了。”
不管他的，左右不过一死。但是这小子隐藏的地点是被我阮益达发现的，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这回，靠的可不是狗屎运，是自己对宋允铭这个人的判断了。
这么想着的阮益达，反倒镇定下来。还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对不起，我这里没有饮水机，也没有矿泉水。给你接一杯自来水行吗？”
宋允铭的语气里，竟是歉疚的味道。
“连水都没有，你是压根就没打算过在这屋子里常住，或者就压根没打算过在这屋子里住，是吧。”
这回没有回答，宋允铭微微一笑，站起身向卫生间的方向走过去，片刻后重新回来，脸上满是抱歉。
“不好意思，没有水杯，连刷牙的口杯都没有。要不我用手接点来给你喝，我会洗干净手的。”
用手捧着喝水！阮益达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你那边不是有个大冰柜吗？我看电都是通着的，在使用中啊，那里面没有水？”
这客厅里除了几张椅子之外，几乎就没有别的物品。饮水机，电视机，家具，都没有。整间屋子，显得很空旷。
所以那个白色的大冰柜就显得更加突出。
红色的电源灯亮着，还能听得到机器运转的声音，证明冰柜是正常使用状态的。
这屋子里，就这么一台正常使用的家电，很不正常。
但是这个问题，宋允铭没有回答。只是又一次微微一笑，扭头看了那台冰柜一眼，重新扭过头来，看向已经被捆住的阮益达，拉过椅子坐了下去。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宋允铭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你先告诉我，刚才你说的‘你赢了’，是什么意思？”
不屑地一笑。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没有用东西堵住你的嘴，因为我说服自己，确定你醒过来以后，不会大声呼叫，或者大声呼救。然后你醒了以后，的确没有叫。这就是我赢了。”
笑容消失了。宋允铭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之前没有过得肃穆表情。
“你自己赢了你自己？”
阮益达露出了一个不相信的表情。
“你不会懂的，你还年轻，没有经历过像我这样丰富的人生。人都是有很多面的，你看到的，可能只是其中一面。还很可能是最不真实的那一面。更多的，是你看不到，也是本人不愿意去面对的。这么说，你明白吗？”
还真是不明白了。
阮益达心里一阵懊恼，这个问题他听许畅说起过的，可是当时没当回事，也是的确没听懂，就没深究下去。
现在露了怯，回答不上宋允铭的问题了。但他的表情和眼神显示出，还是不相信宋允铭的解释。
“好了，这个问题不重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是你的刀？”
阮益达又一次转移了话题，避开了宋允铭的提问。这让宋允铭的脸上闪出了一丝愠怒。
“这刀，是用白银打造的吧。看色泽就知道，比一般的钢要亮，韧度和硬度更高。”
笑容从宋允铭的脸上，“过渡”到了阮益达的脸上。阮益达成功地把主动权抢了回来。因为，他的手里，有宋允铭没有的信息，而且是宋允铭十有八九不会拒绝的信息。
“我见过另外一柄白银打造的刀。田文明，你知道吗？也是你们昆州水泥厂的人。”
宋允铭的表情告诉阮益达，他知道这个人。当然会知道的。
“你知道吗？田文明就是当年的‘白银杀手’。1998 年，你该有 10 几岁了吧，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在昆州水泥厂 里。”
“田文明？”
阮益达期待的表情变化，终于在宋允铭的脸上出现了。
西清园小区其实不大，就是 18 幢 26――32 层不等的电梯房。18 幢楼，每 6 幢楼成为一区。以 A、B、C 命名。
各幢楼之间是一些休憩闲坐的小凉亭，简单的儿童娱乐设施，和健身设备。
其中的 A1――A6 六幢楼，是 26 层，户型都是 85 平米的。属于小户型。B1――B6 三幢楼则是 28 层，户型是 105――115 平米的中等户型。
C 区，是整个小区户型最大的，都是 125 平米的。也是楼层最高的，6 幢楼都是 32 层。
A 区，B 区 12 幢楼，散落在小区的四周，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圆心中央位置的，就是 C 区的 6 幢楼。C 区的 6 幢楼，自己也围成一个同样不标准，也更小的圆形。
四周矮，中间高，大圆套小圆的布局，设计理念上是“众星捧月”的思路。
18 幢楼，没有地面停车位，都是地下车库停车。而且是 18 幢楼公用一个两层的地下停车库。只是进出口分了多个。
因为毗邻昆州一中，算是标准的学区房，而且是昆州最好学校的学区房。所以西清园小区房价都 6000 一平米以上，在昆州这样的城市，算得上是高房价了。
这还得是一手房，二手房还要贵。而且丝毫不愁卖。
小区里，一共开 3 道门，最宽最大的北门，是车辆进出用的，大门正对着中间那个最大地下车库的出入口。西门在
西门，设计用途是消防应急通道，没有安装电动道闸，装的是老式的铁栅栏门，为的就是预防停电开不了门，应急车辆无法出入。
铁栅栏门一侧，开了一个小门。倒是贴了“应急通道不得通行、不得堵塞”的告示，但是值守的保安对于一些住在这一方向的住户进出，只要不是开车堵了大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门，则是小区的正大门，门口一个喷泉池子，是小区的外景观。南门也是只提供人员进出的，只是开口，比西门大得多。西门外，也是小区各种商家最密集的地方。
小区所有者，把南门外一幢商铺的 3、4、5 楼，租给了社区，做社区办公室。社区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就多了。反映情况的，打证明盖章的，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小区的人员（非车辆）进出管理，虽然坚持了刷卡进入，无卡需有小区人员带领才可进入的原则，但执行得并不好。
田道巍带着他的两个“小弟”，就是借口到社区盖章，混进来的。
C 区 6 幢,8 楼，802。这是左晓清的房间号。
约定的时间是 15:30，田道巍带着人 14:40 就进了小区，进来以后，却没有直奔左晓清的家。而是在小区里到处转着，车库，小区里面，都看了。
就是想要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