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要申请才能得到的东西都没有保障,还有一个原因是云霏霏吃不透江宏民的性格,她做不到和高驰一样无条件信任他,问:“如果批不下来呢?”
高驰说:“我报销。”
某些事情一旦形成了习惯就很难改变,云霏霏还是下意识不想和他有金钱上的瓜葛, 她想拒绝,但话要出口又咽了回去,改口说:“你那点工资够吗?”
高驰闻言转过头,看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伸手过去揉了揉她有些苍白的脸,笑着低声说:“放心,养你足够了。”
这七个字不单单是甜言蜜语,更像是一个承诺,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他这么认真地说出口,猝不及防地,云霏霏被这个承诺狠狠地击中了软肋。
它比情话更窝心,比“爱”这个字更有分量。
她觉得心跳得太快,怕被他听到乱了节奏的心跳,抿了抿嘴后,嘴硬地回:“谁.....谁要你养了?”
*
余国伟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没文化也没手艺只能做些体力活,但他天生懒散,骨子里没有吃苦耐劳的基因,因此三十出头了还没成家立业,日常就是吃喝玩乐。
从刑警队大楼一出来,他开着面的去了昔阳市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才醉醺醺地从酒吧出来,跟着代驾回到了自己的新住处,城北城乡结合部的一栋公寓楼。
公寓楼独门独户,一共四层,临街而建,对面是大片待开发的荒地,不远处是小吃街。
公寓不算高档,虽然地处偏僻,但入住率很高,高到云霏霏忍不住拿来高驰的手机开始和张辟闲聊:“你觉得把你家的宾馆改成公寓,做长租,怎么样?”
张辟回很快:“你要投资的话,我就考虑考虑你的建议。”
云霏霏问:“要投资多少?”
张辟说:“八万。”
云霏霏给张辟发信息是因为她想起了景博人才公寓,她发现就算不高档,地处偏僻,周围环境也不是很好,这种公寓式的出租房入住率依旧相当高。既然这种一家一户独立空间的设计符合当下年轻人的租房需求,那么把阖家宾馆改造成公寓模式,应该也不愁租不出去。
如果这种公寓出租的模式成功了,那么第二套房的首付指日可待。
想到张辟这个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品性不坏,还是值得信任的,她回:“好,一言为定。”
没想到这句话引来了视频通话,她一接通,便听到了张辟的笑声:“我就猜准是你。”
云霏霏只带了那个诺基亚,回:“不然呢?”
张辟见屏幕有些黑,问:“你在哪?”
云霏霏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自己待的地方,回:“一个破电话亭。”
因为附近正在拆迁,这个电话亭早已荒废,可它位置极佳,视野极好,对着公寓楼的唯一一个出口,站在这里,就能看到四楼余国伟房间的窗户。
可惜,里面又冷又潮,再加上从昨天下午气温骤降,凉意从鞋底直接渗入五脏六腑,云霏霏被冻得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瑟瑟发抖。
张辟说:“怎么跑到这么个破地方?高驰呢?”
云霏霏回:“买吃的去了。”
正说着,高驰敲了敲电话亭的门,云霏霏抬起头见是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以天为篷,以地为桌,两人就着夜晚的零度冷风勉强把晚饭解决了,视频一直没挂断, 张辟见两人的模样太过于狼狈,问清了原委后,说了句:“我去找你们。”便挂断了电话。
快十点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张辟,云霏霏见他开了辆 SUV 过来,眼睛瞬间亮了,一堆主意涌上了脑门,她走到后座,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张辟转过头,笑着说:“抱歉女士,本车暂不载客。”
云霏霏当没听到,对他笑了下,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了。
张辟见她毫不客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将车钥匙递给了高驰。
高驰问:“你怎么回去?”
张辟说:“打车。”
高驰问:“开过来多长时间?”
张辟说:“不到两个小时。”
云霏霏觉得就算是亲兄弟还是得明算账,尤其是这么仗义的兄弟,更不能亏待了,她把头伸出车窗,说:“打车费记得找他给你报销。”
张辟愣了下,长“哟”了一声,像山路十八弯似的,他看一眼高驰,调侃道:“你都当上高家账房先生当家作主管账了?我还找他干什么,我直接找你不就行了?”
云霏霏见他开始嘴欠,笑着回:“小心我把你车开河里喂变形金刚。”
张辟哈哈哈哈笑了,回:“云大小姐,你有没有常识啊?变形金刚又不是汉江怪物,它有能量块。”
云霏霏的胳膊支在车窗,下巴枕在胳膊上,又黑又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辟,脸上是明媚灿烂的笑:“你还知道汉江怪物呢?还知道能量块呢?”
高驰在一旁看着,压根插不进去一句话,见两人眉来眼去,默不作声走到一旁,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张辟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想起什么,又把头伸出车窗,看向云霏霏,朝她抛了个媚眼,一本正经地说:“霏霏,请看在咱们这么硬的交情份上,一定要手下留情,好好善待我的婚车。”
云霏霏觉得“交情”这个词很有趣,笑着回:“好。”
张辟走后,云霏霏坐在后座,一直在打量他嘴里的这辆婚车,银色比亚迪,三年前的款式,勉强算是新车,她问高驰:“张辟有女朋友?”
高驰坐在她旁边,看着车窗外,像是没听到。
云霏霏没有察觉到他的沉默,说:“张辟人真不错,嫁给他,一定幸福死了。”
第88章 活在当下
今晚之前,听到云霏霏反复提起张辟,高驰其实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虽然次数多了,频率高了,他感到了些许不舒服,但是依旧没有多想。
直到今晚,他才发现,无论是交谈内容,还是眼神接触,又或者是自然流露出的神态,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远超出“朋友”二字的范围。
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到了张辟发过来的微信:“霏霏,一言为定。”
这一句承诺使得连日来累积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他开口说话的语气有些阴森:“他到底有什么好?”
云霏霏正一门心思规划长租公寓的实操和未来,毫无察觉,说:“体贴、大方、幽默......”
高驰听着她这些发自内心的赞美之词,脸色越发阴沉,听完后,他沉默了会,问:“遇到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云霏霏以为他在说遇到何大力那晚,说:“手机被何大力扔了,我只记得姜晓波的号。”
高驰早就从姜晓波口中得知她身上伤的由来,曾经想过无数那夜她不向自己求助的原因,就是没有想到是这个,他问:“你不记得我的?”
云霏霏摇头:“姜晓波的号码是他逐个数字说给我听的,而你的号码是别人发给我,我自动保存的,所以,我不记得。”
高驰皱眉说:“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遇到危险一定不要硬碰硬……”
云霏霏听到这话,一股闷火涌上心头,她转过头看着他,打断他说:“那你告诉我,那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高驰知道再揪着这个话题就会吵架,他转过身,没看她冒着火星的眼睛,拨开她的头发,摸上了她额头上的瘀伤。
云霏霏正在气头上,被他手上没个轻重给弄疼了,躲开后,狠狠一巴掌甩打在他手上:“手贱是不是?!”
高驰看一眼被她打红的手背,问:“还疼吗?”
云霏霏睁大了眼睛瞪他,怼过去:“你说呢!”
高驰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会,说:“霏霏,我不希望以后像现在一样,只能从他人口中得知你的一切;更不希望你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后悔终生。”
云霏霏很明白他在指什么,那晚,她做好了横尸野外的准备,所以,在何大力已经奄奄一息后,毫不犹豫地用脚往他的下体踩了下去,紧接着她发现那种报复的快感前所未有得满足,于是,不受控制地一脚又一脚踩了下去。
冷静过后,她把这些疯狂行径都归咎到了何大力身上,她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听到他又在“教训”自己,不禁皱眉:“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高驰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叹了口气,摇头:“我的意思是,你身边有我。”
云霏霏愣了,说不出来任何话,因为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雷,她越来越看不懂自己,明知道不应该轻信男人口头上的承诺,却还是控制不住听到这些话后的生理反应。
这五个字一字一字钻进了她的内心,她清楚地知道,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车内太黑,沉默太久,她想转过头,却突然从反光的车玻璃里看到了自己的脸,看到它在笑,她站起来,抬腿跨坐了在他的腿上。
没开灯给了足够的隐私和空间,她抬起他的下巴,吻上他的嘴唇,以强势而又不容拒绝的气势攻进了他的口内。
十分钟后,高驰一边平复自己的呼吸,一边抚摸她的后背,问:“你想嫁给张辟?”
云霏霏从他的语气里琢磨出了点酸溜溜的味道,平心而论,张辟的确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如果真要在两人中间选择一个走进婚姻、共度余生的话,她更倾向于选择张辟。因为在婚恋市场上,她和高驰的条件其实是不对等的。
可婚姻是婚姻,那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概念的世界,相对于结婚,她更喜欢当下的状态,更愿意保持现状。
高驰见她不说话,从鼻子里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云霏霏从这声叹息猜测出可能是家里人给了他压力,让他开始考虑起了婚姻,问:“你爸你姐催你结婚了?”
高驰没说话。
云霏霏见他默认,接着问:“你想结婚吗?”
高驰知道了她的答案,沉默。
云霏霏也知道了他的答案,沉默了会,说:“其实,我不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尤其是对你来说。”
高驰说:“那对于你来说,我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吗?”
云霏霏摇头。
高驰沉默了会,问:“为什么?”
云霏霏想了会,吻了吻他的耳垂,说:“因为你站在善与光明之下,而我不是。”
*
两天后的下午两点,蛰伏了两天两夜的余国伟出了门,他将车开进小洋楼院内,将大门关上,两大步走进了大堂,看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他问:“ 程叔,又去哪出货? ”
程叔说:“振平市下余县下余村李长江。”
余国伟虽然读书不多,但他不蠢,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单干,可是一方面游手好闲、得过且过惯了,另一方面他找不到尸源和买家。这两天,只要想起那条法律,他就觉得风险太大,成本太高,而且,久居人下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问程叔:“对方出价多少?”
程叔看了他一眼,说:“给你一万。”
余国伟说:“以前都是送往本市或者邻市,来回最多半天,这次去那么远,来回就得两天,而且最近查得很严,一万恐怕……”
程叔说:“嫌少,我找别人。”
余国伟忙道:“程叔,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
程叔说:“老规矩,交货后,费用转你账号。”
依照程叔的要求,余国伟将暗房里最靠近门口的一个冰棺拖了出来,罩着的红布落到地上,他看到了女人的脸,被吓了一跳,赶紧将红布捡起来罩上了。
感觉女人年纪不小,他问:“这谁啊?从哪弄来的?”
程叔觉得他今晚话太多,有些反常,不禁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余国伟见他翻脸,嘿嘿干笑了两声,解释说:“以前都是半夜三更出货,这次是下午出货,我怕不问清楚,对方问起来,我一问三不知不好交货。”
程叔说:“明天是黄道吉日,八点那边要下葬,一定要在早上七点前送到,不要在路上耽搁。”
余国伟说:“这么多讲究啊?”
程叔没说话。
余国伟又问:“对方什么人啊?”
程叔回:“六十多的老光棍。 ”
将冰棺放进车厢后,余国伟见程叔锁上了大堂门,问:“程叔,您回家?”
程叔淡淡应了一声。
余国伟说:“那您住在哪?我顺道送您回去。”
程叔闻言,看了他一眼。
余国伟看他脸色有些不悦,知道自己今天话太多,就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发正来日方长,以后机会多的是,他笑着说:“我这就出发。”
余国伟离开后,程叔抽了根烟,打开大堂门,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账本。
第89章 鬼迷心窍
五点,昔阳市殡仪馆。
钱程回到办公室,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看新闻等下班,半杯热茶下去,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他从显示器后探出头,见是两个脸色憔悴的年轻男女,笑着说:“请进。”
沙发上坐下后,云霏霏盯着和高驰寒暄的钱程,他五官端正,衣着讲究,除了毛发有些稀疏外,从长相打扮和言谈举止来说十分纯良,可他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人感到极度不适。
钱程在两人身上打量了片刻,视线就定在了云霏霏身上:“你们找我有事?”
男人凝视女人的眼光有很多种,大多数都让女人感到不适,云霏霏被他这么看着,不光感到了极度不适,还感觉到了寒冷,就像是自己被贴上标签,标好了价格,明码标价等待出售,她不由自主地往高驰身旁挪了挪,说:“我妹妹出了车祸,医生让先准备后事。”
钱程微眯了一下眼睛,问:“多大年纪啊?”
云霏霏说:“二十四。”
钱程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可惜:“哎,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人呢?现在在哪?”
云霏霏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还在医院。”
钱程又叹了口气,从桌上拿来抽纸递给云霏霏,又找了张纸,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递给她:“姑娘,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人啊都会走这一遭,需要帮忙的话,请打我电话。”
回到车里,高驰看了云霏霏一眼,扒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云霏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看到。
高驰见她走神,叹了口气,抽出来张纸巾给她擦脸。
云霏霏被他弄疼了才回过神,躲开后,从车内镜里看到了自己的尊容,不由得嫌弃地直皱眉,躲车里熬了两天两夜,又在钱程办公室哭了一鼻子,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她抽出来张纸巾开始挽救美貌。
见他启动车子要离开,云霏霏问:“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