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年底换了自己呢。
她告诉自己先不多想了，明天检查组就要来了。自己这一大滩子刚理顺，先不要出岔子才好。
她忽然想起应该问一声明天要来的这个组是谁带队的，说不定会有熟人。
“林姐！”周二一大早，检查组比林晓维他们上班到的还早。她一下车，就有人叫她。
林晓维回头，就看到一身西服套裙、提着笔记本电脑的小万跟几个年轻人站在办公楼台阶下，大声叫她。
看见小万，林晓维心里有底了。
十多年前，小万是大学毕业分到林晓维公司的。林晓维那时刚正式提职，差不多手把手的带了小万三年。
小万人爽快，头脑灵活，林晓维还挺喜欢她的。但三年以后，小万就调到局里企管部去了。林晓维可以理解，人往高处走，谁都知道在上面机会多一些。
小万在林晓维手下的时候，跟林晓维的关系一般，反倒是走了以后，再遇到她，每次都很亲热。
小万曾经颇有感触地对林晓维说，她以前没有对比不知道，后来去了局机关，天天被那些有资历的大姐使唤着打杂干零活，才知道林晓维有多好。只要她想学的，林晓维当年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她，生活中也特别关照她。不像局机关里，既怕新人过去干得好了抢了他们的饭碗，也攀比着唯恐别人比自己清闲。
小万还是很快熬出来了，三十出头也是科级干部了。算是跟工作了差不多一辈子的林晓维平级了。这几年小万开始带队查标准化，她是副组长，基本全权负责，名义上的组长是他们魏处长，很少露面。
“林姐，我来之前就听说你到这个单位来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年轻啊，有空我去你那坐坐啊！”小万看到林晓维还是很亲。
“好啊，欢迎机关领导光临指导！”林晓维笑说。
虽然在她眼里，小万还是小姑娘一个，可人家毕竟属于上级了，该有的客套和礼节还是要有的。
吕月安排腾出一个会议室给检查组这两天开展工作，中午布置下去专门在小食堂另为他们准备了饭菜。
上午小万手下的一个小伙子过来给林晓维送了一张单子，上面列出了她这边需要提供的资料信息。
第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小万才抽空过来找林晓维了，两人小坐了一会儿。小万告诉林晓维，她这一离岗等退，他们那个公司跟闪了腰似的，这次检查虽然不是她去的，但她有耳闻，过去的那个组工作进行的特别慢，其中就跟人力资源这边不顺畅有关。
而她开始还不太爱来这个公司呢，这里管理也有点乱，上面都有数，他们一个单位就呆两天，大公司不超三天，谁都愿意顺顺当当转到下一家公司去。后来听说林晓维返聘到这边来了，她高高兴兴过来的。
林晓维被她说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万的一番话第二天又拿到中午的饭桌上当着众人面说了一遍。
第二天中午，是卢总安排了一个小宴请。就在公司食堂。
为了方便内部宴请，公司食堂侧面专门留有两个不对外的小雅间。
因为卢总出面了，小万还专门通知了他们的魏处长，临近饭点，卢总派人开车把他接过来。
本来林晓维是不想参加的，她看得明白，这边已经有卢总、吕月，还有办公室杜主任、业务口一个科长和主管企管的小宋陪着，小万那边加上魏处长也是五个人，正好一桌。自己一个返聘人员，也不是关键人物，完全不应该登场的。
可临近中午的时候，林晓维都拿着饭盒打算领午饭去了，小万过来叫她了。
“去吧，去吧，陪陪我！”小万拉着林晓维。
“跟我们林部长熟啊，那林部长就一起来吧！”卢总正好陪着魏处长一起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坐到一桌上，小万挨着林晓维。吃饭的时候，她就把前一天跟林晓维讲过的话，又当众讲了一遍。
“万科长这意思，是我们单位捡到了一个宝呗！”卢总看了看林晓维，笑吟吟地说。
“是，林部长人资口有名的，这个我都知道。”魏处长接口说。
魏处长很早以前就开始跟林晓维的公司打过交道了，跟林晓维也算旧识。
“魏处您太夸奖了，我这都是离岗的人了，也跟退休差不多了。”林晓维笑说。
“林姐，你就别客气了，你看这回你一来，明显的，这边人资口进行的多顺利呀，该有的文件、制度都齐全了，大变样啦！”小万说。又侧头跟她手下几个特别年轻的兵说，“你们看看这个姐姐像不像 50 岁的，她要是不说，谁能看出来她都满 50 了！”
旁边几个组员都连连点头。
“昨天我跟林姐取经了，问她怎么保养的。结果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小万又侧头跟她身边的小姑娘说，“林姐常年喝玫瑰花茶。昨天还直接送了我一罐。以后我也得喝起来了。”
“送我的那个叫苦水玫瑰，是吧，林姐？”小万又转向林晓维。
“万科长现在就开始养生啦！”看着他们说得热闹，卢总笑着插话。
“小万就是这个性格，我们企管的开心果，不过工作没的说，帮我解忧。”魏处长一派轻松地说。
“以前小万在我们公司呆过，就在我们部室。比较熟。”林晓维侧头向卢总解释着。吕月是了解的。
“晓维喜欢喝苦水玫瑰呀？”卢总点点头，看着林晓维说。
林晓维心下一动，卢总第一次叫起了她的名字，而不是她以前的职位。她嘴上还是赶紧应答着，“也不是，正好手头有这么一罐还没开封的，就送万科长了。我平时是赶上什么喝什么，不过甘肃产的玫瑰花味道还是挺独特的。”
“文启你是找到知音了，都是爱茶之人啊！”魏处长晃了晃手里的茶杯。
今天满桌喝的是卢总带来的碧螺春。
“我可不行，这个茶我就是随便喝喝的，可不能跟卢总比。来，魏处，我还是先敬您一个吧，其实应该叫您魏部长了，算起来处、科改换成部，至少也有七八年了，我还是习惯老叫法。这又是几年没见了，过得多快呀，敬您啊，以茶代酒了！”林晓维站起身，郑重敬了魏处长。
卢总在一旁无声地看着，眼波微动，在林晓维温雅淡定的笑容上驻留了一刻又一刻。
第44章
标准化检查顺利结束了，连林晓维最初担忧的劳务费管理这个板块都波澜不惊地通过了。
林晓维也不想多打听其中的事，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一周，工作之余，她又跑回家去看望林保平两次。林保平恢复得不错，腰腹活动得越来越自如了，精神也很好。林晓维的心才慢慢放下。
新的一周，周一的上午十点多钟，林晓维正在电脑上敲打整理历年人员调配名录，手机一响，是卢总的微信。
林晓维过来的这一个多月，慢慢发现日常多是吕月和一个管业务的裴副总常驻公司。卢总是轨迹不定的。吕月解释说大领导往往是规划大事的，外面的很多业务关系都是卢总在维护。
在公司吗？卢总微信问。
在。
中午不要在食堂吃饭了，我十一点半过去接你，参加一个小饭局。卢总说。
林晓维愣了半天，没有回复他。
中午有事？卢总又发过来。
不是。
你别多想，一个简单的私人聚会，有女士，你去比较合适。
卢总好像知道林晓维所想。
其实林晓维还想说吕月也是女士。略一犹豫，还是痛快回了一句，那好吧，中午见。
之后，又问了一声，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过去就行，家常便饭。卢总回她。
放下手机，林晓维靠窗冥想了一会儿。
卢总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她倒不觉意外，毕竟是领导。她也无所谓认识陌生人。问题是私人聚会为什么会叫着她。像很亲近一样。
卢总来接她的时候，把车停在了马路斜对面。这个时段同事们多去后院小食堂打饭了，林晓维出去没碰到什么人，走近车时，卢总已经为她把右前门打开了。
“美临阁去过吗？”看着她系好安全带，卢总缓缓启动，随口问道。
“没有。知道那个地方。”林晓维老老实实地说。
她知道那是个私人会所。在市中心广场背后。
“那里多是私房菜，比较有特色，环境也不错。”卢总说。
“那我正好跟着卢总见识见识。”林晓维说。
“是您的重要客人吗？”林晓维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出来。
“就是好朋友，带你认识认识。”卢总笑看了林晓维一眼，“晓维，你别紧张，一个多月了，食堂的大锅饭还没吃够啊！”
他又叫她晓维了。林晓维觉得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她事实上在这家公司没有任命任何官职，卢总叫她的名字也很正常。
“其实，你们公司的午餐还是不错的，比我们过去的公司好多了。”林晓维诚实地回答卢总。
“你们那个大公司人太多，肯定吃不好。”卢总说的有点自得，“不过，你也得看看我每年给食堂补贴多少啊。”
“是，你们这里的饭菜还便宜。福利真好！”
“别你们你们的了，现在也是你的公司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长期干下去，到你自己真想回家养老那一天为止。”卢总笃定地说。
林晓维一顿，“这个呀，我还没有多想，当时也是有点冲动，一下子就答应吕书记了。这一摊实际上没有多复杂，找个年轻人从头要求，只要真心想干，很快上手的。”
卢总轻笑了一声。
“那你后面也可以考虑一下，年轻人是肯定要找的，你可以做管理，公司里还是缺人的。不想干人力资源了，也可以考虑干干别的。也不差你一个人的工资，只要你想继续干。”
林晓维没有说话。她觉得今天的卢总又好似跟以往不一样了，虽然面带微笑，但这不带商量的口吻、自有安排的姿态，是领导的另一面吗。
“我先谢谢卢总了！”她缓了一下，还是说。
美临阁门前只是一片安静的空场，但进到里面就显得别有洞天了。隐隐的丝竹声声，小桥流水的院落，绿植茂密的回廊后面，仅有的四五个雅间，听说日日爆满。
卢总的客人是一男一女，都是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他们已经先到了。
他们四人占了一个最小的雅间。说是小雅间，其实面积并不小。只是桌子小一点，差不多算 6 人台。两面墙上的字画古朴秀雅、装裱精致，林晓维不懂真伪，她喜欢对面的雕花木窗，外面有潺潺水声和摇曳的清影。
卢总先给林晓维作了介绍，对面的男人是黄总，卢总说他可是大老板。介绍到女人，卢总笑说，“你看看你认识她吗，我们过去的小姜姐姐，现在的姜老板。”林晓维看了看对面女人一身中式的衣裙，眉眼分明，妆容很淡，倒是有些微微的眼熟。
“咱们这个年龄段，应该都看过，曾经市电视台的新闻一枝花。”卢总又介绍说。
林晓维恍然。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年前了，小姜曾经是市电视台特别有名的新闻主播，基本日日出镜。现在细看五官还是像的，只是人胖了很多，自然也见老了。
小姜，现在的姜老板冲她微微颔首微笑。
而到林晓维这，卢总只是介绍说这是林晓维。
林晓维一直保持着礼貌得体的笑容，她注意到姜老板和黄总打量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探寻。但她看得出他们并无恶意，眼里的笑意是温和自然的。
“是个美女！”姜老板笑说，声音略低哑。
黄总也点头。
林晓维挨着姜老板坐下，另一边是卢总，只是距离稍微隔开了一点。
菜已经提前订好了。江南菜式。服务员开始摆冷盘了。
林晓维注意到这次卢总没有自带茶叶。
她和卢总进来时，黄总和姜老板已经开始品茶了。桌上放着一个玲珑剔透的大号公道杯。里面翠绿的茶芽饱满、汤色明澈。
卢总坐下，主动给林晓维面前的压手杯里倒进茶水。再给自己倒上。
“尝尝我这毛尖，明前的，这是二遍了，一会儿三遍应该更好。”姜老板介绍说。
“燕妮就喜欢喝淡，我觉得二遍正正好。”黄总说。
“喝喝看怎么样？”卢总招呼着林晓维，看着她轻抿了一口。
“挺好的，淡香。”林晓维说。
“看出来，这美女也是个明白的。”黄总笑说。
卢总靠坐在椅子里，有点得意地用指头轻点桌沿。
“我不懂茶的，就是实话实说。”林晓维大方地说。
“是叫晓维吧，来，我喜欢你的实话实说。”姜老板笑对着林晓维举了一下手里的杯子。
回身她轻唤了一声门口候立的服务员，“问问今天女士汤准备了什么，雪蛤，银耳，虫草，不行鸽汤也行，有什么上一例，给这位女士，不用给我啊，我不要。”
“谢谢姜老板啊！”林晓维说。
“姜老板在这说了算的，大股东！”黄总给她介绍说。
姜老板嫌他话多似的，瞪了他一眼。回身春风满面地对林晓维说，“叫我燕妮吧，别老板老板的，太俗气了。”
“好，燕妮！”林晓维不客气地叫着。
“文启这眼光不错！人漂亮，又成熟大气！”姜老板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胸前鸡油红的蜜蜡随行吊坠，看看林晓维，又看看卢总。
卢总还是一派自得的样子。
“你看把他得意的，你还夸他！”黄总大笑。
热菜开始上了，量少而精致，一道一道，后面每道上来的时间都掐算得不早不晚、洽到时候。
卢总开始小声跟黄总谈事情了。
姜老板低头轻推了一下转盘，对林晓维说，“咱们吃吧，不用客气，让他们谈事去。”又说，“看你这么瘦，多吃点也没问题，刚才服务员跟我说有雪蛤木瓜，你可以的吧！”
“我都行。”林晓维说。
“ 爽快！我看出来文启怎么会带你过来了。我跟他认识也有近二十年了，你是文启第一个带过来的女人。当然，辛媛除外。辛媛，你知道吧？”
“嗯，我听说了。”林晓维说。
“不幸的人啊！”姜老板叹了口气，“不过，她身体还好的时候，也不太跟文启一起出来的，漂亮是真漂亮，像个冰美人。”
“背后说我什么呢？”卢总故意粗声道。
不过五六分钟，他跟黄总好像就商量完了事情。林晓维只隐约听到车皮、哪天到、怎么交接之类的字眼。
“我说你们家辛媛呢，夸她以前漂亮。不让说啊！”姜老板轻咳了一声，不在乎地说。
“你说，你说，谁敢管你呀！”卢总笑说。
“你还是让她少说一点吧，那嗓子下周又该复查去了。”黄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