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网上找了一份文字工作,帮人校对稿子,写点文章,不用署名,只需要提供效率和保证一点点质量即可,收入微薄,但足够吃饭。
她没有大额开销,没有购买奢侈品的欲望,没有养宠物,平日里都是叫超市送吃送喝,垃圾一天处理一次,只需要走到楼下垃圾站,小区一个星期都不会出去一次。
唯一能驱使林寻上街的就是每个周末的跳蚤市场,她一定会在周六上午出现,这个时候东西最多,而且还不会撞上下午来这里淘小玩意儿的高中同学余歆。
然而这个周六林寻没有去跳蚤市场,医院来了电话,她先去探望了许南语,又听主治医生讲起许南语的情况。
许南语查出癌症,已经是晚期,主治医生感到很遗憾,说能做的尽量做,但也需要林寻有个心理准备。
相比医生,林寻却表现得很平静,有些话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明白:许南语这个病和性格、情绪有关,这世界上就没有脾气又差又疯癫身体还健康的人。有些事都是注定的,有些病都是自找的。
离开医院时,林寻遇到了苏云。她是许南语年轻时的朋友,在这家医院做护士。
苏云正好下夜班,叫了一辆车正准备离开,便说要送林寻一程。
林寻没有拒绝,在车上听着苏云的安慰,劝她不要害怕,凡事往好的一面看,现在医学发达,总会好的。
林寻点头应了,一副并不愿多讲的表情,看在苏云眼里却理解成落寞。
林寻临下车前,苏云又提起往事,说许南语开始有病,还是从林寻父亲失踪之后开始的。
林寻只看了苏云一眼,她对许南语的亲情早已在多年的折磨中消耗殆尽了,何况是素未蒙面的生父。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格,也从没有抱有期望,自认为是个善良的人,更不会遵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去做什么好人,那些都是束缚和捆绑,她要的只是随心所欲、自己顺心就好的生活方式。
林寻向苏云道了谢,头也不回地返家。
她住在三层,没有坐电梯,就这样缓慢地拾阶而上,边走边想待会儿的行程安排,是否还要再去一次跳蚤市场?
时间快到下午了,待会儿去怕是要遇到余歆,可能还有余歆的哥哥余寒和那个蒋延,她不想和这几个人接触。
但如果不去,就要等下一个周六……
林寻想到这里,人已经来到三楼,抬眼一看,门口堆放了几个快递箱子,有大有小,大的有半个大门那么高。
林寻走上前,这些都是她前阵子在网上淘的旧物,箱子上还沾着污渍和灰。
林寻翻开手机看了眼签收记录,果然有三个链接写着“家门口签收”,再一看是哪三件,她心里一动,顿时将跳蚤市场的事抛到脑后。
林寻快速进门,又拿着剪刀出来,就在门口将快递箱子一一拆开:一摞二手书,有关于心理学的,也有灵异小说;一个包裹结实的木质方镜;一台需要修理的古董唱片机。
林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奋了,每次拆开包裹,拿到心仪已久的旧物,就像是买了一件崭新的商品一样爱不释手。
她将几样东西仔仔细细擦拭干净,先试了试古董唱片机,果然用不了。家里的柜子有限,她只能先将它放在正对着卫生间门口的木架子上。
随即林寻又找来工具,在浴室的墙壁上钻了个孔,钉上钉子。
可就在她拿起擦拭过的木质方镜,正准备摆上去时,手指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
她皱了皱眉,缩回手指一看,上面已经划出血珠,是镜子后面的金属挂钩太锋利了,将她的食指划破了。
林寻将手指放到嘴里吮了两口,又随便贴了个创口贴,再次举起镜子,将它挂到墙上。
换一个在意居家风水的人,必然不会这样摆放镜子,不仅对着门,还是一个不知道是谁用过的老式木框镜,上面遍布斑驳痕迹,很适合放到恐怖片里做道具。
林寻却根本不在意这些,或者说她本就对暗物质有点兴趣,所以没有这些忌讳。
直到林寻将几本书放到书架上,处理完门口的纸箱子,再回到家里已经有些累了。她放弃了去跳蚤市场的安排,准备洗个澡便睡个午觉。
洗澡水忽冷忽热,还好是夏天,林寻缓慢地冲洗着身体,对于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很满意,连这样阴晴不定的水温都可以包容。
方镜上蒙了一层水雾,浴室没有装换气装置,空气有些憋闷。
洗完澡,林寻将浴室门打开,那些水雾涌向门口,林寻围着浴巾站在镜子前,拿了一条毛巾将头发擦到半干,透过散落在眼前的头发和水雾看向镜子,只隐约看到一道人影。
林寻有点散光,还有点近视,散光比近视数更深,她看东西很模糊,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影子却看不清。
她又低头检查了一下手指,将上面的创口贴撕掉。
创口贴不是防水的,早就湿透了,连伤口也被水泡得发白,好在不再流血,只是在发白的伤口中间留下一道红痕。
林寻对着伤口呼了呼气,不仅疼而且手指头已经肿了,她走出浴室,又去翻找新的创口贴。
然而,当她将创口贴贴好,再次回到浴室的镜子前时,她身后却传来一阵音乐声。
先是缓慢的旋律,声音不大,但存在。
林寻转身,诧异地看向正对着浴室门的古董唱片机,看到唱片正在唱头针下转动着,针头有序地划过唱片的圆形纹路。
林寻一时懵了,原来这唱片机没有坏,只是接触不良?
她下意识朝唱片机走了几步,正要进一步确定,那旋律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瞬间拐入重金属的摇滚乐。
她记得唱片是卖家送的,说是来自十年前很风靡的摇滚歌手。但她不了解这个歌手,只听说是红极一时,又因为吸毒被抓,从乐坛陨落。
林寻来到唱片机跟前,将声音调低了点,拿起旁边已经旧得看不出原本图案的唱片包装,正反面看了看又放到一边。
头发上残留的水珠落在肩膀上,有点冷,林寻缩了下肩膀,转身折返浴室。
浴室里的水蒸气散得差不多了,原本蒙在镜子上的水雾也消失了大半,露出大板块镜子。
林寻正对着门口,看着镜子里越来越近的人影,起先并未在在意,直到走近了才发现镜子里的影子似乎跳了一下。
林寻脚下停了,又盯着镜面看了看,那影子也跟着跳,就像是电视频道串频一样,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很快。
而且跳动时,林寻的影子会短暂消失,同时出现另一道影子,像是一个男人。
林寻眨了几下眼睛,又凑近了些,双手就撑在洗手池前。
就在这时,她的影子再次跳动,消失了。
画面在波动,在扭曲,里面再次出现那个男人的影子,他同样盯着镜面,同样盯着她,而且同样像是刚洗完澡,身上还在滴水。
林寻的皮肤上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连头皮都是麻的。
她终于感到害怕了,开始往后退。
就在这时,画面再次跳动起来,几下之后,男人消失了,镜子里又变成了她的模样,睁大着眼睛,脸色煞白,像是见鬼一样。
林寻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遂回到卧室换上干净的居家服,连头发都顾不上吹,第一时间上网查找资料:“幻觉妄想综合征的前期症状。”
第114章 Chapter 03
卷五.共生
Chapter 03
网络看病,人均绝症。
这是林寻在搜索之后最大的感受,因她觉得自己每一条症状都吻合,她铁定是精神病。而这里面最大的证据支持,就是她有一个患有精神病多年的母亲。
当然,网上也有人说精神并不是百分百遗传,然而放在现实生活里,有精神病的人生出来的小孩大概率也是精神方面不太正常或有缺陷的。网上还有一个案例,是两个精神分裂的患者结婚了,而他们的孩子很小就被确诊了精神分裂。
与之有关的说法还有,当这个家庭里有一个人确诊精神病,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家里不止一个人有精神病。病人的家人多半也会受到影响,情绪感染是第一要素。
林寻忍不住开始啃咬自己的指甲,双脚就踩在椅子上,手臂环抱着膝盖。
因为是白天她没有开灯,但窗帘拉上了一半,阳光透进来,却因为水泥墙面而衬着整个屋子有些灰暗。
林寻想,虽然这几年她和母亲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是过去呢,她因为母亲的疯疯癫癫而受到多年影响,这些影响辐射深远,她的心理必然不是健康的。
其实心理是否健康,林寻并不在意,她自己也有意识,知道自己的生活方式过于孤僻,平时不与社会接触,大家都不喜欢她。她很愿意接受这一点,也无所谓这一点,不被人喜欢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被讨厌其实是一种保护,被人簇拥着才可怕。
但有一说一,心理不健康是一回事,不健康到生出幻觉、产生幻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林寻不想变成第二个许南语,不想被送进医院,也不想成为社会新闻里那种无缘无故跑到大街上攻击他人的疯子。
有情绪障碍;行为异常,回避社交,与社会脱节;妄想被陷害,有特殊能力;思维跳跃不连贯;失眠、多梦或是总被噩梦惊醒……
天呐,每一条她都中了。
虽说这里面大部分描述换一个角度看,都可以解释成为是自己想多了,其实人人都会这样,当情绪不好时这些症状偶尔会找上门,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刚才的幻觉又怎么解释呢?
林寻关上网页,两只眼睛发直,回忆着刚才在浴室镜子里看到的景象,不自觉地就开脑补和展开想像。
那镜子里有鬼混?哦不,可能不是鬼混,而是死去的人的某种意识体,就附着在镜子上面?这是法术吗,还是巫术?
如果是幻觉的话,那她为什么会看到那个男人,一个刚洗完澡的男人,轮廓是好看的,但她看得并不仔细,主要是受到惊吓过大,而且她散光严重看东西重影。
林寻闭上眼,努力回忆着。
她没想到自己都受到惊吓了,居然还会在那一刻注意到对方的长相,看来她的确是个彻彻底底的颜值主义者,很喜欢以貌取人。
这件事也是她很早以前就认识到的,但她也不是很在意,没什么障碍地接受了,唯有一次她因为这一点而对自己感到生气。
然而再仔细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林寻又开始对自己产生质疑,好像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一个男人,也有可能是眼花了?
林寻又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次,以匿名的方式向网友提问。
结果比较正经的网友,劝她去医院看看,不太正经的就问,是不是太久没有交男朋友了?
这件事很快便翻了篇,林寻没有再去纠结,除了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之外。
一觉醒来,梦到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翻来覆去被梦境惊扰,半夜醒了好几次,醒着翻身,昏昏沉沉地着踹被子。
接下来,连续几天的工作填满了林寻的时间和大脑,只在偶尔空闲的时候端着咖啡杯看着窗外发呆。
太阳照在脸上很温暖,不一会儿就觉得困了,直到手机闹钟响起,提醒她发呆时间结束,又要工作了——突然来了一些急着要的稿子。
林寻放下杯子去洗脸,发箍绷在发际线上,她的框镜就放在一边的台子上,镜子里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眼下有点疲惫,眼睛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色泽:麻木且冷漠。
镜子上溅了一些水珠,林寻擦干净脸,顺手将镜面的水珠抹去,凑近了看着自己。
就在这一刻,她想起了余歆。
余歆,那个眼睛里总是透着光彩,时刻在笑,生活充满了五颜六色的高中同学。
她对此完全不理解,同时感到一丝嫉妒。
……
余歆她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福,她在班级里呼朋引伴,她每件事都是高调进行着,吸引着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和赞扬,她还有一个学校里很有名的哥哥余寒,以及文体双优的竹马蒋延——他们三个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因为蒋延的母亲苏云和许南语过去的关系,林寻被迫和蒋延家有些往来,她从没有对外说过这件事,她自己也尽量忽略这一点。
说实话,这件事对她来说有点压力,她没想过要变得像余歆一样阳光可爱,也不会去向往,她唯一不爽的是那不知人间疾苦、生活无忧无虑的状态。
可就在某一次,苏云约林寻去家里,并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交给林寻的时候,蒋延带着他最好的朋友余寒进门了。
林寻和余寒只有一瞬间的对视,她第一时间垂下眼睛,躲避视线,这看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心情不好似的。
林寻一言不发地走出蒋延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很快。
那个英俊的少年余寒,学校女生们都在讨论他,注视着他,她也是一样。只不过她的关注更为隐晦,更加小心。
林寻只在心里暗暗期待着,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和那样的男生发生交集,就像是小说里写的一样。
当然,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期盼被老天也听到了,用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满足了她的期待,结果却是狼狈收场。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林寻为自己的期待感到愤怒,也因为自己曾喜欢过余寒的颜值而感到羞愧。
事情的起因是班里发生的一连串的丢东西事件,先是女生丢,然后是男生,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小到没有放任何现金的钱包、卡夹,女生的护手霜,大到手机、Ipad。
林寻没丢过任何东西,也没有小偷会看上她的东西。
很显然,这些事都是同班同学做的,不可能是外人。一开始只是个人行为,到后来有人跟风,有人效仿,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一个月之内大半个班的同学都丢了东西。
渐渐开始有同学喊着抓贼,也有同学开始小心看管财物,然而吵吵闹闹一阵子,一个可疑分子都没有揪出来,主要也是没有证据。
其实当时也有人怀疑过身边玩得比较的同学,因为只有熟悉彼此的才知道对方的东西摆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习惯。
林寻在班上没有关系好的同学,她很少与别人交流,也是班里万年不变被忽略的那个,直到某一天,她成了那个班里最受瞩目的焦点。
那天是林寻的生理期第一天,她觉得很不舒服,不止肚子疼、头疼,而且手脚发凉、发软。
体育课林寻只上了一半就和老师请了假,先一步去了医务处拿药,随即又头重脚轻地回到班里,趴在桌上休息。
其他同学陆续回来时,林寻已经睡了几分钟了,她头上冒着虚汗,听着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进来,说笑着、玩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