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
还能这么强行扣黑锅?
温暖暖喊道:“湘阳秀分明就是自己作恶不成,搬起石头反砸了自己的脚!她的死跟我娘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这样报复我!”
云昭怔忡:“什么?”
温暖暖大声叫嚷:“你大舅舅投毒害人被问斩!你娘因妒生恨,往我娘杯中下毒,不曾想自己竟喝了那杯茶!你们这一家子心肠歹毒,害人不成反累己,湘阳氏覆灭就是活该!你还有脸怪罪别人!”
云昭望向晏南天,迷茫问:“真的假的啊?”
好奇怪,温暖暖说的这些,好像……都是真的?
但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奇怪……
晏南天叹了口气:“是真的。我怕你伤心,本想迟一点再慢慢告诉你。阿昭,大舅犯错,证据确凿。岳母她,行事实在是太冲动。”
他抬手替她拍背顺气。
另一只手轻轻在身后一挥,立刻便有人封了温暖暖的口,将她拖回西殿,锁上了门。
晏南天覆向云昭耳畔:“呼吸,深呼吸。阿昭你听我说,方才我见温暖暖,只是为了说服她们母女,不要嚷嚷岳母投毒的事情,只当岳母是病故,这样不损声名,明白吗?”
云昭皱了皱眉。
他将嗓音放得极其温柔:“我知道阿昭难过,一时缓不过来。不着急,我会一直陪着你,让我好好陪着你。阿昭,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好不好?”
“不可能。”云昭下意识呢喃,“我都还没有感觉很难受,分明还可以忍,阿娘怎么会死?不对,一定不对。”
晏南天只当她伤心糊涂了,将她轻轻揽向怀中,温声在她耳畔道:“阿昭想哭的话,只管抱着我哭。此刻该知道是冤枉我了?我没有二心,只有阿昭一个,不伤心了,好不好?”
云昭定定抬头看他。
“晏南天。”她一字一顿,“你难道以为,与你睡别的女人相比,我亲人死了,竟能够……不伤心?”
她微微蹙眉,仿佛难以置信,又仿佛有些好笑。
他的眸色有些受伤:“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原来我只是死了娘亲,他居然没睡别的女人呢。”云昭笑出声,“怎么,我应该很庆幸,应该很欢喜?”
“阿昭,”他垂眸看她,“我知道你难过。拿我出气,伤我,都没关系。你只不伤自己就好。我会一直在身边陪着你。”
云昭感受着喉咙的火烧火燎,无比庆幸自己今日一口水都没有喝过。
她虽然记忆错乱,分不清今夕何夕,但阿娘的生死,一定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绝无可能弄错!
虽然不知原因,但她十分确定,只要自己没渴死,阿娘她也绝对不会死。
她似乎也可以确定,晏南天这种优柔寡断、与旁人牵扯不清的男人,一定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她明明就该有那么大的一个完美夫君。
云昭猛地推开晏南天。
她踉跄倒退,感受着胸腔中炽沸的火,大声冲他道:“你以为你勾结旁人害我至亲,我还能心甘情愿困在你身边?晏南天,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晏南天瞳仁微震。
他确实要灭湘阳,他确实顺水推舟,他确实明知严娇要害湘阳秀却放任自流。
但她绝不可能会知道他有这样的心。
此刻她一定只是气性上头,在迁怒他。
他可以安抚她,哄好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将她彻彻底底收进自己的怀抱。
“阿昭……”晏南天上前一步,“你冷静听我说,好不好?”
云昭嘶哑大笑:“你的黄梁美梦,该醒醒了!”
“轰隆――”
一道晴天霹雳,划破虚幻时空。
【黄梁梦醒】
云昭踉跄后退一步。
一双冰冷坚硬的大手轻轻扶了下她的肩头。
云昭思绪仍旧错乱恍惚。
她一抬眼便看见了晏南天。
他距离仙宿女尸比她更近,此刻他那双桃花眼里仍然带着黄梁梦中的情绪――虚伪、温柔,趁人之危。
“晏南天!”云昭冷笑出声,“原来你的黄梁美梦,竟是我亲族死绝,任你鱼肉!”
她懒得再多看他一眼,重重将脸偏向一边。
扶着她双肩的鬼神略微俯身,正打算凑到她耳畔说话。
云昭一偏头,天人般完美的侧颜便恰好撞入她视野。
这一霎冲击,堪称毁天灭地。
云昭心口一震,瞳仁颤抖,喃喃出声:“找到你啦,我的命中注定。”
第52章 债多不愁
云昭记忆混乱,心绪翻沸。
晏南天的黄梁美梦于她而言,正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噩梦。
惊闻阿娘出事的恐惧感仍然萦绕在胸间,恍惚回过神,思绪虽未彻底清明,周身已涌遍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便在这大悲大喜、脱力颤抖的瞬间,她看到了鬼神惊为天人的脸。
怔忡之间,她似乎张口对他说了句什么话……
扶在她右边肩膀上的那只冰冷大手缓缓松开。
下一瞬,云昭被摁住了脑袋。
这个鬼神,指骨那么硬,下手又重。
她一时竟分不清他是抚了抚她的头,还是准备把她的脑袋当成青瓜捏碎。
他从她身后俯身探出,脸搁在她耳侧,呼吸似有若无,冰冰凉凉。
他微虚黑眸望着前方,骨相惊绝的侧颜上,慢慢勾出一个笑。
“矜持点,媳妇。”
清冷玉质的嗓音落入她耳畔。
他的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好像在烦恼媳妇不分场合对他瞎表白。
薄而精致的唇角继续往上方扬起些许,姿态矜傲得不得了。
云昭呆呆看着这位近在咫尺的绝世美男子。
好想再啄他一次。
啄他的嘴。
“阿昭,”身旁忽然传来晏南天的声音,“请听我一句解释。”
他提步上前,想拉她的手。
云昭正在啄与不啄之间反复横跳。
气氛被打破。
东方敛表情消失,瞥过冰冷淡漠一眼。
旁人见不到这鬼神,但在那一霎,晏南天本能寒毛倒竖,手指微顿,只擦着云昭的袖边划过。
云昭冷冷回望。
“大继储君,”她慢声道,“我与你之间,已无私话可说。往后公事公办,各凭本事。”
大继为何叫大继,因为它承继了人皇太上的王朝与遗泽。
她若叫他大继储君,他就得称她太上尊后。
晏南天望着她,眸光微微地闪。
这场梦于她而言是噩梦,但却是他不得不为的必经之路。
她的眼神那么坚定倔强,看着这双眼睛,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
‘昭啊,’他悲伤地想,‘你既知道我背负着什么,便该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有苦衷。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待我成为赢家,再与你说。’
晏南天垂下眼睫,掩去眸色。
“黄梁梦境是假非真,我已醒来。”他一边说,一边环顾四下,沉声喝问,“诸君,都醒了么?!”
这一声蕴了修为的厉喝宛如惊雷,震醒了沉浸在梦中的众人。
只见茧中诸人回过神来,个个惊魂不定,汗流浃背。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腐朽的霉腥味。
倘若继续做梦下去,那这遍地动物尸骨,便是所有人的下场。
侍卫们倒嘶出声。
“这玩意,邪……邪门儿!”
“怕不是什么神女,而是妖女罢!”
“不然放火烧了她吧殿下!”
晏南天面露沉吟,偏头望向云昭,毫无异色道:“问一问太上尊者怎么说?”
云昭微微眯起双眼。
直觉告诉她,晏南天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
此刻,太上本神确实就在她身边……哦不,他已经跑去看仙宿女尸了。
云昭一看东方敛那个表情就能脑补出他在想什么――碎成这样的活尸啊,多稀奇!
张御医也凑上前去,果断伸出手,摁了摁女尸腹部。
方才黄梁一梦,醉心医道的老御医没梦到别的,就一直梦见自己在摸尸体,摸尸体,反复摸尸体。
此刻已然轻车熟路。
“没看错,腹中果然有死胎。”御医微眯一双葫芦眼,脑袋一点一点,“四个月不止。”
陈平安连忙从怀里摸出个线装本,凑上前询问道:“宿北大震时,仙宿神女怀胎四月,救人而死,一尸两命――是这样么?”
御医张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摸着那蠕动的寸寸碎骨道:“她并非死于天灾,而是惨遭杀害。”
众人不禁屏息凝神:“咦?”
这和传说中不一样啊。
“周身骨骼瞬间全部被击碎,胎儿也毙于腹中。”御医张摇头叹息道,“再详细的便诊不出来了,也不好判断究竟是死于何等凶器――上古神鬼之力,实非今人能够理解。”
陈平安更是百思不解:“仙宿神女死于大震,史书有明确记载,怎么可能会出错?况且她是神平男之妻,神平男的父君乃是东天帝,谁敢在太岁的头上动土?”
沉吟片刻,小太监一拍大腿,掷地有声,“要么是神平杀妻,要么就只能是那恶贯满盈的魔神干的了!”
仙宿女尸身旁,魔神本神幽幽回眸,睇了陈平安一眼。
云昭用口型安抚自家太上:“没事儿。”
接到她信号,他不由得欣慰地弯了弯眼睛――就知道媳妇信他。
云昭:“反正债多不愁。”
东方敛:“……”
他还不服气了。
他慢吞吞抬起一只苍白若骨的手,置于女尸颅顶。
他手大,手指极其修长,虚虚凌空抓握的姿态强势利落。五指微微一震,身上冰冷强大的气息立刻向着四周弥散。
埋骨地温度急遽下降,似有阴风阵阵,直往人骨缝里面钻。
蓦地,女尸身躯一颤,竟像是扶乩般痉挛起来,在那件血衣底下疯狂蠕动。
众人脸都白了,纷纷祭出兵器,警惕地后退。
忽一霎,风平浪静。
女尸跌落回去,恢复了缓慢蠕动的正常节奏。
众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下不禁发出沧桑的感慨――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觉得一具慢慢蠕动的破碎尸体能叫做“正常”啊!
人的下限,果真永无止境。
云昭望向东方敛。
他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将五指收回。
她的视线不自觉定在了他的手上。
他那只手仍然虚虚保持着一半抓握的动作,因为想着事,手指收得极缓,就像一霎一霎定格的冷硬的玉。
性感得要死。
云昭知道他拿到了仙宿女尸的记忆。
她轻咳一声,拍了拍双手,示意众人:“分头探查埋尸地,不要放过任何细微线索!”
众人齐齐颔首:“是!”
她转头一望,只见张虫亮与陈楚儿两位医者早已经忙活了起来,头凑着头,一边研究那些脱水而死的动物尸体以及茧壁上的红榕根须,一边低低交谈。
“前辈也觉得这些动物是染疫而死?”
“没错。”
“难道此地便是大疫源头?”
“难说。但此刻应该是没有危险了。”
“这又是为何呢?”
“不好说。来,我们先剖开这具獾尸看看――小姑娘你会不会怕?”
“不怕,我来帮您!”
一老一少撸起袖子,雷厉风行。
云昭见众人都忙起了正事,欣慰点点头,不动声色挪到了茧壁边上。
东方敛已在这里等着她。
他道:“这个尸体,有点像你。”
云昭:“……你说话真好听。”
他低低笑了下,拎起指骨,缓缓往她肩头一敲。
云昭捂肩:“嘶!”
*
云昭环视周围华丽寝殿,缓了片刻神,便明白东方敛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次幻象中,她看到了仙宿女。
仙宿女的夫君神平男,人称南君。
南君的父亲是东天帝。
南君与仙宿女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初初成人便结为夫妻,恩爱之极。
她自幼被家人呵护得很好,婚后又被南君呵护得很好。
她的心思极为单纯,平日牵挂的多是百姓疾苦。
然而世事总不能那么完美。
婚后,她的亲族陆续出了意外,或陨落,或失势。
幸好南君总在她身边,陪伴着她捱过了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
他顺理成章吸纳了岳家的势力与香火,隐隐已有东天储君之势。
他待她一直是极好的,彼此知根知底,她想做的事,他总是无条件支持。她使小性子,他也总是无条件包容。
她以为这一生都会与他一起安然度过。
不曾想,某日他竟收下了一个旁人送来的女子,安置在西殿中。
他说那个人是他手下最得力的部将,在战场上对他有救命之恩,部将不要赏赐,只求让妹妹留在他的身边。
救命之恩,他实在不好推脱,便将人带了回来。
云昭:“?”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不是部将自己以身相许?许个妹妹算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继续回忆仙宿女的过往。
南君把那女子带了回来,他发誓绝不会碰那个女子一根手指,只好吃好喝养着她,给她个侧夫人名分,便算是尽到意思了。
他说如今局势险峻,人皇东方敛的势力越来越大,父君日日暴躁难安,他如今也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寒了部下的心。
他让她相信,他的心意绝无改变,她永远只是他唯一的妻。
自那女子住进来,他也确实不曾理会过她,甚至不许她踏出西殿半步。
他对她仍像从前一样好。
仙宿心地单纯,渐渐便信了他,在他面前重新露出笑容,与他和好如初。
云昭发现这个南君与晏南天很有几分相似。
南君也生了一张清俊的小白脸,偶尔有个伤痛,便是一副病弱贵公子的模样。
哄人倒是不及晏南天会哄――大概是因为仙宿女性情温和,不比云昭任性跋扈,南君无需经历千锤百炼。
没多久,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仙宿女夜间惊醒,发现南君竟不在身边。
直觉告诉她,他仍在这座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