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剧透我一脸——青花燃【完结】
时间:2024-05-16 17:19:07

  三千年不见天日的本命神剑,刑天。
  它已不复完整,一道闪电形状的裂纹几乎将剑身一断为二,看着像是遭过天谴。剑灵已不复存在。
  残剑在主人手中轻轻一震,气势尽数收敛。
  泥层回落,花瓣与叶片铺满脚下。
  他抬手,归剑入鞘。
  腰间悬的本是一柄装饰用的假本命剑。
  触碰到真正的刑天黑剑,这把可怜的假剑顿时寸寸化作飞灰,丝丝缕缕逸散到他身后。
  归鞘,严丝合缝。
  东方敛恍然大悟――媳妇喜欢看自己提剑砍人,说起刑天剑,媳妇很激动。
  所以出行之前,把剑带上。
  他挑眉笑道:“……我可以啊!”
  *
  云昭望着防风帐外的云朵发愣。
  感觉到有人在偷瞄自己,她眯起双眼,猝然回眸!
  云满霜与晏南天双双被她抓包,两脸心虚,一个往左转头,一个往右转头。
  云昭直言:“干嘛偷看我?”
  云满霜盯着地板装死。
  晏南天嘴角轻抽:“你不作妖,大家都不习惯。”
  云昭:“……”
  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藏着掖着,当即便道:“我在想太上。”
  云满霜恍然点头:“哦……”
  晏南天额角绽了道青筋,僵硬片刻,挤出一抹笑:“哦。”
  云昭把脸转走。
  她在想,那个家伙这次偷偷跟来,不知道藏在哪里?总不能是扒在行天舟底下?
  那画面想想都惊悚。
  她噗地笑出声,嘀咕道:“不干人事。”
  想到那个薄荷云雾茶,忍不住又补一句,“鬼话连篇。”
  晏南天定定望着她。
  她不自觉漫上眼底的笑容令他双眸刺痛。
  他知道,只有思念一个人,才会这样笑。
  这么美,这么好,他都不曾见过。
  他扶着膝盖,缓缓起身,走出四方阁。
  他偏头望向云海深处,温声询问侍卫长:“从前我不在身边的时候,阿昭可曾有片刻想过我?”
  老赵:“……”
  “不曾罢?”晏南天微微偏了下脸,唇角浮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她惯来没心没肺的。”
  老赵诚实地回道:“不是的殿下。您独自去鲸落海那回,云姑娘很是惦念,在殿里都待不住,这才去了旧日庭――属下看着呢,她坐在高处,一直就望着您回来的方向。”
  晏南天放在舟舷上的双手陡然紧握。
  他嘶哑开口:“是么……是么。”
  心脏在胸口失控般跳动,每跳一下,都袭来阵阵钝痛,令他呼吸不畅。
  原来她去旧日庭,不是看星星,而是等他回。
  他本该拥有……那么美的笑容。
  那个时候,他若是径直去到她面前,将她拥入怀中,她的笑靥该有多么甜?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竟就,生生错过。错到离谱。
  他咽下喉间腥甜,惨笑着走回四方阁,落坐,自虐一般偷看她思念别人的样子。
  那嫣红唇瓣每勾起一丝弧线,落在他的心头,都是凌迟之刑。
  *
  十日后,行天舟终于抵达凉川。
  西出凉川,便是云满霜常年镇守的西境大荒。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
  若是赵宗元在凉川造反,从西境调兵镇压便是最方便快捷的手段。
  云满霜眯眸远眺,心下暗暗叹息。
  当年赵宗元带走援军,令两位义兄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死地。幸好上苍庇佑,陇阳道上的怪兽比想象中要少得多,云满霜与晏七相互交托后背,杀着杀着,竟是意外杀出了一条逃出生天的血路。
  二人死里逃生,结局便是先太子败,赵家覆灭。
  赵宗元被流放多年,又背负着血仇,搞点事出来也不奇怪。
  云昭踏下飞舟,仰头问道:“阿爹,赵宗元叔叔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云满霜想了半天,摇头叹气:“说不好。”
  晏南天经过她身后,低低一哂:“乱臣贼子。当初父皇念旧留他一命,今次他自寻死路,怨不得人。”
  *
  话说太满,容易打脸。
  这一次的打脸来得特别快――赵宗元并没有造反。
  他真的死了。
  看着赵宗元的尸身,京都一行面面相觑,半晌回不过神。
  “死啦?”
  “竟然真的死啦……”
  自发祭奠赵宗元的百姓很多,他们把一种凉川特产的白色小旱莲摆放在他的尸体周围,将他淹没在花海。
  因为气候极寒,尸身并没有腐坏,只是冻得硬梆梆。
  赵宗元是自尽。
  修建通天塔需要凉川出产的青金,为了上供青金,凉川百姓被逼得没了活路。
  赵宗元为民请命,绝食而死。
  他知道自己死了上面就会有人来。
  云满霜像个冰雕一样站了半天,终于动了下,哑声问:“怎么不下葬?”
  一名老仆上前回道:“公子曾交待过,京都必定要来人看过才放心,他等一等再葬,不妨事。”
  赵宗元一生不曾娶妻,到死都是公子。
  云满霜抿住唇,许久说不出话。
  云昭凑上前去看。
  这位赵叔叔生得很好,清瘦秀美,虽然已死去多时,身上仍带着股文雅的书生气。
  他看上去比皇帝和云满霜年轻得多。
  大约是没成家的缘故,看着不像叔叔辈,倒像个温和可亲的大哥哥。
  云昭道:“我很喜欢这个赵叔叔。”
  老仆脸上浮起笑纹:“我们公子也很喜欢云姑娘。”
  云昭狐疑:“嗯?他知道我?”
  老仆笑着解释道:“那天公子听说自己有了个小侄女,可高兴坏了,喝了好几盅酒呢。公子说,湘阳家的大姑娘那么漂亮,小侄女肯定像个小仙子。从那之后,公子每次想偷喝酒,找的借口都是小侄女该会走路了、该会说话了、该上学堂了、该成亲了……”
  云昭怔怔望向花海里的尸身:“赵叔叔怎么就没等等我们来。”
  初次见面,已是生死相隔。
  老仆的笑容泛起苦涩:“公子不死,你们也不会来啊。”
  云满霜寒声问:“他身边的胡肆呢?”
  他分明派了人贴身看着赵宗元,怎会眼睁睁看着绝食而亡,也不给自己传个信?
  晏南天也皱眉:“京都来人又在何处?”
  老仆看了看左右,将前来吊唁的百姓送出灵堂,阖上大门。
  他缓缓走近,抬起颤巍巍的手拨了拨灵堂的白烛,这才叹息着开口。
  “凉川,在闹鬼。”
  一听这话,云满霜等人立刻皱紧了眉头。
  上古时有神,但无鬼。
  “胡肆、陆引他们好几个,都被鬼抓走了,有人见到的。”老仆摇头道,“先时京都来的人,大约也一样,都被抓走啦!”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信。
  云满霜道:“莫讲这些怪力乱神。”
  老仆长长叹息:“造大孽啊!贵人是不知道,凉川早已是活地狱啦,那怨气生成恶鬼,老朽是觉着一点儿都不稀奇。贵人出去走走看看,百姓虽不敢言,但看到那么多丧幡,自然就明白了。”
  晏南天低声问:“是因为催征青金?”
  老仆点头:“本就不堪重负,这一两年更是变本加厉。前一阵子借着太上显灵之名,催征更是肆无忌惮,把人活活往死路上面逼。那一次死了太多人,怨气冲天哪!”
  云昭大怒:“他们好大的胆子!”
  老仆浑浊的眼睛里浮起泪花:“我们公子修为被废,身边只有盯梢,没有人手。羽翼全断,有心救人,无力回天。悖 
  云满霜紧紧抿住唇。
  他一字一顿道:“我定会彻查到底。”
  老仆颤颤长揖:“老奴先谢过云二爷了。但愿,能还凉川一个朗朗青天。咱们凉川,可是人皇故地哪……”
  云昭想起外面这座凉川主城池。
  凉川这地方,天空特别高阔,风特别烈,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城池、大地与山都是黄白交织的颜色。
  黄色作底,白色是冻成碎晶的霜。城中处处是风帆一样的灰布挡风篷,人们盛东西用的是厚重圆黄的泥瓦罐。
  当年人皇出生在这里,大约也是在这儿做过江湖骗子。
  可如今的官僚却敢打着他的旗号,残害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真就是当他死了!
  云满霜寒声问:“你且细说,闹鬼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仆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道来。
  最初发现有人失踪,众人还以为是官府暗中不干人事,偷摸抓壮丁。
  直到一次有个中年汉子死里逃生,方知是恶鬼抓人。
  那鬼总是趁人睡梦时抓住人脚踝,将人拖入床底――只要被拖到床底,人就会原地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失踪的人很快就会出现在青湖湖底,尸体直挺挺站着,像一座座冰雕。
  隔着湖面远远望去,一排排尸身整齐立在湖心,}人得紧。
  而青湖边,正是开采青金的矿地。
  云满霜听完始末,紧紧皱着双眉,在原地踱来踱去。
  半晌,他轻咳一声,转头问老仆:“赵三弟,他怎么看?”
  老仆苦笑:“……公子的情形您知道的,与幽禁无二,他便是想查,亦是有心无力。”
  云满霜点点头,又踱了会儿,咳一声,望云昭:“昭昭怎么看?”
  昭昭在看赵宗元。
  她小心翼翼挪出一条花道,凑到近前去看尸体。
  不知为什么,她看赵叔叔有些眼熟。
  仿佛一见如故。
  大概是他想偷喝酒的时候总是用她当借口,她远在京都都有感应了。
  耳畔飘来幽幽的声音:“他有这么好看?”
  云昭偏头,双眼顿时微微一亮。
  鬼神穿了一身精致华美的缂丝绿绣袍,肤色更显霜白,五官漂亮到扎眼。
  分明已有十来天没见过面,但一见他,就仿佛刚刚还在一起说话。
  记忆瞬间拉回临别时,他懒散并指,朝她挑了挑。
  云昭下意识冲他笑。
  他被她笑得一愣――不对劲,媳妇怎么这么温柔。
  整个鬼都有点毛。
  他拎起手指,“咚”地在她肩膀一敲。
  云昭:“嘶!”
  什么薄荷云雾茶,什么替他起乡愁,什么物是人非……通通都被他一指骨敲到了九霄云外。
  她抱住肩膀,瞪他。
  只见周遭已变成一处修罗场。
  她与他并驾齐驱,各自骑着一头……长了三个脑袋的红色大蜥蜴。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浓浓腥臭,黏稠到快要拉丝。
  全是各类怪兽的腥膻味。
  身旁刮过阵阵烈风,入目是无数利爪獠牙。
  这两只火红巨蜥跑不过别的怪兽,看着在用力往前爬,其实一直被挤得往后倒退。
  数不清的怪兽涌向一处狭窄的通道。
  那里,站着一个人,手握一柄剑。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一个人堵住兽潮,硬生生把那处石道口杀成了屠宰场。
  他浑身上下被血浸透,有怪兽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他的头发早已散乱,与血污糊成一片,粘在头顶、脸颊与肩膀上。
  他脚下的血已经淹没了膝盖,每一次腾身斩杀然后落地,都会溅起一人多高的血花。
  “陇阳道口。”东方敛微眯着狭长的眼,抬手指了指,“他守住这里,底下的人,便有一线生机。”
  云昭心中一动:“底下是阿爹和皇帝!这个人是赵叔叔!”
  他微笑颔首,歪身靠向她。
  座下那只可怜的红蜥蜴被他压得吐舌头。
  “当年我曾在这里堵住百万大军。”他轻飘飘道,“他学我。”
  云昭:“哦……”
  他无声轻啧:“但我从来不会把血弄得一头一脸。”
  都已经把暗示糊到她脸上了,云昭自然也能善解人意一回:“是是是,你最好看!”
  他笑吟吟抬手,敲了下她肩膀。
  这回收着力,没把她敲痛。
  场景一变,赵宗元退入两块巨大的山石之间,像猿猴一样往上飞蹿,眨眼便爬到了山石顶。
  底下潮水般的怪兽失去目标,没头苍蝇一样在原地乱蹿。
  赵宗元站到高处,眺望陇阳道另一侧。
  那里,两道身影相互交托后背,拼杀出一条血路,逃向光芒万丈的出口。
  “大哥二哥,”赵宗元吐出一口血,拄剑撑住身体,笑叹,“咱们哥仨并肩作战,这是最后一回。祝你们,前程光明远大!”
  光晕中,那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仿佛是某次归营,勾肩搭背,哼着歌。
  赵宗元的家族站了先太子。
  他不能背叛整个家族,他只能将援军带走。
  但他一个人来了――单人单骑。
  他替他们堵住了瓶颈。
  他若战死,那二人必死,那二人若死,他腹背受敌,也是必死。
  云昭心间微震,半晌,轻轻叹出一口气。
  她望向缓缓跪坐在地的赵宗元。
  这一战他承受的压力不比两位义兄更轻,他早已透支,只凭一股义气支撑。
  他艰难地抬起满是血污的眼皮。
  他眼神涣散,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愣怔半晌,他从腰间摸出一只铁酒壶,一本记事册。
  饮一口烈酒,翻开竹册子,眯着眼找半天,找到“陇阳道,一人当关”字样,沾了沾身上的血,痛痛快快一笔抹去。
  “尊者!”他道,“学生今日,又得了您的遗泽!感恩尊者。”
  东方敛敲敲云昭,轻描淡写:“他记的,都是我当年打过的仗。我的战略战术,他都学到了皮毛,叫我声老师,倒也未尝不可。”
  云昭盯他:“庙不是还没炸吗?你怎么有记忆了?”
  东方敛定住。
  他当然没有记忆,他只是把赵宗元的记忆翻了一遍,关于对方崇拜学习自己的部分就,随便,来来回回多看了两眼。
  这种大实话可不能说。
  他淡定转移话题:“赵宗元死亡前,缺失一段记忆。”
  “嗯?”云昭成功被带走,“怎么回事?”
  他轻轻用指尖敲击她的肩,沉吟道:“不确定。再看看。去查一下那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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