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子日日讲学,心里未尝没有怨气。
他与前国公的感情深厚,来这国公府本就不是为了当个夫子,如果让他教导大房几个孩子那倒也罢了,那是提点晚辈、乐意至极,可教导二房以及林家、范家那么一大堆人,又是怎么回事儿?
从前要留在府中,是想多瞧着大房几个儿郎,这才一直忍耐,如今得了叶云眠的信,他反倒舒了口气,顺着她的意了。
所以等到第二天一早,魏夫子的院门不让叶炜廷进了。
书童守着门,叶炜廷倒是想闯进去,可但凡他要些名声,就不能这么做。
“他为何能进去!?”叶炜廷双手都被裹起来了,本可以告假,但想到昨天叶云眠的反应,心里不安,才特地过来看看,结果自己进不去,叶惟清却可以!
书童一脸恭敬:“回四公子,我家先生说,三公子是个谨孝谦顺的好学生,故而能进。”
“……”叶炜廷是个读书人,但这一刻,恨不得仰天大骂。
叶惟清!他谨孝谦顺?!他明明就是胆小怕事!他跪祠堂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半点孝顺恭敬之心,全然是被他祖母罚的!
“凭借着跪祠堂来判断品性、决定我是否上课,这不是太可笑了吗!?”叶炜廷真的郁闷极了。
“四公子,先生说了,叶家有如今的日子是因为前几任国公不顾生死拼杀而来,他们都是有血性之辈,您虽不从武,可也该铭记先人之功,三公子能长跪不起,四公子却做不到,只怕是有私心、磨砺不够,还需多像三公子学习才是。”书童又道。
说完,两个书童站在那里当门神。
叶炜廷只觉得胸口憋了一股气,更像是有熊熊烈火,都要炸开来了!
从前叶惟清就算是跪晕在祠堂,夫子也从来不……
等等?!
叶炜廷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些一直被他所忽略的画面……
魏夫子真的丝毫不在乎叶惟清吗?好像不是……
叶惟清初入学堂时,魏夫子对他十分和蔼,后来叶惟清不争气,夫子表现的也比较生气,反应很大,而学堂里的其他人不好好进学的时候,夫子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态度来……
每次叶惟清传出些难听的名声,魏夫子讲课时的脸色便会更多些冷硬……
从前他觉得那是魏夫子性子冷淡不喜言笑,如今再想想,原是魏夫子本就不喜他们?!
不会的!
叶炜廷如遭雷劈,连忙否定这样的想法。
如果魏夫子不喜他,那他这些年来在魏夫子面前努力表现岂不是成了笑话!
魏夫子有什么理由,喜欢一个胆小懦弱的废物!
他好学、爱惜羽翼,有什么地方比叶惟清差了?他不可能连那个废物都比不过的!
叶炜廷努力的安抚自己,然而内心依旧惶惶不安。
魏夫子在叶家呆了十几年,也教了十几年,他决不能容忍自己在魏夫子眼里成了个品行不佳之人,作为先生,他的权利太大了,若魏夫子在外人面前说他一句不是,他就会受人唾弃!
叶炜廷不得不承认,自己只能继续跪下去。
跪到魏夫子没理由再拒绝他进学。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叶惟清那个废物经历过的事情,竟然也要他承受一遍!
此时,老老实实去读书的叶惟清根本不知道外头的叶炜廷脑袋里头想了些什么,他只觉得魏夫子今儿对他格外的慈祥,课程也讲得简单,他都能听得懂。
这种舒适的学习环境,让他根本想不起来其他。
叶惟清乖乖学习,叶云眠也没闲着。
按时去见了两位嬷嬷。
这二位嬷嬷见了她,表现的也十分客气。
表面上瞧,应该也是公正的性子,只是当二人对着叶云眠讲了几句孝经,便让她回去之后要将全书抄写十遍的时候,她就知道,事儿不简单。
“抄书没问题。”叶云眠态度客气,看上去一点怨气都没有,只是才说完,便转口又道:“只是我有些疑问……”
“大小姐请说。”二人也预料到叶云眠应该没那么好说话。
“我这人嗅觉比较灵敏,刚刚听二位讲课的时候,隐隐觉得周边气息稍有些刺鼻,可是从婵姑姑身上散发出来的?我想着,是不是婵姑姑这两日在府中,吃了太多滋补的东西,导致内热加重,如今稍稍动几下,便有难闻体味散出,香囊都压盖不了了……”
叶云眠说得慢,话音中也并无嘲笑之意。
那轻轻蹙眉的样子,甚至像是在担心,这乖巧的模样,让婵嬷嬷都不好生气,脸上瞬间憋红了起来。
第39章 我都能治
婵嬷嬷僵硬的坐在那儿,脸上还想保持着端庄的神情,但这丢人的感觉让她内心有些崩溃。
她一直就有这方面的毛病:体味重。
进宫多年一直如此,做小宫女的时候不能日日沐浴,甚至还因此被人嫌弃过,后来求着太医配了些药,再加上清淡饮食,慢慢的味道也就变小了一些,也就没人再提起这事儿。
但她现在年纪大了,口味也略比从前重些,身上的味道又重不少,好在她如今也有小丫鬟奉承,每日都可沐浴,这味道只到晚上才浓些,只她自己闻得到。
这两日来了这国公府后,吃的太好了些。
叶家老太太好似生怕亏待了她,顿顿都是些滋补之物,吃多了之后也有些上火,体味似乎有些遮盖不住。
好在这宫外,她不用担心香囊味道浓烈会让主子不喜,所以还买了个佩戴在身上。
有香味掩盖,连棋嬷嬷都没闻出来她有问题!
却没想到这叶大姑娘的嗅觉竟然如此好,相处不到半个时辰就指明了。
她一时也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
“奴婢怎么没有闻到叶姑娘说的味道……”棋嬷嬷想要缓解一些气氛。
却见叶云眠坐在桌前,微微歪着头,轻笑了一下:“这味儿是难闻了些,不过都是能治的,我只是想着婵姑姑在宫中伺候,或许会十分困扰,若能解决这一麻烦,往后做事更方便些。”
“身有病痛而已,我并无嫌弃的意思。”叶云眠又补了一句。
婵嬷嬷已经很久没这么羞恼了,但也知道这叶姑娘是给她个下马威,她总不能愤怒离开,便道:“奴婢这小毛病平日倒也没旁人发觉,叶姑娘嗅觉灵敏,让您见笑了,从前奴也寻过太医开过药的,只是效果甚微,还请叶姑娘多忍几日,学好了规矩,就无需再忍受气味。”
“我也不与嬷嬷拐弯抹角了,你这毛病,我可以帮你治,且能保证永不复发。”叶云眠笑着看她。
婵嬷嬷愣了一下。
“不止婵嬷嬷的小毛病,便是棋嬷嬷你的问题,我也可治。”叶云眠又道。
棋嬷嬷一听,却怀疑的看着她:“叶姑娘,奴婢并无什么旧疾。”
“棋嬷嬷的头发梳得不错,只是你如今这岁数,发色过于斑白了,而且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短短时间,你摸了头发不下二十余次,右耳后上方的头发明显比左边要少,发为血之余、肾之华在发,棋嬷嬷若想继续做个体面的嬷嬷,这病还是得治的。”叶云眠缓缓说道。
这两个嬷嬷年纪差不多,其实都没过半百。
这个年纪有几根白发并不奇怪,只是棋嬷嬷的量有些多。
棋嬷嬷震惊不已,下意识又摸了摸头顶:“叶姑娘的意思是,我不是上了年纪?”
“我观嬷嬷你做事仔细用心,不苟言笑、严肃端正,想必在宫中的时候也更受主子重用吧?”叶云眠对这两位嬷嬷并无恶意,她们与被她打死的佟嬷嬷不一样,二人不过是拿了老太太的好处行自己的责任而已。
不必死磕。
“老奴平日负责调教那些伺候陛下的宫女,自是要比别人多上些心,时刻不敢懈怠,只是性子比别人急躁些,算不得受重用。”棋嬷嬷客气的说道,但对这叶云眠的态度,也比之前更谨慎了许多。
“可否让我诊脉一试?”叶云眠坦然问道。
棋嬷嬷本不想,可又觉得这叶姑娘处事有些奇怪,不知她还会再说出什么话,心里竟也生出几分好奇。
干脆将手伸了过去。
叶云眠心中其实已经有数,再试试脉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
“棋嬷嬷幼年时曾大病一场,虽后来痊愈,但损了体质,你脉弦细、舌淡红,是本元不足,再加上这些年过于劳心以致气血亏损,才会有落发的表现。”叶云眠收回手,尽量简单的说道,“棋嬷嬷若是愿意,我可以写个方子,吃上三个月便好了。”
头发这东西不可能立即就长出来,所以需要慢慢养,三个月,那秃了的地方也能长出绒发了。
棋嬷嬷一脸惊愕。
她年幼时家乡发大水,逃难入京城,受了不少苦,也确实病了一场。
病好之后、在京中的远房亲戚的帮助下,将她送进了宫里,这些年她小心谨慎的做事,生怕被主子拿了错处、丢了小命,便是睡觉也不敢睡得太死……
如今也算是熬出了头,但多年习惯依旧难改。
这次来叶家,她本来想公事公办。
昨日之所以收那南珠便是因为自己的头发,她如今落发越发严重了,也不知还能在宫中呆多久。
将来出了宫,按惯例能得一笔银钱,但不会太多,这京中的亲戚早就没联系了,她一个亲人都没有,头发不够体面,将来连做教养嬷嬷赚钱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早些年太过小心,没存下多少体己钱,如今收了南珠,往后养老的日子会好过些……
可现在,叶姑娘这么一说,她纠结起来。
三个月便能好……
那就等于有一个稳定的未来,不用担心恶疾遭谴,就算过几年离宫,像她这样伺候过贵人的嬷嬷,自然有人家争抢请过去……
“叶姑娘当真愿意给我开方子?”棋嬷嬷话这么问,但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叶云眠想要什么。
至于叶云眠的能力……
她与叶家老太太的想法不同,现在毫无怀疑。
那谢家之前特地来道歉必有缘故,而且叶姑娘才见她这一会儿功夫,就将她与婵嬷嬷两个人的老底都揭了,这样的本事,怎能是个寻常大夫?
“当然可以,只是我还要抄写《孝经》……”叶云眠慢慢的,似乎有些为难。
棋嬷嬷一听,松了口气。
而婵嬷嬷见棋嬷嬷如此态度,心下也有数了,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后,只听棋嬷嬷说道:“叶姑娘莫怪,都是我二人糊涂了,我二人的本意是……让两位丫鬟为您读两遍而已,多听一听便可,以叶姑娘之聪慧,定能记住的。”
这叶姑娘确实是聪明的,刚才讲得东西也不算少,她们提问了几回,本是有意为难,没想到叶姑娘全部都回答上来了。
再看她举手投足,说她没规矩……着实有些牵强。
第40章 东西是我的!
叶云眠再看看婵嬷嬷,对方也不多言,可见两位的态度是达成一致了。
“二位所教的这些规矩我都懂,我也可保证让你们完成圣上的吩咐,只是我是行医之人,非常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药不能乱吃。既选择吃了我的药,旁人给的东西便不好再要了,以免伤身。”叶云眠意有所指的说道。
二人也都不是蠢的,南珠虽然珍贵,但终归是身外物。
得了叶姑娘的好处,叶家老太太那边……就得往外推了。
“叶姑娘说得是,我二人明白。”
两位嬷嬷知道要怎么做,直接让丫鬟过来,去房中将那两盒南珠拿了过来。
“昨日老太太送来两盒南珠,我二人着实不好收,今日瞧见叶大姑娘身上朴素自然,又懂行医治病之事,这南珠用在您身上应当更合适些。”棋嬷嬷客气的说道。
南珠价格波动比较大,便宜的,三五十文一颗,但贵重的……两三千两一颗的极品也能寻得。
这两盒南珠品质还不错,瞧着大小,一颗珠子最少也能卖二十两银子,每盒子里头放了十颗。
这两位嬷嬷在宫中也算有些地位,但一个月的月银只怕还不如一颗珠子多,也难怪二人会心动。
要知道像她家兄弟那样,十几万两银子往外撒的憨种再没有了!
“一会儿我便让人将药和药方给二位送过去。”叶云眠将南珠收了下来。
下课。
二人的病症对于叶云眠来说只是一般小问题,回去写好方子之后便让人去外头取药。
刚才两位嬷嬷将南珠交给她的时候并未避着丫鬟,想必此时老太太也该知道这南珠落到了她的手上,省得她特地炫耀一番。
……
如今爹娘留下的那笔私账已经没了,仅剩下几个物件而已。
那些物件被叶云眠锁进了自己的库房,让阿满仔细看管着,而她往后的日常支出理所当然要从公中账走。
她今儿也让阿满问了,自己每月能支取的银钱有多少。
管家给的答案中规中矩,每月二十两银子,这银钱其实不算少,明面上与二房叶芸婉是一样的。
只是看着叶芸婉平日的穿戴便知,她每月的花费可不止那些,不过叶芸婉好歹还算聪明,银子是花在她自己身上的,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没亏着,可她家兄弟……
呵,每个月几千两的支出!
三五千两银子,够她一间慈幼院、五六百个孩子们放心吃一两年!
短短几年将祖母、母亲留下的嫁妆挥霍一空,有如此“榜样”在前,叶云眠都不好意思怪二房花钱多。
虽然那些银钱要回来了许多,可叶云眠每每想起来,还是心头窜火。
叶云眠让人将她的月银取了,这些南珠也全部拿出去贩卖,换成的银子买了些药材放在身边备用。
老太太那边,得知两个嬷嬷反水,气得破口大骂,只是骂得再难听,叶云眠也听不着。
……
闲来无事,叶云眠便开始摆弄着那个无垢塔。
这东西放在手里不值一文,还是要尽早销出去,再算算日子,男女主应该去两仪观求药了吧?
她知道剧情,也清楚这二人求药之路没那么容易。
两仪观只有一颗药,也巧了,七王爷那个襁褓中的儿子生了一场重病,七王爷也得知那颗续命丹的消息,连忙赶往,非要得到不可。
两位王爷争夺同一样东西,两仪观观主也头疼不已,着实不知该怎么办。
剧情中,观主本想将药丸分成两半。
七王爷只想着回去救儿子,不想和六王苦苦纠缠,心中已经意动,没想到六王爷无比干脆的拒绝了。
男女主的意思是,一个小小孩童用一半的药可以续命,可林家四郎君的年纪,半颗药只怕不够,便执意不分。
按理说,七王爷的儿子好歹也是皇孙,不可能争不过林四郎的。
可男主不一般,先强行抢了药,后来七王爷找陛下告状,他也轻松化解,甚至让七王失了儿子还被圣上斥责,差点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