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易难【完结】
时间:2024-05-17 17:18:46

  齐全一脸羡慕,“多好,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事,全家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你要是全款买,你也能。”向亦文说。
  “……我就随便一说。”齐全低下头继续签字。
  “没事,咱们现在也是很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向亦文安慰齐全,“你看,全家排排坐在这里研究离婚,难道不值得纪念吗?你如果要仪式感,离婚协议书让他们也都签个字,小琪都会写自己名字了,二宝可以按个手印。”
  齐全气恼得说不出话,但也真的惶恐起来。当年在领证之前,他们俩曾经因为买不买房而吵过一架,当时向亦文嚎啕大哭说这个婚不结了,但后来俩人还是去领了证。如果今天她也一样嚎啕大哭,说这个日子不过了,我要离婚,可能他反倒觉得踏实,无所谓,哭完了日子自然还是和从前一样过。但她不一样了,她也没哭,也没发疯,甚至还能云淡风轻地拿签字开玩笑,这让他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意识到她所说的不计一切代价可能不是一个笑话。
  这时律师进门了,跟大家礼貌地打了招呼,是位看起来温和友善的中年女性,看到小琪在妈妈身上爬上爬下,坐立不安,就拿了准备好的两颗巧克力给她。小琪看了看妈妈,妈妈同意了,才坐好开始吃,不吭声了。
  “你们是决定协议离婚对吧?”
  “谁决定的?没决定。”齐全连忙否认。
  律师看了他们俩一眼,“所以不打算协议了,直接走诉讼?”
  “诉讼是什么?”齐爸小声问齐全。向妈坐在一旁,说,“诉讼就是上法庭打官司。”
  “没有的事!”齐全吓得高声道,“不协议,也不诉讼!这从头到尾就是我老婆单方面的胡闹,没有人要离婚,谁也没有要离婚!……”
  向亦文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一点,“来都来了,”她说,“要不,咱听人家律师仔细说说?没有人让你今天立刻马上就离婚,咱们听专业人士讲讲,人家经历的案子多,财产分割上亿的都有,咱俩这只是毛毛雨。就大概了解一下,咱家这个情况,一旦离婚,有哪些事情需要弄,怎么弄,……”
  “一什么旦,没有一旦!”齐妈在一边斩钉截铁,“这个婚不能离!”
  “来都来了。”向妈在一旁说,“我听说找律师咨询,费用也不少的,现在走的话,钱就白花了。”
  “真的假的?”齐妈问。
  “真的。”向妈说。
  律师就简单地讲了协议离婚的注意事项。“你俩还挺特别的,一般都是夫妻瞒着对方来咨询,你们这来得这么齐的一家子还比较少见。”她说。
  他俩要是离婚真的非常简单明了,共同财产简单透明,收支划分清晰,没有隐瞒或者转移共同财产的行为,也没有任一方有出轨黄赌毒等恶劣行径,唯一值得争的就是孩子抚养权。不过律师说了,以二宝的年龄,小琪的状况,以及向亦文本身的经济和生活条件来看,如果打官司,只要妈妈坚持要两个孩子,基本上是会判给妈妈抚养。一边一个的情况也有,但通常太小龄的孩子还是会判给妈妈。
  “所以如果你们坚持要分开抚养,小宝跟妈妈,大宝跟爸爸,或许也是一种解决办法……”律师说。
  “那不可能。”齐家的三个人同口同声。
  “怎么?只要二宝,小琪就不是你们孙女了?”向妈听着不乐意了,“就不如你们亲孙子了?儿女都是妈生的,小琪和二宝都必须跟着妈!你们要是一直当向亦文是个外人,那趁早离了算了,孩子生在你们家也是遭罪!”
  “你也知道孩子生在我们家?那就不可能跟着她!”齐爸也急了,“那是我们家的孙子,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
  闹剧进入白热化阶段,向亦文坐在一旁放空,目光无意识地盯着二宝推车上小琪给弟弟挂上去的玩偶,小琪吃完了巧克力,听不懂大人们说话,看到他们吵架本来有一点不安,但她拉着妈妈的手,看妈妈很淡定,她就也没有哭,看弟弟有一点闹腾,哼哼唧唧的,她凑过去,把玩偶戳得一晃一晃逗他玩,他出一声她就答一声,应和着他牙牙学语。向亦文出着神,一瞬间心里像是电光石火般地想了很多事,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本来她是想要用打官司离婚这件事来吓唬一下齐全他们的。她知道齐全自尊心强,失业这段时间本来他就受了很大的打击,觉得跟同龄人相比自己的中年危机来得格外措手不及,输了面子跌了份,本就觉得矮人一头,如果加上婚姻失意,恐怕他在他所谓的等他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父老乡亲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不过话说回来,都背井离乡了,谁还在意衣锦还乡呢?可能只有他爸妈每天在嘴里念叨的,差点被齐全气活过来的爷爷在意吧。
  “……成什么样子?……”齐爸齐妈还在那里数落齐全,“当初把老屋卖了,跟你来北京,人家都以为我们跟着你来享福呢,现在可好,家也散了……我告诉你齐全,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绝对不能跟孩子分开……”
  她以为吓唬一下他们,他们自然不愿意离婚,更不愿意打官司撕破脸,也浪费钱,可能就妥协了,同意放她带娃去杭州了,只要不离婚就行。但是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吓唬他们没有什么意义,她想当真了,她觉得离婚也行。
  “那就打官司吧。”她说。声音不大,但是正在争吵的两家爸妈都安静下来了。
  “别,老婆。”齐全终于软下来哀求道,“别这样。要不咱们协议,协议一下,行不?现在协议不都还有个离婚冷静期呢吗?我们冷静冷静,好不好?”
  “冷静当然好,但是要分开冷静,所以我要去杭州,你们不让,留在这个家里怎么冷静?”向亦文说,“因为你们不仅自己不想冷静,也不把我的冷静当回事,所以我今天才把你们都请到这里来。”
  她平静地对律师说,“协议没有用。准备诉讼还需要时间,对吧?这段时间两个孩子会跟着我。一审不判离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来。我说过,不惜一切代价。这是二宝作为你们家的一员,拜你们所赐,上的最重要的早教课,挺值得的。”她顿了顿,“什么时候判离了,你们如果再想见到孩子,就得由探视权决定了,直到他十八岁。”
  她弯腰整理了一下推车,拍拍小琪的头,“行了,我们走,带你去吃冰淇淋去。”
  小琪还趴在推车上,指着弟弟,“妈妈他说话呢。”
  “说什么呢?”向亦文没作理会,顺口应了一句。二宝自从开始学话之后,每天都在叭叭叭嘛嘛嘛,但都是一些模仿发音,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特指的叫唤,她也没在意。但小琪指着他,他抬起头看见大家都看着他,突然眼神就定在向亦文脸上,叫了一声妈妈,又找到了齐全,叫了一声爸爸,清楚有力。
  “妈妈弟弟说话啦。”小琪在旁边说,“他叫妈妈爸爸啦。”
  齐妈立刻抹起眼泪来,嘴里叨叨着,孩子心里可明镜似的,不想让爸爸妈妈分开呢。
  向亦文也愣了几秒,却几乎没有惊喜,只有不逢时的无奈与怅然。这是二宝的人生第一堂早教课,也是她的,更是他们全家的,只可惜上得太晚了,她已经后悔了,家也已经散了。散与不散,似乎也没什么分别了。
第33章 【完】
  每年的暑假,不管多忙齐盼都一定会给自己拼凑出时间去度假去潜水。于锐今年整个夏天都不在北京,要回海南去驻扎在他的民宿和冲浪店,说是在物色新的地方扩大他的玩水版图,也自然地邀请齐盼一块去。
  “人到中年怎么可以没有副业!”他半开玩笑地说,“你之前不还说你弟弟人到中年差点失业吗,要未雨绸缪,赶紧搞点副业,将来退休了,副业正好变成主业,多好。”
  齐盼就笑,“你觉得你退休了还能冲浪潜水?小心风湿吧你。”
  “所以我退休早啊!”他说,“对我来说辞了铁饭碗就相当于这辈子退休了。二十多岁退休我当然可以冲浪潜水,风湿就等六十岁以后再说吧。”
  齐盼犹豫再三,想到今年夏天对奶奶和向亦文一家人来说是比较艰难的时刻,或许能帮上忙,至少在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多陪一陪奶奶,就还是拒绝了。
  于锐离开北京之后,齐盼又去过几次他们那个潜店,也换了一个潜水搭档,防止练习的时候出意外。有次她闭气的时间长了些,一直躺在12米深的池底一动不动,搭档慌忙跳下水把她捞出来,拖上岸,周围的人都关切地围过来,搭档连忙挥手,“快散开,通通气,缺氧呢!”
  看到齐盼什么事都没有,他松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你BO了!”BO是闭气过长导致的晕厥,齐盼以前在练习的时候见到过别人出这种状况,吓得好长时间没敢再下水。
  “我就是喜欢躺在水底冥想。”齐盼说,“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可不兴这么想啊,”搭档说,“在水里憋久了,万一没人捞你就完蛋了,还是在喘气的时候想吧,你爱想多长时间就想多长时间。”
  齐盼觉得也有道理,不能指望别人来救你,就算周围有再多的人围着,还是要保证自己喘气才行。
  郭阿姨临时决定要搬走了,她租的房子还没到期,但是房东宁可违约也要收回,因为要给儿子孙子置换一个大点儿的,不得不卖房。郭阿姨跟人家交涉也没有用,只能搬家。她姐终于同意她在附近小区租房子了,理由是她姐平时要是跟老伴儿吵架了,带外孙子被女儿女婿说了,还能就近有个地方老姐妹俩倒倒苦水。
  “我得好好攒钱啦。”郭阿姨跟齐盼念叨,“多攒点将来好去住养老院。”她挺舍不得齐盼的,不住地跟齐盼说,千万别把她电话删了,以后要保持联系。
  “阿姨您放心,我有空去看您。”齐盼说。
  “要带你的对象来啊。”郭阿姨不忘叮嘱。
  “我自己就行。”齐盼说。
  正在帮阿姨大包小包地搬家,电梯里出来个快递小哥,拖的拖车上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裹。
  “是1002吗?”小哥问,“齐盼?你的快递。”
  “我今天没有快递啊。”齐盼说。但看这好几个包裹上面电话和地址确实都是自己的,只好先搬进屋。
  等帮郭阿姨搬完了家,又吃完晚饭,齐盼才蹲下来仔细端详这几个包裹,有一个写着碗,还有一个写着玩具,还有什么罐头啊,湿巾啊,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她愣了几分钟,突然明白了,一下子就笑了。
  拆完包裹,她拿起手机,就看到了于锐给她发来的信息,有一个宠物领养机构的地址定位和联系电话,还有一张狗子的照片。
  “我找了很久,觉得他还比较像。”于锐说,“虽然跟你小时候养的那只不会完全一样,但是你看看他照片,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去把他领回来。”
  当然不会完全一样,她小时候的闹闹不过是一只不知道怎么串出来的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小土狗,而且要不是有手机壳里那张旧照,她其实已经有点忘了闹闹长什么样了,就像忘记小时候的自己一样。闹闹回不来了,小时候的自己也回不去了,但或许她可以靠照料这个小朋友来缓解对未来的恐惧和担忧,可以先担起一部分从来不敢担起的责任。
  她看着拆开的包裹,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动身去把狗子领回了家。忙活了一整天,拍了狗子喝水吃饭的视频发在群里,蒋赛大惊道,“天哪,叶公要养龙了!”
  “不许笑话我!”齐盼说。
  “养龙都比养俩娃容易吧!”向亦文看见了,也调侃道。
  协议和诉讼都需要时间,不管这个婚最后离不离得成,生活总要继续过下去。只要诉讼离婚孩子有半点判给向亦文的可能,齐家就坚决不接受离婚了,向亦文说,暂时不离婚也可以,先分家。
  向亦文抽空去了杭州公司一趟,确定了工作的调动,然后联系了小琪能入读的幼儿园和小学,又去找了租的房子。一间干净的两居室,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向亦文征得房东同意之后,找人刷好了半面绿色的墙,然后给向妈接通视频,向妈正在陪小琪玩,立刻叫孩子过来。
  “宝贝看,这个是不是你想要的绿色的墙?”她对着手机屏幕上小琪迫不及待凑近的脸问道。
  “是。”小琪说。
  “那你跟妈妈一起住在这里好不好?还有姥姥和弟弟。”她又问。
  “好。”小琪点点头,“我以后能不能有一只狗狗呢?就像姑姑养的那种。”
  “……”向亦文哭笑不得,“……那个以后再说吧。”
  房子是个难解的问题。房本抵在银行还没捂热乎,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幸好两年之内这片房价涨了些,加上装修得好,小区入住率也高,甚至有个在小区刚买了一幢别墅的业主通过物业找到她,问她房子能不能租给他们一年,住在这里盯装修。
  但如果房子不卖,贷还要还着,他们手里腾不出钱来做别的事。如果能卖个还可以的价格,即使为了保留小琪明年在北京上小学的可能性换一间非常小的一居室,齐全上班先住着,也能挪出来相当可观的一笔钱,至少把当初两家爸妈凑的数目各自返回一部分。
  不舍得卖是必然的,最不舍得的肯定是向亦文自己,没人理解她在这间房子上寄托了多少期待,她以为可以在这里给奶奶养老,给爸妈们养老,甚至几十年后给齐全和她自己养老,以为只要房子在,就保证了下半辈子的安稳和幸福。但最坚定要分家的也是向亦文自己,她花了一年的时间认栽,清楚地意识到在目前这个阶段,要想心智稳定地生活,就必须分开。
  房子挂牌要卖了,齐爸齐妈嘴上说都听齐全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天天念叨说不可能卖得掉。向亦文让齐全去跟他们讲,如果卖掉了,挪出来的钱可以以齐全的名义给他们回县城买一处风景好的大房子,离老家非常近,就算老屋没了,他们也可以陪奶奶随时回她熟悉的乡下,对奶奶的康复也有好处。对乡里乡亲,他们也可以说是齐全发达了给他们买的房,在北京住不习惯就回来,面子上也过得去,平时闲了还可以搞一块地种种。不管这一年过去,齐全和向亦文的婚离成了没有,以后向亦文都还是会带孩子去老家看他们。
  至于向家爸妈,一旦房子卖掉,钱自然也是返还的,但向妈说她可以不要这笔钱,条件是向爸不许跟着她们去杭州,态度非常坚决。
  “那你亏了,妈。”向亦文觉得不公平,“你俩又没离婚,这钱是你俩共同的,你不应该不要。他要是真全给了向亦斌,你那份可就要不回来了。”
  向妈还是心软,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亲生儿子走投无路。但她也想清楚了,既然向爸口口声声说该攒下给儿子的买房钱错给了向亦文,那现在钱还他了,他给儿子攒着,愿意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儿子什么时候买房,怎么生活,都由他决定,跟向亦文无关。
  “谁拿你的钱,你去谁那儿蹭住,天经地义。”向妈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那不行,那谁做饭呢?”向爸说。当初拿钱给向亦文他不愿意,向妈说把他留在老家他生活不能自理,才答应凑了钱一起来的,现在向妈要跟向亦文去杭州了,他回老家也不是,留在北京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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