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近傍晚,或许是在山上的原因,阳光显得没那么炙热。院子里有个长廊,长廊顶上是葡萄架,葡萄架上坠着一串串的葡萄,让人看得不由嘴冒酸水,口齿生津。
丁青蔓漫步在长廊下,院子在夕阳的渲染下,染上了一层橘红色,葡萄叶上闪着金光,像一颗颗小钻石。
“丁小姐。”尽头处有一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女人,是之前在包厢里的人。
“我没叫错吧。”女人手上夹着一支烟,透过吐出的烟圈看着丁青蔓,丁青蔓抿着嘴冲她点点头。
“进来坐坐?”她拿着烟的手指了指旁侧,丁青蔓不想吸她的二手烟,轻轻摇了摇头。
“坐太久了,站一站。”
两人凉亭内外一站一坐,都不说话。
一会儿,那女人先开了口:“丁小姐今年多大?”
丁青蔓不答,两颗圆溜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女人也不恼:“你看着很年轻。”
丁青蔓开口:“谢谢。”末了又加了句:“你也是。”
女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管四周诧异的目光。
笑完又眯着眼长吸了一口烟,随后将手中还剩半截的香烟撵在石桌上:“丁小姐不会是在讽刺我吧,你难道看不出我这满脸的科技感吗?”
丁青蔓听她说完还真认真观察了一下,仔细看,的确能看出科技的痕迹,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技术很发达。”
女人见她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惊诧和嘲讽,开始认真端详起她来。
“嘿,你们两个在这儿玩干瞪眼呢?”有人自凉亭外经过,一眼就看见她两人,一坐一立,相顾无言。
两人循声望去,袁良树与两名男子正朝这边走来。
“走走走,吃饭去。”其中一名男子冲两人招手。
几人汇合后,一起朝包厢走去。
“你们俩刚才聊什么呢,表情那么严肃。”袁良树和丁青蔓并排走在三人后头,其中一男子问,还往后瞟了眼丁青蔓。
女人道:“我跟丁小姐说我之前追求过袁总。”
起了话头的人忙摆手:“这可不能瞎开玩笑。”
“不信你问袁总。”
几人停下脚步,向袁良树投射出问询的目光。
袁良树无视,牵起丁青蔓的手,绕过他们继续前行。
女人却浑不在意,笑盈盈的。
夏日天黑的晚,等几人用罢饭,太阳还摇摇欲坠地悬挂在天际,不忍就此离去。
有人提议搓麻,说着就玩了起来。丁青蔓从他们的言谈中知道几人多有生意来往,不掺和他们,找到服务员要来花露水全身喷了喷。
一到夏天她就特别招蚊子,这里到处都是树木花草,这会又是傍晚。
下午被徐丽颖那么一扰,她也没空将这庄子转一转。徐丽颖是下午在凉亭里搭话的女人,吃饭时丁青蔓听到其他人这么叫她。
有脚步声慢悠悠地从背后传来,丁青蔓不急,往道路旁撤了两步,给身后的路人让开空间。
迟迟没有人从身边经过,她这才抬头看,只见袁良树满脸笑意地站在两步外看着她。
两人并排往前走,时有微风吹过,山上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温度,气氛,一切都刚好。
“你别听徐丽颖瞎说。”
丁青蔓看着远方的山,一半明一半暗,眼睛含笑,轻佻:“她没追过你?”
袁良树哑口无言,无力道:“是有这么回事。”
“我不想背后说人闲话,但也不想你误会,她这人……一年追求过的不说十个八个,也能凑桌麻将搭子了。”
袁良树这说法实属保守了些。徐丽颖早年结过一次婚,离了之后生活方式一改从前,追求享乐主义凡是她看得过眼的人都要撩拨一二。但她也有原则,一不同时脚踏多条船,二不招惹有妇之夫。
故而,虽然行事作风放荡了些,但也从未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山道上有长凳,丁青蔓挑了一处没那么多植被环绕的坐下,静看着远方,两人都沉默不语,享受这无人侵扰的平静时刻。
铃声“铃铃铃”地突兀响起,划破长空。丁青蔓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接起。
“喂,妈。”
吴丽梅语气严肃,隐约含带着质问:“你人现在在哪儿?”
丁青蔓含糊道:“我还能去哪儿。”
那头冷冰冰的,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我不管你在哪儿,马上给我回来。”
袁良树见她神色不对劲,轻轻用手抚摸着她的,丁青蔓看了他一眼,摇头表示没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丁家氛围一向轻松,丁青蔓难得见吴丽梅如此,内心不禁担忧起来,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吴丽梅在电话里不肯说,丁青蔓只好急匆匆往家赶。
“你先别着急。”袁良树不清楚状况,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得顶着速度把车开到最快。
车子径直开到楼下,丁青蔓打开车门就要往家里去,袁良树拉住她。
“怎么了?”丁青蔓被他拽地停下脚步。
“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青蔓应了声就走了。
山庄近邻市,丁青蔓紧赶慢赶,到家也已经十点了。打开门,就看见丁国邦和吴丽梅两人端坐在沙发上,面色沉沉,丁青蔓暗松了口气。
大强好像是知道家里气氛不对,没敢扑上来,只在脚边不住地摇晃着尾巴。丁青蔓弯下身子将她抱起,右手安抚的摸着她。
丁青蔓将包随意扔在茶几上,疑惑地看着两人:“怎么了,这是?”
丁国邦欲起身向她说什么,看了眼吴丽梅,又将头撇向一边。这严肃的场景丁青蔓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也不太能适应。
手一伸,从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摘了颗葡萄就往嘴里扔,边嚼边囫囵:“急吼吼地把我叫回来又不说话,不说话我可洗澡去了,累死了。”
“我有话问你。”吴丽梅见她转身要走,这才开口。
丁青蔓不应声,作洗耳恭听状。
吴丽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是要烧出一个洞来:“你最近是不是交了朋友?”
“你指的是哪种?”
吴丽梅看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再也压抑不住,连带着声音也不自觉拉升了几度。
“不要油嘴滑舌,我问你,你是不是跟袁良树在一起了?”
丁青蔓被她的声音及口中的话震了一下,逗弄着怀里的大强,故作镇定:“谁告诉你的?”
吴丽梅忍不了,瞪大眼睛,伸出右手指着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家都恨不得戳到眼巴前来骂了,我跟你爸还被蒙在鼓里。”
丁青蔓着实被吴丽梅的怒气吓了一跳,询问着看向丁国邦,奈何丁国邦缩在沙发里不看她。
她只得硬着头皮承接着吴丽梅的怒视:“谁骂了?”
“还能有谁,袁得强和孙兰芝那两口子。”
袁叔袁婶?
“今天你爸去参加晓娟婚礼,刚结束就被那两口子拉到一边,硬生生训了一个多钟头。明里暗里说我们攀高枝,图富贵,我呸,他们求我我都看不上,要不是被我问了一通,你爸还打算帮着你瞒我。”
说着狠剜了眼丁国邦,瞪完他犹不解气,又转头怒看着丁青蔓。
“你个不争气的玩意,我跟你爸辛苦供你这么大,难道是让你上赶着给人骂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要我跟那两个狗眼看人低,贪慕虚荣的人扯上关系,门儿都没有。”
第28章
丁青蔓想说点什么,丁国邦偷偷朝她摇了摇头,又悄悄指了指吴丽梅。于是,父女二人都不说话,摆出认错的样子任由吴丽梅说骂。
吴丽梅直嚷了半个多小时,从袁得强两夫妻到自己女儿,来来回回,变着法的骂。
语气中满是对袁得强两夫妻的鄙夷与瞧不起,又恨丁青蔓自己不争气。她自诩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即使以前条件再艰苦,她始终将女儿当成宝贝一样,现在却平白被他人嫌弃,糟践。
吴丽梅越想越气,最后太阳穴竟开始隐隐的泛起了刺痛,这让她的心情愈加烦躁。
丁青蔓看不对,怕她真气出个好歹来,忙过去要替她按揉,吴丽梅正在气头上,哪里肯让,两人又是一番推拉。
可丁青蔓做足了态度,无论吴丽梅如何推搡,她都耐着性子,百般讨好。
最后丁国邦出来打圆场,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半强迫的带着吴丽梅回房休息。两人平日作息规律,这会早已是睡觉时间。
丁青蔓得以喘息,抱着大强瘫在沙发里。吴丽梅气还未完全消,只是身体不舒服,回了房躺在床上依旧嘴骂不停。丁青蔓听着房间里隐约的怒骂,心里觉得乱糟糟的。
她看着茶几上的手机,觉得心里憋得慌,大强察觉到她的不开心,头拱她的手,求抚摸。
枯坐在沙发里好一会,直到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她才起身回房拿换洗衣服洗澡。
直到洗完澡,她才算是冷静了下来,给袁良树发去报平安的信息,袁良树很快打来视频。
“怎么又不吹头发,也不怕头疼。”丁青蔓笑,她的头发多又长,每次洗完很久才能干。她偷懒,夏天时总是习惯用毛巾吸水,睡觉时就将头放在床沿,让头发就那么搭在床外,常常睡得头疼脖子疼。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袁良树看她没有主动提起的意思,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丁青蔓低头沉默了会,才找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我爸妈知道了我们的事。”
显然他们并不高兴,不然也不会让丁青蔓赶着回家,但袁良树没深问。
“明天我过来。”
丁青蔓否决了这个提议:“我妈正在气头上,暂时还是不要刺激她。”
她没有向袁良树提袁叔袁婶,这是她深思过的决定。袁良树和父母安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在她看见的几次皆不怎么愉快,她不想再为这种走钢丝的关系再增添一把火。
可生活有时就是逗趣,充满了意外与巧合。
两天后,袁良树抽空跑了趟税务局。他想整合名下公司,往集团方向发展,这其中涉及到诸多手续的办理和登记,下面的人跑了几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他亲自来。
车停好,人还没走进办公楼大门,就碰见了张宛灵和她同事。张宛灵是张局长的女儿,那个双方父母极力撮合的对象,她也在税务局上班。
张宛灵见到袁良树,眼睛一亮,本就笑着的她嘴角扯的更大,露出两排大白牙:“袁总。”
袁良树让手下进办事大厅等他,转头向张宛灵招呼了声:“张小姐。”
张宛灵的同事很有眼力见,跟张宛灵说了声便走了,给两人留下谈话空间。
午休刚过,门口都是来往的工作人员和办理业务的,显然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袁良树也没什么要跟她多说的,打完招呼就要往里走。
张宛灵见他要走,急了,情急之下,话也就没过脑子,就那么吐了出来:“那女的没再缠着你了吧?”
县城就那么大,张宛灵对他又有心,留意到他身边突然出现个女人,便托人打听了一下。后来在街上又碰到了袁婶,没忍住多问了两句。
前两天袁婶给她打来电话,说是问题已经解决了,那只不过是同乡,对袁良树有所求,缠着他而已。
袁良树对她的话感到疑惑,他身边除了丁青蔓哪还有什么女的,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脑子一转:“张小姐一会儿有空吗?今天天气热,请你喝杯饮料。”
张宛灵很高兴,也没多想:“我在上班,不过……不忙的时候可以偷溜出来一会。”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不再多说,各自办事。
一个半小时后,袁良树办完事,在附近找了家甜品店,给张宛灵发去位置。
张宛灵来的很快。
“袁总,久等了。”
袁良树将桌上的菜单推过去:“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还是你自己来吧。”
张宛灵对袁良树有意,这并不是个秘密,她自己也不介意被别人知道。两人的认识不算偶然,张宛灵大学毕业后在外面工作了两三年,一直不太能适应快节奏的生活,她爸张局长知道后,把她叫回来备考公务员。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已经在税务局上班了,刚进去不到半年,赶上年底,各种明目的饭局邀请隔三差五的来。
那天算是一个半正式场合,张局长有意给她铺路,便带着她出现在局上。满屋的人,七七八八加上得有十几号,政府单位的,开公司的,做生意的。
张宛灵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袁良树,这实在不怪她。偌大的包厢里,不是即将谢顶的半老头子,就是膀大腰圆的油腻男,袁良树在中间就显得过于鹤立鸡群。
后来两人又见过几次,都是在类似的场合或饭局上。但他们交流不多,张宛灵也是私下通过别人才对袁良树的家事和发家事迹有了初步了解。
这算是两人自认识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面聊天。
前几次见面,袁良树的话都不是很多,张宛灵关心地问了下事情办理的进展,跟他讨论了下做生意的事,袁良树耐心回答。
“我听说袁总是个大忙人,怎么有空请我喝饮料?”
袁良树不客气,身子往前倾了倾,双手手指交叉搁在桌面:“实不相瞒,我有点事想跟张小姐确认一下。”
张宛灵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关于那女的。”
袁良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省的拐弯抹角,他点头。
张宛灵放下手中饮料,双手抱胸:“你想问什么?”
袁良树问:“你中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宛灵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句话:“就字面上的意思。”
“袁婶说那个女的有求于你,前两天她打电话给我说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女孩不会再缠着你了。”
“怎么,难道袁婶说错了?”
袁良树眉间皱起,他以为吴丽梅知道他跟丁青蔓在一起是因为丁国邦看出了什么,现在看来并不是。
“她说错了。”袁良树看着张宛灵,斩钉截铁:“不是蔓蔓缠着我,是我缠着她。”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袁良树不介意再多说一点。
“张小姐有所不知,我跟父母的关系并不如很多家庭那么亲近,我父母的意愿也无法代表我的意愿,如果他们曾经有对张小姐或张小姐的家里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承诺,我在这里替他们道歉。”
“我曾经结过一次婚,如果有机会再次步入婚姻,除了张小姐口中的那个女人,再无其他可能。”
“张小姐家境良好,自己也漂亮能干,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张宛灵从未见他一次说这么多话,第一次就是拒绝自己。她从惊讶中醒过神来,有点难堪,又因为他的这番剖白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