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幸亏取消了!”郝嘉倒吸一口凉气,大声说道。
“哈哈,你逃过一劫,我生意没了。”金驰哈哈大笑,佯装遗憾。
“我下午做了一个梦,已经参加过了。”郝嘉丧眉耷眼的说道。
金驰没再多问,从郝嘉黯然的神色中,他判断不是美梦。
两人一直走,一直走。
路上无人,夜已渐深。
路过大门紧闭的实验中学。
郝嘉停下脚步,往里望着,说道:“就是这里读书时的同学聚会。”
“我记得,上次你说过啊,咱俩同一个中学。”金驰说。
“所以吓人吗?都十几年快二十年了,好多同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突然参加聚会能不紧张吗?”郝嘉向金驰解释,为自己找寻安慰。
“下次再有这种大型聚会,你叫上我,就不紧张了。”金驰说。
一句玩笑话,戳中郝嘉的心,梦里她也是这样想的。
郝嘉注视着金驰,沉默了许久。
两人站在校门口,不约而同的往里看着。
漆黑寂静的教学楼,空旷无人的操场。
郝嘉耳边响起下课铃的声音,一群男生抱着足球冲向操场,在烈日当空之下踢一场球。
紧接着教学楼里的学生鱼贯而出,纷纷向自行车区跑去,准备回家吃饭。
郝嘉走得着急,着急取车,骑得飞快,她要赶在中午 12 点之前到家,准时看湖南卫视的音乐节目。
郝嘉忘记噩梦中的紧绷和慌张,学生时代的记忆填满她失序的心。
不管是迎着朝露晚霞,还是顶着狂风骤雨,骑车总是最徜徉的,那是一段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少有的欢快时光。
年少时光的层层叠叠的记忆最后都变成悠长的乡愁。
故乡泥土的芬芳,故乡美酒的醇香,故乡垂落的夕阳,还有那时的模样,那时对未来的向往。
那时的豪情万丈装满空空的行囊。
金驰侧目,悄悄望着郝嘉,眼前勾勒出郝嘉少女时代的模样。
这一刻,如同昨日重现。
郝嘉发现金驰侧目,正悄悄的望着自己。
她转头,凝望着金驰,猝不及防的凝视令金驰脸色绯红。
那夜多半是没有月亮的,宁静漆黑的暗夜,只有两人急促的心跳,在郝嘉的心里,金驰眼眸波光粼粼,像月光洒在海面。
第19章 失常一餐
郝嘉没把失业的事告诉郝运来,她怕郝运来担忧,更不想听他絮叨,所以她要按上班的时间回京,在家的时间进入倒计时。
中午大姑二姑要来家里拜年,主要是看望奶奶,刘香一早起来就开始张罗着做饭。
郝嘉预感一场围绕自己的个人问题展开的亲情拷问避无可避,顿时心里紧绷起来。
此时,陈牧发来消息问道:“你回来了?”
郝嘉猜测肯定是余梦柔告诉他的,回道:“回来了。”
“什么时间走?”
“过两天就走了。”
“聚会取消了,今天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吧?”陈牧问。
郝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迫切的需要一个理由外出,于是爽快的答应陈牧的邀约。
郝嘉穿好衣服,向奶奶解释中午有同学约吃饭,就走了。
郝运来也没说什么,他体谅郝嘉不愿意在家中面对长年不见的亲戚间的嘘寒问暖。
郝嘉只顾着出门,见面的地点都没有约好。
“我已经出来了,你来学府路吧。”郝嘉告诉陈牧。
郝嘉恍然发现,虽然自己生于斯长于斯,但现在她其实无处可去,每次出门都习惯性的来学府路一带,也就是自己中学时代的活动区域。
陈牧如约而至,站在新春之后,初春的十字路口的西北角,等着她。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空荡的街上看到彼此,迎着寒风朝彼此的方向走去。
盛业街还没有营业,到处都是冷清,恢复生机还要等几日。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处处找寻往日的旧迹。
有的面目全非,有的经年不变。
快到中午时间,陈牧提议找地方吃饭,但选来选去没有合适的。
郝嘉想到金驰,听他说他的饭店是可以预约的,抱着试试的想法,郝嘉问金驰:“饭店开了吗?”
“你要过来吃饭吗?”
“想和朋友去吃。”
“那你们过去吧。”
金驰没有回答郝嘉的提问,只是让她过去。
想来也是饭店并没有对外营业,这个门专为郝嘉而开。
金驰先去了一趟菜市场购买时令蔬菜,饭店又年前备好的肉类,只需要准备蔬菜就好。
饭店的大厨还没上班,金驰亲自掌勺。
郝嘉和陈牧到饭店时,发现大门紧闭。
郝嘉正要给金驰打电话,发现他骑着电动车过来了,车上驮着一大袋食材。
郝嘉面露疑惑,也突然反应过来,饭店还没对外营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知道还没营业。”
金驰停好电动车,拎着食材边开门边说:“你来了不就营业了。”
还没下车时金驰就看到郝嘉身边站着的陈牧,他身材高大,目测和自己差不多,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走进饭店,金驰说:“你们先在大厅坐一下,包间有点冷,我先把空调打开。”
“不用了,坐这就行,这儿亮堂。”郝嘉找了大厅里的一个靠窗朝阳的角落。
陈牧跟在郝嘉身后,与金驰对视一眼,陈牧客气道:“添麻烦了啊,这大过年的。”
金驰笑道:“客气,你们先坐。”他收起桌上的菜单,说:“今天大厨不在,只能有啥吃啥了。”
“你亲自做吗?”郝嘉笑问。
“对,我做。”金驰面无表情的看着郝嘉,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笑意。
“嘉,你看你,太麻烦人了,早知道就去我家简单做两个菜了。”陈牧说道。
金驰听到陈牧如此亲昵的称呼郝嘉的名字,猜测他俩人关系非同一般,又不像是情侣,心里狐疑着,甚至有一丝酸楚。
郝嘉自责道:“都怪我。”
都怪自己过于热情,金驰心想。
此时的自己仿佛站在两人中间的服务员,又像是电灯泡,一时竟无措起来。
“没事,你们等着吃就行。”说罢,金驰拎着食材去后厨了。
金驰走远后,陈牧侧头小声问:“谁啊?”
“朋友呗。”
陈牧疑惑,质疑:“你在北京的朋友我不知道是谁,东港的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
陈牧的言下之意郝嘉听得出来,东港的朋友按说应该相视于少年时代,她的少年时代,陈牧都有参与,他不知道有金驰这么个人。
“刚认识的。”郝嘉补充道。
陈牧不再问了,他明显感觉得出金驰对郝嘉的克制的殷勤,不然大过年闲的没事干为了她来专门做饭?
金驰在后厨准备好食材,他虽然擅长做饭,但毕竟不是职业厨师,用后厨的灶台还是不太顺手,幸好只是几个家常菜。
就在陈牧好奇金驰的时候,金驰同样也在猜测着陈牧,他觉得陈牧十分眼熟,像是中学时候一起踢过足球打过篮球的人。
这个人的形象既是模糊的群体记忆又仿佛很具体,他肯定是见过的。
等了有一阵子,还没有上菜。
郝嘉起身,说:“我过去看看。”
郝嘉走到后厨,金驰正在烟熏火燎中烹饪,郝嘉站在他身后,问:“需要帮忙吗?”
金驰听到有声音,知道是郝嘉,毕竟此时的饭店只有他们三个人。
但油烟机轰隆声太大,他没听到郝嘉具体说什么,没回应,只是专注的颠勺。
郝嘉走近,靠近金驰,又问:“需要帮忙吗?”
金驰轻推了一下她,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厉声道:“往后点,小心崩到你。”
郝嘉自知没趣,往后退了两步,但没有走。
她等着金驰做好一道油焖大虾,轰隆声渐小,郝嘉不再问,而是主动要求帮忙。
金驰推辞:“你别给我添乱了,出去等着吃吧。”
郝嘉噘嘴,提议说:“一起吃吧。”
金驰一手端着盘子,一边盯着郝嘉问:“好吗?”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拒绝,觉得一起吃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都是……”郝嘉想说都是朋友,觉得很市侩,但就是朋友啊,郝嘉心想,补充道:“朋友。”
金驰把盘子递给郝嘉,示意她端菜,说道:“一起吃还怎么收你钱?”
郝嘉接住盘子,悻悻地走出后厨。
一不小心醋倒多了,后厨弥漫着酸味,这股酸味也萦绕在金驰心头。
金驰把做失败的糖醋里脊倒在盘里,自己尝了一块,酸爽的拧着眉。
反正没有菜单,全看他心情发挥,这道菜就算了,再做一道干炸丸子,金驰就这么心不在焉的整了四菜一汤。
“还可以,毕竟人家是饭店老板,不是专业的厨师,有得吃就不错了。”陈牧边说边举着筷子,不知该吃哪一道。
油焖大虾,干炸丸子,干煸四季豆,鱼香茄子,白菜豆腐汤。
这几道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郝嘉暗忖,这不是金驰做菜的水平。
对于失常发挥,金驰全然不知,还问:“好吃吗?”
郝嘉心说:“要不你坐在来尝尝?”,嘴上却说:“好吃,你一起吃点吧。”
金驰没客气,直接坐下来,又问道:“不耽误你们聊天吧?”
“不耽误。”郝嘉和陈牧异口同声。
这么默契的齐声,又是给金驰心上扎刺。
郝嘉等着金驰吃自己做的菜的反应,没想到金驰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觉得有失水准了。
郝嘉奇怪,手上失常,味觉也失灵了?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食之无味,津津有味不过也是装出来的样子。
金驰仿佛缓过神来,说道:“这几道菜都没做好,实在不好意思。”
郝嘉和陈牧面面相觑,郝嘉笑着安慰道:“挺好吃的,怪我们来得匆忙。”
金驰听到郝嘉把她和陈牧称之为“我们”,心情更酸涩了,抬眼看了一眼郝嘉,郝嘉却回避了他的眼神。
陈牧不迟钝,他敏锐的捕捉到郝嘉和金驰关系的异样,他判断金驰是郝嘉的追求者,但郝嘉对金驰没什么。
把金驰看成郝嘉的追求者,陈牧先是心生莫名的优越感,随后是未知的危机感袭来。
优越来自于自己和郝嘉的深厚过去,危机是因为过去不一定对现在有加持,反而可能成为障碍。
说起来算得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但陈牧和郝嘉之间似乎有种淡淡的隔阂,尤其这些年两人不在一个城市,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衡量和郝嘉的关系。
饭毕,陈牧想和郝嘉尽快离开饭店,说道:“嘉,走吧,我下午还得去趟医院。”
郝嘉没听出弦外之音,说:“那你先忙你的吧,我帮金驰收拾一下。”
陈牧一听这样,他也不好留在这帮忙一起收拾,索性先走:“那我先走。”
陈牧和金驰眼神示意,道谢,告别,互相带着对彼此的疑问和审视。
陈牧走后,金驰的脸色掉了下来,眼神都黯淡了。
郝嘉正要收拾,金驰拦住,说道:“你别干了,明天有人收拾。”
郝嘉说:“那好吧,我把饭菜转你微信吧,多少钱?”
“一千二,食材二百,人工一千。”
郝嘉已经知道和陈牧来吃饭令金驰不快,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但又觉得金驰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故意开玩笑道:“你怎么不去抢?”
“算了,一千块也请不到我。”金驰说完,不由得自怨自艾起来。
说这么骄傲的话,做如此卑微的事,上赶着来给她和别的男人约会当厨师和服务员。
金驰幽怨的看了一眼郝嘉,郝嘉不解其意,给他转了一千二。
金驰不收,说:“我开玩笑的。”
郝嘉说:“我知道钱不能表达感谢,你帮了我好多次了……”
金驰听不下去,把话截断,乞求般的望着郝嘉:“别说这么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好吗?”
郝嘉噤声,愣住了,随后有恃无恐的说道:“好吧,那不给钱了,反正巨难吃,你发挥失常了。”
金驰脸色一沉,心中暗骂,你和别的男人单独吃饭,我能不发挥失常吗?
郝嘉自知失言,哄道:“怎么啦?”金驰没说话,不自觉的噘嘴掩饰失落的内心。
第20章 精神内耗
又到了离家的时间,头一天晚上郝嘉收拾好行李,奶奶知道孙女要走,说道:“等你有时间去养老院找来奶奶。”
郝嘉笑道:“知道了奶奶,爸让您过完元宵节再去呢。”
“元宵节吃元宵,我记得,你也要吃。”
她等不到元宵节就要走,不想被家里知道失业的事,还要装出忙着回去上班的样子。
郝运来路过奶奶的卧室门口,看到郝嘉收拾好的行李,也装作不经意的悠悠说道:“咱国家这高铁,每小时平均时速高达三百多公里,什么概念?”
郝嘉知道他想说什么,回家的路不长,让她常回来,她既想满足父亲的愿望,又经不起他的暗中催促和挂念,她说:“什么概念,爸,您知道吗?我从我家折腾到火车站的时间,和在火车上的时间一样长。”
“那你就早点出门。”郝运来说完,唱着歌走了。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的,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 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郝运来的歌声从高昂到悠远,郝嘉听出一丝落寞的味道。
离开故乡,剥离人情关系,撕下身份标签,郝嘉又可以只做自己了。
以往新的一年,郝嘉总是会象征性的列几个美好愿望,努力目标,不过都在忙忙碌碌的琐碎生活里逐渐淡忘,成为打脸自嘲的 flag。
所以今年索性没有。
没有期待,没有目标,也是生活的一种,郝嘉想。
郝嘉一直从事的书店零售是实体行业,这些年不景气,书店主打的是体验感,卖的是高昂的文创产品,至于书籍,在网上买要比实体书店便宜的多,书店打折还要购买储值卡,这跟理发店推荐顾客办卡后打折是一样的,令人反感。
郝嘉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能从这次找工作的机会中让自己转型,事与愿违的是,即使在招聘旺季,都没有收到几份面试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