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学校类似红十字会的组织在宣讲卫生知识，我碰巧路过，硬是被塞的。黄铭可以作证，他当时被塞了四盒。”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难怪顾舟逸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面对墙角别扭。
可是，她怎么还记得，有独立装出来，这……他不会试过吧？
苏清浅没太好意思再问，顾舟逸被看得起鸡皮疙瘩，两人默契地越过这个话题。
“还有吗？”
酒意醉人，苏清浅已经有点微醺，趴在茶几上，借用玻璃材质贴着脸降温，“应该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说完，顾舟逸把手机递了过去，上面显示的是微博个人主页。
用户ID具有唯一性，苏清浅在看到昵称时酒意几乎被吓走。
【想退休】。
这不是一开始主动来搭讪她的工具人吗？
里面的私信记录，都和她手机里还留存的如出一辙。
苏清浅揉着眼睛仔细辨别，翻看文字，不可置信，“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再套路我？”
她自认为伪装高三生天衣无缝，结果他直接装成青衣的粉丝。
好，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难道说，我们的每一次见面，都不是巧合，全都在你计划里吗？”
顾舟逸眸光闪动，“并不是，也有巧合。”
杯子里的酒再次满上，苏清浅已经喝不动。迷糊之际，灵光突然一闪。
按照时间发展来看，在她去凌次方实习之前，顾舟逸就已经找上了她。
茫茫人海，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一定是她？
手指接触到设置界面，苏清浅看到【想退休】的账号下，还有一个无比熟悉的昵称。
顾舟逸给自己杯里重新倒上酒，却被人一把夺去。
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就见小姑娘红着脸，颤着声——
“顾舟逸，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第50章 过去
如果有可能, 在我流转各种经历，敲过各式的门后，路的尽头是你。
——顾舟逸
如果要说人生最为风华正茂的时刻, 大部分人都会回答无法重来的十七八岁。
如果要说人生最为跌宕起伏的时段，顾舟逸给的答案也会是自己的十七八岁。
那年九月，顾舟逸以中考状元的身份进入鸣溪顶尖高中的尖子班。那时的他, 有着干净耀眼的少年气, 成了老师间最常谈及的黑马学生；有着最理想主义的梦, 和其他人畅想最明媚的未来。曾经也有人问过他, 既然想选择动画专业，选个普通的艺术学校也能去心仪的大学，何必来这里卷生卷死。他当时只是平静地说, 可以做到极致, 就不想藏着。
然而，意外到来往往没有预告。
升入高三的那年暑假，鸣溪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天空阴沉，和病房里再无生命体征的监护仪一样。
顾舟逸得知秦念华去世消息的时候, 正在和最好的朋友聚餐庆祝自己的十八岁。
秦念华出生于书香世家，和顾广胜是青梅竹马, 两人很早结了婚。而顾舟逸年幼时, 顾庭深和季昭雪工作尚未稳定, 在外打拼, 以至于他对于父母的印象空白了一年。这空缺的一年, 是由秦念华填补的。
顾舟逸模糊的记忆里, 秦念华很有气质。和一些老人不一样, 她从来不会掺和别人家的八卦, 也不会整日迷失在麻将这些娱乐活动。在书房里描摹字画, 是秦念华打发时间的首选。据顾广胜后来回忆，他对字画的喜爱，大概率也是受了老伴的影响。
顾舟逸还记得，秦念华也受邻里喜欢，对人永远笑脸相迎。
但他不知道的是，秦念华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从头到脚几乎每一处器官都有点小毛病，书房隔间的小柜子摆满了药瓶。后来年纪上来，腿脚更是不便，关节疼痛加剧，人时不时就往医院躺。
顾舟逸不是没有察觉到秦念华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但顾广胜只是说她去外边旅游。一直到手机里传来通告，他才知道奶奶突发心肌梗死亡。
秦念华去世后，顾广胜变得沉默寡言，经常看着和秦念华的合照就是一整天。家里也祸不单行，顾庭深和季昭雪在外跑生意，因为缺乏经验，赔了不少钱。虽有积蓄，但也过得拮据。
庆祝完十八岁那天的晚上，顾舟逸坐在床头，手里拿着秦念华给自己的福袋，几乎一夜未睡。他一直觉得这是老天爷看自己过得太舒坦开的玩笑。不想接受秦念华去世的现实，也不相信。
可时间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外停下。上了高三，学业加重，顾舟逸再没了以前的精神气，好像做什么事都兴致缺缺。
当时正流行金融热，不少人为了赚大钱和赚快钱拼命挤破脑袋想要分一杯羹。顾舟逸知道家里的情况，萌生放弃报考动画专业的想法。
顾广胜察觉出儿子的打算，没说什么，只嘱咐希望他不要后悔。
月考后休息的一个周末。顾舟逸短暂地拥有了手机。
当时班上似乎流行什么手游和电视剧，还经常传阅漫画。他没什么兴趣，手机的作用就是用来听歌和看热点新闻。
巧合的是，那日的每日歌曲推送时，顾舟逸无意看了一眼歌曲播放显示的界面。
那是一张色彩饱和极高的油画。画的主色调明艳亮眼，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站在蔚蓝天空下张开双臂。
少年热烈且自由。
这是首先浮现在顾舟逸脑海中的句子。
顺着这张图，顾舟逸查到了背后的画师。根据画师的个人介绍，顾舟逸下了微博，有样学样地注册了账号，昵称取自秦念华最喜欢的向日葵的英文缩写——SF。
贴主叫清颜，是个二次元同人画师，偶尔也会发原创画，只不过热度不太高。多亏这是个话痨，经常在评论区和粉丝聊天。那时的顾舟逸是很震惊的，因为他推断出清颜也就是个初中生。他从来没想过在自己最为麻木的时刻，居然是被一个小自己四五岁的女孩给拉了回来。
几个月后，顺利拿到了Z大通知书，顾舟逸一直有一个念头。
想找到她，想亲自对她说一声谢谢。
——
故事说完，苏清浅已经从趴在茶几的姿势换成了靠在顾舟逸的肩膀，看着顾舟逸的手机。
两人的聊天界面正是顾舟逸说的那幅画。
一幅存了八年的作品。
“所以，这些年，你是一直在找我吗？”
“嗯。”
“那要是没找到呢？”
“那就一直找，毕竟也找了八年了。不差这一段路。”
语气冷静非常。
可人又有多少个八年呢？
“对不起。”
苏清浅侧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顾舟逸抚上她的背，“清浅，你不用抱歉，也不用难过。当时的你压根不知道我的存在，但这张画让我认识了你，我真的已经足够幸运了。但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感谢你，那就用一辈子来还好了。”
当时看到抽奖的公布名单时，顾舟逸欣喜不止。小姑娘很傻，小号和清颜的账号关注一样，又是一个IP显示，语言习惯也一样。在对比两个账号后，基本确定这就是一个人。所以后来，他用了层层身份，想要靠近她，想了解她。但时间长了，他知道他们都是一所大学，她要来这实习，私心也就来了。
他知道，这是机会。
想把人占为己有，却又害怕惹她生厌。
苏清浅一直小声吸着鼻，想要说点什么，却也只是心软嘴硬地憋出话。
“顾舟逸，你说话好土，也好傻。那我是不是也要负责，毕竟让你这八年都没有女朋友，恋爱白痴一个。”说完还戳了戳他的脸笑了。
被说的人心安理得地接受，轻轻吻着怀中人的发顶，“嗯。傻也行，白痴也行，你喜欢就好。”
“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是个痴情种啊。”
“是什么都好，反正最后找到你了。”
苏清浅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那你看，我们都在见面之前就已经在意对方，是不是也算个双向奔赴了？”
这话给顾舟逸噎住，好一会儿才回答，“你当时才多大，我不能那么禽兽吧？”
奇特的脑回路又把苏清浅逗笑了。
“你十八岁的那个晚上时候，一定很不开心吧。”
后来顾广胜他们落脚，家里情况渐渐好转，自己也在大学最喜欢的领域深耕探索，那些吃着泡面难捱的时光已经不算什么了。
一切过往，皆成序章。
大概是顾舟逸的总结。
顾舟逸自认为自己挺矛盾的。在知道苏清浅喜欢青衣的时候，心里偷着乐，又有点不甘心。感觉只是被喜欢声音，对本人没什么兴趣。可误会她讨厌青衣的时候，又很难过，身上为数不多有点魅力的东西似乎也被否定掉了。
顾舟逸也觉得自己是个挺没意思的人。没想过去争什么，就在感兴趣的事情上憋着点劲，不是只有三分钟热度。
晃晃悠悠那么些年，也就剩下，时隔那么久，他还能记得，当时认识苏清浅是什么心情。
“有一点。”
“但是，看到你的那张画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那你关注我的小号，SF是什么意思啊？”
顾舟逸低头去找她的唇，轻啄，“向日葵的英文缩写。”
向日葵，是沉默的爱。是我在努力抽离出那黯淡向你靠。
而现在，代表着的是，我的心里只有你。
往后的余生我也只想有你。
苏清浅感觉到熟悉的触感，脑子想的是毕业那时顾舟逸送的向日葵，也回应着。唇齿间蔓延着酒香，更让人陶醉。
等亲累了，又趴在人肩膀上休息。
大概是交心完，小姑娘没了刚开始气冲冲的样子，变得醉呼呼，又困倦。
感受到肩膀上的呼吸变轻，顾舟逸把人抱回房间，稳稳地放在床上，离开的时候还听见她嘴里在嘟囔些什么。
声音很弱，顾舟逸只能弯腰靠近去辨别。
“可是我好像什么都没做……”
顾舟逸听清了，无奈一笑，把被子掖好，轻声轻脚关上了门。
没立刻回房，顾舟逸靠在门边，仰头回味着刚才所有。
他时常觉得她就是傻乎乎的，傻的可爱又单纯。进公司那会儿看不出别人的刁难，只知道闷着头干活，把警惕性都全用来对付他了。
但他又何尝不是？
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时的通讯工具管得严。在被迫上交手机后，他顶着暴雨，半夜出去找了一家网吧，把她发出来的所有作品来来回回翻看了无数遍。
她也一定不知道——
她出于分享发布的那些还很青涩的油画纸绘，她对画背后故事的叙述，她的一笔一画，对他的意义是什么。
肆意张扬，自由生长，都是他向往并且曾经拥有过的。
所以，不是我在委屈着迁就你，而是我一直在感谢你。
所以，在我这，喜欢你是本能，爱也是。
第51章 拜访
一夜后, 关于凌次方新动画的舆论又持续吵了三天。苏清浅翻阅微博的时候，还在下面看到了貌似自己粉丝的喊话。
【原画是清颜！我见过太太，她人很好, 以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描图抄分镜！生气jpg.】
楼中楼里也是帮忙顶上去的回复。
【是画同人的那个太太吗？！她做的饭都超级香！】
【啊啊啊，我知道她，扛起我们南极圈的大旗！】
……
回想了一下, 她还从来没有参加过一场线下的签售, 为什么会有人说现实里见过她？
苏清浅反应过来, 该不会是哪天晚上遇到的小粉丝吧……
果然, 人做好事还是会有好报的。
因为回应及时有效，加上顾舟逸自带流量澄清，支持者越来越多, 谣言被压了下去。后期工作也在顺利进展, 档期已经定下来。连续忙了一阵子，苏清浅终于暂别熬夜的日子，一连在家睡了个天昏地暗。
周五早上，苏清浅起床洗漱。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 才看清顾舟逸坐在沙发上。
鸣溪渐渐入夏，衣服也穿得愈来愈轻薄。顾舟逸今天穿了件白T, 外搭偏宽松的开衫, 下身是浅色的牛仔裤。
苏清浅懵懂地站在原地。
穿得那么青春洋溢, 是要干什么？
顾舟逸余光注意到她, 起身问：“今天醒那么早吗？”
“啊？不困了就起了……”
还说我呢, 打扮成这样也不知道几点就起了。
有时候她是真佩服顾舟逸的作息, 合理怀疑他把睡眠进化掉了。
嗯, 还是不会掉头发的那种。
“坐那吧, 我把东西简单热热。”
苏清浅乖乖坐在椅子上, 不久后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就上桌了。
把油条扔进豆浆等待泡软，苏清浅用勺子百无聊赖地搅动，不自觉地偷瞄起对面的人。
见惯了顾舟逸深色的穿搭，这样偶尔男大一下还挺吸引人的。
“清浅。”
“怎么了？”
“你假期还有多长？”
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清浅不解，还是掰着手指回答。
“下下周才开始上班。”
“那时间够。你问问阿姨那边方不方便，我打算去拜访一下。”
叮当。
勺子碰撞陶瓷碗发出清脆一声
“啊？？？”
*
顾舟逸的这个决定实在过于突然，苏清浅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打了通电话回去，心里头一直默念祈祷着没空没空，但很可惜，明后是双休，李婉淸很痛快地说可以。
她不知道顾舟逸是什么心情，反正她是搜了一个晚上的攻略。
第二天开车去机场。
红绿灯路口停下。
顾舟逸见她双手死死地扯着安全带，有点好笑，“你紧张什么？好像要面见丈母娘的人是我吧？”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我情绪丰富一点不行吗？”苏清浅像被踩了尾巴，有点炸毛。
“那既然如此，你记得到时候帮我在叔叔阿姨前说点好话。”
苏清浅：？
这有什么逻辑关系？
有点不太服气，苏清浅刚想呛他，就见男人修长的手指敲着方向盘，可仔细观察，能看到上面沾了手汗。
哦，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不紧张啊。
苏清浅抓到了顾舟逸把柄，也不拆穿他的故作镇定，陪着玩起了嘴仗。
“那按照你说的，是你去面试，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顾舟逸如她所愿上钩，偏头看过来，“这是人生面试，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