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阮瑾玉先是道谢,又道“其实大可不必同周将-军说这些得罪人的话,与你我并没有什么益处。”
周凌好歹也是手握吴国重兵的人,想到这一点阮瑾玉才对他另眼看待,或许同他处好关系日后还能利用一番。
她这样想着,却见慕玄云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第几次?”
“什么?”
“这是周凌第几次找你?”
慕玄云似乎并没有阮瑾玉的话听进去,只自顾自地问,阮瑾玉对上他的双眼,只感觉到了一种情绪,愤怒。
“第二次。”她如实回道。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阮瑾玉不假思索“您上次来的晚上。”
话音刚落,便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下午买了新衣服便同他见面了?”
?
这句话听起来颇为奇怪,阮瑾玉蹙起眉“应该是上街的时候被他瞧见了,我并不知情,而他晚上也是翻墙的。”
慕玄云垂眸打量着阮瑾玉,她今天穿的一身都是他嘱咐含柠精挑细选的衣服,花的他的银子,也当真是美极了。
而他却不是第一个看到的。
想到这里眼前又浮现周凌那虚伪又温和的表情,慕玄云怒火中烧,一把拉起阮瑾玉的手腕!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阮瑾玉倒吸一口冷气“你···!”
“离周凌远些。”慕玄云欺身压低声音警告道,刮着阮瑾玉的耳尖,直让她周身一颤。
她拉扯着手腕尝试挣脱,却是徒劳,一瞬间便有些恼怒,强压着怒火道“我自然没有主动接近他,你没必要这样说话!”
“没有主动接近?”慕玄云袖下的手攥起来,听到阮瑾玉有些冲地语气,心里的话一股脑涌出来“你的吃穿用度都是我给的,本阁主为你买的衣服倒让他先看去了?你要是真敢主动接近什么别的男人,定让你好看!”
男人一双眼睛瞪起来,脖颈也涨红起来,咬牙切齿道。这些话落在阮瑾玉耳中,她怔然一瞬。
接着,她眸色中原本生机勃勃的澄明暗淡了几分,他无法反驳慕玄云。就像她对待自己一般,纵然生气怨恨,却不得不接受这样寄人篱下,单薄无力
的女子,就是自己。
阮瑾玉对视上他的眸子,原本心中千言万语的怒意一时间全部憋闷在心里,冲的她鼻子发酸“你说的对。”
她不想就这样低头,不想就这样认命。阮瑾玉的内心在呼啸挣扎,慕玄云只能感受到手心中她的缓缓卸力,看到她垂下头去。
慕玄云的怒意抽离了,松开她的手腕。
阮瑾玉抬头看着他“但是我不是你的附属,你将生周凌的气撒在我身上,我不能接受。”
此言点醒了慕玄云,他张张嘴。他确实是在生周凌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慕玄云聪慧,微一转念头便想到,此事确实不是阮瑾玉的错,方才他走进院子,便是看到她抗拒的神色才心中生气,出手替她挡了周凌后,语言变得锋利。
都是因为阮瑾玉紧抿的唇,刺着他的神经。
阮瑾玉收敛起情绪“阁主为我买的衣服,我以后不穿。”
“不准!”他脱口而出“给你买这些许衣服,就是要你常常穿,每日换着、不重样的穿。”
黄昏了,风中带着丝微凉,旧日光笼罩在她身上,却也将她照地狼狈不堪,阮瑾玉的发有些被吹乱,她嘲讽地勾勾唇,抬手将头发捋到耳后。
“可我不能将周围人的眼睛都挖下来。”她抬眼望向慕玄云眼神中透露着心力交瘁“景玉承受不起这样的好,衣服也罢,梳子也是。”
她自嘲地笑笑,眼中水光盈盈却没有半分想哭的意思,让慕玄云
看了心中有几分不忍。
可是阮瑾玉心中正打的算盘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对慕玄云听之任之,但现在看来,她打心底里接受不了。她还是有傲气,守着自己最后的一亩三分地的自尊,就永远不会低头。
“是景玉不值得阁主这样对待,是景玉不好。”
第108章 不欢而散
慕玄云蹙眉,他已经平静许多轻吸一口气“方才是我误会了你,我只是提醒你,周凌此人需多多提防。”
声音轻柔了许多,阮瑾玉自然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待周凌她原本就是利用的态度,其中并没有太多交游的心思。
“阁主放心,我自有分寸。”她平声回道。
看着她冷淡的面色,慕玄云抬手按了按怀中装着的东西,眼底闪过一瞬的失神。
他原本收到她的回礼心情愉悦了许久,便想着早些见到她,心中溢满了喜悦而来,没成想事情竟发展到此种地步。
阮瑾玉见他只站在面前,神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开口打破沉默“晚上还有家宴,我还要整理洗漱,请您自便。”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身后的慕玄云也没有出生挽留,直望着那个娇小倔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内。
飞羽挺着腰板守在院外,便听一阵脚步声匆匆出来,慕玄云走过他身边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他急忙追上慕玄云的步子,抬头便瞧见他眸色不悦,嘴角耷拉着,和进去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飞羽追随着他的脚步,却发现他直直往府门走。
“阁主,晚上还有家宴。”
“我知道。”慕玄云却没有顿住脚步,飞羽便跟在他身后上了车轿。
“阁主挂心了这么久,难道不去了吗?”
车轿已经悠悠往青云阁回了,慕玄云转头瞪了一眼飞羽“你今日话多。”
冷冷的声音萦绕在车轿内
,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训诫飞羽了,飞羽不解,却抿唇“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接着便再也不说什么了。
*
四位大官在澄阳停留了三日,邢坦咬定青山不放松,还真查出了些端倪。
他负手立在书案前,眉毛皱成八字,这两日他寻访查问了负责粮运的工人,估摸出了个数,只是这个数字过于夸张了些。
“澄阳再大胆,也昧不下这么多。”
他将惹人烦躁的数字扣在桌子上,抬手揉揉眉心,虽然心中惊疑,但是他直觉自己查到点上了。
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林游碍着颜梦凡的压力,没日没夜地督工修建堤坝,今日估摸着就能完工,明日四人就要启程。
邢坦心中想明白了,四人共事自己势单力薄,唯有把林游拉拢在身旁才能有与对面两人周璇一番的余地。
他推门而出,却顿住脚步。
要寻的林游就站在门外,他虽正直壮年,发丝间竟已有缕缕银丝,连日的不合眼在眼下形成乌青的眼袋,恍惚的神情在见到邢坦时强行打起精神拱手行礼。
邢坦将人迎进来“你要好生休息,面色太差!”
“多谢大人关心。”林游中气虚弱“我是来给您汇报,澄阳的工程已经查缺补漏结束,明日就可启程了。”
许是因为身上的重担终于能放下来,他说完这话长长抒了一口气,却见邢坦蹙眉不言。
自己这几日精疲力尽,就是在两种势力之间拉扯的原因,林
游早就想明白,便赶在邢坦还没对他开口前,林游双手一拱“下官告退。”
“慢。”
邢坦叫住了脚已经踏在门槛上的他,林游脊背一绷,艰涩转身。
“林侍郎,澄阳的事我已有眉目,这些日子借着工程的原因停留在此地,你我可否再拖些日子?”
林游低垂着眉眼,邢坦边说边端两碗茶走过来,递出一碗到他眼皮子底下,他才伸手接过来。
他踌躇几番“邢大人,依下官看此事少不了要被掣肘。”
林游饮口茶,续道“下官这几日在场地上,大大小小的问题实在不少,难说是无意还是刻意的阻碍,实在是寸步难行,不然下官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不过现下倒是解决完全,可下官已是心力交瘁,怕…”
他缓缓道来,语气中满是为难,邢坦端详着他微微眯起眼,负手道“嗯,本官知晓你的不易,待回京定有你的好话。”
他一顿冷声“当然,妨碍公务的,本官定要参他两本。”
林游心里一颤,只觉得这话在监察御史邢坦嘴里说出来甚是吓人,他不禁吞口唾沫。识时务者为俊杰,林游便道“大人说要下官如何配合?”
邢坦沉吟片刻,在房间中缓缓踱步,最终站定在他的面前。
“你回去歇着,便说自己这几日操劳过度,身子垮了。”
这是要让林游假装病倒,来拖延时间。虽说这个法子拖不了太久,但是至少可以让他将此地的事情查的
更清晰一些。
林游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拱手行礼,应了声是。
第109章 干呕
夜幕逐渐降临,如墨的夜色将众人笼罩在一片黑暗中,颜梦凡同李明义坐在房中饮酒,便有人扣响房门。
“林大人身子累垮了,怕是要再晚几日走。”
此言一出,二人双双停下手中的动作,颜梦凡唇间挤出一声嫌恶的啧,抬头看向李明义。
“身子累垮了?”他颇为不屑地摇摇头“是故意累垮的。”
一旁的李明义只捏着酒杯,无奈地笑着“看来邢大人是铁了心要将澄阳的事情查个清楚明白。”
四人盘踞在此地许久,颜梦凡与邢坦一直相互掣肘,谁都不肯屈就另一方,于是他便将矛头对准了一直犹豫不决,不肯站边的林游。
只是今日林游这一病,他的立场似乎也明显了起来。
颜梦凡起身,不大的房间被烛火照地亮堂,他走向烛火的地方,沉默地盯着摇曳的火光。李明义心思一动,开口道“既然林大人已经病倒了,不如就让他在此地好生修养,三人接着上路。”
他这是想把已经转了立场的理由排除在外,只留下他二人对邢坦。
“不妥。”颜梦凡抬手沉声“皇帝让我们四人共同办理贪污案,就是要我们互相牵制,若是让他知道我们有意排挤对方,便会龙颜大怒。到时候最先提出分头行动的人最遭殃。”
言罢,他转头望向李明义。微弱烛火下的青年男人脸上似有几分青涩,眸色晦暗不明,更多的是回避。
颜梦凡冷声道“到时圣上
真怪罪下来,是你担这个责,还是让我担这个责呢?”
“下官糊涂。”
“明义啊。”颜梦凡踱步到他身边,李明义只觉得周身似乎有无形的压迫,袖下的拳头紧紧攥起来。
“既已入局便要朝前看,若是踌躇不前,两相迟疑,便是作茧自缚之举。”
他的声音低沉一丝温度也无,李明义噤声听着,心里原本高筑的墙开始逐渐瓦解。这几日颜梦凡对他的态度都被他看在眼里,是极为不满的。
李明义虽不是自愿入局,此刻似乎也无路可退了。
“下官明白。”他长抒一口气,放下了什么执着很久的东西。
回了自己房间,李明义半身笼罩在昏暗不明的烛火中静坐许久,灯芯子被烧的噼里啪啦的作响,每一点细小的声响都在刮擦着他那根紧绷的心弦。
额头上滑落一滴冷汗,啪嗒掉在手掌。李明义起身,拔步出了房间。
极安静的木板走廊上只听见他一人的脚步声,地板被踩的嘎吱作响,男人神色冷峻,眉宇间是新生的阴鸷寒霜。
站定一房门前,他抬手欲推,手掌堪堪停在半空,最终轻轻落下,敲响了房门。
“林大人可歇息了?”
鸦雀无声,李明义偏头,将耳朵轻轻贴上房门,探听着房间中的动静“林大人可歇息了?”
无人回应。
不知为何,一阵寒凉从脚后跟窜到头顶,李明义汗毛竖立,顿时觉得周围死寂地令他毛骨悚然。
他手腕发力,
将房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刹那间,耳侧刮过一道风,刺开了他的耳尖,漆黑的房门中闪出一道黑影,李明义还未做反应,便被撞倒在地。
那道风中似乎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瘫坐在地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尖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抬手轻轻触碰耳尖,便是温热,放在眼前一看是血。
李明义踉跄地冲进房门。林游的房间里规整极了,只燃了一盏油灯,昏暗的光笼罩了不远处的榻。
踏上的人安和的平躺着,李明义凝神朝他的胸口处望去,只觉得自己险些呼吸不上来。
“林大人?”他轻声唤着。
缓缓靠近床榻,他不由自主的深呼吸一口气,终于看清了床榻上的林游。
林游目眦欲裂,眼珠已经暗淡无神,浑浊的盯着空洞的上方,面色灰青,两只手死死掐着身上的被褥,胸口处一丝起伏也无。
李明义的指尖有些颤抖的伸过去探在他的脖颈间,冰凉平静,仿佛只是一尊石雕像。
林游死了。
这个念头在李明义的脑海中炸裂开,下一刻胃里翻江倒海的涌上来了一团东西,他捂着嘴,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李明义扶在栏杆旁,忍不住干呕起来,一盏茶前,他还在心中编排着威胁林游的话语,此刻却只见到了林游冰冷的尸体。微一联想竟让他生出一种人是他杀了的错觉。
邢坦和颜梦凡的房间离着不远,李明义的干呕声在寂静的叶
中分外清晰,很快就吵醒了二人。
邢坦见他身后林油的房门大开,怔了一下,只穿着中衣便疾奔了进去。
第110章 试探
五月伊始,工部侍郎林游死在南部的消息很快传入京中。发现尸体的新任中书舍人李明义,依规章扣留在当地监察。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众卿各说纷纭,有的偏激者甚至指着宋党的鼻子骂。文臣这边骂战一片,旁边督礼的御史台官员,手上记录百官礼节的参议本都写不下了,湿润的毛笔尖险些在纸面上擦出火星子来。
邵安隐噤若寒蝉的站在队伍中,双手捏着笏板,秀气的眉头紧皱着,喉咙艰涩地上下滚动。身旁的崔尚游不时偏头瞧他两眼,冷哼两声。
下了朝邵安隐坐在回府的车轿内,神游了一路,途中路过林府,他掀开帘子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林府是一片祥和之景,怕是还不知道林游客死他乡的事情。
放下帘摆,邵安隐心中更是煎熬。
南部传回来的消息,只说林游已死,死因含糊不清的交代了个突发恶疾去世,但若真的是突发恶疾,李明义又怎会被监看起来?!
其中必定有蹊跷。
邵安隐虽然和李明义接触不多,但是他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李明义身上有一种温和坚韧,做不出极端的事情。
同时他也隐隐察觉此事似乎与另一个人有关。
先是那少年向他打听林游,又慕玄云提点他想到林游,如今南下死的正是林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