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玉佩的一瞬间,慕玄云便认出那就是皇后的贴身玉佩。
“这块玉佩是嫡姐的,是母亲送给她的,她常年以一根
翠色绳子系在腰间,对不对?”
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中,女人弯下腰来抱住他,翠绿色的绳结下坠着一块玉佩,慕玄云总是好奇地伸手抓住,放在手心中左右看起来。
女人见他反而又伸手去抓腰间的玉佩,便笑道。
“成宣要是喜欢,等你及冠,为娘便送与你。”
阮瑾玉凭着记忆将这句话叙述出来,慕玄云动了,缓缓走上前来,盯着玉佩的眸色中写满了痛苦,几度盈满泪,却不肯落下。
至今为止,与皇后待在一起的日子,是他最快乐幸福的时光,他伸手去够那块玉佩,就像小时候一般。
见此情景,阮瑾玉压抑不住情绪,将慕玄云拥入怀中。
“成宣!”
慕玄云握着手心里的玉佩,阮瑾玉死死抱着他。
手中的莹润,和被人抱住的温暖,让慕玄云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楚国皇宫中。
阮瑾玉已经无法自抑地抽泣起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见到成宣,原本她拿到这块玉佩,是要等到手刃吴钊之后,找到那处葬身的悬崖亲手烧给成宣。
现在亲手交给了他,在阮瑾玉心中也算是卸下了一个不轻的担子。
“阿玉,对不起。”
慕玄云忽然在耳边喑哑地道歉,阮瑾玉心跳一滞。
“我还是太懦弱,我还是做的太慢···没有让你看到楚国重建的一天。”
慕玄云的声音颤抖着,满是自责。
阮瑾玉在黑暗中沉睡了十五年,而慕玄云却是真真切切地
在世上挣扎了十五年。
前朝皇子过着寄人篱下,卧薪尝胆的日子,阮瑾玉不敢想象这多么难熬。
第181章 杀了他
“成宣,你做的很好!”她轻轻抚摸在慕玄云的脑后,语气柔和极了。
许久没有被人这般唤过,慕玄云眼眶中倔强的泪水终于落下,在阮瑾玉肩头砸下硕大的两滴,他唇边的笑意也褪地干净,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便将头埋在阮瑾玉的脖颈中。
“阿玉,这些年,没有你和母亲···我过的很辛苦···”
慕玄云卸下了所有面具,顿时像是一个孩子在诉苦一般,让阮瑾玉心被揪地阵阵作痛“没事了,我帮你,我回来了。”
*
作为将领,一定要有充足的信念,才能逢战必胜。
周凌始终相信这一句话,也始终奉行着,只是今日,他的神色中流露出了些许的不坚定。
尚月观着战局,便知机会到了。
一声令下,阮家军势如破竹,高喝着向前冲去,对面的争锋营瞬间溃不成军,尚月带领阮家军一路杀到主营,却不见周凌的身影。
此时阮瑾玉和慕玄云也到了,慕玄云走到椅子前,伸手按在椅面上“还有温度,刚走不久。”
“他娘的,周凌竟然还能当逃兵!?”
尚月暗骂一声便掀帘走出了营中,阮瑾玉心中却觉得哪里蹊跷,对慕玄云道“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周凌不是会当逃兵的人。”
话音刚落,便见慕玄云神色骤然冷厉起来,下一刻,阮瑾玉便觉得被人按住了肩头,一个冰冷的东西架在她的脖子上。
阮瑾玉身体僵住,耳边传来周凌的声音“二位好久
不见。”
“不愧是你,真阴险。”阮瑾玉冷笑道。
周凌呵呵一笑,抬头和慕玄云对视“没想到在京中是和你斗,在边疆竟然也是和你斗。”
“哼,那你还挺迟钝的。”慕玄云讥讽道“小侯爷,想好好说话,就把刀放下。”
周凌力气极大,阮瑾玉不敢任意妄为,任由周凌架着她。
“论迟钝,我可比不上含玉迟钝。”周凌缓道“最后才看破了我,可惜为时已晚。”
提及此事,阮瑾玉有些咬牙切齿,碍着周凌拿刀架着自己也不好发怒。
慕玄云眯起眼睛“你想要什么?”
“你也看到了,争锋营大败,你们突破了这个关口便是扼住了吴国最关键的咽喉,无论回不回去,我都是将死之人。”
周凌重新握紧了刀柄“我想拉个人陪葬不行吗?”
“你若是真是这样想,就没有必要同我们说这么多。”慕玄云一针见血道“周小侯爷,如果事成,我们能给你很多。你想要什么?”
这番话说得如此坦率,已经将周凌会背叛吴国的事情当做了事实,阮瑾玉听见身后的周凌呼吸一滞,沉默了许久。
按照慕玄云的说法,周凌心中也有着对于吴钊的不满,只是他身为一国将领,手握兵权,不允许他产生过激的想法。
“你说什么胡话!”
周凌忽然发作“我到死也会和我的将士们死在一起,死在吴国的土地上!你···休再···”
或许是恼羞成怒,他的话语有些零碎,
可这也证明了慕玄云确实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慕玄云是何等心思细腻之人,见周凌有些咬牙切齿,便抱臂故作轻松“小侯爷乃是少年英雄,竟甘心如此英年早逝?”
他一顿“我是爱才之人,自是不愿意看英年才俊被局势裹挟,早早陨落。若是你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那是我浅薄了。”
这句话镇定冷静,颇有一股威压,其中对于周凌的评判似是高位者的俯瞰,却字字打在周凌年轻气盛的心口上。
“小侯爷,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
阮瑾玉能感觉到架在鼻子上的刀刃微微颤抖,周凌的力道也松了很多。
她与慕玄云对视一眼,他的眸色中闪过肯定的意味。
阮瑾玉瞬间明白了慕玄云的意图,迅速抬手握住周凌的手腕矮身拉开与周凌的距离,周凌的心思被慕玄云一番话搅地杂乱,竟是没反应过来。
再待回过神来,已经被阮瑾玉钳制在地上。
慕玄云也抬脚踩在他背上,脸上写满了轻蔑,很显然,并不把周凌放在眼里。
“呵。”周凌明白过来吊儿郎当道“慕玄云,你确实有两下子。”
此刻阮瑾玉得明白,慕玄云将周凌看得透透的,在定京时是这样,现在也是。
没听见慕玄云说话,阮瑾玉摸了摸脖子上细小的伤口,转头看去,便见慕玄云不知何时捡起了周凌掉在地上的匕首,在身上稍微擦了擦。
转脸将匕首递给了自己。
阮瑾玉一怔,听
见他轻声道“阿玉,杀了他。”
第182章 他的错
接过冰冷的匕首,阮瑾玉噤声看着周凌思索起来。
一旁的慕玄云耐着性子,却见阮瑾玉迟迟不动手,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阿玉,不能姑息周凌!”
他顿了一下“别忘了他在定京时是如何耍你的。”
地上的人闻言冷笑一声“含玉,我的确从最初的便是另有所图,我的戏码很是拙劣,但幸亏你足够天真。”
他抬头,盯着慕玄云,挑衅似地柔声又道“天真的让我,有几个瞬间差点改变了主意,假戏真做。”
慕玄云眯起眼睛盯着他,后牙咬地吱吱作响,转头看着阮瑾玉。
他二人的针锋阮瑾玉丝毫没看在眼中,心中也有了计较。
“我不叫含玉。”
周凌身子一顿,阮瑾玉继续道“你曾经救过我一命,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跪在地上的人沉默着,似乎在等待阮瑾玉开口。
“既然你早就对吴钊心有不满,不如就趁此机会同我们站在一边,攻城时提供必要的信息。”
阮瑾玉声音平和,却始终没有举起手中的刀,看样子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
“哼,我不做叛国贼。”
“好,那你就只剩下第二种选择了。将你押送到吴钊面前,你说他还会不会信你,又会如何对待一个敌人亲手送回来的将—军。”
在场的三人都默然了,吴钊多疑,纵使吴国处于用人之际,也难保周凌的性命。送到吴钊面前,便是九死一生。
“再问你一遍,留下,还是回去?
”
慕玄云的手不禁攥成拳头,在他看来周凌是个聪明人,是生是死难道不会选吗?可凭慕玄云的私心,不想让周凌成为自己人。
“好。”
只听地上的人终于说话了,声音却是低沉的,应是做了一个沉重的选择。
“送我回去吧。”
?
慕玄云松开攥起来的拳头,挑眉看着周凌。
“嗯。”阮瑾玉仿佛早就料到他的回答,叫慕玄云拿来绳子,卸掉了周凌身上的铠甲。
周凌被慕玄云捆地死死的,不禁白他一眼“我还没到西京,就要被勒死了。”
二人没搭理他这茬,慕玄云出了营帐将尚月唤了回来。
周凌站在帐中,神色淡然极了,颇有一种已经看破了的神态。
“既然已经故意输掉战争,为何还要回去?”阮瑾玉还是不禁问道。
周凌垂下眸子思索半晌,弯唇一笑“倒不是我赢不了,只是···”
他想起那日在午门看到的一幕,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是吴国人,我想就算是死,死在皇帝手里,应该才是我的归宿。”
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凌的神色有些复杂,似乎连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阮瑾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见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人都是复杂的。而赴死需要很大的勇气,你既然坚持这么想,我尊重你的路。”
说话间,慕玄云领着尚月进了营帐。
阮瑾玉道“我不杀你,让你走你自己路,算是还你救命之
恩。”
她起身走到慕玄云身边,尚月便压着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周凌走了出去。
周凌的身量很高,身体线条硬朗,被绳子束起手脚,跟着尚月往前走,高高的马尾有些许凌乱,阮瑾玉忽而想起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坐在高头大马上为君主打天下。
而今时今日,这位迷茫的少年将-军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即使并不认可那位君主,他还是昂首走去。
望着周凌的背影慢慢走远,阮瑾玉同慕玄云往营地走。
“怎么了?”慕玄云见阮瑾玉沉默,开口问道。
“我曾经很羡慕周凌,他能在战场上恣意挥剑,年少便威名远扬,都是我从来得不到的东西。”
“虽然中间被他戏耍,但他也是为了自己国家,换做是我恐怕比他做的还要狠毒。现在见他回到那个无可救药的君主身边···”
她叹一口气,抬眼瞧见慕玄云似乎并没有生气,才继续往下说“挺敬佩的,我怕死的很。”
阮瑾玉自嘲地笑笑,慕玄云揽住她的肩膀,风吹动着他额边的发丝,他缓声道“你说的我同意。”
他话锋一转“但对我而言,光是在他伤害过你这一点上,我便容不下他。”
阮瑾玉心惊“可当时,也是因为我过于犹豫,才导致···”
“阿玉。”慕玄云打断她,眸色中是不容置喙“就是他的错。”
怔然几秒,阮瑾玉噗嗤一笑,也不再反驳他,反而道“那如果他当时选择留
在我们这边,你会做什么?”
慕玄云敛回目光,漆黑的眼瞳中流转着算计,忽而似乎是想好了,他唇角荡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不知为何,慕玄云这样笑,竟让阮瑾玉起了鸡皮疙瘩。
“先让他当宦官,此后的事慢慢再来。”
第183章 线人
万和十五年十二月。
争锋营驻扎在西京-城外,慕玄云和阮瑾玉随着尚月走出营帐,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呵出的气在空中变成团白雾。
“怎么没有人?”三人来到城外约好的地点,土黄色的墙根下空空荡荡,杂草丛生。
慕玄云挑眉“你这个线人真的靠谱吗?”
闻言,尚月双眼一瞪拍着胸膛道“如果不是他,咱们怎么这样顺利的?!”
他穿的有点少,不有就地蹲下抱着双臂“再等等吧,应该很快。”
阮瑾玉和慕玄云对视一眼,这两月来他们一路破城,在年前打到了西京-城外,按照尚月与那重要线人的约定,在城外接应他。
虽然尚月不说那人的身份,但是阮瑾玉已经能猜到那线人大抵的身份。
果然不出一盏茶的时间,远处影影绰绰地走来一人,那人身材清瘦,斜挎着一个包袱,是名文弱的青年,只是眉宇间那抹深沉将他衬托地极为稳重。
尚月用哨声当做接头暗号,二人一呼一应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来的青年对三人一拱手,尚月极为熟练地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青年有些腼腆地笑笑。
城墙脚下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三人往城外的营帐走去。
路程不算近,走着走着天空中竟然零零落落地飘起了雪花,温度倒是没有那么冷寒了。
“出城可还顺利?”尚月关切道。
青年点头“嗯。”
阮瑾玉笑道“多亏了您,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青年平声道“鄙人名叫李明义。”
慕玄云和阮瑾玉皆是面上闪过一丝惊疑,而后不动声色地对视点点头,曾经李明义曾上山对于翰林学士的谋职请教过看法,算是曾在他们设下的局中沉浮过的人。
交换完姓名之后,三人边走边说,进到了营帐中。
营帐中炭火融融燃烧,比外面暖和上不少,三人身上的薄雪化在衣服上,肩头皆湿着。
在营帐中落坐,尚月端起茶杯饮了口热茶,将西京的地图铺开在桌面上,瞬时变得严肃起来。
“明日就是我们突袭之时,到时兵分两路,从西北两处城门突袭,正门就留下我和一支小队,用以掩人耳目。”
这些计划阮瑾玉和慕玄云都是知道的,便将目光投向坐在一边的李明义,他蹙眉认真听着,并没有说些什么。
尚月便继续往下道“先在东门发起骚扰,让他们意识到正门的小队是在掩人耳目,待到城中兵力都汇集到东门时,西门的精锐们便一鼓作气突破西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着李明义“你觉得如何!”
“嗯,是不错的。”他沉默片刻“但我觉得以城中苏将领的智谋,恐怕···”
尚月思索着点点头“苏步此人是个什么样的?”
李明义在中书任职,面上是归于宋甫一党,因此想打听对面苏步的事情,还是比较顺利的。他回想着同僚们私下对苏步的评价,道“苏步此人寡言,城府深,作战时常
用诡计,不择手段···”
阮瑾玉听着,竟然觉得头晕晕乎乎,便先行起身出去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