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一怔，缓过神来的时候，指间只剩下了半个空虾壳。
陈郁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块牛肉，许辞脸上莫名一阵红，低头把筷子一放就走了。
陈郁嘴角似有若无地扬着笑意，很满意她的反应。
吃完饭，陈郁收拾完碗筷，许辞已经缩到阳台上去了，芜城前些日子下了好长时间的雨，弄得整个阳台都是湿漉漉的，宋齐雅抱怨了两次之后，许辞就找人把阳台封了起来。
这会，许辞开着窗，头伸在窗外透气。
空气不是很好，就算是夜晚，还能看到飘过去的乌云，小雨淅淅沥沥地往里飘。
手机在桌上，循环播放着有关她的消息。
这是许辞自我开导的方式，如果不能解决，那就直面问题。
陈郁洗完碗出来，正好听到手机里传出来的主持人的声音，是直播，许平远被围着，愤愤不平地给到场的记者介绍曾经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强奸的人是他。
声音忽然停止，许辞抬头，看到陈郁摁灭了手机，对视了一眼之后离开。
不出一分钟的功夫，拿了一瓶酒回来。
“喝酒吗？”
许辞点点头。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上那么一小杯。
陈郁搬了张小桌子出来，阳台上的地方不大，大部分的地方被宋齐雅养了植物，还有一些杂物，两个人几乎是腿挨着腿坐。
葡萄酒，应该是个好牌子，甜甜的，不涩，比她之前喝过的都好喝。
许辞估摸着这样的酒，度数应该不高，比平常多喝了两杯。
陈郁也跟着喝了两杯，放下酒杯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夜空，都默契地没说话。
隔了半晌，许辞感觉自己整个人开始发烫，从脸上开始，有些晕乎乎了。
又过了一会儿，陈郁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许辞头枕在腿上，酒劲彻底上头，断片了。
她喝懵的时候，乖乖的，像个小动物。
却又有点可怜，看得人心疼。
这件事情只能她自己一个人扛着。
陈郁心有点酸，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在头上摸一把。
还没碰到的时候，面前的人忽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陈郁的动作要停不停，悬在空中，“许辞？”
她面对着陈郁，眼里却有点空。
下一刻，抓着陈郁的手，狠狠一推，直接把陈郁推在窗户上。
陈郁坐在凳子上，双手被她抓住，举过头顶。
这个姿势很危险。
喝上头的许辞力气比平常大，陈郁也没打算动，安静地凝着她。
窗户上的水汽沾湿了陈郁的白衬衫，宽阔坚实的背贴着湿掉的衬衫。
说不出的涩。
外面忽然下了暴雨，胡乱拍进来的雨水拍在许辞前面的刘海上，刘海成一条，湿漉漉地挂在脸边，脸上也有雨水，称地她这会格外疯狂和可怜。
噼里啪啦的暴雨声遮住了阳台上肆热狂躁的心跳，许辞的身上很烫，烫的就快要烧起来一样，连呼吸声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陈郁。”她轻轻地叫着陈郁的名字，“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突然从上京回来了？”
她一直都记得，上京西院是陈郁的梦，怎么会有人在即将登顶的时候，甘愿往下走。
陈郁的眼里沾染了几分沉重，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时候，许辞忽然伸手，堵住了他的唇和接下来要说的话。
小小的手，出奇地软，上面有护手霜的清香。
“你别说话……”许辞倏地软了下来，靠在陈郁的肩头，唇贴着陈郁的耳朵，声音轻轻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回来了，但是你骗骗我好不好？”
陈郁不明白她的意思。
许辞的声音开始哽咽，和清醒时全然不同。
她说，“陈郁，你骗骗我好不好，你骗我说，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好不好，我知道这不可能，但你骗骗我，告诉我，有那么一个人，坚定地选择过我。”
“我也不是一无所有。”
第124章 你喜欢渣的了？
玻璃珠似的晶亮眼眸此时此刻被水雾盈盈覆盖，很是可怜。
许辞伸手，抓着陈郁眼镜的边框，陈郁头偏了一下，眼镜被许辞摘了下来，镜腿划过饱满的下颌线。
阳台上微黄的灯光昏暗，落在陈郁的脸上，称地几分光辉。
以前的许辞最喜欢这样的他，带着眼镜，儒雅斯文，像是不可亵渎的神。
陈郁忽然咳嗽了一声，许辞瑟缩回手，缩在陈郁怀里的姿势很累，她轻轻推开陈郁要起来。
酒喝的多，她一站起来就摇摇晃晃地要摔倒。
陈郁拦腰接住她，淡淡的酒味从唇间喷薄，萦绕在陈郁的鼻间，酒味很重。
大半个身子瘫在男人怀里，仰着头，眼眶发红，神情可怜地看着他，像是个半身瘫痪的小可怜。
大概是累了，许辞歪着头靠在陈郁的身上没一会儿就睡了，眼镜被她牢牢捏在手里，掰不开。
陈郁没辙，考拉抱托着她起身。
回到房间，轻轻帮她盖好毯子，毯子是白色的毛茸茸的，上面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兔子的模样。
许辞睡着的时候很乖。
手机震动，陈郁退出房门关好门后，接通。
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调回芜城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我可是你妈！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妈？”女人声音冰冷，夹杂着几分不满。
陈郁脚踢到地上的眼镜，是刚才抱着许辞的时候，从她手上掉下来的，他捡起戴好，“这边还在磨合，不想让你担心，暂时没说，你身体怎么样？”
“你倒是有空关心我的身体，多关心关心你妹妹，我看她发朋友圈，又和许家那个私生女混一起去了？我和她说了多少遍，私生女，私生女，能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拎不清……”
“妈，”陈郁打断她的话，“我明天有手术，先睡了。”
女人有脾气也发不出来，“那你早点睡，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有空带着你妹回来一趟。”
“知道了。”
……
早上的时候，许辞做了一个噩梦，浑身一颤，头磕在床头柜上，醒了。
八点。
整个人的位置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头朝外，脚朝里。
她喜欢小床，喜欢紧紧包围的逼仄安全感，所以买床的时候买的都是小床，只比大学宿舍的大一点，陈湘每次和她睡，她都会在陈湘睡着后，自动搬到床边的地毯上，有好几次，半夜陈湘从床上滚下来，砸的她骨头都是疼的。
许辞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撩过垂下来的头发，散乱地往脑后一扔，脸上的惺忪意还没吹散。
房子里没有其他动静，陈郁已经走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也可能是今天早上。
她昨晚喝断片了，只记得最后陈郁一边把她拖上床，一边调侃她下次还可以多吃点，过年直接拉养猪场。
他说的时候有板有眼的，像是演讲一样。
所以，许辞记得很清楚。
陈郁一天不怼她心里就难受，许辞也习惯了。
起来之后，喝了杯温水，出门去医院。
昨天回来车上，陈郁和她提了一嘴，要给宋齐雅安排一下全身体检。
宋齐雅平日里崇尚养生加保养，在吃的上很挑剔，动不动就不吃饭，脸上更是白的过分。
很难不有问题。
许辞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早饭推开门，查房的医生正在给宋齐雅检查，告诫她早上的体检要空腹，看到许辞提的早餐，又定住许辞不要给病患吃。
医生走之后没多久，就有护士带走宋齐雅去做体检。
陈湘打开早餐，拿着个油亮亮的包子就往嘴里送。
许辞没什么心情吃饭，喝了一口冰豆浆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登录了自己的社交平台。
事情闹得很大，她的身份和社交账号都被人扒出来，私信里鱼龙混杂，有心疼她的，有骂她的，这些年前，许辞对一些污言秽语早就见怪不怪，往下划，停在一个账号上，给她发了一长串消息。
是一个媒体，想做一个专访。
要是放在昨天，她一定看都不会看。
但是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沉淀，许辞也想通了，与其被动等待转机，不如主动接受。
如今这件事情被人刻意扒出来，她没理由再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得主动出击。
她和对方约在下午见面。
地址定在医院楼下的便利店，正好有一张小桌子够两个坐，虽然小，但也够了。
记者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和她年纪相仿，说话又很真诚，一看就是刚毕业的学生，不会像那些老油条一样专戳着人的痛处问。
许辞和她聊得很愉快，小姑娘时不时抬头看她，又低头继续记。
两个人配合地很默契，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就结束了采访，她还请小姑娘喝了一杯咖啡。
小姑娘承诺，“我一定会如实撰写的。”
许辞点头，“我相信你。”
*
许辞回到病房，宋齐雅体检完回来了，和陈湘谈天说地，看到她的时候还拉着她一起说。
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许辞实在是没兴趣，拿出电脑开始办公，她不在公司的这几天，手底下的几个小姑娘明显开始怠工，她在微信群里催了一下，就投入紧张的办公中去。
下午五点的时候，终于把稿子画完精修完，发到李鹏程的邮箱，让他去开会拍板。
宋齐雅和陈湘的话还没说完，许辞收起电脑坐在沙发上开始点外卖，“你们吃什么？”
“清淡一点的就好，你点个鱼汤吧，给阿姨补一补。”
“行。”
刚点完，朝闫的消息发了过来。
许辞出病房。
朝闫说许婧那边不打算做亲子鉴定，决定离婚了，鉴于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荒唐加上突然，网络上所有有关的消息都被朝家用关系压了下去，对外宣称是两人感情不和。
朝闫叹了口气，“我当时怎么就信了呢？”
许辞：“谁让你单纯好骗，你但凡渣一点，她也赖不到你头上来。”
许平远就是揪准了一点，才肆无忌惮。
“我可不当那种渣男。”
许辞哧了声，低着头笑。
头顶忽的投下来一抹阴影，淡淡的水蜜桃香水味蔓延开来。
许辞愕然抬头，陈郁手插着兜，懒散地站在她面前。
他们距离很近，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陈郁眉梢跳动，玩笑味十足。
“你喜欢渣的了？”
第125章 你要坐高台，不能掉下来
一身白衣胜雪，矜贵不可欺。
但说出来的话，又让人哽咽三分。
许辞伸手在他胸膛上点了三下，“是啊，我就是喜欢渣的，怎么？你也渣啊？”
陈郁轻笑，不置可否。
抬起胳膊，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去吃饭吗？”
许辞出来的这一会儿，宋齐雅和陈湘已经聊开了，听得不是很仔细，但能听到在说她，还能听到陈湘气愤的声音，许辞不想进去打破这种氛围，点了点头。
陈郁今天晚上只有值班，没手术，傍晚有空。
许辞跟着陈郁去办公室换衣服，在门口等他。
推开门，有个小护士在里面配药。
陈郁虽然才来了两天，但是声名早就远扬了，对他好奇地也不少。
那个小护士这两天都在加班，没关注网上的事情，对许辞的事情也不知道，随口一问，“陈医生女朋友来了？”
“不是，朋友。”
陈郁脱下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拎起自己的灰色风衣，套在身上。
“今晚是你值班？”
“不是，今天是护士长值班，一会儿就过来了。”
陈郁没再说话，拿上手机出去。
门开的时候，小护士微微眺望，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许辞，白净的脸蛋，打扮地素净，但还是一眼勾人。
许辞选了一家普通的中餐馆，考虑到一会儿回医院方便，距离医院很近。
菜是许辞选的，都是家常菜，陈郁又加了一道菌菇汤。
吃饭的时候，许辞没看他，低着头吃自己的饭，味道还算是不错，比不得许家之前保姆做的，但已经算是手艺很好了。
快吃完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很大，不少人往声音来源处看去，许辞也不例外。
这一眼就好死不死地看到了许婧。
许婧一脸烦躁地抱过孩子，不爽地和靳辞说话，靳辞也没反驳，许平远脸上不悦，但也藏着没说。
陈郁和许辞坐在靠窗最中心的位置，三个人往里面走了两步就看到了她。
四双眼睛对上，许辞捏紧拳头，撇过脸去。
过了一会儿，许婧挑了一个离他们很远的位置。
他们一来，整个氛围就变了，许辞筷子在碗里乱戳，没了食欲。
陈郁敛起眼看她，眸光淡淡，递了杯水给她。
许辞接过，“谢谢。”
“走不走？”陈郁看出她心情不好。
许辞点头。
刚起身，有人叫住了她。
靳辞一个人从后面走来，“小辞，阿姨想跟你谈谈。”
许辞看了一眼陈郁，他正在看手机，单手回消息。
许辞找了一处安静的拐角，也是落地窗，刚好能看到窗外的风景，双脚并拢站的规规矩矩，明显有些不自在。
靳辞帮她平了平翘起来的衣角，“对不起，阿姨没劝住你爸，你爸这个人脾气上来了，我拦不住。”
许辞：“他想帮她的女儿，天经地义，我在他眼里算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垃圾，有用了就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没用了就扔到一边，我又何必怪他？自找苦吃？”
“是他太宠着小婧了，见不得她受委屈，阿姨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不开心的话，把这些都怪在我的头上，没关系的，阿姨知道你心里难受，是阿姨没有办法，你爸他不听我的，我……”
许辞目光从脚上挪到靳辞的身上，身上穿着最喜欢的那件墨绿色旗袍，但是瘦了，撑不起来了，整个人也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收回眼，“靳阿姨，我爸的事情你不用再和我说了，该生气也不是现在的事情了，都这样了，算是撕破脸，你也不用在这里抱歉，你真心待过我，我不会把这一切怪到你的头上，也没有必要替他们揽责任，你一个人夹在中间也不好受，今天如果不是你找我，我就不见了。”
许辞太坚决，靳辞压根说不过她，她做了一辈子的小女人，没对谁红过脸，许辞小时候也想过长大能成为一个和靳辞一样有涵养，温柔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