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桑愿意跟慧心院分道扬镳,施氏自然乐见其成。
施氏看一眼精致的桂花糕,略微犹豫,拿起一块尝了口。
诚如顾桑所言,味道中规中矩,稍欠了些,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勉强能入口。
倒不像外面买来的,或是厨娘做的。
施氏道:“梅香,去厨房问问,这些糕点当真是三姑娘做的?”
梅香很快返回,回禀道:“夫人,确实是三姑娘亲手所做。除了装蒸笼让秋葵搭了把手,让烧火小厮添柴火,都是三姑娘独立完成。”
许嬷嬷笑着道:“看来三姑娘真是花了心思,怕是真的意识到以前做错了。”
施氏没有说话,心中却有几分动容。
*
顾桑站在昭南院等婢女通禀时,不自觉被墙角的槐树吸引了目光。
槐树长得又高又壮,好像是顾府长得最好的树木,遮天蔽日的树干枝叶,如擎天大伞一般。夏日乘凉,必是最好的选择。
等来年槐花开了,还可做食材入菜。
当然,顾桑没有做菜的爱好。就像刚才的糕点,味道就做的比较随意了些,如果做的太好,将施氏和女主的胃养刁了怎么办,以后可不就落到她头上,想撒手都不行。
反正,心意到了就行。
狂风拂过,槐叶纷纷扬扬落下。
顾桑莫名打了个寒战,隐约觉得一股阴寒窜骨的感觉逼上脊背。
她拢了拢衣衫,嘟囔:“奇怪,怎么觉得阴气森森的?”
槐树不会成精了?
她应该拿的不是玄学鬼异剧本吧。
不过,她能穿书,顾桑也打不定主意了。
顾桑又看了一眼槐树。
天空本就有些阴沉,乌云翻滚,似要下雨,衬得枝繁叶茂的槐树愈发阴森了。
“三姑娘,大姑娘刚才沐浴,让你久等了!”一名婢女走过来,躬身道。
顾桑甜甜一笑:“没关系的。大姐姐院里风景独好,正好欣赏,我看这棵老槐树长得特别茂盛,不知是如何养的?”
婢女回道:“奴婢也不太清楚,槐树是由外院的小厮陌上专门照料,奴婢抽空帮三姑娘问问。”
顾桑只是随口一问,哪儿关心槐树具体的养育法子。
但她还是表示了感谢:“多谢。”
垂花拱门下的陌花循声望过来,面色有些古怪。
顾桑眼观四方,眼眸余光自是扫见陌花一闪而逝的神色,略微一怔,便随婢女跨入了内院。
“三姑娘,请进。”
婢女并没入内,将顾桑引到外间,便退了下去。
顾桑请罪去的是膳厅,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踏入女主的闺房。
屋子很大,布置雅致,物什无一不精致。只是,屋里横亘着一面诺大的山水翠鸟屏风,有些过于横长,与周遭陈设未免不搭。
顾桑隐约看见屏风后的身影,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大姐姐?”
没有理她。
耳旁骤然响起琴声,断断续续的,没甚音律。
顾桑绕过屏风,就见顾九卿端坐案几,正在调试琴弦,神情专注。
看来施氏对女儿的作息也不怎么了解,还说看书,却是在抚琴。
不过,女主拨弄琴弦的样子也太好看了,一身白衣仙气飘飘,九天下凡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吧。
砰地一声,琴弦断裂。
血珠一滴滴落下。
“大姐姐,疼不疼?”顾桑放下食盒,焦急上前,正要察看顾九卿的伤,就被顾九卿狠狠推开。
顾九卿冷斥道:“放肆!”
顾桑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惊讶地看着顾九卿,瞪圆的杏眸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受伤,转而委屈道:“大姐姐,我……我只是想……帮你处理伤口,对不起,我一着急就忘了大姐姐的规矩。”
女主不喜男子触碰,还说得过去。同为女人,这反应也太大了。
顾九卿冷冷地瞥了顾桑一眼,没有说话。
顾桑摔的不疼,但她龇牙咧嘴嘶了一声,又装作很艰难爬起的样子。即使表现出很疼的模样,脸上却没表现出任何对顾九卿的怨怼。
顾桑盯着顾九卿染血的手指,掏出一张洁白的帕子递过去:“大姐姐,帕子是干净的,我没用过,你先擦擦血吧。我去找陌花,让她拿点药进来。”
顾九卿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桑,视线从她脸上转到手上的帕子,确实是崭新未曾用过。
“不必。”顾九卿说。
顾桑手抻得累了,顾九卿也没接她的帕子,而是从旁取出一方新帕子,慢慢地将指尖的血擦拭干净。这般随意的动作被顾九卿做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优雅,美得仿佛入了画。
女主确实有让男主男配为她疯狂的资本。
要不是她性向正常,心中都要开出一朵百合花。
片刻后,顾九卿将脏污的帕子丢进篓里。
顾桑:“……”
她默默地收起帕子,好心问道:“大姐姐,不上药吗?”
顾九卿:“废话真多。”
顾桑默默叹了口气。
女主心防重,没那么容易原谅她。
毕竟,原身做的事太过可恶。
是她,她也要记仇。
顾桑给自己打完气,又巴巴地望向顾九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姐姐,我做了桂花糕和菊花糕,大姐姐可要尝尝?肚里有了饱腹感,手指就不会疼了哦。”
说着,殷勤地拿起一块菊花糕递向顾九卿。
这回长记忆了,不敢直接往顾九卿身边凑。
顾九卿:“……”
第8章
菊花败火,正适合女主。
空气中浮现着淡淡的菊花清香。
顾桑笑容明灿,微漩的梨涡清甜可爱。
没人能拒绝软妹子的亲昵示好,顾桑在现代所向披靡,鲜有败绩。然而,女主不是一般人,就算她手快举酸了,脸也快笑抽了,顾九卿一点面子都不给,完全没有接她糕点的意思。
女主确实难搞。
不过,有难度才有挑战。
顾桑正要给自己找台阶而下,酝酿已久的天空,倾盆暴雨终于降下,大作的狂风将半开的窗户吹开,珠帘被风吹得震颤,顾九卿的裙衫亦被吹得飘起,荡出冶丽的弧度。
风雨顺着窗棂灌入屋内,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顾桑顾不得自己被吹乱的衣服,将菊花糕放回去,疾步奔至窗边,抬起右臂关窗,外有风雨击窗施力,内有她手酸软无力,她尝试数次才将窗户堪堪关紧。
狂风骤雨瞬间被阻隔在了外面。
只是,顾桑的衣服打湿了。右臂的衣衫滴着雨水,湿透的衣料贴着肌肤,很不舒服。
她微微蹙了蹙眉,转头对顾九卿一笑:“我把窗户关上了,不会冷着大姐姐。”
顾九卿手指抚在琴弦上,抬眸看她一眼,没什么情绪。
顾桑重新掏出被顾九卿厌弃的帕子,默默地擦水,一方小小的绢帕如何能将雨水吸干,顾九卿对她拭水的动作视若无睹。
冷漠的,让人有些心寒呢。
顾桑抿了下唇,看一眼窗外愈下愈烈的暴雨,忽的打了个喷嚏。她捂了捂嘴,看向顾九卿:“大姐姐,你……”
似知她心中想法,顾九卿打断她:“没有。”
顾桑:“……我都还没说呢,大姐姐怎知没有?”
顾九卿讥诮地扯了下唇角:“身形不同,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顾桑还想就雨大赖在顾九卿这里的想法,似乎也被看穿了。不等她说,顾九卿便唤来陌花:“送三姑娘回去。”
还能怎么办。
女主明晃晃的赶人,她也不能死乞白赖呀。
“大姐姐,天气转凉,记得添衣加被,小心着凉。我上次受风寒发热,就差点将小命丢了呢。”
顾桑暗自观察着顾九卿的表情,人家听她这么一说,依旧是面若冷霜,没有浮现任何情绪。
好像她生病的事,与她无关。
顾九卿取出一把剪刀,将刚才断裂的琴弦剪掉,随之悠闲地拨试着琴弦,仿佛顾桑这个人不存在似的,对她的话也充耳未闻。
顾桑也不管顾九卿有没有听,她看一眼糕点,又说:“大姐姐不喜欢菊花糕的话,可以试一试桂花糕,也许大姐姐会喜欢呢。”
说完,顾桑转身离开。
“聒噪!”
良久,一道冷哼消散在肆虐的风雨中。
*
雨势颇大,有伞跟没伞一样。等顾桑回到荷月院,身上没一块干的。
她冷的瑟瑟发抖,秋葵跟她差不多。
顾桑没让秋葵伺候,让她赶紧去换衣服。但也没让梅沁伺候,毕竟身为现代人不习惯被人服侍洗澡,让梅沁备好热水,便也让她下去了。
等她将身子缩进热水,才觉得逐渐有了暖意。
顾九卿不知道外面雨大吗?当然知道。
顾九卿不知道会淋湿衣服吗?当然知道。
所以,顾九卿是故意为之,是在报复她。
气归气,顾桑向来懂得开解自己。她送顾九卿的糕点,至少没扔。她回来时,至少给了把伞,好歹保住了头发。
嗯,也算是有了细微的成果。
凡事都要往好处想嘛。
洗完澡,又喝了一碗浓浓的姜汤,美美哒睡上一觉,第二天便满血复活。
顾桑伸伸胳膊腿儿:“不错,没感冒。”
原身的底子不算太差。
雨未停,但由昨日的狂风暴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古代没有空气污染,没有高楼大厦,到处都是亭台楼阁,绿植繁盛,细雨飘丝,缠绵悱恻,一帧帧皆是一幅唯美的画卷。
顾桑站在窗边,欣赏了一会儿雨景,撑着一把油纸伞,先去主院给施氏请安,陪着施氏说了会话,施氏知她没用早膳,甚至还留她吃了早膳。
施氏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显出了一丝热情,跟昨日大不一样。
顾桑略一想,便知是怎么回事。
施氏还要处理中馈琐事,顾桑没多留,便又转去了昭南院。
路上,竟不想让她看到了――昭南院的婢女将她昨天送给顾九卿的糕点,拿去喂了狗。
顾桑瞳孔震裂。
她想着如果顾九卿不吃的话,拿去分给婢女们,也算是物尽所用。
可结果却是,给了狗。
关键狗对糕点也不感兴趣啊,那只大黄狗闻了闻,摇着尾巴就走了。
狗都不吃。
顾桑感觉到自尊心被冒犯。
她握了握拳头,着实被气到了。
浪费食物可耻。她做的东西也不差劲儿,算不得难吃。
顾桑好好的心情算是毁了,没心情去抱女主的大腿,打道回了荷月院。
啊啊啊,太过分了。
啊啊啊,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心意和辛苦,就这样喂了狗。
因为气愤,直接化悲愤为食物,中午很是多吃了一碗米饭。
下午心情稍好,又溜达去了昭南院。
只是顾桑扑了个空,顾九卿没在府里,出门去了。
路上是湿的,天上还飘着细雨,出去干什么?
顾桑一拍脑子,顿时想起了书中的重要情节。
顾九卿除了一手称绝的水墨丹青画,更通音律,尤擅弹琴。顾九卿听说闻名天下的第一琴师秦缺来了京城,便不顾风雨阻拦,亲自前往讨教琴艺。
根据‘女主出现之地,必有事发生’的定律,当然不可能只是单纯讨教琴技。
女主不只偶遇了男主司马睿,还有一个看女主不顺眼的炮灰女配。
女主被女配扇了一巴掌。
然而,女主是何等清高的人,不屑跟女配计较,奈何女配太嚣张,咄咄逼人,女主忍无可忍就回扇了女配一巴掌。
卧槽。
大型撕/逼现场。
她得去围观。
关键时刻,要为女主身先士卒。
挡耳光?
顾桑犹豫了一下,便以出门买首饰为借口,出了府。
庶女出门,没有嫡女那么高调的排场,安排个车马倒不成问题。
顾桑直奔事发地点:听琴阁。
只是天下第一琴师的地盘没那么好进,规矩繁多,需要手持名帖。
顾桑犯难了。
就在这时,一个吊儿郎当、手里晃悠着帖子的少年走了过来。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生的浓眉大眼,帅气不羁,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惹的古代纨绔少年。
少年高抬下巴,走了两步,忽感衣角被什么人扯住,他不耐烦道:“哪个不长眼的东……”
少年一转头,就看见身边站着个妙龄少女,穿一身粉色百褶裙,正俏生生地望着他,微抿的樱粉唇,羞涩一笑,又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乖巧可爱。
脏话骂不出来了。
试想,谁能对着可爱又美丽的少女出口成脏呢?
少女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如麋鹿般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时,略有些不安地垂下眸子。
她的声音软糯清甜,又带着一丝委屈:“漂亮哥哥,你总算来了,我都等了你好久。他,还有他们,都不让我进。”
白生生的小手指向门口的小厮,大有让少年为她做主的架势。
少年一脸懵圈地看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压低声音道:“拜托拜托,漂亮哥哥,我是偷偷来的,我真的很喜欢听秦缺大师的琴。”
少年背着手,笑了一声:“小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
顾桑抿抿唇,怯生生道:“哥哥呀,漂亮小哥哥。”
少年没有弟弟妹妹,其他人见他一向都是绕道走,哪有扯着袖子认他当哥的。
他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怪有趣的,随手将帖子甩给门口的小厮,凶巴巴威胁道:“这可是本世子的妹妹,有眼不识泰山,以后敢拦,小爷我挖了你们的狗眼。”
小厮连连赔笑告罪。
少年冷哼一声,拉起顾桑的手,大步走进了听琴阁。
刚一入内,顾桑仿佛受到惊吓般甩开少年的手,睁大一双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你是世子……殿下?”
少年眉峰上挑,一副‘小爷我身份好牛/逼’的欠扁样。
顾桑:“……”
这种家世好的纨绔少年,身边都是顺着他谄媚讨好他的人。
顾桑歪头,故作苦想片刻,随即气鼓鼓地瞪向少年,面露怀疑之色:“我才不信,你一点都不像,你肯定在骗我!”
书中确实有几位世子,跟眼前少年对的上号的应该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侯天昊,不学无术,横行燕京城的一霸王。其父是手握兵权的镇国公,其母是当今皇帝的庶妹南安公主,家世可谓显赫,只是这是本专写女帝的书,镇国公府在书中也是炮灰,做了男女主夺权路上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