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八年前因为年龄不够没能登记,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荒谬又离奇的事。一个小小的错过就是八年。他恨那辆火车怎么不能快点,也怨命运非要安排她和他想不到一块,也骂自己知道她说话慢还不听她说完,骂自己非得坚持自己的信念不信她。
那八年他生不如死,她就傻不拉几的等他找他。八年了,他还是看不得她被冷漠的社会伤害。
林凉心脏又酸又疼,眼泪一下就落了。
难以相信他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在结婚登记所的厕所里,面对着墙双手捂着脸吸着鼻子用食指抹去眼泪。
他们的婚礼是在迪士尼里。他让她穿上贝儿公主的衣服,自己当野兽王子。他新买了一个相机,让路人记录他单膝下跪,郑重而认真地亲吻她的手背的照片。路人夸他们俊男靓女,还不知这是场异于世俗的婚礼。
他们都这样想:开启他们下辈子的仪式,他们见证就够了。
这个相机只有一个相册夹,叫轻重。后来又添了一个文件夹,叫头疼。
因为中标了。
十五岁的林至渝知道他妈妈脑子有点毛病,做事想事都很慢,还经常犯错,上次家长会就弄错班级,在别的班听了整整两个小时,还拿别人的成绩分析表跟林凉说,林至渝这次发挥不太好啊。
后来班主任以为他没找家长严厉批评他目中无人,有点成绩就傲了,还让他跟父母搞好关系别青春叛逆。
他郁闷地怀疑他爸脑子也有问题。他崇拜林凉所以崇尚聪明的人。也更接受不了宋轻轻时不时的犯蠢,即使她是他妈。
青春期的孩子总对父母有这种心理,认为他们落后腐朽,即使有道理也不愿听。
有次宋轻轻说他性子太傲容易交不到朋友。林至渝不知怎的,本来烦躁的心一下急了,冲宋轻轻口不择言地说:
“你个傻子你懂什么?!”
宋轻轻愣了,好半天红着眼睛说:“你爸都没这么说过我.…….”
林凉知道这事后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冷着脸让他跪下。林凉吸了口烟,看着和他模样接近性子却相反的林至渝,深深闭了下眼睛。
他说:“林至渝,你出生到现在我从来没打过你有我自身的原因。我不想强加武力在你身上。”
“但这不是你娇纵的理由。”他又说,“等你明白什么叫感恩和尊重的时候再出来。”
林凉关林至渝在房子里,关上门前他转过身又对林至渝说。
“你妈不傻。每个人的出生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上帝扔骰子,谁知道你是六还是一。”
“还有,你妈归我管。不喜欢这个家就滚出去。”
后来林至渝跪着和宋轻轻说对不起,性子也没以前那么傲了。
宋轻轻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没关系。你是我的孩子啊。”
他想,他或许明白父母能走到现在的原因。
因为包容。
五十二岁的宋轻轻此刻坐的位置是春花路城市规划已修建运营的商场木椅上,树坛里种的观赏性的枇杷树。
以前小红凳的位置重合,她有时坐在这里看那棵树。老了身子骨的确不行,走几步就开始累了。
她习惯早晨七点出来,一直沿着南北街走。仰着头对比记忆与现在的不同。路更新更黑没有水坑了,高楼大厦平地起了,叫卖声没有了,桐花巷改名为春花路商业街。
宋轻轻坐着,睁着眼露着两个酒窝放空思绪,仿佛她还是二十六岁的人。
树干枯色,树叶翠翠叠叠。早晨刚下了雨,潮湿的地面和润湿的泥土吐出雨息。落叶用完美的姿态优雅离别,像人在落幕时深深鞠躬。
往日那些生死交关的故事。在春日里硌刺,于冬尽时温和。
众树感受春雷滚滚、听闻滂沱大雨、遭受寒流侵袭,再接受阳光施舍,于是长高一点、长壮一些,再干枯僵毙。
这份规律,人与树没有不同。
美好的早晨,从空无一人雨后的静开始享受。她知道自己是名过客。
宋轻轻闭目嗅听宁静。鸟声入耳的一分钟,她察觉到有人缓慢地坐在她的身旁,苍老的手紧紧握着她的。
她笑了,她知道那个人也会笑。
这美好如婴儿的早晨。
好巧,你也在这里。
第13章 番外三
她总在那儿等他。
等一个眉眼温柔又孤僻的少年。
她伸出手,他一定也会紧紧握住她。
然后,他们开始逃亡、奔跑。
向着东方。
昏黄的灯花,喧闹的人群,单薄的碎花衣。
她开始有了重量,食指牵着他的衣角,由他去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他会弯下腰,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说:
轻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