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穆并不以为意,与其留在朝廷勾心斗角,他宁可海阔天空,四处为家流浪。
又是一声叹息,这声音终于干扰明亭香的宁静,令她警戒。
即使她放眼四顾,博穆并不担心行迹败露,因为自战场上学到的隐身术,非普通百姓可以识破。但是他厌倦了这种躲藏闪避,于是自动走出掩蔽的藏身之处。
行至水池边,透明清澈的池水令他可将水面下妖娆曼妙的曲线与绣工精致、图案逼真的肚兜一览无遗。随着池水的波动,肚兜上的荷包牡丹似是迎风摇曳,衍生出另一种风情,令人想揭开布料,一探底下的冰肌玉肤,是否如眼睛所见般吹弹可破。
不知是羞窘所致,亦或水温影响,明亭香双颊飞红,真如一朵出水芙蓉般清新。
不像想像中少女矜持,她并没有惊呼跳起,指着他的鼻尖大骂不修。
“一个女子独自处于你的情况下,男人会自然而然地以为是邀约。”他故意眉头紧皱,语气严厉说道。
一声惊喘由她口中逸出,令她颊上绯红更深,她双腿屈起挡在身前。
见她羞怯,博穆越是想逗她。
“你继续泡下去,体力不支昏厥,会逼得我不得不下去抱你上来。而我又不想弄湿衣裳,得先除去之后才能下水,到时可能会……不,是一定会有肌肤接触,未来即使黄河清晏,只怕没人肯相信你的清白。”
闻言,明亭香脑子一阵晕眩,不单为他的言辞所苦,温泉浸泡过久的后遗症一一出现。
“你若是君子自当离去,给我着衣的隐私。”明亭香出言相激。
“我当过儿子、父亲、主帅、小兵,可没当过一天君子。”
“你……”明亭香一时为之气结。
“况且我也想趁天光尚亮时好好洗个澡,稍后天一黑,不仅伸手不见五指,谁晓得会不会有野兽一起共享,顺便拿人充饥。”
说着,博穆开始脱下靴袜,似欲付诸行动。
“且慢!”明亭香惊慌地大叫,身子微抬离水数寸,警觉不妥复又蹲下。
博穆的手停在腰带处,一眉挑高,“再慢下去天可要暗了。”
“转过身去。”明亭香退而求其次妥协道。
原本打算再开口揶揄,但见她不单只是脸,连颈子与胸口皆火红了起来,不愿令她急出病来,博穆立刻歇手,转身背对着她。
身后水滴泼溅声着实考验他的定力,从未有一刻如今日之煎熬。几次他都想偷观一下,却又不想今她对自己反感而作罢。
布料的磨擦声响像条虫似的在他心头引起搔痒,但是却非手指刮搔能解,令他挫败地直想大叫发泄。
“我好了。”
身后的回应有如死因突获大赦,让他立即旋身面对,速度之快几乎令他膝盖发软,失足跌坐于地。
“全都是老爷的了,奴婢告退。”
明亭香窜入树林的速度有如遭猛兽追赶的惊慌野兔,匆忙中,遗落了一方手绢在空中飞舞,像煞仙女飞天的霓裳羽衣。
一个箭步上前,博穆眼明手快地在手绢坠地之前一把抓住,幻想着触手所及的是她的肌肤,满足正在体内狂燃的需求。
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令他将手绢凑近鼻尖深深吸气,顿时胸臆中充塞着专属于她的气味,压抑许久的情欲燃至最高点,威胁着欲自体内爆射而出。
凝望蒸气氤氲的水池,他了解即使寒冬的飞霜冰雪也不能浇熄那股欲念,眼前的温泉水,只会火上加油,没有任何助益。
将那方手绢揣入襟袋,与香囊一起收藏其中,他行往另一头的冷水池,脱除衣裳后纵身跃入,摆动双臂奋力泅泳,发泄过盛的精力。
明亭香即将步出密林回到营地,但是那坠水声如此响亮,明亭香无法实之不理,担心万一博穆失足,正神智不清于水面载浮载沉……
只要一眼就好,她向自己保证,只要见到他神智清明,立刻返回营地去。
循着原路回头,明亭香在意着脚下,不敢踩到枯枝造成声响,军人灵敏的耳力在他身上的影响,她早已见识过。
逐渐接近树林边缘,耳中听到规律的溅水声令她起疑,适才离去前并不见湍瀑存在,怎地此时又有了呢?
抱着疑虑的心情,明亭香望向空无一人的温泉水池,对杳无人迹的事实大惑不解。循着水声绕过巨石,水面上出现的小花解除了疑问。
平时包覆在衣裳下精壮结实的肌肉,她并未能得见,亦无从想像,她颇为讶异博穆的肩背肤色竟然与脸面双手一般,都是日晒后的黝黑,她目不转睛贪恋地望着。
在他的双臂奋力泅水的当儿,肩膀的肌肉结实地贲起,较之远山夕照更是迷人,不知不觉中,她忘了要隐藏行踪,靠得更近欲明白看清。希望能被那双坚实的臂膀环抱,在那个温暖强壮的胸膛找寻温存,留待日后回忆。
这一刻,嫉妒与渴望双重袭来,明亭香恨不得当初指婚的秀女是她,生下宝吟这宁馨儿的是她,为他操持家务、白首偕老的是她。她嫉妒已过世的福晋,亦渴望取而代之。
但两人不仅家世差距过大,如今他是战功彪炳的大将军,回朝之后,家有闺女的官家,谁不想招为东床快婿?这些年常听闻太皇太后物色人选的消息,但都只是流于街谭巷闻,无人明确证实。出身从三品的背景,配成对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沉浸于对自身的唏吁,明亭香未注意博穆已停止游泳,立于水面及腰处不住喘气凝望着她,待她回过神来,不经意地对上他的绿眸,为其中狂猛的欲火震慑,她无法动弹。
以极缓的步伐走出水面,与她的羞窘相异,博穆无惧于暴露未着衣缕的躯体,紧绷的肌肉坚硬的程度不逊于池畔大石,而早在步入水中前,他的欲火聚集于胯间,挺立的证据几乎令他寸步难行。
不能看,不能看!明亭香命令自己闭上眼睛,但是眼皮早已僵化不听命,他那身钢筋铁骨的健美身段无一寸不深刻在她脑海,令全身的毛细孔一起发出赞美的喟叹。
不安分的眼神向下溜至他的胯下,原本已远扬至九霄云外的礼教,一刹那便塞回了面糊般的脑袋瓜子,所有反射完全恢复,却为时已晚,她尚未能转身背对博穆,便已置身他的怀中。
扎实紧密的拥抱实现了她的梦想,令她的膝盖像奶酪般酥软,近乎无法支撑。而他覆下的唇,强势无言地要求,让她脑筋一片空白,丢开了羞耻与礼教,她全心全意地回应、奉献。
有如花朵绽放般张开双唇,她迎上了他需索的灵舌,任由他在口中探寻、肆虐,且在他的引导之下,怯生生地模仿起他的动作。
当两人的舌尖互触时,一声低沉的呻吟自他喉中升起,令她的背脊不住震颤。她不知晓光是一个吻,便能夺人心智。
他的唇意犹未尽地放开她的,她熟练的唇舌移至她身后,过去的浪荡生活令他明白,哪儿可以引发女人欲火。
将柔嫩的耳垂纳入口中舔吮吸咬,明亭香娇喘连连,收紧环在他肩颈上的玉臂,临起足尖要求更多。
此时,两人体内的欲火猛烈程度不相上下,足以令冰水潭内的水沸腾,整座森林付之一炬,但是两人眼下除了欲望之外,啥事也顾不得。
晚归的大雁粗哽的啼叫声有如寒冬冰水兜头淋下,浇熄了博穆的热情,对于只差一步便于荒野中与明亭香交合的事实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不该得到如此草率的初夜。
他可以肯定她仍是清纯得有如白纸,他甚至得教导她反应他的吻,这足以代表她的不解人事,而不必守宫砂来保证。
十三岁以前的博穆,会眼也不眨地夺去她的清白,事后也不会有任何愧疚;但今非昔比,他对放浪形骸的行径已无兴趣,不愿将她的身子当成泄欲的工具,那对她太不公平。
可是明亭香脸上沉醉的表情,几乎令他把持不住欲放纵压抑已久的欲火。
“只要你点头,我们可以天为帐、地为床,在这个地方野合,如何?”为激出她的脾气,博穆不惜口出恶言。
他无法成为柳下惠第二,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粗鄙的言词有如槌子般重重地击碎明亭香的意乱情迷,取而代之的是受伤与不齿的泪水。她前一刻的作为不啻为青楼女子,难怪他会瞧不起自己,此刻她恨不得池水够深,足令她一举跃入了却残生。
“我……我……”豆大的泪珠纷纷涌出眼眶。她发现双臂仍不知羞地紧抱住他,忙不迭地放下并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博穆狠下心肠不肯修正脱口而出的话,就让她误会他是个无赖吧!
“不说是表示同意,那此时你的衣物显得过多了。”说罢,他伸手至她的领口作势欲解开扣子。
暗恋的美梦瞬时跌碎,明亭香的手飞快地掩口忍住呜咽,转身逃离这个一反君子风度,成为无赖的男人。是她的幻想美化了他的为人,令她对缺点过失视而不见,以致忽略了他并非天神,只是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若真如此,她为自己铺上了一条通往天堂,亦或是地狱的路呀?
野营中的氛围,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但是大人们为了宝吟丫头,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尽量不动声色。
倪忍等人注意到明亭香的晚餐几乎动也没动,而主子整晚眼光不离她。
众人不解为何才一个傍晚,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在这营地周围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即使轮值守夜的班排定,于下半夜当班的阿古那与左尼图,仍是不敢掉以轻心,闭目假寐的当儿竖直了耳朵听八方,生怕有所遗漏。
“爷,该休息了,明儿个一早得赶路。”倪忍恭敬地要求。
那亭香姑娘早早便同格格一块上马车休息,自那刻起,王爷的目光便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马车。
“你想亭香姑娘人品如何?”博穆没有预兆地问道。
一个问题几个字问傻了倪忍。
于军中,王爷在运筹帷帽的过程中,不时会垂询属下的意见,但仅限于公事,能勉强构得上私事标准的,就只有事涉宝吟格格时;这个亭香姑娘既非罗刹国敌军,亦非王爷眷属,着实令倪忍为难该以何种角度切入分析。
久久不得回应,博穆仅蹙眉,却没分神看向倪忍,继续等待下去。
明白主子不耐久候,倪忍挑了个安全的答案:“亭香姑娘是个称职的闺仪师父。”
此话不假,格格的教养日益进步是众人有目共睹,亭香姑娘的确值得赞赏。
但是博穆心中欲理清的并非此事,因此仍有不满。
“若说要成为一个母亲,她足堪是格格仿效亲近的典范,却无法让太皇太后认同是襄亲王府的新福晋。”倪忍大胆畅言。
心头的大忧被点明,博穆悲观地认清事实,“的确,在稳固朝政的筹码中,婚姻关系是屡试不爽的策略,亦是目前紫禁城中惟一的手法。”他已有被五花大绑的自知之明。
“但并非毫无因应之策。”倪忍补充前言中断未明之处。
此话燃起一丝希望,令博穆暂时撇开自怜自艾。
“只要王爷有心,您并不是没有谈判的筹码,您可以将皇太后一军,只要得到她老人家的允诺,旁人便没有署喙之余地。毕竟关起门来,是属于爱新觉罗的家务事,外姓之人插手,难免会予人争权夺利之疑忧而留下话柄。”倪忍意有所指地瞟向马车。
京城朝野间流传的谣言沸沸扬扬,无人能置之不理,主子未曾明言否认,谣言亦只是谣言,但是三人成虎,谁也不敢不信事出必有因,何况太皇太后本人似乎深信不疑。
一直以来,博穆即使有心玩弄权谋,却耻于利用宝吟为棋子,否则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他早已成为凌驾四位顾命大臣之上,代年幼皇帝摄政,重演先皇前例。但也固守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本分,从未逾越君臣之分的界线,对先帝如此,对当今皇上亦然。
但那些大臣时常虎视眈眈地防备着,担忧他存心谋叛,但对此,他从未有怨言。
“不为您自身,也当为格格设想,将来她或许会早嫁,但在出阁之前,她有权拥有一个温暖和乐的家与疼惜关怀的额娘,相信月儿福晋亦赞同此事。”
王爷的为人下属焉有不明之理,倪忍明了主子不会为了自私的理由,违反原则犯上,但若为爱女之故便另当别论,他会拼尽性命以保全。
以王爷对朝廷的贡献,他对婚姻的自主权是慈宁宫的太皇太后欠他的。
“但是亭香姑娘早已有了指婚对象。”博穆不愿夺人所好。
“恕属下无礼僭越,一般列册过的秀女若无领旨报备,依宗人府之法得降罪,且指婚无效,这即是太皇太后管辖,由她重新指婚是易如反掌之小事。”
夜正央,掩月的几朵乌云向四周散去,皎洁的月光重照大地,博穆的心境亦同时光亮起来。他暗自嘲笑自己长年将聪明才智运用在沙场,遇上儿女私情,他的智力倒与宝吟不相上下,只会杞人忧天,书空咄咄,不如旁观者理性。
既然两相情悦,大可共结连理,对宝吟亦有益处,博穆如此自我说服。
只要双方在肉体上能共享情欲,他不在乎彼此在感情上能否沟通,他还谨记过去的前车之鉴,他宁愿要个忠于儿女的福晋,而非醉心权位的蛇蝎美人。
以往,身为皇弟的身份,自是无法与九五之尊的皇上相提并论,在权势与文采兢技赛上,他无法赢过那至高无上的皇帝。
如今,他以皇叔的身份,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睥睨于庙堂之外,但是思想成熟的他,不再幼稚地听从于无聊的批评,他只愿意将心思放在有用之处。况且年仅十一岁的皇帝,与之比较先天条件更为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