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上班她往往八点出头就到了,利用这段时间查看电子邮件、吃早餐,如果还有多余时间,也拿它来看看网络笑话。
上班时间她可以将自己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配合别人的步调,但她在私人时间却从不逼迫自己,能走绝不跑是她抱持的原则,又不是在参加运动大会。
但她没想到会有人比她早到,而且还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一早就看到楼韶卿只代表一件事--今天绝对不好过。
被他吓得慌了手脚,想躲都没地方藏身。
“没想到你会那么早到。”楼韶卿不容她有思考的时间,开口让她知道躲也来不及了。
“我一向都是这个时间来的。”既然已经避不了,黎星大大方方地步入档案室。
她在自己的座位坐定,将包包放在抽屉,开始她平素的程序,打开电脑电源、将早餐摆在一旁会客区的茶几上,当着他的面视若无睹地吃了起来。
如果他的肚子没选在这个时候叫起来,黎星真能将他当成空气般忽略。
看到茶几上只有一个小小的三明治,他不到两口就能下肚,还有一杯热红茶,没有其他多余的食物,楼韶卿知道要是厚颜地分食,连塞他的牙缝都不够,况且她也没有好心请人的意愿。
不过他的肚子自有主张,它用力地发出悲鸣,提醒他别忽略它的需要,而且时间还捉得刚刚好,就在她正要将三明治入口时。
这下脸可丢大了。
黎星挑起一眉,她大可以不管他的死活,自顾自地吃她的早餐。但是她知道今天对他而言会是困难的一天,要等到午餐才能再补充能量,或许他会撑不到那个时候。
“跟我来。”
黎星放下手上的三明治走出档案室,将他带到员工餐厅,不出她所料,王阿姨已经在里头为中午的生意而忙碌了。
“王阿姨,能不能帮他弄个早餐填填肚子,他今天有得忙的。”黎星轻声委婉地要求道。
“行,没问题。”王阿姨爽朗地答应。
她顺手将她放在用餐区以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拿给黎星,两人没多说什么,但似乎有着默契。
没等楼韶卿有所反应,黎星自顾自地走出员工餐厅,将他留给热情的王阿姨去招呼,她是能有多远就闪多远。
“等一下,你不跟我一起吃吗?"楼韶卿不敢相信她真的拿背对着他,好像他是世纪黑死病一样。
自他识得女性的温柔以来,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知道彼此在以前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但是两人都是成人,孩提时的交恶没必要记恨到这个时候吧!
“我的早餐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我去享用,这里的就让你独享。”对和他同桌共食一事,黎星可是敬谢不敏。
不给他机会再多说什么,她将脚步加快,原本要花上二十秒才能走出去的路程,她硬是缩短成五秒,违反了她能走绝不跑的原则。
她不管会给王阿姨等人多大的惊吓,她要是再和他同处,再要不了多久她又会违反一条原则--
绝不惊慌尖叫。
这个冲动已然在她的心中蠢蠢欲动许久,她自诩的自制力才不过几分钟便已经出现裂缝,再下去要失控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看来,她的罩门可终于出现了。
她希望这项事实别让旁人发现。
—— —— ——
“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不见人影,破坏掉周蔷玲想和你一起出门的计划?"楼歆苓好奇地问。
她暗恨自己没能早早搬出大伯家,才让蔡美雪那一家子破坏她私人时光,她们母子三人就扰得一屋子像市场般嘈杂,扰得奶奶才起床血压就往两百冲。
周蔷玲更呛,只差没揪着她的衣襟,要她交出堂哥来。还是大伯出面她才能脱身,她不禁要感叹自己是招谁惹谁,堂哥那么大的一个人是她能掌控得了的吗?
早晨没得清静就算了,可是她被迫放弃早餐这笔账可就必须要算在堂哥头上,即使路家蓁已经张罗来了,她仍未气消。
“我管不了她,工作上有许多该我专心的事,她还排不上边。”对堂妹,楼韶卿可以说老实话。
他是真的不想去管周蔷玲有什么想法,尤其她顶着一张酷似母亲的容貌,或许他因为母亲早逝而心生孺慕之心,但可没想过和那张脸大玩爱情游戏。
现在最能引起他征服欲望的,是黎星那张清丽的脸。
他现在能确定黎星是真的不愿和他共处,即使有外人在场,她还是避他如蛇蝎。若不是周蔷玲不顾形象地贴上来,他还以为自己何时失去了魅力。
“曾阿姨说星星不住在家里,那她现在住在哪里?"楼韶卿开门见山地问。
他知道如果用迂回的方式和堂妹打交道,得到的会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楼歆苓不知道是他话里的哪个部分令她皱眉,但是她确定自己不喜欢他对黎星的称谓。虽然不过就是两个字罢了,但她仍是不能忽略他话里所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
“我宁可你还是和她保持距离。”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回答。
闻言,楼韶卿并不以为忤,甚至情绪更加高昂。
“我并不是要对她做什么,不过是想和她好好聊聊。我回来也好长一段日子了,还没真正地看她呢。”他笑得人畜无害般无辜。
天知道,也不过才两个日夜而已,听他说得好像过了两年似的。
他的表情只有不幸双眼失明的人才会相信,楼歆苓视力好得很,不想误将好友推人火坑。天晓得她的敌人已经一箩筐,但是黎星的加入会令他们相形见绌。
“你只要顾着和周蔷玲套交情就行,别把你的目标转到星星身上,她不是没人保护。”
听见楼歆苓口中说出黎星身边或许有别人,楼韶卿忍不住一股火气在心头升起。
她怎么可以有男人,楼韶卿完全不以为自己现在生出的独占欲有何不妥之处,好像黎星已经是他的人。
他的人,楼韶卿暗自玩味着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他从未对任何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性有着如此独特的情绪,从来她们对他只是一场游戏,当Came over时大家一拍两散,没有拖泥带水的洒狗血,起码在他这一边是没有。
他能单身至今,在一开始就对交往对象诚实交代,这项原则居功颇大,或许总有一两个不相信他能做到的女人想打破原则,成为他以后的唯一,但都没能成功,在双方的热情冷却后也不得不承认失败。
他信守好聚好散,绝不对过往情人口出恶言,大家都在同一个社交圈里生活,怎么都会遇得上,没必要将场面弄得难看,又不是在演戏。
但他却对黎星生起这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又是为何?楼韶卿想了半晌仍是无解。
“你听见我说的吗?"等不到他的回应,楼歆苓追问道。
她并没有勇敢到伸手去捋虎须,但还是得放胆一为,而且还不能只是做做样子。
上一回他才小试一下身手,就将黎星整得一条小命差点让鬼差收了回去,现在她相信楼韶卿的功力,定是已非孩子气的恶作剧。他若是有心,不仅会让他们吓破胆,代价肯定也不低。
可是她倒是低估了一件事,当一只斗牛正意气风发地等着和斗牛土对决时,拿块红巾在它眼前挥舞并不是让它冷静的良方,只会收到反效果。
她的反对就是那块红巾,只是当她想起后为时已晚,差点就酿成大祸。
“大家都是成年人,彼此只要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旁人是没资格置喙的。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其他的就别乱插手。”楼韶卿直截了当地要她别多管闲事。
他所受的教育是立定目标便勇于争取,这点是放诸四海皆准,有过许多验证,从没失败过。
见他大有一意孤行之势,楼歆苓不禁暗叫不妙。
若他不是黎星心中无法排除的心结,以她的了解,她会乐见他们终成眷属,或许有五成的机率吧,以她的乐观猜想:
但是黎星对楼家的男性没有任何好感,光看她和大伯的互动便能窥知一二。
虽然楼中亮对待黎星、楼歆苓一视同仁,打破了血缘隔阂,得到的反应却令他若有所失,因为黎星并未投桃报李的回应。她维持着下属对上司的分际,对他有礼到足以成为楷模,连她都无法达到十分之一强。
“如果星星不愿和我有所牵扯,她大可以明白表示她的意见,我并不会强人所难。”楼韶卿极有自信地说。
他相信这是不会发生的,他长这么大以来,没遇到过有哪个女人能抵挡得过他的追求,他还不晓得情场失意是怎生的光景。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除非你的心脏够强、EQ够好,不然可能熬不过星星将给你的考验,更别忘了,还有周蔷玲在一旁兴风作浪。
“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丑话先说在前头,你只要让星星受到一点点的委屈,届时你面对的报复不仅来自于我,想要给你好看的人会有一大票,希望你能有这个觉悟。”楼歆苓尽手足之情,告知他事情会有的严重性。
她是手无缚鸡之力没错,可不代表她没能力保护黎星,相对的黎星也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甚至就她所知,真要让她火起来,背后的报复会令人无力招架。
上一个小觑黎星的人,现在正在台北监狱里蹲着,正努力上诉希望能减轻刑期,而且他自楼氏挖走的钱毫厘不差地回到该回去的账,连对方为了躲避而藏在儿女账户里的也没能逃过。
但是也不表示黎星就得受他的骚扰。天可怜见,等着他骚扰的女性,光是排队就能将楼氏大楼围上好儿圈,根本不差黎星一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得心情好,楼韶卿引经据典。“她并未贴上某人的标签,有心者自然能追求,否则不浪费了上天造她的本意。”
他那自大的语气,令楼歆苓几乎绝倒。
“上天造她的目的,也不是让她来给你糟蹋的。”单单只是想起堂哥之前的胡作非为,就令她想将他大卸八块。
要知道,落在她手上,她在公平之余,可能会看在两人的血缘关系放点水,给他一条生路,要是落在别人手上,就只能用尸骨无存来写下结局。
“不管你听不听得入耳,我已经尽兄妹情谊给你忠告,你如果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她那敏锐的耳朵已经听到熟悉的高跟鞋敲在地板的声音,为了不让楼韶卿在上班的第一天便血溅楼氏,楼歆苓赶紧将这段对话结束。
让路家蓁在这时候发难于事无补,反倒会让黎星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人生在世日子要过得愉快,先决条件就是不要太拘泥于难过的事。
正主儿既然不想计较,他们这些跑龙套的就别再一旁叫嚣,用得上他们时,星星是不会羞于开口的。
老天保佑别让黎星太晚求援,而让她被拆吃人腹。
第四章
公司来了个黄金单身汉,所有仍小姑独处的女性员工大做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尤其是这种美事真的在现实发生过,怎不让人心动?
瞧瞧大冷天的,天寒地冻气温只有十一度,有心狩猎的女性穿上贴身的针织上衣、短到只能覆住臀部的低腰短裙,和高到可能跌断颈子的高跟长靴。
这些装扮令她们像极了百货公司里的展示人偶,对工作效率没有任何帮助。但相对的,给了男性员工大饱眼福的福利,让他们忘却外头的低温,为大楼省去不少暖气费用。
光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种高高在上的领导阶级,哪里是小职员轻易能见到的,想看还不如早早回家看新闻,要不,买份八卦杂志还要来得简单。
“黎姐,你怎么还是穿这样,看起来和平常没两样。”打工小妹难以置信地大惊小怪。
难得在上班时间前就看到所有人准时到达,让她怀疑起今天地球是不是倒着转,才让其他人转性。
这还不打紧,连一向强调自然就是美的女长老,也难能可贵地将整套彩妆画在脸上,浓郁冶艳的香水好像免费似的猛喷在身上,让她长年的花粉症提早在冬天发作。
但仍有例外。
黎星从听到消息至今一切如常,畏寒的她总是外套不离身,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也只有她不会找遍借口也要往门禁森严的高层跑,虽然她有通行无阻的通行证,她只要能躲便不会自投罗网。
她不会错认楼韶卿眼中不容忽视的热情,不过她没有白目到以为他是被自己无可阻挡的魅力煞到。最有可能的是,他正在心中演练着诡计,要将她整得惨兮兮。
她知道自己只比南京板鸭多几两肉,是长在该长的地方没错,但在这种营养过剩的时代,还是属于营养不良的等级。
如果说在北京矮于一百七十五公分要算残障,那她这种风吹便得找个固定物的体重也是。
许多女人还很羡慕她的身材,但她却不以为然,那只是被错误的审美观所误导出来的无病口中吟罢了。
看在外人眼中,黎星是算不上美艳,却是玲珑有致。清瘦之余,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而她平素的服装也像在附和她的气质似的,总是以轻柔的布料剪裁为主,但是在盛夏才有幸得见。
即使天气回暖至十六度的温度,她还是羽绒外套不离身,她还有办法在气温二十五度时穿着呢绒外套,还不见她冒汗。
世界上可能就只有她这么一号人物,才有这般能耐。
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有比较竞争的心态,虽然要论身材,像黎星这种小学生似的青涩绝对不是对手,甚至还得为她掬一把同情之泪。但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好,还三不五时得和她站在一起评头论足一番,方能重建自己的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