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前邬思黎照例要叮咛他开车小心注意安全,左柯让非嘴贱一句:“我把你眼镜擦干净放包里了。”
那点子事又重归脑海,邬思黎话立刻就憋回去,下车嘭一下甩车门。
左柯让得他姑娘一个大冷脸,轻挠眉心。
他不就一个没控制好,不小心把那什么弄她眼镜上了吗。
他还都消毒了呢。
罪不至死吧?
……
邬思黎两百多度近视,在国外新添的毛病,她租住过的那几个房子灯光开关都不在床头,每次酝酿出睡意再下去关灯人就精神了,电路又不能改,她便经常黑着灯看电脑手机。
她就工作时会戴,平常不耽误什么。
被左柯让这么一物多用,邬思黎无法再心无旁骛地佩戴那副眼镜。
塞进眼镜盒扔抽屉里再别见天日。
中午吃完午饭,邬思黎又去配一副新的,佳佳陪她。
佳佳还保留着小时候那种癖好,不近视,但看到别人戴眼镜自己也要试试。
选出几副镜框往自己脸上比划着:“你那眼镜上午不是还好好的,为啥要换?”
还不都是左柯让干的好事。
邬思黎闻言面不改色:“度数好像变了。”
调试好度数,邬思黎摘下试镜架,和店员说就按这度数来配。
镜框选的一款黑框。
“怎么要这种?”佳佳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趴在玻璃柜上,略露嫌弃地戳她那眼镜框,好像学生时代书呆子那种风格,厚重又蠢笨:“你之前那个无框的多好看,衬你的气质。”
佳佳歪着脑袋看邬思黎:“像个温柔女教师。”
“……”
邬思黎一僵,长发掩映下的耳朵不可抑制地升温变烫。
昨晚上左柯让还真叫她老师来着。
她羞耻得要死。
“很sex啊。”佳佳斯哈斯哈笑着:“再拿个小皮鞭,反差拉满。”
她献计:“你跟你男朋友可以试试哦。”
听不下去一点,而且他们已经试过,只差个皮鞭。
得亏左柯让不在,不会得知她们的聊天内容,不然还不得更疯?
邬思黎横过掌心,虚捂着佳佳嘴巴:“别说了。”
“就脸红啦?就脸红啦?”佳佳笑更欢:“你好纯情啊乖宝宝。”
怪不得男生都喜欢说骚话欺负小女生呢,邬思黎害羞这模样,她一女人都喜欢。
她摇头晃脑:“初恋哥可真是泼天的好福气。”
背后提谁谁就来,佳佳这儿话音刚落,邬思黎那儿就收到左柯让消息。
他中午下班晚,才吃午饭。
日常发照片报备。
Atopos:【吃饭了吗乖乖?】
邬思黎还不想理他,手不受她大脑摆布地打着字:【吃了。】
Atopos:【那不给我发照片?】
Atopos:【又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了是吧?】
Atopos:【你怎么这样呢?】
Atopos:【我生气了。】
连着四条消息怼得邬思黎还挺心软,还有那么点故意晾着他的心虚。
其实她拍了午饭照片。
就要去选择照片发送,对面又一条――
Atopos:【乖乖你今天再把眼镜戴回来我就原谅你。】
软下的心肠瞬间冷冻,左柯让就是给点颜色便能开染坊的主。
邬思黎长这么大头一次骂人:【滚。】
*
晚上下班,左柯让来接她,俩人去爷爷奶奶家吃饭。
有点仓促有点唐突,邬思黎说过要不等周末再去,左柯让不,就今天去。
左继坤恶心他,他可不忍着。
“见完爷爷奶奶,等国庆回宁城再带你去见外公外婆。”
这么见一圈,他和邬思黎就是彻底定下来。
他说:“你就彻底没得跑了。”
他就在这,她还能跑去哪。
这份忧虑简直多余。
左柯让总是没什么安全感,也可能是刚和好没多久的缘故,他还没有完全放心。
他们俩人入睡前是抱在一起,睡着后又会根据各自不同的睡觉习惯进行调整,这几晚,包括在科莫湖同住,邬思黎睡觉时迷迷糊糊总能感觉到左柯让多次醒来又把她搂回怀里。
虽然第二天他们两个一个趴着一个躺着,毫不相关。
邬思黎都不禁恍惚,是不是她睡觉时做的梦。
不知道该怎么样能消除掉他这份不安,所幸她有一辈子时间陪在他身边。
日积月累,他总会不再惶恐。
和好后左柯让就换成手动挡车开,方便牵她。
今天他还没有所动作,邬思黎先摊开手,左柯让笑着握上去。
她回:“知道了,跑不了。”
上次见爷爷奶奶还是四年前,经邹念桐他们提醒才想起紧张,邬思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去世的早,家里人都喜欢邬思铭居多,她和长辈关系也不是很亲近,更没什么相处经验。
这四年她一点长进没有,还是忐忑。
但她这份忐忑和左柯让于她那份忧虑一样多余。
见到面,爷爷奶奶一如既往对她。
奶奶跟她聊八卦,又送她一个扁盒,这次是祖传玉镯。
是奶奶结婚时,她外婆送她的嫁妆。
意义重大,其中含义更是不言而喻。
邬思黎没有推拒,小心收下。
爷爷则是给她一个大红包,还是喜怒不形于色,雍容严肃的样子,只说要他们好好的。
很简洁的一句祝福。
很符合爷爷的人设。
邬思黎发现爷爷奶奶比四年前苍老许多,是精神上透露出的疲态。
估计是被左柯让那一通操作吓坏。
他们夹在中间也很为难,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孙子,都是骨肉至亲,不可能左柯让摔断腿他们就真把左继坤腿也给打断。
那样这个家就是真散了,而老人最希望的就是一家和睦。
饭后奶奶拉着邬思黎去小区花园里散步,她说左柯让生在这个家,是苦了他。
“爹不疼娘不爱,我跟他爷爷再疼他,也弥补不了父母的缺失。”
邬思黎初和左柯让谈恋爱那阵就知道他同家里不睦,但她没往心里去,她那时是有点仇富心理的。
他再怎么不幸也还有钱,不会为生计发愁,而她每天都要为邬思铭的医药费绞尽脑汁。
喜欢上他之后,心境发生变化,她就想左柯让拥有这世界上全部的美好。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以偏概全,她不能用左柯让的得到去否定他的失去。
她开始心疼他的过往,共情他的磨难。
“他在他父母那没享到什么好,我和他爷爷就舍不得太严厉对他,他性格可能比较强势。”奶奶握着她的手,一遍遍替孙子担保:“要是阿让有什么叫你不满意的,你就指出来,那孩子会改的。”
“我看得出来阿让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他,你们就好好的在一起,遇到困难一起挺过去,别想着分开。”老人家的语气里满是央求:“好吗?”
“好。”邬思黎诚笃点头:“我们不会再分开。”
回公寓前,爷爷奶奶又准备一大堆东西填满车后备箱。
他们满载而归。
回到家,邬思黎想找个稳妥的地方把玉镯放好,左柯让却拦下她,拿出镯子就往她手腕上撸。
邬思黎躲都不敢躲,一个不慎摔碎,他俩罪过就大了。
奶奶外婆还有奶奶年轻时身材和邬思黎差不多,镯子不是为她量身定制,尺寸倒也符合。
干戴费劲,左柯让领邬思黎去浴室,用洗手液在她手上揉出一圈泡沫做润.滑。
戴好后,左柯让洗着两人的手:“这玩意本来就是服务于人的,收起来就没价值了。”
他端详着邬思黎手腕,龙种石的翡翠,翠绿色衬得她更为出尘,他小幅度晃她手:“戴上了可就真是我的人了。”
这人。
“你也没给我机会拒绝啊。”
拿起镯子就朝她手上怼。
左柯让不管那么多:“戴上就不许摘了。”
“知道了。”邬思黎答应他:“不摘。”
戴好镯子,俩人一块去厨房将爷爷奶奶装的大包小包归类存放。
瓶瓶罐罐磕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塑料袋也OO@@,有点小吵,又很惬意。
“爷爷一直都这么话少吗?”
邬思黎两次见到爷爷,他说话的次数一双手能数清。
左柯让昂声:“奶奶说爷爷上辈子可能是个话唠,这辈子就成了哑巴。”
邬思黎戴着手镯,做事都极为谨慎,连带着嗓音都放轻:“但奶奶很爱讲话。”
“奶奶说家里有爷爷一个哑巴就够了,要是都不说话家像个死宅。”
左柯让出生没多久就送到老宅和爷爷奶奶生活,他最常见的画面就是奶奶叽叽喳喳个不停,爷爷静穆地听着,他小时候看待事物还很单一,见爷爷一脸肃然,一度认为爷爷很是厌烦奶奶。
后来奶奶一次生病住院,刚做完手术精神不济,知道奶奶不喜欢安静,爷爷每天都守在病床边,絮絮聒聒地同她读着故事讲着话,奶奶没有回应也无所谓。
他们总是在互补。
一个人话多时另一个就作忠实的倾听者。
左柯让从小受此熏陶,觉得最完美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
所以哪怕亲爹亲妈的感情再破烂不堪,他也怀揣着一颗赤诚的心。
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与之携手一生,这真是左柯让能想到人生里最为浪漫的事情。
没有之一。
爷爷奶奶就住在很普通的小区里,在一楼,前面带个院子。
种植着一些黄瓜西红柿,临走时奶奶摘了一竹筐小番茄给他们。
左柯让洗出一小盆,捏起一颗塞邬思黎嘴里:“其实爷爷很装。”
二哈也咧着嘴,左柯让又捏起一颗抛向半空,二哈跃起去咬。
邬思黎没太理解:“装什么?”
“爷爷是个老古板,他俩包办婚姻,奶奶一开始特看不上爷爷,觉着爷爷就脸还不错,其他的很垃圾。”左柯让转过身靠着中岛台边缘,端着一碗红彤彤的小番茄,喂邬思黎一颗久丢给二哈一颗,他自己最后吃:“爷爷对奶奶是一见钟情,但他就不说,还表现的很不在乎。”
当时俩人还在读大学,学校就隔一条街。
有次爷爷撞见有男生送奶奶一筐水果,俩人还有说有笑,爷爷就在后面看着。
等到晚上,奶奶都要睡下,窗户被石子砸响。
她疑神推窗,爷爷站在她家楼下,固执地喊她下去。
他声音还不小,未免把其他人吵醒,奶奶不得已下楼。
走到他身边,奶奶还没问什么事,爷爷就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拖出一大筐水果。
说这是他去果园现摘的,比下午那个男生送她的要新鲜一百倍。
叫她把那筐不新鲜的水果丢掉。
奶奶闻到爷爷身上有酒味,问他是不是喝多了。
爷爷答非所问,表白奶奶说我喜欢你。
奶奶也被爷爷整得挺无措,脸红耳也热。
好说歹说把爷爷劝回家,第二天就得知爷爷被他爸暴揍一顿的消息。
因为送奶奶那一篮水果是爷爷在别人家果园强摘的。
不是偷,是爷爷喝醉酒后满脑子都是奶奶冲别人笑,一个醋意上头冲昏理智,看见果园就翻进去开摘。
这事半天就在大院里传遍,最初没人信,大院里谁不清楚爷爷有多严以律己,怎么会干出这种不符合他风格的事情。
是有点丢人,但爷爷最终抱得美人归,不亏。
左柯让讲完这个故事,已经和邬思黎洗完澡躺到床上。
邬思黎听后长叹:“真好。”
可能是她词汇量匮乏,每每听到或者看到这种爱情故事,她想不出其他形容词能精确概括,只有“真好”。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中间有段空隙,盖着同一床被子藏在里面夜话私语。
“羡慕?”左柯让用自己指尖去抵她指尖:“那我也去偷点水果送你,正好一朋友家里还真有果园。”
“我不羡慕。”邬思黎小白他一眼:“你消停点吧。”
她认为“真好”的点在爷爷为奶奶的改变。
爱情么,就是会叫人一再突破底线,打破原则。
遇到那个人后,一切标准都是以对方为主。
而这一点,左柯让早就做到了。
她不羡慕任何人。
*
七月十二号,左柯让生日。
那天恰恰好是周六,这可把左柯让激动得不行。
不用早睡没有早起的顾虑,左柯让就疯了。
他言出必行,猫尾巴不是在跟邬思黎开玩笑,他是真的在网上下单。
晚上特有仪式感地弄一场烛光晚餐,哄着邬思黎喝点酒,灌个半醉就任他摆布。
邬思黎酒后断片不记事,但有一身痕迹作证。
她大腿根险些被左柯让啃破皮,一走路就磨得慌。
放纵这么一次,邬思黎一个礼拜都没允许左柯让碰自己。
连手都不给牵。
左柯让委屈死,嚷嚷着邬思黎不爱他,没得到邬思黎一个字的安慰,他就自愈了。
后面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早上两人起床洗漱吃饭,各自去上班,空闲时就在微信聊两句,中午互发午饭照片,晚上左柯让早下班就会去接邬思黎,反之邬思黎亦然,然后两人再找地方吃饭,不太忙不太累的时候,兴致来了两人会亲自下厨做饭,完事下楼去遛遛二哈。
没什么波澜起伏,每天都是小幸福。
十月一国庆假期,俩人三十号晚上下班后直奔机场,飞宁城。
第二天就是魏书匀苏禾的婚礼。
邬思黎是伴娘之一,要跟婚礼全程,宁城婚礼习俗婚宴一般在晚上,免去早起的困扰。
早上八点钟,左柯让送邬思黎去苏禾家。
苏禾父亲在京北,母亲在国外,今天她结婚得以齐聚。
听苏禾说,她父母离婚前天天吵架,积怨颇深,离婚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如今为女儿再重逢,俩人都暂且放下过往成见,欢欢喜喜迎客。
苏父上台致辞时,还特情真意切地流了几滴泪。
苏禾下台和邬思黎小声吐槽:“你看我爸假不假。”
邬思黎笑而不语。
她将苏禾眼中那一片湿润看得分明。
不说左柯让砸下来那一大红包,就冲他是邬思黎男朋友,苏禾两口子也不会不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