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不少人看苏辙的眼神都变了。
一个个更是觉得状元郎就是状元郎,竟如此得官家看重。
顿时大家只觉得苏辙是前途不可限量,对他是个更和善起来。
这几日的苏辙是无心政事,只担心濮安懿王若还对他阴魂不散,程氏出主意直说为避免也夜长梦多,不如将史小娘子接进汴京。
一来是叫濮安懿王等人看到他们对史小娘子的态度,叫濮安懿王等人知难而退。
二来他们担心濮安懿王等人会使出什么阴招来,若真叫史小娘子因此毁了名声或丧命,那才是罪过大了。
到了最后,程氏更是皱眉道:“……最怕的就是濮安懿王一家拿钱砸人,逼得史家退了这门亲事。”
虽说比起史家来,苏家是不折不扣的高枝,但寻常人哪里敢得罪濮安懿王,一想到这里,程氏心里就像猫爪子挠似的:“若真是如此,你难道真的要娶灵寿县主为妻吗?”
苏辙又将那日官家的话重复了一遍,安慰道:“娘,您就放心吧,这件事官家都不答应,任凭濮安懿王再怎么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说着,他更是道:“娶妻当娶贤,若史小娘子真因濮安懿王的缘故退了这门亲事,退了就退了吧!”
“就算我与史小娘子没了婚约,我也不会娶灵寿县主的。”
当日他出宫之后,就给史家写了一封信,信中说起了灵寿县主一事,不仅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清楚,更是在信中表明了他的决心。
他想,濮安懿王已将这件事过了明路,断然不敢对史家威逼利诱的。
但他更觉得这等事不可掉以轻心,劝了程氏几句,就出门了。
今日他宴请了王巩。
这件事,他还需要王巩帮忙。
王巩几乎是每日都会来杏花楼的,等着苏辙到杏花楼时,他已在杏花楼等候片刻。
他一看到苏辙,就笑着打趣道:“子由你这几日在汴京可谓出尽了风头啊!如今汴京上下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灵寿县主非闹着要嫁给你为妻……”
苏辙只有苦笑:“今日我找定国兄正是因此事而来。”
顿了顿,他这才将官家那日的话原封不动转述出来,直道:“……官家说要我从巨鹿郡公下手,我想了又想,官家的意思可是要我从太子之位下手?如今朝中上下人人都揣测巨鹿郡公会被官家立为太子,我想,若真是如此,濮安懿王定不敢因灵寿县主去冒险的。”
王巩认真想了想,继而点头道:“你说的极是,虽说濮安懿王偏疼灵寿县主,可他总不能心里只记挂着灵寿县主一人,不管旁的孩子死活吧?”
“若巨鹿郡公真的被立为太子,那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啊!”
“虽说如今看来巨鹿郡公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最大,可说起来,官家的侄儿却是多的很,若他德行有失,只怕这太子之位就与他彻底没了关系。”
苏辙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当然,这法子若无官家默许,他也不敢施行:“不知定国兄可知道巨鹿郡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的巨鹿郡公被官家任命为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平日里当差并无任何差错,却也无出挑之处。”王巩提起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郡公来,是想了又想:“可若说起来,他的性子是最像官家的。”
“也正是如此,所以才得官家喜欢。”
“当然,他是真的性情如此还是装的,那就不得而知。”
苏辙轻轻笑了笑:“不管是装的也好,还是真的也罢,这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这就说明巨鹿郡公与官家一样,是个讲道理且心怀仁善的。
王巩瞧见他这样子,原打算打趣他几句的。
毕竟这灵寿县主模样不错,身份尊贵,也就性子骄纵了些,若巨鹿郡公真被立为太子,那苏辙也跟着平步青云。
话都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
苏辙哪里是这样的人?
苏辙道谢之后就回去了。
不出两三日的时间,灵寿县主想要嫁给苏辙一事就传遍汴京每一个角落,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便是这件事有苏辙在后头推波助澜,但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传播的这样快。
身为苏辙挚友的欧阳发自也知道这件事的内情,笑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连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听说了这事儿。”
“你可不知道,如今你是汴京小娘子心中最属意的人,不知道多少人都盼着你能与史小娘子退亲,日日盯着你的动向,如今见你这块肥肉被灵寿县主盯上,还隐隐有逼迫之意,你觉得那些小娘子能答应吗?”
“至于灵寿县主,虽说她性子很是嚣张跋扈,可你却不知,因她父兄的关系,不知道多少人想求娶她,妄图能一步登天。”
“你也好,灵寿县主也罢,都是汴京的香饽饽,这事儿刚出点风声来,自是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辙苦笑道:“如此一来,这对我来说倒是好事了。”
他只盼着巨鹿郡公能早日听说这事儿。
远在岳州的巨鹿郡公是在第三日听说这件事的,当即也顾不得公务繁忙,连夜驾马就赶回了汴京。
等他到汴京时,这件事已呈现不可控之势。
巨鹿郡公赵宗实回汴京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书房而去,他一推门,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前愁眉不展的濮安懿王。
说起来,濮安懿王比起前几日更觉头疼。
如今他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骑虎难下,一看到脸色沉沉的儿子下意识道:“……你,你怎么回来呢?”
“我若是再不回来,父亲难道真的要将灵寿嫁给苏辙吗?”赵宗实是风尘仆仆,如今却是什么都顾不上,甚至连茶都没时间喝上一口:“您可知道众人是怎么说我,说我们一家的吗?”
“众人都说这太子之位八字还没一撇,我们全家就张狂的没边了,若来日官家真将我立为太子,只怕我们连官家都不会放在眼里。”
“今日是灵寿瞧中了别人的未婚夫,明日呢?若明日她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是不是我们也要助纣为虐?”
濮安懿王一愣。
他这儿子向来孝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这般模样。
若换成往日,他定会拍着桌子将赵宗实狠狠训斥一顿,但如今他也觉得心虚。
赵宗实却继续道:“我知道父亲您向来疼惜灵寿,可凡事都该有个度才是。”
“纵然我不说,您也该知道多少人盯着这太子之位,若真丢了这位置,您好好想想以后谁能护得住灵寿吧!”
他这话说完,便又匆匆离开。
濮安懿王长长叹了口气。
他虽心疼灵寿县主,但不过想着灵寿县主是老来得女,更想着灵寿县主以后是要出嫁的女子,所以能宠他几年便宠他几年罢了,再怎么也越不过皇位去的。
他当即就吩咐一众门客前来书房商量对策。
***
翌日一早,苏辙正陪着程氏用早饭,平安就步履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来更是道:“不好了,濮安懿王来了!”
越说他是脸色越难看,低声道:“不光濮安懿王来了,更是声势浩大,带了不少礼物。”
“这濮安懿王……该不会是前来逼婚的吧?”
苏洵与程氏脸色俱是一变。
唯独苏辙仍是镇定自若,笑道:“应该不是,这濮安懿王不会这样傻的。”
因今日是濮安懿王登门前来,所以苏洵就带着苏辙一并前往正厅,他们父子刚到,就见着濮安懿王已快步走了过来:“苏相公!”
“苏大人!”
苏洵虽在汴京名声鹊起,身上却无一官半职,只恭恭敬敬道:“王爷。”
说着,他更是道:“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濮安懿王的目光扫过苏辙,虽眼神阴沉,但面上却是带着笑:“今日是来与苏相公赔礼道歉的,说起来都是我那女儿不懂事,闹出了笑话……”
濮安懿王再怎么嚣张跋扈,可也是出身皇族,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是一套一套的,直说灵寿县主想要嫁给苏辙一事他并不知情,这些日子他身子不好,一直在王府养病,所以才闹出这样大的笑话来。
到了最后,他更是笑哈哈道:“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啊,已教训过我那不成器的女儿,还望苏相公与苏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苏洵向来最见不得这等仗势欺人且嘴里无一句实话之人,当即面上笑意淡淡,直道:“这是自然。”
相比较之下,苏辙却是圆滑许多,笑着说道:“王爷说笑了,灵寿县主乃金枝玉叶之身,能看的中下官是下官的福气。”
“也请王爷不必担心,灵寿县主如今年纪尚小,不大懂事,等着过上几年她就知道轻重的。”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闹腾了好几日,这件事汴京上下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道王爷对灵寿县主的婚事可有打算?”
濮安懿王一愣,昨夜他与门客商量好对策后,虽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被女儿丢尽了,却更是担心女儿的婚事。
如今他也顾不上从前对苏辙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下意识道:“我向来听说苏大人聪慧过人,不知这件事苏大人可有何高见?苏大人是不知道,因为我这不成器的女儿,这些日子我已瘦了快十斤……”
第66章
苏辙知道濮安懿王定是巴不得他想个绝妙的法子, 既能保住灵寿县主的名声,甚至还能叫灵寿县主嫁个如意郎君。
可惜,他想不出这等绝妙的法子来, 只道:“高见谈不上, 不过倒是有一法子,不知王爷看不看得上。”
“我若是您,会将灵寿县主送去庵堂一段时间, 要灵寿县主静心休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是人就没有不犯错的,与其将这件事遮着掩着, 还不如落落大方承认,还会被人高看不少。”
“至于灵寿县主的亲事,我想这段时间定会有不少人上门提亲的,一来是想着借一借巨鹿郡公的东风, 二来是想着灵寿县主遇此大事,他们有了可趁之机……可在我看来, 如今上门提亲的人大多是没安好心,还望王爷仔细斟酌一二, 莫要情急之下将灵寿县主推入火坑。”
他这话说的濮安懿王是一愣。
濮安懿王下意识觉得他就像自己肚子里蛔虫一样,怎么什么都知道,昨夜他还想着赶快给灵寿县主寻个如意郎君赶紧将人嫁出去了。
可将女儿送到尼姑庵清修……濮安懿王却还是舍不得的:“这件事, 容我考虑一二吧。”
他与苏洵又寒暄几句,便带着大批仆从走了。
今日他之所以登门本就是为了告诉汴京百姓, 告诉官家他是来替灵寿县主赔礼道歉的, 目的达到,可不会留下来说闲话。
倒是等着濮安懿王离开之后, 苏洵忍不住摇摇头,低声道:“……也难怪濮安懿王养出灵寿县主这样一个女儿来,濮安懿王今日前来嘴上说着是道歉,可我看他并无多少道歉的意思。”
他知道儿子向来聪明,便愈发不解:“八郎,我不懂你为何要替濮安懿王出主意?”
“说话之前,你应该就能知道濮安懿王不会对这个主意满意的。”
苏辙点头道:“我自然知道,我大概还知道濮安懿王回王府之后还会将我骂的狗血喷头,可濮安懿王不聪明,不代表别人也不聪明,到了最后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想必只会觉得这法子是最合适的。”
“到时候我这法子好还是不好,则是一目了然。”
苏洵迟疑道:“你这样做是想与濮安懿王打好关系?”
“我这样做,只是不想与巨鹿郡公交恶。”苏辙不仅是个聪明人,还是个知晓历史的聪明人,他更知道官家如今有意过继巨鹿郡公,所以不求与巨鹿郡公交好,却不希望关系噩耗:“爹,如今朝中是什么局势,如今官家身体又是什么状况,想必您也知道,一来是濮安懿王等人我们得罪不起,二来若真将灵寿县主送到尼姑庵,想必我们家中也能消停一二。”
说着,他忍不住苦笑一声:“若是六哥在这儿,定会说我胆小怕事!”
“在六哥看来,做错事的并非我们,可辗转反侧,惴惴不安的却是我们。”
苏洵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正色道:“不,八郎,你做的很对。”
“人要走一步看百步,虽说人人都称赞巨鹿郡公颇有官家风范,但他与灵寿县主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若是他继承大统之后帮亲不帮理,只怕苏家上下所有人的日子就难了……”
苏辙见苏洵懂他,是淡淡一笑。
他并不怕受委屈,就怕他的委屈无人能懂。
不出三日的时间,濮安懿王前来苏家赔礼道歉一事就传遍了汴京的每个角落。
有人说濮安懿王教女无方,如今自降身份前去苏家赔礼道歉是咎由自取。
有人说灵寿县主是瘌□□想吃天鹅肉不说,更是半点世家贵女的样子,明知苏辙已经定亲,却还几次纠缠。
当然,更多的人却是称赞起濮安懿王来,说他虽骄纵灵寿县主,却知错能改,不偏袒幼女,不愧是巨鹿郡公的父亲。
苏辙听到这些传言时只是笑了笑,他想也不想就知道这些流言蜚语背后定是濮安懿王等人在捣鬼。
他更是忍不住想,巨鹿郡公真的像是传言中那样不争不抢,是个仁善之人吗?
只怕不见得。
苏辙命元宝偷偷关注着濮安懿王那边的动静。
果不其然,约莫半个月之后,濮安懿王就派人将灵寿县主送往尼姑庵。
元宝说起这话时是连连摇头:“……方才我一直躲在暗处,见灵寿县主被送上马车仍不知悔改,还说着要寻死觅活之类的话,更骂濮安懿王是个懦夫,不配当她的爹,更说什么当初这门亲事是濮安懿王是拍着胸脯答应下来的,如今汴京流言不断,却是要将她送走!”
苏辙:……
他只觉得为人父母者真是难啊!
想到这里,他便又给苏轼写了一封信。
信中他先是关切问了嫂嫂王弗最近的身体状况,又问起了这几日苏轼怎么样,最后才说起了灵寿县主一事,只说这事儿已经解决,要苏轼不必担心。
当然,他在信的最后与苏轼再三叮嘱,说等着侄儿侄女出生后,苏轼务必要教好他们才行,切莫养出个灵寿县主来。
等着一封信写完,苏辙便要信鸽送了出去。
不过三四日的时间,苏辙就收到了回信,毕竟有信鸽就是方便。
回信中,苏轼先是连连恭喜苏辙,说他终于解决掉一件棘手的事儿,又说王弗身子一切都好,要他放心,到了最后,他委婉表示自己近来不是太好。
苏辙看着信,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原来是凤翔府新上任的知府名叫陈、希亮,是个不苟言笑,铁面无私,又干又瘦的老头,一开始陈、希亮对苏轼颇为赞赏,毕竟朝中上下像苏轼这样不畏强权,一心为民的好官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