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毕竟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李棠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会说如此的话。“好。”李棠应了一声,微微一笑,心中却盘算着日后如何提和离。
望着李棠的笑,裴钰嘴角也微微勾起,恰在此时荔枝回来了。托盘上的青瓷大碗里放着两碗羊肉馎饦,李棠看见冒着热气撒了翠绿葱花的馎饦,忙拿了瓷匙舀了一勺汤,入口只觉胃和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等到吃完了羊肉馎饦,李棠悄悄去看裴钰,他似乎不太喜欢羊肉的膻味,略略用了几口便放在一旁。
李棠想起,从前一起吃饭时他似乎确实不太喜欢用羊肉做的菜,只是那是她提议时为何又不拒绝?
裴钰见她瞧着自己碗中的馎饦,将碗推了过去问道:“没吃饱?”李棠只觉脸有些红:“嗯。”不过吃之前李棠还是为自己找补,“今日为着婚仪不曾用过饭食,我平日并不这样。”说完认真低头吃起来。
待到李棠吃完了这一碗,她抬头发现裴钰正看着自己,只听他询问道:“还要么?”李棠忙摆手:“不要了。”
“天色已晚,不如安寝罢。”李棠提议道,前世她也是如此,只是那时眉目冷淡,说话也是淡淡的。
他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李棠替裴钰宽衣,她只觉鼻间一股幽香,前世这时她眉间淡漠也不曾注意这些,想了想还是问道:“郎主身上有一股香气,可是熏香之故?”
裴钰看着李棠替他解开喜袍,一双柔荑在绯衣衬托之下愈发如玉一般,低着头墨发间金钗上的流苏晃动不止。
听见她如珠玉般的声音,耐心解释道:“我不曾熏香,想是我房中常常摆放佛手柑,是以沾染上了佛手柑的气息。”
李棠便不再说话了,很快替他宽了衣,又卸下凤冠金钗,脱了翟衣。两个人躺在床上,李棠躺在内里,心中惴惴不安,她记得前世其实这日两个人不曾圆房,还是很久之后才圆的。
她担忧裴钰若是现在就要和她圆房……好在裴钰看见她似乎睡不着,只轻抚她的背道:“睡罢,明日还要早起。”
一夜无梦,李棠起了床,朝食是清粥小菜与玉尖面。她坐在桌边,咬了一口发觉玉尖面内馅是羊肉做的,果然坐在她旁边的裴钰将自己的一碟玉尖面推到她面前。
李棠喜食羊肉,只是除了宫中亲近之人谁也不知道,大概是看她昨晚将两碗馎饦都吃了,裴钰也猜了出来。
用过朝食,李棠知道要去请安了,这是习俗,新妇得见过婆母与小姑。出门时,裴钰边携了她手边道:“走去给阿娘请安。”
李棠有些慌张,她记得前世裴钰不曾执她的手,不过转念一想估计是为了给长辈看他们夫妻和睦,只是裴钰的手微微有些凉,去闲月阁的路上,李棠漫无边际的想。
裴夫人坐在折枝椅上见他们携手进来,心中很是高兴,又问二人用过早膳没,昨夜休息的如何。至于一旁立着的便是李棠的小姑,裴钰的妹妹,裴小娘子看见李棠满面笑容喊了一声:“阿嫂。”
李棠也回以她笑,又从腕上解了一只玉镯给她算作见面礼,裴瑾倒也嘴甜,“多谢阿嫂。”还是裴夫人在一旁道:“她一个小孩子,哪里值得公主送她贵重礼物?平素就娇惯她,我都怕惯坏了。”
李棠笑了笑道:“不打紧,不过是我一点心意。”又给裴夫人奉了茶,倒也和乐融融。即将离开时裴夫人对李棠道:“公主出降已是皇恩浩荡,若是阿钰惹得公主不高兴受了什么委屈,只管与我说,定会斥责于他。”
李棠低了头装作害羞道:“郎主待我很好,婆母尽可以放心,如今儿已经出嫁便是裴家人,定不会仗着身份恃宠生娇。”如此,裴夫人才露出笑来看着他俩。
李棠知道裴夫人与自己的阿娘从前交好,自己嫁来裴家,也从不刁难,关心爱护,只是裴夫人自从裴相去世身体便不好,是以前世自己常常侍奉左右又与裴夫人说话。
两个人出了闲月阁,一时无话。李棠又想起,按照道理新妇三日后该回门,只是那时她心中也憋着一口气,和裴钰虽是回了宫中,因她态度冷淡,宴席自然不欢而散。
于是回去的路上她主动挑起话头道:“郎主,三日后可有空闲?”裴钰停了脚步,看着她道:“朝中婚假可休沐七日。”
李棠觉得这意思就是有空,便又道:“那三日回门郎主可要同去?”只听裴钰轻轻“嗯。”了一声,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走回了陶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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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次写文,还是古言,本人知识储备浅薄略显不足,不过会努力的,尽量日更。
第3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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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三日回门之时,李棠上了裴府备好的马车,今日她穿了一身浅紫色襦裙,高髻上簪着粉色芍药,头上只戴了几支凤钗。
裴钰早就在等着她,他今日穿了一身青绿色直缀,背脊挺直,叫李棠想起庭中翠竹。李棠想起前世自己时冷言冷语,太子担忧的看着她,席间她与阿耶也不欢而散,心中只觉得后悔。
李棠看着马车驶入宫门,覆着琉璃瓦的朱红宫墙,青砖铺就的夹道,那是她熟悉且长大的地方。马车停了,她下来与裴钰一同走去含象殿。想了想李棠还是挽着他的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裴钰朝她看过来,李棠颇有些不自在,想解释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只好叉开话题指向一旁不远处道:“看,那是太液池,我幼时最是喜欢池中的锦鲤。”
池中的锦鲤鱼尾如女子裙摆,游弋其间。裴钰道:“很是漂亮。”只是说这话时他看着李棠头上的芍药,李棠不知道他是在说鱼还是自己,一路上都不敢看他。
入含象殿时,宴席已经完备,圣人看见李棠和裴钰来了,心中也十分欢喜。因是家宴,只一张巨大胡桌,坐满了宫中诸人,自然也有太子。
李棠和裴钰也挨着坐了,如此宴席正式开始。今日兰陵公主也带着驸马来赴宴,只见兰陵公主的驸马无微不至,又替她夹菜,兰陵公主略显得意的看着李棠。
说起来兰陵公主和李棠也有一段渊源,兰陵公主为长,只是是宫中贵妃所生,李棠是皇后亲女,圣人怜她幼年失恃,自然要偏爱些,兰陵公主也有些愤愤不平,不过她也知道李棠深受宠爱,不过有时或出言讥讽或炫耀一二。
李棠只装作没看见,前世兰陵公主也有这一出,她是故意的,只是那时她并不关心这种小事。谁知道桌上裴钰也拿象牙箸给她夹了一块葱爆羊肉,放入她碗中。看见他这么配合,李棠便也朝着兰陵公主优雅一笑。
兰陵公主的驸马,虽然家世也极好,只是无心仕途,不似裴家显贵。只看裴钰少年高位,官至五品,如今更是已经入了凤阁,圣人的意思估计是要出第二个裴相了。兰陵公主只觉自己的驸马哪哪也不顺眼了。
李棠笑完便懒得理自己这位阿姊,只一心低头吃着碗里的饭食。饭后诸人便要回宫,圣人留下李棠与裴钰。浩大的含象殿如今冷冷清清,令李棠觉得有点冷,她发觉丹墀之上立着的圣人鬓角已经生出些白发。
只听圣人嘱咐道:“阿棠你已经出嫁,日后不可再任性,我只盼你二人夫妻和睦。”李棠笑着应:“是。”不错眼的看着裴钰,看上去如同一对恩爱的眷侣。圣人抚了抚胡须,心中只觉得宽慰。待要离宫之时,李棠想起从前,垂了头一阵鼻酸:“阿耶,千万要保重身体。”圣人笑呵呵应了,又打趣道:“我会保重,毕竟我还等着日后含饴弄孙。”
李棠嗔道:“阿耶真是。”敛起心中悲伤,同裴钰一道出了含象殿。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李棠托腮远眺天边流云。
她幼年开蒙时并不是宫中太傅教导,而是圣人亲自教导,有一日她指着书上一句诗,念出来问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知道鸳鸯是一种恩爱的鸟儿,阿耶这是什么意思啊?”那时圣人的神色,似怅惘又似怀念,只听他轻声道:“阿棠还小,你日后便知道了。”
后来李棠才知道,她阿耶大抵是想到了她的阿娘,孝仁皇后。只是李棠后来也不明白,此刻她在心中喃喃道:不羡仙么?
“郎主,其实,知道我被赐婚的时候,我心中也曾怨恨过阿耶,想着我为何不能自己选夫婿,就像我阿姊那样。”李棠的声音回荡在车内,这确实是前世她回裴府时所想,那时她并不曾说出来,只是对裴钰分外冷漠。
裴钰看见她垂了头,几滴泪珠落到衣裙上,估计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我知道你很好,家世、容貌、才情,无可挑剔,阿耶也是真心为了我好才会选裴家让我出嫁,可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
李棠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裴钰已经捧起了她的脸用绢帕替她拭泪,动作轻柔。“抱歉。”只听裴钰带着歉意说道,待到将眼泪擦干,裴钰再也不说一句话。
马车一路回了裴府,下车时李棠双眼红肿,将出来迎她的荔枝唬了一跳,只听裴钰吩咐道:“去端盆热水来。”荔枝忙不迭应着去了。
等到入了里间,李棠只觉得一双眼干涩无比,又有些羞愤于自己回宫一趟便在裴钰面前失态,偏偏裴钰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看样子是不打算走。
不过片刻,荔枝拿铜盆端来热水,里面放着帕子,刚要动作却听裴钰道:“我来吧。”荔枝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裴钰拧干了帕子的水,极耐心的替李棠擦着脸,李棠闻着他身上佛手柑的味道,只觉得脸上痒痒的。
擦好了脸,荔枝又进来将铜盆端走,裴钰也准备出门,只叮嘱她道:“好好休息。”说完抬脚就要走出门外,却听李棠问道:“你去哪里?”裴钰似乎极耐心解释道:“我去见阿娘。”
李棠一双眼睛红肿着,自然不能见人,想到此处心中羞恼更甚,只听裴钰轻声道:“我会跟阿娘说,今日进宫你也累了,明日再去问安就是。”李棠便这样目送他出了门,自嘲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很快裴钰的休假期已满,裴钰又开始了每日上朝的日子。从前裴钰要起床上朝时,李棠便也起来替他穿好官服,又一同用过早餐,裴钰出了门她便开始处理府中事务。
李棠是被荔枝唤醒的,床榻上一旁的余温已经散尽了,显然裴钰一早便出了门。“郎主不许我们打扰娘子安寝。”荔枝这样说,但是眼中却盈满笑意,她只觉得郎主待李棠体贴细致,自然也就高兴。
李棠心中微觉奇怪,从床上起来,荔枝替她穿戴好常服,又梳妆一番。用过朝食,李棠让荔枝拿来账本,这是她跟裴夫人提的,裴夫人身体不大好,如今她便慢慢熟悉着管家事务,好为裴夫人分忧。
一边看着账本,李棠心中思量把那些仆妇都召过来见一面才好,前世她在宫中也学过这些,虽则初时艰难后面却越来越得心应手,如今也是从善如流。
圣人赐给她的陪嫁侍女除了荔枝还有几人,如今都在闲月阁伺候,都是她亲自挑的信得过的,现在也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午间用午食便只有李棠一个人,花厅里荔枝正在替她布菜,李棠吃着却有些心不在焉,虽然与前世有些不同,但是她还是如前世一般,只是裴钰待她有些奇怪。
从前冷淡时还不觉得,原来他也是会说抱歉的,那时虽然相敬如宾,到底至亲至疏夫妻。给她夹菜还能说是在兰陵公主面前,毕竟夫妻一体,现在又不让人打扰她睡觉,李棠还真有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用完了午食,李棠喝了一口荔枝端来的茶,又吐在盂盒中,用绢帕仔细擦了擦嘴角。却见裴钰身边贴身小厮正自廊下而来。
李棠记得小厮唤做阿茗,阿茗见了李棠先行礼:“见过娘子,郎主说今日会回来陪您用哺食。”李棠闻言微微一笑道:“我知晓了。”
这是裴钰的习惯,若是他要回来,便派人说一声,李棠好准备晚间饭食,若是公务繁忙不回来便歇在署衙时,晚间李棠也会让人将雕花食盒内装好饭菜送过去。
送走了阿茗,李棠坐在榻上,继续看着放在紫檀木小几上的账本。只是她心中怀着事情,这账本便不大看得进去了。不过,她到底还是摒除杂念接着看了下去。
等到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李棠揉了揉眼睛,想着裴钰也该回来。放下账本,只见荔枝走进来禀报道:“娘子,郎主回来了。”李棠穿上绣鞋下了榻便吩咐荔枝道:“将饭摆在花厅,去告诉郎主我稍后便到。”
李棠到花厅时,裴钰看见她今日戴了一双珍珠耳坠,只穿着常服显得整个人十分温馨。只见她从容坐在裴钰对面,在使女们上菜时,口中笑对他道了一声:“郎主。”
菜上齐时,使女们便退了下去,荔枝站在旁边替她布菜。等到一餐饭用完,漱完口,李棠又仔细擦了擦嘴角,才对裴钰道:“郎主今日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裴钰手中握着雨过天青的茶杯,摩挲着道:“怕吵到你睡觉。”片刻才斟酌继续道:“你管家已经十分辛苦,不用早起伺候我上朝。”李棠在心中不免失笑,这有什么可操劳的,从前她在宫中时,圣人派人来教导她这些还要辛苦些。
只是她什么也没说,微微颔首:“谢郎主体恤。”若是前世的她,少不得违逆他的意思,只是毕竟自己重新活了一次,她也不想太委屈了自己,反正是要和离的,她心中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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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出自卢照邻《长安古意》
第4章 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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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棠今日睡醒时看见床榻空了半边,便又唤来候在外间的荔枝,穿戴洗漱小半个时辰。荔枝替她理好衣饰道:“娘子昨日让我传话,如今裴府的大小管事婆子都在偏厅候着了。”
李棠轻轻道:“哦?樱桃、林檎、石榴也在偏厅罢?”荔枝忙殷勤道:“在的。”这些侍女的名字还是李棠幼年时起的,那时她最爱吃荔枝,身边这个最亲近的便叫荔枝,剩下几个也起了果子名,听上去倒颇为可爱。
李棠至偏厅时,众人忙不迭行礼口中皆称:“见过娘子。”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大袖衫,梳着庄重的云髻,头上是几支花钗。只听她淡淡道:“起来罢。”
人群中的走出来一位老仆,李棠认得这是裴府的管事,那管事对她殷勤笑道:“娘子,府中仆婢俱已到了,不知娘子有何指示?”李棠却慢慢道:“不急,虽则婆母如今派我管家,我却初来乍到,不若各位自我介绍一番,我也好认一认人。”
说完却又让樱桃等人坐在书案上,手上拿着毛笔,上面是厚厚空白册子。说起来,李棠想起宫中诸婢子造册在案,便也想出了这个法子,将众人的名字与职务一一记了,届时若是出了事也好追责,免得连累旁人。
只见人群中神色各异,却一个也不敢上前,不多时,有人推了个畏畏缩缩的小丫头上前,李棠见她神色怯懦,穿着打扮皆朴素,是以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鼓足勇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道:“回、回娘子,婢子叫小燕儿。”樱桃便提着笔记了下来,李棠接着又问了家中还有何人,是家生子还是外头采买来的,如今司什么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