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黑夜已经吞没白日的光亮,各处都掌起了灯。
远远瞧见沈多银院外的回廊上,孟氏同自己的陪嫁妈妈嘴巴一张一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之后花妈妈立即福身出去,而孟氏自己往西边假山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多银攥紧了拳头,同沈溪月跟了上去。
父女俩藏身在假山后,四只眼睛紧盯着独自在凉亭里的孟氏。
她也没点灯笼,只有路边烛火映射过来的昏暗烛光。
其心昭然若揭!
在父女俩快把蚊子喂撑死时,一个身影快步走向凉亭。
看到是那身材发福的花妈妈,沈多银稍微松了拳头。
心下侥幸地想着,见不得人的事不止红杏出墙一个。
凉亭传来清晰的谈话声打碎了沈多银的思绪。
花妈妈屈膝行了礼,道,“太太夜深了,回吧。”
对比花妈妈语气有多从容,孟氏就有多急切。
“人呢!”孟氏看到只有花妈妈一人,登时站了起来。
没等花妈妈说话,孟氏抬步就要向外去,“是还在气着?我亲自去!”
假山后的沈多银听到这亦是想要抬步冲出去,被一旁的沈溪月及时拉住。
凉亭中,孟氏被花妈妈给拦了,“太太说什么呢?”
孟氏满眼不解看花妈妈,花妈妈发牢骚似的道:
“林大公子如今在咱们宅里,好几个护卫都在巡逻着,太太在这,没得还被人家当成刺客给抓起来了。”
孟氏眼珠子骨碌转,明白话里的意思后,忍不住压低了声骂出假山后那对父女的心声,“碍事的狗东西!”
骂完,孟氏不安拉着花妈妈的手,不安地问,“那你的话带到了吗?”
见花妈妈点头,孟氏又忙问,“如何?”
花妈妈不安地看左右,再次点头,“奴婢办事,太太安心。”
“那回吧。”孟氏长舒一口气。
沈多银面目早已狰狞,紧攥的拳头似乎麻木得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就差当场气晕过去。
那话中的意思他能听不出来吗?!
假山后沈多银和沈溪月在的位置正是从凉亭出来的必经之路。
怒气直冲天灵盖的沈多银,当即就要出去把人给拦住,还是沈溪月眼疾手快点住了穴位才没让爹爹打草惊蛇。
外边路过的两人,以为无人毫无顾忌地攀谈起来。
花妈妈用着她们四人都能依稀听到的声音,劝说着孟氏:
“太太,怒奴婢多嘴,那小贱贼……大小姐如今贵不可言,他日说不定就被请封郡主了,太太何必为了几个月的相识相知而放弃这泼天的好处?”
最后顿了下话头,道,“不论如何总有一个孝和恩压着她。”
听到这话,此刻仅眼珠子能动的沈多银,那欲喷火的眼睛泛起泪光转向沈溪月。
沈溪月沉默点头。
是,她在沈多银不在府上的时候就是小贱贼。
因为孟氏一直认为,原本该他儿子的一切,便宜了沈多银捡回来的小贱贼,是她沈溪月偷了本该她儿子的一切!
外边一喝骂止住父女俩无声的交流,“住嘴!”
“我缺的是银子吗?能遇到知冷知热的人不容易!”孟氏大着嗓子骂了一句,重重踏着脚步走了。
沈多银知道那白庄头是孟氏的陪嫁,不知道孟氏闺中时做错了事被父母丢到庄上几月。
就那几月,那会子还是庄头儿子的白庄头便把孟氏的心牢牢抓住了。
等到脚步声都远了,沈溪月才给沈多银解穴。
在沈多银说话前,沈溪月先开了口,“爹爹!抓贼拿赃,捉奸拿双!”
沈多银为自己的冲动羞愧,实在是这事太过屈辱,也是作为一个男人看不住自己女人的无能。
“日后只能徐徐图之了,不信她们能忍住不见面!”沈溪月愤愤道。
沈多银看着女儿,不由婆妈起来,“还未出阁就看到这事,是脏了你的眼。”
“多经些事,于自己也有好处。”沈溪月摇头。
沈多银赞同这话,把女儿养得不经世事日后遇事,她便无措了。
若不是孟氏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说溪儿一个女娃怎能跟他四处抛头露面,他定会把溪儿带在身边。
想到这,沈多银询问看着沈溪月,“那孟氏……”
沈溪月知道沈多银要说什么,接过话道,“爹爹心疼我,到时别对孟氏心软就是了。”
沈多银呵地一笑,随后道,“我与她最多是夫妻间的敬爱。”
沈多银满眼心疼往女儿手上看去,想到孟氏所做的种种,不由怒道,“想不到竟娶了个蛇蝎!”
沈多银哼了一声,“她不缺银子,我倒看看白庄头缺不缺!”
父女俩走出假山。
一路表情凝重的沈多银突然问,“你突然不喜白行知,可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白行知是白庄头的大儿子。
沈溪月眸中涌起滔天恨意的怒意,“很大部分不是,突然意识到她总哄骗女儿要银子,这便不喜了!”
眼看沈多银青筋爆起,沈溪月忙道,“爹爹别急,女儿已经有了对策,到时爹爹配合就是。”
第40章 查账本
父女俩出假山后便分了道。
沈多银怀揣着久久不能平静的心情回院,才入院就见随从云起在院中焦急立着。
沈多银见此不免心下一咯噔,云起三步并一步上前来,拱手道,“老爷,有人潜入书房,正是嘉正居那位。”
嘉正居是林之傲此刻住的院落。
沈多银听到是如此,安了一口气,轻笑一问,“可拿到什么不成?”
“没拿到什么。”云起看到老爷如此镇定,不免为自己的焦急感到羞愧挠挠头。
书房重地能轻易潜入,那沈多银就白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
“继续留意他。”沈多银没多说什么,吩咐道,“还有,我许久不回来,让各个庄头把账本都交上来,我亲自盘盘。”
“是。”云起抱拳应下。
另一边,鎏溪苑。
沈溪月慢步走进院,她边走边观望着院里的一草一木。
这院子仅次于主院,一草一木皆是爹爹专挑好的贵的往她院子放。
可就偏偏这样,只有爹爹在府上时这院子才是她能住的。
廊下放着几大箱子,原来的几位丫鬟正往里搬。
丫鬟看到她,恭敬一礼,说道,“大小姐回来了,这是太太让人拿过来的。”
沈溪月走过去一一查看,皆是她不见的那些东西,孟氏动作还算快。
沈溪月吩咐云儿和望夏打点好,舒舒服服泡过澡后便入睡了,许是周车劳顿的缘故,睡得还算安稳。
次日,正要去给孟氏晨昏定省,偏院便来人说沈宗越来了在前院等她。
沈溪月乐于拿出为祖母办事的由头不去孟氏那,直接去了前院。
到了前院待客的地方,沈溪月正拾级而上就听到里边传来清脆的陶瓷相撞的声音。
进屋就见沈宗越一身湖蓝直裰坐在那,手捏起案几上的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下放。
那似乎在思虑事情而垂目的细眼,察觉到沈溪月进门忽的一亮,扭头看来。
“我这么早过来,不会扰了溪儿吧?”
“难道不是宗越堂哥为免我烦恼,特意来得早吗?”沈溪月笑着走过去。
说来也怪,二叔那样一个人,她却和宗越堂哥关系融洽。
宗越堂哥敢偷偷在二叔眼皮子底下做小生意,这是她佩服他的一点。
“回去后祖母一直催学院的事。”沈宗越待沈溪月坐下后隐晦说着,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沈溪月带着的几个丫鬟。
沈溪月察觉到沈宗越顾虑,笑着道,“宗越堂哥有话但说无妨。”
听到这样,沈宗越才道出自己的疑惑,“这事,溪儿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迷?”
“我知宗越堂哥心之所向,我想让宗越堂哥帮我一个忙,我也帮帮宗越堂哥。”沈溪月真诚看着沈宗越。
只见原本黯淡、常习惯垂目的沈宗越眼神亮了亮,骤然抬眼看着沈溪月,眸中似乎有细碎的东西在闪。
沈溪月想,无它,定是宗越堂哥将来挣得的华美的宝石在提前发光。
“你我之间无需这样。”沈宗越大气一挥手,忽然又狡黠笑着,“但,有好处那更好!”
沈溪月笑了笑,招手示意沈宗越靠过来些,小声说道:
“宗越堂哥表现出和二叔一条心,想法子接近白行知,之后便……然后宗越堂哥你就……”
沈溪月说完,正要询问这计划如何,就见沈宗越似乎在开小差,沈溪月不由一掌拍到他肩上,“你在听没听!”
沈宗越“啊”地一声回神,摸了摸鼻头道,“溪儿的计划很好,让我不由出神多思虑些。”
沈溪月也就放过他了,沈宗越很快离开,让祖母出银子的计划没变,他得去游说游说才是。
沈宗越前脚刚走,望夏便进来道,“姑娘,适才那白庄头来府上了,在孟氏那,在旁的都是心腹。”
沈溪月一听,激动起来,两人如此见面不怕他们不说些出格的话,正说要过去,望夏又道,“沈老爷已经悄咪过去了。”
沈溪月听到这样也就歇了心思起身回芳草阁,既然爹爹先去了,她等消息就是。
回到鎏溪院,约摸才一盏茶功夫,望夏就进来道,“姑娘,老爷说他无功而返,噢不,拿回了两万五千两银子。”
一个时辰前,天蒙蒙亮时。
白庄头醒来就见老爷身边得力的管事来要账本,说是老爷要亲自看账本,不由身子打起颤来,那脸上出了一夜的油似乎都抖掉了。
他想到账面上的亏空,赶忙摸出枕头底下的私库钥匙,要把账面填上。
可手才碰到那冰凉的金属物,白庄头猛地缩回手。
庄子上的事平日都是孟氏在打理,为何老爷突然要看账本?
莫不是,孟氏果真变了心,这就想着法地赶走他,弄死他了?
白庄头想罢,立即从床头拿了本账本,添上几笔,简单洗漱后匆匆往沈宅去。
“两万五百两?都拿来给我买首饰了?!”
议事厅屏风内,孟氏看完白庄头带来的账本,震惊发问。
“正是。”白庄头心下忐忑,又补了一句,“多年积攒的。”
过了好半晌,屏风内才传出话语声。
孟氏带着激动的情绪,道,“白郎……庄头有心了!”
听到这话白庄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安下忐忑的心,孟氏信了。
如此看来又似乎孟氏并没有变心,是他多了心。
“这事你别管了,我去同老爷说。”孟氏这话才说完,在隐蔽处观望着的沈多银就进来了。
“娘子要同我说什么?”
沈多银走进屏风,孟氏毫无心虚质问道,“老爷怎的突然查账了,是对我掌家哪不满意?”
外边的白庄头也好奇这问题,竖耳听着。
只听沈多银道,“四日后夏至,今年要大办,如今银钱短缺便看看庄上的情况罢了。”
孟氏听了不以为意,只道,“白庄头所管的庄子部分银钱拿去给我置办首饰了,老爷不会恼吧?”
沈多银信手拿起那本账本,翻看了两页,往屏风上的那黑影看去。
他总算知道他这局为何不成。
他突然查账,并不知道账面真有亏空。
只是让那白庄头误以为孟氏真的变了心,想要诬陷他,以此除掉他,让他狗急跳墙。
想不到,白庄头还真贪了,还用给孟氏买首饰含糊账面,且上面几乎每一笔都高于市场价。
看来他们二人也不过如此。
不过,既然孟氏被所谓的情爱盲了眼,他何不成全?
“我怎会恼,娘子超了用度补上就是,如今正是短银钱之时,不可不补。”沈多银丢下这话就走了。
第41章 骗银鬼
沈溪月听完望夏的话,正想着如何让孟氏露马脚,那骗银鬼白知行便来了。
下人说他在前院等她,沈溪月点了头后到廊下逗会鸟,在院中鱼缸喂会鱼,这才前去。
白知行是在前院花圃的亭子里等的沈溪月,两人有婚约,直接上门来找也不会被人说什么。
沈溪月慢步出了垂花门便小跑起来。
远远就见白知行一身浅青色衣裳坐在亭里喝茶,手上的折扇摇得飞快,不知是太太热,还是等得不耐烦了。
沈溪月一进亭子,白知行重重一收折扇,起身向她作揖,“见过二姑娘,二姑娘让我好等!”
他的嘴角轻扬,眼神中透着一股嘲讽的笑。
沈溪月笑看着这张写满捞银的脸,转了一圈,“知行哥哥,我这裙子可好看?”
说着,沈溪月扮委屈道,“许久不见你了,为了见你我特地换的,倒叫你揶揄我!”
纵使在她计划对付他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刻还是无比恶心!
白知行目光上下打量沈溪月一眼,看到她额前泌出的汗,想到她适才是跑来的,这才稍微安心。
但他实在咽不下沈溪月多日不见他,竟不第一时间去寻他这一口气。
“还说呢。”白知行故作生气,转身背着沈溪月坐到石凳上,“我学业繁重,溪妹妹也不去找我,我只当你忘了我呢。”
“哪能呢!我这不是才回来第二日么?”沈溪月跟上去,在旁的石凳坐下,急急解释:
“本想着用过早饭便去寻知行哥哥的,但宗越堂哥先找了我,让我给他支支招进百川学院,这才耽搁了。”
白知行没在意沈宗越的事,心里对沈溪月的解释犹嫌不足,他生怕沈溪月摇身一成凤凰便嫌他了。
白知行决心再试探一试。
他严肃道,“那也是没第一时间见我,罚你给我买墨条。”
沈溪月的假笑僵了一瞬,心下骂的是前世的自己。
沈溪月正要说话,白知行笑着道,“知行哥哥打趣你的,哪能伸手问女子要东西呢,只不过知行哥哥的墨确实用完了,得再买些,溪妹妹借我五十两银子就行。”
白知行边说着一直紧盯沈溪月的神情,见她蹙了眉,不由害怕起来。
下一刻果然听见沈溪月道,“我此刻没有那么多银子,我……”
白知行没等沈溪月说完,立即面露鄙夷,“好啊!你……”
与此同时,沈溪月眨巴着大眼请求似的看着他,“可不可以分两回给?”
两声交融,白知行登时羞愧直爬满全身,脚趾头尴尬扣着鞋。
还好,沈溪月好像没听到,还是眨巴着眼,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试探性微微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