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他的异样,康公公也跟着压着声音,小心翼翼道:“赵将军,何事?”
垂在腿侧的手指,莫名发颤,赵玧成没有回答康公公的话,直接踏上台阶,伸手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
木门年久失修,开门一刻,发出沉闷吱呀一声,风从里面扑面而来。
明明是初夏微暖的天气,却吹得赵玧成心里凉嗖嗖的。
康公公等人,在身后举着几个灯笼。
瞬间,不大的院子,被照得亮如白昼。
杂草丛生,枯叶遍地,看起来就是很久没人居住的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看也不像藏了东西。康公公不知赵玧成是何意,微躬着身子道:“赵将军,这里是已荒废已久的殿室,未知......”
他还未说完,赵玧成抬手打断。跟着,他往前面的正屋走去。
此时,众人才发现,那个看起来黑漆漆的房子,闪着极不易察觉的灯光。
影影绰绰的暗光,映在赵玧成脸上,暗沉不定,阴森冷然,仿如游走在人间的冤魂恶鬼,恐怖骇人。
赵玧成紧紧盯着主屋,空气仿似在这刻静止。
直觉告诉他——
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会是他想知道,又怕知道的秘密。
他手心颤抖,踌躇不前,心内的矛盾被拉扯到最大时,里面传来了——
物体撞到桌子的声音。
声音落在众人耳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惊恐万状。
康公公没想到会生出此变数,一张老脸不自然地抽动两下,两只眼珠子不停打转。
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此作乱?
要是屋里真的藏了什么,或者出了什么事情,他只怕,自己颈上人头不保。
为保不会错过屋里情况,他对手下几个小太监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举高灯笼,照清楚屋内。
此时,赵玧成一脚将门踢开。
灯光瞬时将屋内情况,照得一目了然。
傅显正坐在桌前,搂着一只白猫,一边冷眼看着众人,一边轻轻抚着它身上的毛。
他怀中的波斯猫是西域送来的贡品,极其珍贵,通身雪白,毛发光亮柔顺,一双罕有的蓝眼,瞳孔骤缩。
似是不满意被人打扰,正吡牙怒瞪着。
男人的长指正穿过它的毛发,轻轻逗弄猫儿下巴的位置,安抚它情绪。
同时,气定神闲地开口:“赵将军,你带着这么多人,突然冲进来,打算干嘛?”
“我.....”
赵玧成一时间找不到说辞。
倒是旁边的康公公反应过来,立马跪在地上,恭敬道:“赵将军担心秦当家,特让老奴等陪同寻找,没想在此见着平阳王了。”
“秦当家不见了?”傅显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他的样子,不像是假。
只是,秦淮素没有跟傅显一起,那她究竟在哪?
赵玧成心中思忖,再次疑惑起来,走上前去,躬身回答:“是的,内子不知去了哪。”
眼光余光,偷偷打量傅显,却见到他没甚反应。
默了半晌,看不出端倪的人,只得再次开口,试探道:“王爷何解会在此逗猫?”
听起来像是关怀的话,实则在质问对方。
连带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这位高高在上,冷冽无情的王爷身上。
桌前的人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专心撸猫。
猫儿被撸得舒服,眯起眼睛享受,喉间还不时发出咕噜声。
可爱的样子,惹得男人发出无声浅笑。
傅显的故意冷落,令赵玧成的面子挂不住,可他不得不屈服于对方权势,只得压着怒火,沉着脸。
傅显依旧没有看他,只盯着怀中的小家伙,问起一旁的康公公:“康公公,可认得这只猫?”
被人点名,康公公赶紧上前,端详了会,瞬间眉眼添上喜色。
“想不到,宝儿竟被王爷找到,实在太好了。”
被唤作宝儿的猫,是太后的宠物。可今天晌午,它不知跑到哪了,宫人寻遍附近的宫殿,也未见它的踪影,不曾想,现在竟被平阳王找到。
康公公眉开眼笑地,接过傅显递过来的猫,“老奴这就让人,将它送回太后那。”
随后,康公公将宝儿交到一名小太监那,让他送回寿康宫,却见到赵玧成沉着一张脸,很是骇人。
见状,康公公上前,“赵将军,既然秦当家不在,咱们不如到别处再看看吧。”
就这样离开?
赵玧成不甘心,他不相信,傅显跟秦淮素的失踪,真的没有一点关联。
默了默,他上前对傅显道:“王爷真的没见到我的妻子吗?”
第40章 感觉如何
一直坐着的人,站了起来。
身上锦袍绣的云纹,随着动作,在灯光映衬下,似在流动。
傅显缓缓抬头,极具威压的丹凤眼扫向赵玧成,漠然的漆眸,起了一丝轻讽,“赵将军这么问,是何意思?”
赵玧成被对方气势慑住,面色一僵。
男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修长的骨指轻按在桌面,淡淡笑着,“你看这里,除了我,像是还有别人的样子?”
屋内环境一览无遗,除了一张桌子,窗边摆着一张条几外,再无多余一物。
怎么看,都不像能藏人的样子。
赵玧成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刚才大意,心生不愤的同时,却让他无意间,瞥见了希望。
傅显下颌骨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抓痕。
他也男人,怎会不知道,这个代表什么?
想到自己,三番四次被他戏弄,赵玧成重拾气势,甩了下袖袍,负手而立:“这里的确没有人,但是——”
“能代表曾经没有出现过其他人?”
赵玧成回视傅显,四目对视,火花碰撞,“王爷下颌骨的抓痕,怎么来的?”
兴师问罪的意味,让他忘记了对方身份。
康公公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心中哀叹,却又不得不,劝说两句,“赵将军,我看呐,秦当家不会在这里,咱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偏生傅显不打算给赵玧成这个机会。
摸了下那道抓痕,傅显微眯了下眼,按在桌子上的手,极有节拍地轻敲:“刚捉猫被抓伤的呀。候爷这么问,是想表达什么?”
赵玧成再次被傅显的话噎住,面上肌肉止不住地抽搐。
就在康公公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把女声响起,众人回头。
“你们在找我吗?”
秦淮素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寻了大半晚的人终于出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康公公率先上前,关切问道:“秦当家,你究竟去哪了?大家怎么也找不着你,担心死侯爷了。”
“夫君,你找我?”秦淮素回头,茫然地望向赵玧成,“抱歉,刚准备离开温贵妃那,我被太后叫到寿康宫了。”
“你在太后那?”赵玧成愕然。
“对呀。”秦淮素眨着狐眸,玉指点了下旁边的小太监,“若然不是他来找我,我还忘记了时间呢。”
小太监当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话:“是的,小奴当时将宝儿送到寿康宫,秦当家正在跟太后和陈嬷嬷说着话呢。”
有太后作证,就算再有疑虑,赵玧成也只得打消。
深吸一口气,赵玧成重新调整好情绪,拉过秦淮素的手,深情道:“夫人在寿康宫,干嘛?”
男人端着笑意,是凉的,是虚的。
女人装着看不懂,不着痕迹抽回手,挠了挠头。
“太后知道我进宫了,有点想见我,就让陈嬷嬷请我过去,家常小聚而已。”
她常在皇宫中行走,跟皇室中人亲近,合情合理。
也因如此,闹出了今晚这场笑话。
赵玧成终于打消心头疑虑,却也不敢怪秦淮素半分,半是认真,半哄着人,“下次夫人再遇到这种事,能不能派人通知为夫一声?”
“好。”
随着小夫妻双双走出殿室,今晚的风波正式落幕。
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纪桑芙,沉默看着一切。
看了一晚,她算是看明了。原来赵玧成是怀疑,秦淮素跟平阳王有染。
只是,可能吗?
像秦淮素这样的女人,平阳王会看得上?
不着痕迹地睨了眼傅显,俊朗非凡的脸,令纪桑芙的心漏跳一拍。
同时,眼中闪过一抹妒忌。
为什么,为什么秦淮素总能得到最好的?
看着远去的人影,她伫在阴暗中,疯狂妒忌,忘记了周遭一切。
直到,一抹玄色的袍角停在她面前——
傅显居高临下,冷眼睥睨着她。
令她肝胆俱震。
“平阳王。”
纪桑芙瞬间变了脸,恭敬弯腰,可,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
傅显一双丹凤眼似洞识一切,声音带着权威,“桑夫人在想什么?”
光是听声音,就让纪桑芙害怕得,心脏快要从喉咙跳出来,忙低头弯腰,不敢有半分怠慢。
“没有,就是,就是大夫人回来了,桑芙也安心了。”
男人久久没有说话,纪桑芙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一颗心蹦得老高,半天也下不来。
后背已经开始发冷发硬,在她就快以为自己逃不过时,停在她面前的那抹衣角终于消失了。
今晚这一趟,可谓又惊又险。
但同时,也大有收获。
正坐在自己房间的纪桑芙,突地转身拉住玉竹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玉竹,明儿你去收集一些,关于平阳王跟秦淮素过去的事。”
主子的莫名其妙,一点也没有令玉竹慌乱。
继续执起梳子,给纪桑芙打理头发...
*
自赵玧成升做将军后,他的好运接踵而来。
不但每天都会有人上门拜访,而且还有不少人送来名贵礼物。
这是赵家从没有过的事,看着空了好几年的库房,慢慢堆满了礼品,蓝氏和赵玉凝笑弯了眼。
“娘亲,咱们家终于可以光耀门楣了。”赵玉凝看着进进出出的小厮,不禁挺了挺腰杆子。
蓝氏也笑着点头。
今回她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可以在秦淮素那贱人面前抬起头了。
想到以前,家里没钱,一直要靠秦淮素供养着,害她身为婆婆,却不敢完全端着架子。
现在好了,儿子争气,她再也不用受秦淮素的冷脸,蓝氏问着旁边的安嬷嬷,“侯爷他下朝了吗?今儿怎么好像晚了很多呀。”
赵玧成确实早已下朝,然而他在正准备离开时,一名小太监过了过来。
“赵将军,皇上有请。”
皇帝有令,臣子岂敢不从,赵玧成应下,跟着小太监走。
他们去的方向不是御书房,而是一处僻静庭院。
跟着太监走过通往湖心亭的拱桥,赵玧成看到康公公,对方也看到了他,对他行了个礼,便纷纷退下。
湖中心风大,风吹起纱帘,依稀可见一抹明黄身影。
赵玧成拂帘入内。
端雍帝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继续呷着杯里的茶。
待赵玧成行完礼后,端雍帝这才睁开眸子望向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现在手里终于有了实权,感觉如何?”
第41章 未来的康庄大道
跪在地上的人,容色未变,半磕着的单眼皮,看起来谦卑温和,“一切托皇上的福。”
淡淡的眸光在他头顶掠过,意味深长。
听着杯盏扣在案几上的声音,赵玧成心尖莫名发颤,皇帝的声音随之而来。
“朕让你查的事,你查得如何了?”
端雍帝的声音令赵玧成后背一寒,瞬间想起,遥远的往事。
默了默,他才道:“回皇上,还未查到。”
漫长的沉寂,无形的压力,逼得七尺男儿,头昏眼花。
一声绵长的叹气声,伴着地上影子的移动,端雍帝换了个姿势,往雕着双龙戏珠酸枝椅背一靠。
淡淡开口,“三年了,爱卿的办事效率就是这样?”
对呀,这件事情,有三年了。
温顺的单眼皮,颤动了下,压着的情绪在眼睑下轻轻流动。
久之,赵玧成开口:“求皇上宽恕,臣在边陲三年,并没有找到黑虎符。”
端雍帝拿起杯盏,又放下。
睨着人,“秦家那两父子,究竟把它藏哪了?”
“还是......有人想私吞?”
此话一出,赵玧成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端雍帝的生性多疑,满朝皆知。
当日他为求权势,现在就得承受他百般揣测。
赵玧成忍住心中惧意,敛着眉目,正式道:“皇上,臣万万不敢,臣对您忠心不二,绝无二心,您再容臣去查一下,一有消息,马上回禀。”
这些说话,端雍帝天天都听到,然而他想要的,不是只会说恭维话的臣子。
而是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人。
睨了眼赵玧成,端雍帝嫌弃地撇了下唇角。
一天寻不回黑虎符,他的心就不会踏实。
究竟他父皇,生前暗中培养的兵力藏在哪。
扶着龙椅椅把的手,渐渐收紧,端雍帝心中越发不安。
“起来吧。”
赵玧成闻言,眉眼间的紧张终于松开,从地上起来。
端雍帝重新拿起茶杯,喝了口,“昨晚朕听康公公说,你对平阳王出言不逊。”
还未站稳的人,面色條而发白,“臣,臣也是爱妻心切,一时口不择言,请皇上恕罪。”
“你大胆!”
赵玧成被这一声震怒,吓得重新跪回地上。
端雍帝将身体倾向一侧,重量全放在左边椅把,慵懒又危险地觑着赵玧成。
“他,是你可以随意指责的?”
大靖的平阳王尊贵无比,就连皇帝,也要让他三分。
只是,赵玧成不明。
不明白,为何皇帝如此忌惮他,捧着他。
心底划过一抹不甘,但又不敢多言,得罪了皇帝,别说荣华富贵没了,就连小命也不保。
亭外湖光潋滟,荷叶田田,几株荷花于叶间可见,亭内如冬日严寒,难耐煎熬,一帘之隔,一个天,一个地。
赵玧成垂目,言词诚恳:“皇上,臣错了,求皇上念臣忠心的份上,给臣一次机会。”
“茶,没了。”
久之,端雍帝抛出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