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互相较劲,一个如静待机会的毒蛇,一个如暗中蛰伏的豹子。
覃杳嘴角微微下压,首次绽放锋芒,“猜到又如何,毕竟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未来王妃。”
她以为的底气,在秦淮素眼里什么也不是。
美人轻哼,有点痞,有点狠,“他的王妃,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让他陷于舆论,又装出完美大度的形象来救场,这样玩弄人心的妻子,能得到他的认可?”
覃杳微噎。
如果可以,当然她也不愿意。
可是,她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拆散他们。
“我跟你不一样。你跟他感情深厚,但我不是。”覃杳难得露出一丝挫败,“在江南那会,他住我家中,从我第一眼见到他,便钟情于他,现在我好不容易成了他的准王妃,就算暂时得不到他的心,只要名份在,只要能嫁他,你,我也可以容忍。”
这番言词,倒令秦淮素意外。
高高在上的郡主,竟然愿意容忍她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凝着她半晌,秦淮素淡淡笑着,轻飘飘道:“郡主的大度,那我岂不是要说声谢谢。”
浓浓的嘲讽,覃杳脸色绷紧,黑沉沉的眸子,光一闪一缩。
“总之,我是不会放弃傅显的。”覃杳攥紧手指,沉声开口。
似乎这样,可以缓解她心里的慌张。
秦淮素笑笑,没再理她,径自去清玄那找傅显。
凉亭里只剩下覃杳一人,须臾,一女子上前,“郡主,永亲王有话。”
自家婢女,覃杳换了神色,“说。”
“王爷道,赐婚圣旨变数多,恐难颁发,还是劝郡主自己多抓紧。”
傅翌已是大靖皇帝,下道赐婚圣旨,有何难,何解迟迟不愿实锤,给覃家一粒定心丸。
一时间,覃杳参透不了内里玄机,对春娇道:“你去给王爷回话,让他也多做做皇帝功夫,早点把这门婚事拿下,我们永亲王府早日回京指日可待。”
*
今天终于迎来傅翌三十八岁寿辰,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他跟傅显都是当今太后亲儿子,一个生得早,一个生得迟,年岁差得有点多,性格也差很远。
傅翌不爱说话,沉默看不透。
傅显爱说话但不多话,似看得透,又深藏不露。
傅显未出生前,傅翌优秀,又是嫡子,立为储君,早晚的事。
老皇帝老来得子是缘分,幼子似他,更胜于他,小小年纪,还是学童的他,锋芒已盖过哥哥姐姐们。
傅翌以为,圣旨在手,天下我有,未来的帝位迟早都是他的,对于小屁孩,他未曾放眼里。
然而傅显的长大,就似一颗火种,越壮越大,足以燎原。
他惧了,怕了,要是再不想办法补救,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会被他人夺走.....
“皇上,时辰到了。”
康公公的声音,令傅翌恍神,失手打碎了杯子,瓷片刚好割到他的小指。
细细的伤痕,血马上涌了出来。
康公公大惊,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寒潭般的眸子聚拢着慑人的光,傅翌盯着血珠,嘴唇抖动,眸光收缩。
生辰见血.....这,难道是什么预示?
磕头声吵得傅翌心烦气躁,蹙起的眉头,尽是不悦,“罢了,你让太医来处理下就好。”
今天宫宴安排在听戏台,地方大,足以容纳皇室中百多位成员。
皇帝入座后,众人才落座,傅翌的皇后崩逝多年,他一直没有再娶,有意等温然生了后,升为皇后。
故而,太后坐在傅翌左侧,温然坐在他右侧,相当于默认她皇后的身份。
傅显坐在下首,覃杳虽没有正式下旨立为王妃,但她也跟着赴宴,而且也是坐在傅显旁边,相当于默认她王妃的身份。
坐在她旁边的是另一位王爷的正妃,想着跟她打好关系,随口找了个话题。
“郡主,什么时候,打算跟傅爷完婚?”
第62章 表白
什么时候完婚,覃杳也想知道。
这段时间,她已经做得够好了,然而,傅显就是一点反应都没。
水杏般的眸子,黯然失色,但该有的客套还是要有的,覃杳笑道:“王爷以国家为重,完婚的事不急。”
谁知那名王妃是个不怎么识察言观色的人,继续扒着的话题不放,“哎呀,准王妃,你这样想就错啦,男人嘛......”
听着那女人哔哔叭叭的话音,覃杳心里有苦难言,但还是端着笑意,维持体面。
同时,眸光不时飘向旁边。
幽怨,无奈。
傅显天生骨相俊朗,侧脸也是线条流畅,高挺的鼻,淡红的唇,那双丹凤眼,眼窝深,看人的时候,显得特别深情。
奈何,他对她,却没深情二字。
就如现在,他一直坐在覃杳旁边,依旧冷冷的,更别提明明知道有人追问婚事,他还能听之任之,只字不提。
端雍帝远远看着这一幕,眸光微微下沉,很快,又将眸光投去其他地方,百转千回。
一抹人影吸引了傅显视线。
她竟然会来。
傅显眸光亮了亮,喉结滑动,追着那抹身影一一掠过宴会每个地方。
秦淮素今天穿上一件藕荷色的苏绣襦裙,裙子飘逸,绣在裙袂的锦鲤,随着摆动,仿佛活过来般。
今天她能参加皇帝的生辰宴,也是意外,毕竟这种皇室家宴,极少时候,会让外人在。
女人按着座位,指示着宫女,一一将酒水送到各人跟前,然后站在殿中,向端雍帝复命。
傅翌今天开心,喝得有点多,眉眼间透出几分醉意,但人还是清醒的,听完秦淮素的贺词,皇帝开怀大笑,忍不住赞道:“秦当家不但嘴甜会说话,做事周全心思又巧,真是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呀。”
秦淮素从不将这些话当真,听听就算,谦虚几句就算交代。
皇帝尝了口酒,随意聊着:“这酒真不错,香而不烈,没想到秦当家最近这么忙,还能为朕尽心尽力办事。”
秦淮素继续跟皇帝说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恭维话。
傅显的眼线一直没离开秦淮素身上,似乎自她进来后,整个宴会也变得鲜活起来一样。
他看得深情,旁边的人看得难受,覃杳放下酒杯,对端雍帝福身:“皇上,请恕臣女酒力不胜,暂离席一会。”
江南女子娇气,端雍帝体恤,“那好,郡主就去休息会吧。”
跟着,又对傅显道:“皇弟,既然郡主不舒服,你就陪她下去休息会吧。”
太后想喝媳妇茶心切,也在一旁催促了几句。
*
偏殿。
傅显将覃杳送到这,就要回去。
刚才的一路,他连半个字也没跟自己说,覃杳尴尬又心塞。
男人说走就走,半分情面也不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覃杳拉住他手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唯一没法静下来的是,覃杳又慌又紧张的心跳声。
沉冷的声音,划破寂静,傅显冷目:“郡主,请松手!”
明显的拒绝,明显的怒气,全然没有顾及她是女孩子的脸面。
头一回主动,主一回受伤,女孩儿眼圈一红,泪水似要随时滴落。
不甘心,因为喜欢。
忍住不哭,因为气性高。
挣扎和妥协周旋了很久,覃杳选择了前者,她要在一潭死水里,为自己的未来,争一争。
捉住傅显的手没有松开,像是哀求,像是害怕,捉得男人衣服布料,弄出一道道长长短短的皱褶。
“傅显,我喜欢你。”
她表白。
她投降。
等他的话,宣判结果。
她的难题困不住无情的男人,傅显胳膊一转,用力一甩,将那只手甩开。
男人回眸,脸庞藏在昏暗中,冷戾阴郁。
相比从前冷漠,更令人莫名一慌。
覃杳后退一步,泪也掉了出来,一颗一颗落下,像伤了的心,再也拾不回。
傅显沉沉看她一眼,没有怜惜,没有感情。
在他欲要转头离去的一刻,覃杳再次开口:“傅显,你就不能分一点点爱给我?”
覃杳泣不成声:“你爱她,我可以忍,甚至为了你们,我愿意做掩护,只求你能分点爱给我,哪怕一天半晚也可以。”
说到最后,覃杳坐在椅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回,男人没有走,高大的躯体笼罩着她,像将她拥进怀中般。
看着那个影子,心生希望,覃杳隔着泪眼,抬头看向他......
“对不起。”傅显开口,依旧冰冷,“我的爱,只给她一个。”
*
傅显快步往戏台走去,生怕走慢点,那女人不知又跑去哪了。
不少侍卫经过,往前面的地方赶去。
一下出动那么多人,是出什么事了吗?傅显纳闷。
越往戏台方向走,侍卫越多,傅显的心也随之加快,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心头。
进入戏台,里面虽然还是井然有序,但已不是歌舞昇平的景象。
“发生什么事了?”傅显问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回话:“回王爷,六乾轩当家,进贡毒酒,意图谋害皇上。”
“什么?”
傅显发怔,整个大脑一片空白,跌坐在椅上。
秦淮素....她谋害皇上?
这不可能!
傅显重新从椅上起来,拉着刚才那名太监,“秦当家人呢?”
傅显神色有点骇人,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已被侍卫押入天牢。”
那种地方,她怎受得了。
傅显扭头就往天牢那边跑。
*
这件事来得突然,毫无征兆。
傅显为了秦淮素,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四处寻找证据。
从进货渠道,到运输环节,甚至酒水进宫的记录,傅显都一一去查过,然而毫无头绪。
太多的环节有可能被人下毒,而最容易,最有可能下毒的就是她。
秦淮素。
她进的货,她签的契约,足够的作案条件。
她父兄战死,将军府没落,心有不甘,足够的作案动机。
种种矛头指向她,秦淮素百口莫辩。
傅显苦恼地在房里踱步,这个时候,顺风推门进来,拱手道:“傅爷,皇上醒了。”
第63章 放她一条生路
皇上醒了就好,起码秦淮素还有救,最起码,她不一定会杀头。
傅显神色略松,转身踏出房间,“备马,到皇宫,”
傅显直接到了养心殿,推开了大门“皇兄!”
房内的康公公听到傅显声音,连忙行礼,“王爷,皇上刚醒....”
傅显摆摆手,“皇兄呢?”
“在床上,刚醒。”康公公用手比了个手势,指向纱帘背后。
傅显了然,“你先退下。”
养心殿内,燃着檀香,纱帘飘飘,一重又一重,看得不那么真实。
望着里面床上的人影,傅显迈开脚步,一步步朝他走去。
一步一沉,印证着心中想法。
床前,帐帘垂落,帐内的人,躺在锦被里,目光幽深。
傅显立于床前,淡淡睨着他,没有一丝表情。
“皇兄。”傅显开口。
“嗯。”
“我想知道,秦当家被打入天牢的真正原因。”
傅显说出‘真正’两个字,很明显,他不是信人前那一套。
傅翌坐了起来,依旧没有看傅显,盯着不知名的一处,冷声道:“想谋害朕,该杀。”
‘杀’字语气很重,端雍帝瞬间转过头来,盯着傅显,眸光现出狠意。
“皇兄,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素儿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她要动手,也不会现在才……”
傅翌打断他,继而,勾了下嘴角,“朕亲眼所见,朕说的就是真的。”
窒息的气氛一下拉到极限。
烛光隔着纱帘,映着傅翌的眼,犀利,狠毒,算计。
傅显回视他,隔着纱帘,跟他眸光接上。
四目相接,危险的碰撞,互相试探,互相较劲。
谁也不肯退让。
然而——
他有软肋,他不能失去她。
傅显不得不率先低头。
“皇兄,素儿只是一介孤女,对朝政的事更是一无所知,皇弟恳请皇兄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吧。”
贵气天成的男人,头一回放下了他的傲气,在傅翌面前,低眉顺眼。
自傅显出生后,傅翌就总被他压着,那种什么都被比较,什么都不如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特别是,原来该属于他的掌声和赞赏,后来却给了傅显。
烛火忽明忽暗,映衬着傅翌一张脸,晦暗未明。
帝王坐在床上,依旧没有动,好半晌才道:“皇弟,这是你求皇兄的态度吗?”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垂在腿侧的手,曲起,紧握,片刻,又逐渐松开,傅显双目放松,倏地,跪下。
“臣求皇上,网开一面,放秦当家一条生路。”
他不再称皇弟,而是‘臣’,是代表着他对天子的臣服,俯首称臣。
十多年的郁闷终于在这刻一扫而空,傅翌一把拉开帐帘,坐在床边,看着傅显。
“傅显,想不到呀,原来秦淮素是你软肋。要是父皇知道他一向看重的小儿子,竟然愿意为了个女人折腰,不知会不会死也不得安宁,哈哈...”
跪着的男人,任由帝王嘲讽,无动于衷。
只是一心关注一件事,“皇上,可以放她一条生路吗?”
倏地,皇帝收起笑意,缓缓开口:“要我放她不是不行,但你必须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既然今天他要来皇宫找傅翌,就做好了最坏打算。
“皇上,请说。”傅显道。
看来幸运一点点在向他靠近。
傅翌兴奋地从床上起来,在傅显跟前来回踱步,将早已打算好的计划说了出来。
“第一,我要你把永洲、连洲、陈洲交出来。”
这三个州虽是大靖国国土,但却不属于傅翌管辖,在老皇帝还在世时,就已将这三个地势最好的州郡,划给傅显,由他打理。
现在要傅显都交出来,能愿意吗?
傅翌心里也没多少把握,毕竟一个女人,怎么能跟三个资源丰富的州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