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莫南星对面蒲团上打坐的两师徒，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半天，终于，白泫憋出了一句。
“景天来寒山也没见他吃过饭呢，难道你这师叔还比不得你师侄不成？”
莫南星一阵无语。
“景天的乾坤袋里都是吃的，什么桂花糕，枣泥酥，豌豆黄，茯苓饼……有时候连烤羊腿都有呢！我乾坤袋里都是酒，是酒！这能比吗？”
师徒俩震惊的看着莫南星，不知是震惊莫南星为了口吃的，竟然能暴躁至此，还是震惊，景天乾坤袋里竟然有烤羊腿。
半晌后，白泫痛心疾首的问云辰：“你怎么没去翻一下景天的乾坤袋？那辛夷做的豌豆黄，我可是惦记了好一阵！”
云辰无辜的道：“老头，我刚回来，我走的时候辛夷还没有一手好厨艺，也没有景天这小子，我怎么知道他那乾坤袋里会装那么多好吃的？再说，装过烤羊腿的乾坤袋还能要吗？怕不都是油？”
白泫捧着心口：“我的豌豆黄啊！”
“老头，有那么好吃吗？”云辰问。
白泫疑惑：“你出走三千年，人间逛了几百遍，没吃过这点心？”
云辰摇摇头，坦率的道：“不用说这点心，就是其他点心我也没吃过。他们人间吃饭买东西都要钱，我——没钱。”
说着，他还把手一摊。
白泫无语：“云辰，你是个神仙，神仙怎么会没钱？”
云辰，恍然大悟。
是哦，神仙不可能没钱，没钱去找财神换点就是了。
人间的钱在仙界神界也不值钱，两瓶樱花酿送给财神，想要多少有多少。
看着他们师徒俩在你来我往的说着吃的，莫南星肚子咕咕叫的更厉害了。
她终究败下阵来，语气委屈的很：“你们到底有没有吃的啊，没有就送我回浪沧谷啊！”
莫南星想，要不是她病弱之躯根本无法御剑，她早不在寒山这破地方待了！
最终，白泫在莫南星脸色苍白的哀求中，大发慈悲的从寒山不知哪个草窝里，掏了两只大山鸡。
这两只山鸡虽然看着大，身上却无几两肉，实在是因为寒山太寒，除了这漫山樱花，没啥虫子草粒可以吃。
白泫对着两只山鸡边拔毛还边嘟囔：“这说不定是我哪个旁支的后代啊，就这么吃了真是造孽啊，造孽！”
莫南星发誓，这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烤鸡，没有之一。
但是，这却是云辰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鸡，暂时没有对比。
莫南星问他，他出走的这三千年到底吃过什么。
他回答：“野果啊。”
莫南星当时还不知道，她塞给冬葵的野果，就是云辰扔下的。
“你真可怜，有空我一定带你去浪沧吃辛夷做的烤羊腿，那吃一口满口油，真是想想都流口水呢！还有叫上白泫，一起去吃他想吃的豌豆黄。”
云辰脸色似笑非笑：“你人真好！可是师父怕是去不成。”
“为什么？”
云辰道：“那是一段悲伤的往事。”
至于什么往事，云辰暂时未说。
不过之后莫南星知道后，差点笑的五脏六腑错位。
……
时过三日，莫南星，痊愈。
没想到，白泫竟然真的决定要教授她仙法。
莫南星本以为白泫只是说说，毕竟她名正言顺的师父，是浪沧谷的虚一真人，若再跟着白泫学艺，那不是意味着改投了他门？
闻言，白泫一本书敲在了莫南星脑壳上。
“虚一怎么收了你这么个榆木疙瘩！我仙家传承自然是尊道法，重传承，哪还分什么门派？若像你这么说，都将自己的独门绝学藏着掖着，那万一哪一家没徒弟或者徒弟死绝了，是不是他的绝学就失传了？”
“那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嘛！”
莫南星辩解。
“《武林艳俗录》里华山小弟子不满师父只给大师兄吃肉，于是叛逃师门入了峨眉派，自此之后被整个武林所不齿，还被同门师姐妹排斥。苏木说，此话本在人间格外流行，想来都是极不齿这种叛门之徒的！”
白泫对莫南星看的话本更为不齿：“这都是那些俗人的浅薄之见！目光如此之浅，难怪会敬仙迷魔，遇事只会求神拜佛。却不知，这世间大道，理应归一！”
莫南星问白泫：“既如此，是不是凡道和仙道也可归一？”
白泫道：“自然如此，否则你师父怎么收了你？你师兄怎会收那么多凡间弟子？仙道为正，凡道为平，以仙道提升凡道，人间灾祸也自然可以少一些。”
莫南星又问：“既如此，是不是仙道和魔道也可归一？正魔相合即为平，正好相抵。”
不料，白泫听后直接怒了，鲜有的吼莫南星：“荒谬！你这丫头片子怕是想我和你师父去作伴，气死我也！”
之后，甩门而去。
看着愤怒的头发都快直立的白泫……的背影，莫南星着实不解，问云辰：“我说的可有不对？”
云辰道：“理论上确实如此。但是，自天地初始，有你这种想法的仙人不计其数，可是最终他们的结局都是坠入魔道，为祸人间，不得善终。”
“而这不得善终里的，好像还有一位上神，是老头的至交好友，但是不知是哪位上神。那位上神身消魂灭后，老头便对这仙魔合一之说，彻底厌恶了。”
竟然连魂都灭了，那当真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看来，莫南星是不小心戳中了白泫的伤心处。
“我也不知道有这些渊源的嘛，老头何必生气。”
莫南星垂头丧气，她并非有意气白泫的。
可是，所谓师者，授业传道解惑者也。
不知者无罪，白泫气性也忒大了点。
“还有，你那话本子里小师弟之所以被世人唾弃，并非因为他背叛师门，改投峨眉派。”
莫南星好奇宝宝上线：“那是为何？”
“因他为了一口肉，成了峨眉派右护法的裙下之臣。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吃软饭，遂才被武林之人所不齿。”
莫南星瞪大眼睛，话本上有这段？她怎么没看到呢？！
云辰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撇了她一眼，轻蔑道：“你读书向来一目十行，漏东缺西的，能看到才怪。”
莫南星瞪大的眼睛瞬间眯了眯，半笑不笑：“是呢，我粗枝大叶的，哪像云辰仙君读个话本子都那么认真，连床笫之间的描述都看得如此详尽……啧啧……啧啧……”
边说边看着云辰，俨然一副“看你平常这么正经，却不想，思想竟如此孟浪”的表情。
云辰：“……”
罢了，小师妹，不计较。
第6章 她那是难过吗？她那是心疼！
翌日，莫南星揣着梓乌鸟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给她送来的豌豆黄，万分不舍的迈进了白泫的玉屏殿。
上一次莫川穹走时说，让莫南星近几年不要回去祸害同门师侄，她本以为是大师兄在说笑。
谁知，有一次莫南星偷偷跑回浪沧谷去，竟真的被仙障屏蔽在了浪沧谷之外。
莫川穹隔着仙障，见莫南星翻来覆去一直就那几句口诀，恨铁不成钢。
“若是平常你多用些心思在练功上，将《开门秘诀》九九八十一句都背熟，也不至于现在连家门都进不了！”
痛心疾首后，莫川穹继而又万分感慨。
“还是师父说得对，以浪沧谷内众人对你的宠爱，你若一直待在浪沧谷，顶天也就是换个不老之貌，不死之身，于法术一道是没有什么精进的。所以，你还是速回寒山，在白泫座下好好修炼罢。”
莫南星在仙障之外跳脚，恨恨的质问：“莫川穹，你当真如此无情？”
莫川穹摇着折扇：“当真如此无情。”
好，既然你如此无情无义，那么……
那么，她也没必要有什么骨气了！
于是，莫南星四肢往前一扑，开始趴在仙障上鬼哭狼嚎。
边哭，边双手痛心疾首的怕打着仙障。
“大师兄啊，我最最亲爱的大师兄！那寒山之巅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紧缺，你既要将我送去学艺，总不能害得人家整座山的野鸡都死绝了吧？”
“我是一介凡夫俗子啊，我得吃饭呐，不吃饭我会饿死的！那野鸡再怎么说，也是白泫的同宗同族，我吃着亏心的很呐！可是不吃我会饿死的！”
“我真是太难了啊！太难了！”
中场休息……
莫南星偷偷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眯眼瞧见莫川穹依旧油盐不进，狠了狠心。
看来得用绝招了！
想罢，莫南星往地上一坐，仰天长叹，开始哭师父。
“师父啊，您老人家睁开眼看看啊，您最最疼爱的小弟子，已经被折磨的皮包骨了啊，每天吃不饱，穿不暖……白泫那老家伙还天天让我饿着肚子练功，练不好还要挨打……长这么大，您都没打过我呢！”
“您说，您怎么说走就走了呀，好歹看着徒儿长大啊！现如今，您走了才多久啊，两位师兄就开始苛待他们美丽可爱善良又人见人爱的小师妹了啊……师父啊，不行您带徒儿一起走罢！”
呃……
该配合莫南星演出的莫川穹——视而不见。
不过莫南星有句话说的对，他总不能眼看着莫南星把寒山的野鸡吃绝了。
毕竟，吃多了也是要伤因果的。
况且，莫南星的身体也确实需要补充营养。
罢了，谁让她是师妹呢？
给送些吃食，应该也不算违背他答应老二莫空青，要磨炼师妹意志的约定吧？
唉，眼瞅着她去了寒山这些时日，确实瘦了些，心疼心疼。
莫川穹低头思忖良久，久到莫南星都快要干巴在那仙障之上时，他终于松口。
“每隔三日，我会让辛夷给你加餐一次，每隔七日我会让苏木往寒山送果蔬一次，每隔一月我会亲自去寒山送新米一次。不过，至于做饭，你需得自己学习，我这里可派不出人手。”
言罢，莫川穹眉头轻蹙，左手背于身后，右手微微握拳置于胸前，一副心疼的模样。
“你也别怪大师兄狠心，你着实懒散了些，这么多年你都没有长进，你二师兄替你着急的很，深感愧对师父，这才让我对你严厉些。这天地间想拜白泫为师的人多了去了，机会难得，你且听话，莫要胡闹。”
上眼药，反正老二不在，给老二多上点眼药。
师妹你要怪，就怪你二师兄，大师兄可是很宠你的！
末了，莫川穹又道：“你二师兄说，等你什么时候破了明心境第八重，什么时候再让你回浪沧谷。我也不能不答应他，要不然，你二师兄又要说我仁心慈善，对你太过纵容害了你。”
师妹，你听到了哈。
你大师兄我从来对你好，但是对你太好，你二师兄说我害了你，逼得我不得不对你狠心。
你若是有怨气，往后回了浪沧谷找你二师兄去。
咱们师兄妹的感情还是顶顶好的。
莫南星听了大师兄的话，当即苦瓜脸。
咸鱼当了多年，这如此高的要求，于莫南星来说，何其苦哉！
二师兄当真害苦了她，等她回浪沧谷，定要找他算账！
此时，莫南星看着白泫手里捏着的豌豆黄，色泽金黄，豆香满满。
这豌豆黄早晨刚刚送来，自己还未吃上一口，就进了白泫那老家伙的肚子，莫南星当真心里难过至极。
白泫吃完最后一块豌豆黄，吧唧一下嘴。
“嗯，比起你师父在世前给我带的那几块，口感细腻了很多，看来，这几年辛夷的手艺精进了不少。”
继而，白泫抬起头，看莫南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又道：“看你也是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我就原谅你了。”
看着白泫满足的表情，莫南星心里哀嚎。
我是悔过吗？我那是心疼！
算了，本就是拿豌豆黄哄他老人家开心的，莫南星要是再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惹他跳脚，那不是白牺牲了那盘豌豆黄吗？
端着空盘子走出玉屏殿，云辰正在院子旁喂鱼，见莫南星出来，云辰问道：“哄好了？”
莫南星点头，捉过云辰手里一把中午她吃剩的米扔到鱼池里，立马有几条鲤鱼出来哄抢。
“老头就是这样，好哄的很，给点甜头就能乐呵半天，要不然这天上地下没几个比他活得久的？究其原因，就是心态好！”
莫南星非常赞同的点点头。
“可不是，你离家出走三千年，回来递给他一个青果子，他还高兴的和九重天上的那群老头老太太炫耀，说你这徒弟孝顺，出门三千年回来还记得给他带礼物。”
云辰讪笑：“嗐，你可别告诉他，那是我吃剩下的。”
莫南星拍胸脯道：“放心，你还信不过我？”
云辰闻言，扯了扯嘴角，信天信地，都行。
可是说信莫南星，他当真犹豫。
他这师妹，面相来看，就不咋靠谱。
说着，莫南星瞅了瞅池塘里那几条肥溜溜的鲤鱼，砸了砸嘴巴。
“你说这鲤鱼我们都养了一年了，能不能吃了啊？”
云辰托着下巴，研究了一下鲤鱼的身量，道：“怕是不行，这个头还小，以你的饭量可能一顿就会将池子里所有的鲤鱼吃光，还是再等等吧，好饭不怕晚。”
莫南星眯起眼，对着鲤鱼拿手隔空丈量了一下，不得不同意了云辰的说法。
“要是能将辛夷请来寒山就好了，辛夷做糖醋鲤鱼当真一绝。”
云辰听她说起辛夷，笑的贼兮兮：“那老头可就要疯了。”
之前云辰说，白泫和辛夷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那时莫南星还脑补，以为二人之间有过一段情，只不过最后如同话本子上写的，二人起了恩怨纠葛，分道扬镳。
之后白泫来了寒山疗伤，辛夷情定苏木。
直至后来，她修书一封给浪沧谷一颗上万年的老梅花树精八卦，才晓得是自己想差了。
白泫害怕辛夷，莫南星觉得纯粹是他自己造成的。
明明是个挥挥袖就能日行万里的老神仙，白泫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偏要露出自己无毛的鸟类真身。
你说你露出真身也就算了，还偏跑到浪沧河里洗澡，洗完澡还要在河边睡觉晾晾干。
辛夷一个厨娘，看着那不用费劲脱毛的山鸡怎能不激动？
没当场给烤了就不错了！
自此之后，二人见面就颇为尴尬了。
当然，最尴尬的是白泫，他一介上神，被有夫之妇看光光，老脸都没处放。
“你们俩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去该练剑练剑，该习琴习琴，一刻不盯着就偷懒。丫头，你的明心境第四重攻了那么久还没破，你是不是不想回浪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