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莫南星内心潸然泪下。
她的师兄不爱她了!
莫南星满脸的生无可恋,旁边的云辰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直盯着莫南星,像在回忆什么。
直到莫川穹同意白泫将莫南星留在寒山的时候,他忽然上前道:“在人间一处断崖下,我见……”
话未说完,被莫川穹快速截下:“云辰,往事不可提。”
云辰疑惑的看着白泫,白泫指了指头,传秘音给他:“摔失忆了。”
云辰恍然大悟。
可是,莫南星已然察觉到什么,心念微动。
莫川穹怕莫南星住不惯,要带着景天在寒山住几天陪她,莫南星对他同意自己留在寒山异常不满,气鼓鼓的问:“大师兄怎么不回浪沧谷去收谷子?”
莫川穹大言不惭:“我收了那么多弟子,就是为了自己不收谷子!”
莫南星道:“你要是不收那么多弟子,也就不用种那么多谷子了!”
莫川穹:“还不是因为你要吃?没你之前,浪沧谷哪用得着为了口吃的费这劲?”
这倒是事实,虚一真人没捡到莫南星之前,浪沧谷确实不种吃食,他们只要偶尔出谷吃个新鲜就可以。
但是自从莫南星出现后,为了她能吃到天然无污染的食物,虚一真人决定在谷内开垦荒地种稻谷,为此还毁了莫川穹费尽百年培育的一块花田。
那块花田,土质肥沃,第一年播种,就得了个大丰收。
“我就知道你是恨我的,当年为了种稻谷,师父掘了你一块花田,你就从此看我不顺眼……”
“师父刚走你就送我出谷,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回来,伤刚好利索你又要将我扔在寒山……”
“师父啊,你怎么那么狠心扔下徒儿我一个人在这尘世飘浮啊……”
莫南星抹着没有一滴泪的眼睛声声控诉,只不过本是演戏给莫川穹看,谁知最后竟把自己说红了眼。
她确实想师父了。
虽然师父和师兄都宠溺她,但到底是不同的。
师父在时,她像孩子,师兄在时,她只像幼妹。
莫川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他这小师妹哭,师妹一哭,他就脑袋疼。
小时候的莫南星,哭起来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莫川穹当真是怕了,怕的留下了心理阴影。
“南星啊,是为兄说错了,这浪沧谷内吃饭的不止你,这还有冬葵跟景天呢。稻谷是因为他俩才扩种的,跟你没关系,他俩的饭量比你小时候大多了!”
说着,他拿眼睛直戳景天,可惜景天正在用梓乌鸟给冬葵传信,根本就没接收到他的信号。
徒弟不贴心啊。
倒是云辰看着莫川穹道:“川穹,你眼睛抽筋了吗?”
莫川穹:“呵呵……”
其实莫南星不想呆在寒山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寒山就白泫师徒两人,生活枯燥乏味。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寒山太高,而白泫的府邸——樱花轩,又在这寒山之巅。
莫南星毕竟还是凡人之躯,这山顶的温度对她来说,确实太冷了些。
太冷了,有酒喝就好了。
莫南星想。
不过,想不如行动。
拿着从白泫地窖里摸出来的两壶三千年的樱花酿,莫南星飞到了山腰的一棵老树上。
老树枝丫健壮,比周围的树也高出许多,躺在上面喝着酒看星星,舒适的很。
果然还是这半山腰的温度适合她啊。
要说这寒山之上冷是冷了些,可这里的空气,樱花味儿中带着一股子冷冽,着实好闻。
当然,也不是说浪沧谷中空气不好,浪沧谷处于山谷,空气要湿润一些,吸一口全是梅花香,那香味萦绕鼻尖,带着无限缠绵。
而这寒山的空气干燥,吸一口,直达肺腑,充斥胸腔,舒畅至极。
月暗星明,真真好夜景。
“酒可否给我一些?”
万籁俱静的黑夜之下忽然出现要酒的声音,着实惊了莫南星的小心肝一跳。
莫南星站起来转了一圈,才在她身后一棵樱花树上看到一个少年。
那少年素衣若雪,玉冠束发,即使月色不明,他的面色依旧白的发光。
这大晚上的,云辰这个家伙装鬼吓死人哦!
莫南星心里吐槽。
云辰站的那棵树当真太小了,小的承载他的身体有些吃力,左摇右晃,樱花落了满地,晃得莫南星眼疼,可是云辰站在上面却如履平地,仿佛还很享受那摇晃的感觉。
莫南星恋恋不舍的将其中一壶未打开的酒递了过去。
唉,毕竟是拿了人家寒山的东西,人家主人要总不能不给。
云辰一个跳跃翻到莫南星身边,接过酒,道了一声:“谢谢。”
此时的云辰,并未像白天与莫南星第一次相见那样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而是面带浅浅的笑意,眉眼弯弯。
像极了苏木给莫南星从谷外带来的话本上描写的贵公子。
如此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只是书中贵公子的折扇,换成了一柄清清泠泠的寒光剑。
云辰打开酒壶封口,凑近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便像莫南星刚才那样,也躺在了树丫上,抱着酒壶看星星。
莫南星看他再无其他举动,也未责备她半夜偷酒,便像之前那样躺在她原先躺的地方。
两人就这样一人一边互不打扰。
就在莫南星以为他俩就要这样在树上睡一夜的时候,云辰忽然开口,道:“你师兄是为了你好。”
正在酝酿睡意的莫南星没听清,道:“嗯?”
云辰又提高了些嗓音道:“我说,你师兄留你在寒山是为了你好。”
“你怕是不知,这寒山樱花轩下是一块万年寒玉,尤其适合疗伤。你五脏六腑皆不稳固,在这樱花轩住上些时日对你好处颇多。”
莫南星拿着酒往云辰边上凑了凑:“云兄,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可曾看到我为何从断崖上掉下来?”
云辰蹙眉:“云兄?”
莫南星以为云辰是在意她以二十一岁的幼龄与他三万岁的年纪称兄道弟,遂改口道:“云爷爷?”
云辰一口口水,差点将自己呛死,咳了好几声方才停歇。
“你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我们这些人,活的年岁长了,其实都不注重称呼,否则谁见了谁都喊上几句祖爷爷,上祖爷爷,太太祖爷爷的,那估计光一个称呼就要喘好几口气。”
“但师父还是要叫的,这个乱不得。”莫南星正色道。
云辰闻言:“嗯,我叫白泫从来都是叫老头。”
老头?
那只老雀鸟可不就是一个老头,而且还是一个嘴很欠的老头。
云辰问莫南星:“你为什么会不记得你为何坠崖?”
“我两位师兄给我喝了七绝汤,抹掉了那部分记忆。”
“怪不得,不过你师兄是为你好。”
莫南星喝了口酒,故作伤感。
“我知道我师兄是为我好。他们说,过往若悲伤,忘却是最好的选择,毕竟那不是饭,还要一日温习三遍。”
“可是,那毕竟是八年时光,从十岁到十八岁,一个凡人最美好的八年时光,不管经历是好是坏,就那样忽然被抹去了,总归是遗憾不是?”
云辰坐起来,拍了拍莫南星的肩:“即使你现在是凡人之躯,可是你从小受浪沧熏陶,又受过虚一真人的教诲,总有飞升成仙的一天,那八年时光对你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顿了顿,云辰接着道:“就像我,在外漂泊了三千年,今朝回到寒山,我瞬间觉得我离开的那三千年不过昨日一瞬,这寒山还是漫山遍野的樱花,白日鸟语,夜晚虫鸣,和三千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莫南星撇嘴。
你云辰是觉得没什么异样,那是因为离开的是你,而独留这山上的白泫可从未觉得今日与昨日并无二致。
第5章 没想到你思想如此孟浪!
白泫这三千年,少有时间待在寒山。
那只曾经无限感慨九重天无聊透顶的老雀鸟,在云辰离家出走的三千年,更多的时间,却是待在九重天上找那些同样无聊的老头老太太下棋。
师父曾经说,有一次白泫和北斗星君一盘棋下了百年,最后还输给了北斗星君那个老头五壶好酒。
可是白泫却很高兴,从九重天上下来后,专门跑去浪沧谷串门,还感叹道:“一盘棋,一百年,日子过得也是挺快的嘛!”
间接可以看出,神仙熬日子也确实难。
后来师父仙去,白泫来浪沧谷拜祭,彼时,莫南星正哭的泪眼婆娑,忽见一只没毛的大山鸡瞪着一双有着双瞳的大眼睛,从天上层层云雾中俯冲而来,霎时吓得她一声哭泣憋回了胸中,打了整整两天的气嗝。
于是,即便后来白泫化成人形,宽袖窄腰,套一件黛青色外裳,芝兰玉树,风流儒雅,依旧抹不掉在莫南星心中那俯冲而下的山鸡模样。
不过莫南星那时却也感激白泫,因为他在莫南星人生中滑稽的出场,冲淡了她因师父去世的悲伤。
也是白泫告诉莫南星,像她师父这样的仙人,去世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只要师父的灵识还在,经过漫长的岁月温养,总有一天还是会重返于世的。
莫南星对白泫的话深信不疑,并确信自己定能等到师父重返于世的那一天。
莫南星看着老神在在的云辰,忽然有感于他白日和夜晚的不同,不禁问道:“你是患了白日面部麻痹症吗?”
云辰疑惑:“什么是白日面部麻痹症?”
莫南星解释道:“是我二师兄前一段时间下山诊治的一个病人。那病人的脸只能晚上做出丰富的表情,到了白日,即使他尽力表现的大喜大悲,但外人看他永远是一张木头脸。为此他的亲朋好友都觉得这个人高傲自大,目中无人,最后还找了一群无赖将他打了一顿。”
“二师兄碰到他时,他正刚被人打完,鼻青脸肿的坐在一青湖畔企图寻死,可就是那样了,他的脸上还是只有木讷的表情。二师兄给他检查了全身,最后确诊他是对日光过敏,得了白日面部麻痹症。当然这个名字是二师兄给取的,毕竟此病并无前例。”
云辰无语的看着莫南星:“那你觉得我也是对日光过敏?”
莫南星:“难道不是?”
云辰呵呵一笑:“我白天只是刚回来不适应罢了,寒山之巅风大,把我脸给吹僵了。”
你一个三万岁的老家伙,还怕寒山大风?
笑话!
“云辰,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我为何从断崖上坠下来?”
东拉西扯了这么多,她觉得云辰应该放松了警惕,莫南星再次回归正题,出声询问。
白日里看云辰和师兄眉来眼去的,这云辰定是知晓什么的。
她总觉得她脑海里消失的那八年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解决。
可是云辰却没有再回复她的意思,竟真的正儿八经的盯着天空,看起了星星。
算了,对于这些几万年的神仙,你不能当他们是人,是真的应该当他们是神。
就像那凡间庙宇里供的泥像,不要祈祷他们真的能如你所愿,他们真的只是泥像而已。
倒了倒酒壶,酒已光。
莫南星站起身,对云辰道:“不说算了,我先回了。”
云辰递过他手里的酒:“拿去,冷的时候喝几口,多少也能暖暖身。”
莫南星这才发现云辰手里的酒一口没喝,只是拆了封而已。
未等莫南星发问,云辰倒是自己解释了起来:“我不喜喝酒,只是喜欢闻这酒的味道罢了。”
“谢了!”莫南星接过酒,道了声谢。
转身正要走时,忽然又听到云辰在背后说道:“你师兄,应该将你掉崖的记忆一并抹去才对,一劳永逸。”
靠,这个云辰更绝情!
莫南星背对着云辰翻了个白眼:“要是连坠崖的记忆都抹了,他们怎么给我解释我这一身的伤?就他俩那性子,估计能找的借口也就是我自己摔伤了,可是你觉得我会信?”
云辰略一思忖:“说的也是。”
像他们这些神仙,很多活的时间长了都懒得说话,更何况说谎。
一个谎连一个谎他们觉得累得慌,像莫南星师兄那样的,是长时间懒得说谎,最后导致说谎能力退化,根本说不出个正儿八经的谎。
说出的谎,连冬葵都骗不过。
莫南星摆摆手,御剑而去。
云辰歪头盯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莫南星如今的性子,瞧着确实比他之前见她时活泼开朗的多,倒也不见得是坏事。
只不过想到白天莫南星俯冲而下,狗吃屎般的落地方式,云辰笑不出来了。
那时他还腹诽这是谁的徒弟,作为她的师父,定要觉得丢脸。
如今这人已然变成了白泫的弟子,也算他的师妹,嗐,笑话别人最终笑到了自己头上。
……
一夜无眠,到底还是太冷了,躺在床上牙齿都忍不住咯咯的响。
第二日,莫南星蔫蔫的爬起来,整个脸上写着——
她病了,需要同情,需要可怜,需要嘘寒问暖,需要回浪沧谷开药。
可是,白泫那只可恶的老雀鸟,却是在大清早的,直接将莫川穹和景天撵回了浪沧谷。
“哎呀呀,川穹你快带景天回去,这南星一看就是生病了,景天年纪小,要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莫南星瞪老雀鸟:“你就不怕被我过了病气?”
白泫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莫南星。
“甭说我这个岁数,就是云辰也已经百毒不侵了。”
哼,莫南星想,到底你们还是欺负我是一介凡人之躯!
你们等着!
等我修炼成仙,我就把你们这样,这样,再这样!
如此想着,莫南星恨恨的将自己手里一截小指粗的樱花枝掰成了一截一截又一截。
白泫冷眼瞧着。
嘿,小丫头片子,气性还不小。
莫川穹终究还是在莫南星三挽四留中走了,临走时万般绝情的道:“浪沧谷里,凡人弟子众多,你体质弱,近几年还是莫要回去祸害你些师侄罢。”
连景天都给了她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末了,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含着无尽惋惜。
莫南星:“……”
夜幕降临,莫南星内心的崩溃随即被放大了五倍不止。
终于,她忍无可忍的冲进了白泫的练功室。
只听她吼道:“你们这些神人仙人,难道就没想过我一个凡人的吃饭问题吗?我从昨晚到现在已经三顿饭没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