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因为他老人家常说,生活就像浓酒,不经那三番五次的酝酿,不经过那辣口烧心的入喉,就不会这样可口。
嗯,莫南星觉得师父说的甚有道理。
其实,嗜酒这个事,正经说起来也确实怪不得莫南星。
但也怪不得莫南星的师父。
要怪就怪“情”之一字太过伤人,伤起来让人肝肠寸断,胡说八道以至于胡作非为……
据莫南星的师父虚一道人说,当年他出门游历,正值年少,英俊潇洒,自视甚高。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本以为会在情场里所向披靡。
谁承想,却被蓬莱仙山隔壁,葫芦岛上,梭子阁中的淼淼姑娘拒绝,此后就一蹶不振,酿酒疗伤。
据他自己所说,是因为淼淼姑娘的母亲好酒,扬言只要谁能酿出天下最好喝的梅花酒,便将淼淼姑娘嫁给他。
于是,他耗时一年,几乎薅秃噜了浪沧谷山涧中的十里白梅,终得梅花酒酿造秘法,酿造出了他自己觉得,只要酒香随风飘飘,就能醉透四海八荒神仙的美酒。
他大喜过望,将此酒取名“清风醉”,邀几位好友品酒,并在期间不知不觉喝下了两大坛。
好酒贪杯,酒后一觉,睡了三年之久。
等他醒来,抱着满坛清酒,奔波数日跑到葫芦岛时,正巧遇见那淼淼姑娘的夫君陪着怀孕的淼淼姑娘在山中遛弯。
原来,半年前淼淼姑娘的娘亲因为喝酒时太过高兴,一口酒呛的驾鹤西归,临终前将淼淼姑娘许给了义子。
此事说起来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成就了一桩美事,只是这桩美事苦了莫南星的师父。
她师父坐在葫芦岛的海边,就着花生米喝着清风醉,足足想了三天,才终于割舍下对淼淼姑娘不切实际的感情,返回浪沧谷。
谁知返回的途中,因为醉意太浓加上雨天湿滑,他不得不去破庙躲雨的时候,竟然在破庙的香案桌下捡到了一个刚出生没几日的婴儿。
婴儿吃奶不吃饭,他无法,便倒了几滴酒,用仙法除去了里面的酒精,喂给婴儿喝。
仙酒养人不伤身,婴儿喝了酒,对着她师父喜笑颜颜,她师父单身多年,被婴儿笑的满腔柔情,高兴的不得了。
于是遂将婴儿带回了谷中,自此便有了浪沧酒鬼——莫南星。
莫南星曾经问过大师兄,蓬莱仙山旁边是否有座葫芦岛?
大师兄说,那座岛并没有名字,只是形似葫芦,所以才叫做葫芦岛。
她又问师兄:“那梭子阁呢?”
大师兄回:“只是一座建得像梭子的茅草屋。”
“那淼淼姑娘呢?”
“一位年方十六的少女,母亲是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寡妇。”
莫南星曾经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师兄要和她强调淼淼姑娘的母亲是位中年寡妇。
而且风韵犹存。
直到她看到山下卖羊肉的,王小二家的媳妇,和他十六岁的女儿时,她才明白。
原来当年师父看上的并不是淼淼姑娘,而是淼淼姑娘的母亲!
毕竟师父捡到莫南星时已经不知多少万岁高龄,以师父的品性,即便是铁树第二春,也不至于做出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勾当才是。
而且师父自己说的“正值年少,英俊潇洒,自视甚高,本以为会在情场里所向披靡”等话也是毫无根据的。
毕竟不知多少万岁的高龄实在当不起“正值年少”四个字。
不过风度翩翩的老帅哥倒也名副其实。
莫南星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二师兄听时,她清楚的看到师兄的眼角抽了抽,随后拿着扇子对着她的屁股打了下去。
“勾当?评价师父能用勾当吗?目无尊长!有辱斯文!那叫艺术!行为艺术!懂不懂!”
莫南星忘了,二师兄是最为守规矩的人,而且对师父有着绝对的盲目崇拜。
于是毫无疑问,莫南星被罚跪在碧泉洞门口背药谱整整一百四十八章。
彼时师父尚在,他们师兄妹三人既无远虑,也无近忧。
只是师父有一次和他的好友上清真人小聚三个月,回来之后,不知为何,需要时常在碧泉洞闭关。
莫南星不明白师父为何在碧泉洞闭关。
毕竟碧泉洞中无被无塌,居住环境对师父这种要金钱有金钱,要脸面有脸面的继承制山大王来说,实在是没有舒适度可言。
不过好在,每次在莫南星对着山洞门口背完一百四十八章药谱后,师父都会打开洞门,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头。
然后,要么递给她一把核桃,要么递给她一把桂圆,让她去和辛夷说,去山下王小二那里,要一头杀好的整羊,拿回来做烤羊肉、烤羊排、羊杂汤、卤羊蹄……
其实很长时间,莫南星都怀疑师父所谓的闭关,是在碧泉洞里吃喝玩乐。
或者说碧泉洞里有暗道,师父从暗道里去往山下吃喝玩乐。
要不然师父怎么会有零食给她吃呢,又怎么知道烤羊肉必须撒上孜然才更香?
不过她相信师父不是一般人,从他能把开门的时间,准确的掐到莫南星背完药谱最后一个字就知道。
不管莫南星拖着长音还是短音,她师父从未有过一次失误。
所以,由此看来,莫南星认为师父知道烤羊肉加孜然更好吃也不奇怪。
不过莫南星没有告诉师父,要是在抹孜然粉之前先抹上辣椒油,羊肉吃起来会更香!
二师兄说,他前半截人生最大的成就,就是让莫南星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师妹,将藏书阁中的八十本,共计一万一千八百四十章药谱,都背了个遍。
看着他得意又带着莫名欣慰的狂笑,莫南星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的好师兄,一万一千八百四十章药谱,她只记得了最后一百八十四章。
只因背完这一百八十四章后,师父并没有从碧泉洞里出来拍拍她的头,也不曾给她零食吃。
而且此后,再也没有出来。
幼时不识愁滋味,那时莫南星只知道,在谷中,每个人都很是宠溺她。
师父虚一会给她零食,大师兄川穹会教她练剑,二师兄空青会教她识药,辛夷会给她做好吃的,苏木会给她做她喜欢的任何小玩意儿……
只是偶尔师父看她的时候总会一副唉声叹气的表情。
后来年纪渐长才知道,她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身中绝毒。
纵然师父出身仙门,可妙手回春,但终究因莫南星中毒时年纪太小,毒一不小心就入了骨。
她的命虽然是暂时保住了,却不知道能保多久,师父为此颇为伤神。
莫南星当时还拍着师父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师父。
“这人,生来是偶然,离去是必然,师父不要为徒儿担心,看开点。”
一副老神在在,看破红尘的模样。
于是,师父仙去的时候,莫南星跪在他的墓室外哭的一塌糊涂。
只因师父最后和她说的是:“为师要走了。这人,生来是偶然,离去是必然,你们都不必伤心,看开点。”
莫南星那时才知道,很多事情,劝别人容易,劝自己却难。
他们师兄妹三人将师父直接安葬在了碧泉洞中,安葬的时候莫南星特别留意了一下,洞中并没有什么暗道。
只有中央师父坐着的碧青寒玉石旁边的小几上有两盘零食,一盘核桃,一盘桂圆。
量都不大,各有一把。
莫南星想起师父每次出关给她的核桃或桂圆,不由的悲从中来,抱着一坛子清风醉守着师父又哭了一场。
莫南星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醉后的第几日,抹了抹眼角的几粒眼屎,揉了揉头,躺在床上伸伸胳膊摇摇腿,一翻身,莫南星瞬间龇牙咧嘴。
“痛哦!”
莫南星曾经问过大师兄,她不是都历劫过了吗?怎的还有眼屎?像他和二师兄就没有。
结果,师兄悲催的告诉她,她之前出谷八载经历的那些不是历劫,只是去了结尘世的缘,要想飞升,还要历经大劫才行。
想想出谷八年,不过尔尔。
莫南星……
无语凝噎。
至今师兄都不愿告诉莫南星,那八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是每每提及,两位师兄都是长吁短叹,直言不应该听从师父的安排。
大师兄川穹说,他曾和二师兄商讨过,也许他们看到的那封遗书,并不是师父最后的遗书。
毕竟当时,莫南星作为浪沧谷最小的弟子,师父应是不会,在他明知自己即将仙去之时,还送莫南星入凡尘的。
可是,那时师父他老人家刚去,整个浪沧谷都处在一种无以言状的悲伤之中,那封被师父郑重压在书桌下的手书,自然就变成了非执行不可的遗嘱。
不过二师兄说:“这一趟也有好处,起码体内的毒又压制住了。”
“姑姑你醒了?”
莫南星的胡思乱想被一声童音打断。
门口进来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扎着两个包包头,穿着一身火红绣梅花的衣裙,像一团火球似的一溜烟跑到莫南星面前。
小火球像模像样的摸了摸莫南星的额头,确认莫南星并没有不舒服后,伸出手,并着两根手指头,“嗖”的给莫南星掀了被子。
随后吼道:“姑姑快起来吃饭了,你都睡了十几天了!”
莫南星刚醒酒,人有些迷糊,无意中扫到小丫头指甲上的丹蔻,才恍惚过来,冬葵都到了能涂丹蔻的年纪了。
莫南星听说三年前是这个丫头将她从悬崖下背回来的。
哦,小小的人儿,背她一个成年人。
当真,天生神力。
莫南星不记得她为什么会跳崖,只记得在崖下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这个丫头坐在她面前嚎啕大哭。
哭的她心肝儿颤的不行,她没办法,便随手捡了个果子塞到了小丫头嘴里。
结果小丫头看到莫南星醒了,一把扑到她身上,将她摔错位的五脏六腑直接压出了血。
二次伤害直接让莫南星痛晕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的两位师兄。
那谪仙般的两人温润和煦的看着莫南星,让莫南星不由想起了慈眉善目的师父。
于是,浪沧谷小师妹抱着她两位师兄,哭的惊天动地。
两位师兄一致认为莫南星在谷外的经历,是不堪回首的伤害。
为了避免她留下心理阴影,影响她不着调的快乐,擅自决定,一碗七绝汤抹了莫南星出谷八载的记忆。
不过对修仙之人来说,八年在一生漫长,甚至遥遥无期的岁月里,实在不算什么。
莫南星坐起来捏了捏冬葵胖嘟嘟的小脸蛋。
手感不错,温润的能掐出水来。
冬葵将自己的脸从莫南星的手指头下解救出来,一脸不满的蹬着莫南星。
“姑姑惯会欺负人,有本事去欺负两位师父去!”
嘿,她的两位师兄哪有小肉团子好玩!
看着冬葵噘着嘴从柜子里给她找出一身白色绣梅花的衣衫穿上,莫南星心里莫名的就爽开了花。
还是师兄有远见啊,多收弟子就是有好处。
作为浪沧谷最有权势地位的三人之一,莫南星终于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
冬葵说,今天的午饭安排在二师兄莫空青那里。
于是二人从莫南星的墨染阁出来,去往莫空青的空明堂。
一路上都是七八岁的小弟子行礼:“师叔师妹好。”
这一个个的青衫着身,玉冠束发,明明孩子气的脸,偏偏一副小大人模样的规矩行礼,着实让人赏心悦目了一番。
只是这些孩子刚来谷中不久,莫南星那被酒精侵染多年的脑袋,实在记不住谁是谁。
快到空明堂的时候,莫南星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忙打招呼。
第3章 那不是成老王八了吗?
“小十七,你些师兄去哪儿了?”
前面的少年转过头,真真的明眸皓齿,对着莫南星咧嘴一笑:“师叔,你可算是醒了,师兄们已经下山历练去了。”
“历练?都才多大的年纪,师兄就让你们历练?万一让坏人拐了怎么办?”
她的那些师侄,可是个顶个的漂亮,被拐也是有可能的。
她记得人间可是有不少好男风的馆子,她的师侄们若是被拐了去,那肯定个顶个的头牌!
小十七摸摸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师父说,谷中弟子今年又新进了不少,让师兄们都下山游历四方,斩妖除魔,好给师弟们留点地方。”
唉,浪沧谷弟子太多了,他那一批十七个,今年新进的这一批又十七个。
虽然师父说了,往后他们二人不收徒了,让他们师兄弟们好好学习,勤加修炼,早日收徒孙。
可是放眼浪沧谷,嗯,怕是住不下了。
到时候说不定,他们的徒弟进门,首要任务便是开垦荒地,自建府邸。
莫南星看着从墨染阁出来就一直嘟着嘴的冬葵,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咱们冬葵小美女闷闷不乐,原来是因为排名靠后不能出谷啊。”
听着莫南星的调笑,冬葵跺了跺脚,一脸的苦闷。
“姑姑,这不公平,你要帮我和师父说说。自古哪个门派收弟子不是讲究个先来后到,怎么咱浪沧谷就要按年岁来排?”
“十七个师兄就算了,他们年岁比我长太多,可这后来的怎么还要让我排在最后?照这个排法,我什么时候才能出谷历练!”
莫南星拧着眉头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甚有道理。
只是,这道理又不能当饭吃。
她觉得有必要趁机教育一下小孩子,让冬葵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吃亏是为了占更大的便宜。
于是莫南星清了清嗓子,对冬葵忽悠道:“生而为人,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要有牺牲精神。”
“新来的弟子毕竟比你年长几岁,你叫一声师兄也是应该的。就像你的哥哥景天,不也就比你多出生半刻钟?可你还是得叫他一声哥哥,总不能为了让他叫你一声姐姐,就将你们塞到娘胎里再重新出来一次,你说是也不是?”
“再说,这小也有小的好处。你看姑姑我,在我这一辈里是最小的,你大师父和二师父无论如何都要让着我,即使我摔了你大师父的一只墨玉茶盏,烧了你二师父的翠羽大氅,他们都不曾对我如何。”
莫南星自认说的苦口婆心。
冬葵却瞪着乌黑的大眼睛转了转,好像在考虑莫南星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半晌,冬葵犹犹豫豫的说:“可是当时二师父追着姑姑绕着浪沧谷跑了三圈,耗时十天,最后不还是被二师父罚在师祖墓前弹了三宿的琴?冬葵犹记得那时的大雪啊,真真的大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