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远的异动引起了宓鸿宝的注意,宓鸿宝皱眉看过来,看到后面的李折旋时脸上有一瞬间疑惑,不满地盯了李折旋一眼,但是很快又转过头,不再在意他。
这点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到宓鸿宝的心情,他也没有察觉到这座山上古怪的气息,甚至不去思考为什么李春昼要带他来到这里。
“你不好奇吗,阿宝?”李春昼用两条白生生的胳膊环住宓鸿宝的脖颈,他向后瞥了她一眼,李春昼睫毛又黑又长,脸蛋因为刚刚的运动微微发红,看起来热乎乎的,很柔软。
宓鸿宝把人往上颠了颠,以防她掉下去,回答道:“不害怕,但是确实好奇,你要给我讲讲吗?”
“像这种深山老林里,最适合做的事就是杀人埋尸了。”李春昼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诡异的话。
聊着聊着两人就爬到了半山腰,眼前出现一户人家,不大不小的院落看上去普普通通,宓鸿宝皱眉思索怎么会有人住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李春昼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率先走向柴门,轻声说:“走吧,今天要看的戏就在里面。”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宓鸿宝拉住她的手腕,问:“春娘,你确定吗?我怎么感觉这里面可能有危险……”
还有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这个地方太危险了,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害怕我不能保护你。
少年人的骄傲和爱面子让宓鸿宝张不开这张口。
宓鸿宝自小习武,武功不算差,虽然年纪轻,但是毕竟是世家出身,对这方面也有兴趣,从小就跟着武学大家习武,称得上造诣不浅。
可是此时此刻站在柴门前,宓鸿宝感觉自己手臂上已经寒毛耸立,明明是大夏天,竟然浑身发寒。
齐乐远的情况则更为糟糕,心头不安躁动的感觉挤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齐乐远打开通讯频道,想把这个地点发出去。
刚在脑海里按下发送键,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单方面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齐乐远心里一凉,明白自己已经“入场”了。
李春昼回过头,露出点笑模样,但是在这种环境中,怎么看怎么诡异,甚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她撇了一眼心神不定的齐乐远,对宓鸿宝轻轻唤道:“阿宝,来吧。”
随着他们走进柴门,周围天色愈加萧索,好像瞬间从白天到了傍晚,天黑下来,又太静,以至于呼啸的风声里都带点肃杀的味道。
这户农家院落里散乱地站着五个人,中央一个被绑着手脚的姑娘躺在地上,她嘴里被塞了布条,因此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闷哼声,那张写满了惊恐和后悔的脸,赫然是昨晚从春华楼逃跑的王红豆。
她的父亲反倒一脸欣喜的笑意,向旁边戴着圆眼镜的山羊胡男人说:“错不了,这丫头的八字不也给先生您看了吗,人你们随时可以带走,但是这钱……”
“先给你定金。”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点点头,掏出一袋沉甸甸的不知道是银子还是金子的东西交给王红豆的父亲,王父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色。
眼前这幅卖女求荣的场景让宓鸿宝看不下去,他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短刀,呵斥道:“天子脚下,竟敢公然违法贩卖人口,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声音暴怒,吐字清晰,可是院子里的几人置若罔闻,王红豆依旧在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她的家人则忙着数钱,山羊胡男人见王父对定金满意,这才缓缓道:“既然满意,就交货吧……毕竟我要的可不是活人。”
听见他这话,王红豆挣扎得更厉害了,甚至身体也在克制不住地颤抖,但是依旧被比她高壮很多的王耀祖拖行进屋子里,她的手用力地抓挠着地面,试图攀住什么东西,但是所经之地空无一物,反倒是扣着地面的指甲盖一个个外翻,渗出鲜血。
宓鸿宝实在看不下去了,冷着脸抽刀上前,“够了!我说放开她!!!”
反倒是李春昼拉住他,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场惨绝人寰的闹剧,她扭头看向宓鸿宝,轻轻说:“别试了,都是假的。”
宓鸿宝不相信,依旧上前,试图抓住王耀祖扯着王红豆头发的手,但是他的指尖却从王耀祖身体上穿透过去,宓鸿宝睁大了眼睛,好像有些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王红豆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望着门口,恰好也就是李春昼和宓鸿宝所站的方向。
地面上摩擦的痕迹,好像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把王红豆一点一点、不容置喙地拖向死亡。
宓鸿宝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问:“为什么抓不到他?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齐乐远心里默默摇头,无法理解宓鸿宝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考虑别人,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进入了副本世界中的【子副本】,在【子副本】中,鬼怪的力量会被成倍地加强,若是再不及时找出破解之法,恐怕他们也要一起死在这里!
如果说春华楼是第一个子副本,那么这里应该就是第二个了,齐乐远悄悄向着李春昼移动,试图在她身边寻找安全感,虽然花魁大选还没有开始,但是他已经认定李春昼就是规则中提到的【花魁】。
听了宓鸿宝的话,李春昼扯起嘴角笑了笑,她牵起宓鸿宝的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阿宝,我们进屋里看看吧。”
宓鸿宝发觉李春昼的手透着点冰凉,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李春昼。
两人并肩走进房间,奇怪的是,明明刚才两个人都亲眼看到王耀祖把红豆拖进了屋里……可是眼前的房间分明空无一人。
第15章
屋内的桌椅都透着一股腐败的尘土气息,像是荒芜了许多年,窗户大敞着,有冷风源源不断地吹进来,此时明明正是盛夏时分,却冷得像秋天一样。
齐乐远一直在李春昼面前刷存在感,终于被李春昼注意到,然后被她抱了起来。
李春昼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随手给怀里有些炸毛的丽丽顺毛。
宓鸿宝感到自己后颈痒痒的,好像有人在拿什么小刷子一下下轻轻扫着他的后颈一样。
他伸手向后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摸到,但是那股痒意依然明显,宓鸿宝稍作停顿,抬头向后上方望去,脸色顿时一变――哪里有什么刷子,只有一双悬在空中的脚,因为过堂风的吹拂一下下摆荡在他脑后。
就连那股痒意也是因为血红绣鞋上的流苏穗正一下下轻扫过他后颈处的皮肤。
宓鸿宝忍不住开口骂了句脏话,飞快地拉着李春昼往后撤,用愤怒来抵抗惧意。
齐乐远也注意到了那股从尸体身上升腾起来的怨气,吊在房梁上的尸体一身鲜艳红嫁衣,绑在尸体脖子上,用来把人吊起来的绸缎也是红色的,而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却只剩下两个血窟窿,黑红色的血把衣服染得更红。
血迹之下的那张脸,依稀能辨认出来是红豆的长相,刚才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现在整张脸却已经白得吓人,暗沉而无生机,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正对着宓鸿宝,脸上神情麻木而没有声音,因此更是让人难以呼吸。
宓鸿宝用力眨了眨眼,尸体一下子从眼前消失,宓鸿宝拉着李春昼的手,额头上浮起一层冷汗,急促地说:“春娘,我们快走!”
那东西好像是消失了,但谁知道是不是隐身了,也许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也说不定……
宓鸿宝不敢细想,满脑子只剩下带着李春昼赶快逃跑的想法。
他大步一迈,想要推开木门逃出去,刚一走近,却发现门被锁死了,随着他推门的动作,两扇窗户也“吱嘎”一声重重关上,宓鸿宝不假思索抬脚就踹,但是看似破旧摇摇欲晃的木门此时此刻却坚固得惊人。
“该死的……”宓鸿宝低声咒骂一句,继续飞快思索逃出去的办法。
随着窗户也被合上,室内的光线很快也暗下来,透着一股风雨欲来前的诡异平静感。
眼前的场景忽然又暗下来,刚刚还嚣张狠毒的王耀祖又出现在两人面前,依旧像是完全见不到他们一样,正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一边飞快地用力磕头一边苦苦哀求。
红衣女鬼抓住他的头发,尖锐锋利的指甲扎进王耀祖的头皮里,他痛苦地哀嚎:“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姐……姐!!求求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伴随着一声尖锐而痛苦的尖叫声,女鬼硬生生拔出了他的脑袋和脊椎,就像从血肉做的花瓶中抽出一支盛开的玫瑰花一样,她抽出一朵鲜红的、血腥的、跳动的头颅。
鲜血猛地绽开,一颗血淋淋、带着肉沫的脑袋,就这样被女鬼提在手中。
王耀祖的尸体倒下,宓鸿宝脸上一凉,好像有鲜血溅到了他脸上,他抬手去摸,竟然是真的鲜血,浓郁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李春昼伸出手,扯了扯宓鸿宝的袖子,对他说:“别看太久,会被迷惑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声音所惊,穿着红嫁衣的女人一点点缓慢地转过头来,手里还提着那串冒着热气的脊椎骨,她空洞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球,两行血泪蜿蜒着流淌下来。
女鬼声音逐渐癫狂扭曲,面目狰狞地大喊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你们也留下来陪我吧!”
她一声一声地叫喊着,起初像是哀求,后来越来越歇斯底里,女鬼眼眶里的血泪一滴滴砸下来,滴在红绣鞋上,将鞋子染得更加妖艳猩红。
脚下的触感忽然也变得绵软起来,让两个人站立不稳,宓鸿宝低头一看,地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鲜红的肉沫,有较大的肉块上面还能看到完整的指甲形状,此时此刻正在他们脚下缓缓蠕动,恶心至极。
他们正踩在这数不清的稀碎尸块上,与此同时,红衣女以一种人类绝对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向他们扑过来。
宓鸿宝当机立断,把李春昼往自己身后一拽,挡在了她面前,尽管抬起胳膊抵挡,一股彻骨的寒意依旧扑到他身上,随后宓鸿宝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昏昏沉沉地向下坠,他浑身脱力,忍不住跌倒在地上。
虽然身体已经站不起来了,但宓鸿宝最后一秒依旧竭尽全力地伸出手,对红衣女鬼缓缓竖起一个中指。
……
再次醒来的时候,宓鸿宝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李春昼的脸无限接近自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片刻后,宓鸿宝在一连串鸡叫声中回过神来,他挣脱开李折旋扶着自己的手,刚皱起眉头要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就被李春昼捂住了嘴巴,她压低声音说:“别说话!那个女鬼还没走。”
李春昼扶着宓鸿宝在一棵巨大的树木旁边坐下,举起小土鸡对宓鸿宝解释说:“刚刚你晕过去以后,丽丽身上忽然冒出了白光,然后那个女鬼就暂时消失了。”
宓鸿宝也会想起了刚刚恐怖荒诞的一切,他迟疑地问:“这只鸡……?”
“我就说丽丽不是一般的土鸡/吧!”李春昼很骄傲似的说,“它有超能力!”
宓鸿宝沉默地点点头,但是眼神深处满是担忧和怀疑的意味。
显然,比起相信一只鸡有超能力,他更觉得李春昼是被吓疯了。
可是……即使如此,春娘依旧没有抛下我!宓鸿宝感动地凝望着李春昼,心里默默地想――她怕是爱惨了我罢……
看他那副死恋爱脑的模样,齐乐远快要急眼了,用喙狠狠扭了一下宓鸿宝的大腿肉,疼得宓鸿宝猛地捂住大腿,倒抽了一口冷气。
当时宓鸿宝昏迷过去以后,女鬼第一个动作居然不是攻击昏迷的宓鸿宝,而是伸手去夺李春昼怀中的齐乐远。
女鬼生抽人脊椎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齐乐远叫出了这辈子最高亢的一声鸡鸣,他绑定在身上的被动保命技能被触发,暂时削弱了红衣女鬼的能力,紧接着三个人一只鸡被一起传送到了屋后不远处的树林中。
齐乐远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痛恨自己是一只鸡,他系统空间里还有一些道具没有使用,驱鬼的方法也略懂一些,但是一只鸡的外形实在太过限制齐乐远发挥了,想凭他们几个杀死那个红衣女鬼,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更何况,作为一只鸡他没有办法说话,也就没有办法跟宓鸿宝交流。
齐乐远站在宓鸿宝腿上,警惕地看向李春昼,现在稍微有了些喘息的空间,他这才有机会开始思考刚刚发生的一切,这一细想,齐乐远就意识到其实刚刚李春昼的反应也不太对劲,从在屋里见到女鬼到现在,李春昼的表现都太冷静了,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齐乐远心里一跳,有点背后发凉,他不知道眼前的李春昼究竟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识。
或者说,“她”真的是“李春昼”吗……?
如果李春昼真的被人替换或者附身了,那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女鬼扑过来?还是从踏入那个诡异的房间开始?亦或者说,从他们走进这座山开始,就已经掉进凶煞的圈套里了……?
这个问题显然宓鸿宝也想到了,脱离了刚刚危险的环境以后,宓鸿宝周身的血液终于涌向大脑,有余力进行思考以后,他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犹豫地问:“春娘,为什么你要带着我来这座山上?你是知道这里有‘鬼’吗……?”
李春昼勾着自己头发的手一顿,她诧异地看他一眼,沉默片刻,很快恢复如常,李春昼无奈地看着宓鸿宝,说:“都说了别盯着她看……”
她伸手想要触摸宓鸿宝的眼睛,却被他一下子闪开。
李春昼的手不尴不尬地停在空中,看着她脸上怔然的神情,宓鸿宝下意识想要解释,但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李春昼笑了笑,轻轻问:“你怕什么,阿宝……难道你以为我会趁机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吗?”
这次宓鸿宝却没接话,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这是一个方便随时逃跑的姿势。
那股让人寒毛耸立的窥视感依旧没有消失,虽然今晚的月光很亮,但是周围的树影里依旧漆黑一片,莫名让人觉得黑暗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见宓鸿宝不说话,齐乐远也后退几步,默默远离“李春昼”,他紧紧挨着宓鸿宝的大腿,李春昼见他们两个这样,也不解释,自顾自说地下去,“你知道红豆为什么会穿着嫁衣,又被挖了眼睛吗?”
“你认识她?”宓鸿宝脸上依然带着警惕,试探着问,“难不成……那个鬼就是我们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被卖掉的姑娘?”
“没错,我和她……也算认识吧。”李春昼回答道,自问自答地给出答案,她低下头,用葱白的指尖轻轻触摸着自己眼睛,低声说:“因为凡是被配阴婚的姑娘,一般都会被剜去双眼,以免她们对婚事不满意,找回家里来报复。”
宓鸿宝脸色有点难看,紧紧盯着李春昼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春娘一年四季都不出门,谁会在春华楼里讲这些晦气事儿?”
李春昼没有回答,而是睁开眼睛直直看向宓鸿宝,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继续道:“而且这个配阴婚的姑娘死法最好还是跟新郎一样……你还记得齐家那个上吊的小公子吗?”